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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Chapter 26

我也沒心情去思考,沉默地坐到座位上。
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人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到張駿也坐在下面,我竟然有些緊張,作為參加過多次演講辯論比賽的人,我以為自己早已克服緊張這種情緒了。
走到校門口,已經要左轉彎,我突然瞥到街道對面,路燈的陰影處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即甩脫關荷的手,跑向馬路對面。
教室里的人全都呼啦啦衝到了樓道里,趴到窗口往下看,關荷也拉著我往外走。
起初不經意的你和少年不經世的我紅塵中的情緣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語的膠著想是人世間的錯或前世流傳的因果終生的所有也不惜獲取剎那陰陽的交流來易來去難去數十載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難聚愛與恨的千古愁本應屬於你的心它依然護緊我胸口為只為那塵世轉變的面孔后的翻雲覆雨手於是不願走的你要告別已不見的我我常在K歌廳出入,卻是第一次聽這首歌。歌真好聽,可想到「本應屬於你的心,它依然護緊我胸口」是陳亦男,「於是不願走的你,要告別已不見的我」是張駿——我從一首滿是傷感的歌曲中,竟然聽出了喜感,不停地在笑,關荷也咬著唇笑。
一切都好像和我剛上初一時一樣,每個班的美女俊男們,借歌舞互比高低,林嵐依舊用兩支舞蹈領盡風騷,幾乎可以肯定(2)班能得獎。可是,一切又和我剛上初一時不一樣,童雲珠沒有參加,也沒有曉菲的身影,張駿應付警察已經應付得心力交瘁,更不可能玩這個。
「在未來,學校一定要加強學風建設。學校近來出現的一些惡劣事件,已經嚴重影響到一中在外的聲譽,學校決定嚴肅處理,所以決定給予以下學生以下處分。」
我哀怨地盯著關荷,關荷卻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拿起眉筆,在我嘴上畫了兩撇八字鬍。
「成功的機會大嗎?」
同學們熱烈地鼓掌,非常給關荷面子。
關荷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我們手牽著手,朝台下鞠躬,起身時,兩人的目光都看向了(7)班的方向。以後,不管任何時刻,只要我們想起彼此,想起我們的青春歲月,我們就會想起有個少年跳出來,救了我們。
小波微笑地凝視著我:「你不去吃麻辣燙了嗎?」
我遲疑著,沒話說,關荷叫:「琦琦。」
我們幾個也一直都在笑,等頒獎禮結束,已經晚上十點多,可大家都不想回家,嚷嚷著要宋晨請客。宋晨作為由稿費收入的人,在我們中算是大款,大家常常壓榨他。
關荷臉搭在我肩膀上,笑得整個身體都在抖,我本來也在笑,可笑著笑著,突然想起了,其實還有一個編外主演——關荷,一個超級路人甲——羅琦琦。
可今天,非常反常,學校把初中部的學生和高中部的學生都召集到了一起,校長開始講話。
夕陽有詩情
我整個人呆住了,怎麼都不相信自己聽到的,我肯定聽錯了!肯定是有人和他的名字發音相似!
我沒理她,從學校的側門溜出學校,叫了一輛計程車,去歌廳。
白楊林旁的水泥道上,張駿和童雲珠並肩而行,校園的大喇叭正放著歌,哥哥教室里的小喇叭也放著歌,儼然一個大合唱。
又到了每年文藝會演的時候,我們班的兩個節目一個是宋晨他們排演的小品,另一個是關荷的二胡。關荷邀請我和她共同演出,我驚笑:「不可能,我沒文藝細胞。」
關荷笑著說:「不愧是辯論賽的高手!幸虧你性格不好鬥,否則誰和你吵架能吵贏啊?被你挖苦死了,還要陪著你笑。」
關荷、宋晨、李杉……他們一幫人都走了過來,遠遠地站在一邊,宋晨叫:「羅琦琦,你去不去吃麻辣燙?」
關荷笑著說:「我比較支持把你關進去。」
「我只是小弟,具體不清楚,只聽說小波哥的場子被人舉報有毒品,烏賊哥被抓進局子了,小波哥好像把人打成了殘疾。李哥就先把所有的生意都關了。」
(7)班的魔王們猛地一下就停止了吵鬧聲,他們連教導主任都不怕,卻很怕張駿。
「你是知道我的規矩的的,絕不沾毒品,歌廳的毒品是陷害,這要怪我,我想著這些年一直規規矩矩做生意,管他松打嚴打都和我沒關係,光顧著看小六的熱鬧,沒料到被人陰了,小波百口莫辯,烏賊為了保小波和我,把所有罪名都攬到自己頭上了。我那幾天情緒有些失控,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把小波逼得太狠了,再加上得到消息烏賊肯定要坐牢了,小波一衝動,就發狠了。」
「有門。我打發了人去給他軟硬兼施,他父母年紀都大了,他殘廢已經是事實,與其賭著一口氣把小波送進監獄,不如拿一筆錢,好好過後半生。他如果和我們較著勁,我們https://read•99csw•com現在拿他也沒辦法,不過他除非連我一塊送進牢房,否則,等今年的風頭過了,他一家子都最好備好棺材,老子豁出去了。」
關荷明白我已經答應,笑著說:「沒事,沒打算拿獎。」
我們幾個也忍不住抿著嘴角笑。已經看過無數遍,可一直沒有服裝燈光的效果,而且我發現,宋晨他們都是人來瘋,到了台上的表演效果遠勝於台下。
我仍然不相信,不過,我努力地做出相信了的樣子。
「小波為什麼要這麼做?歌廳里真有毒品?」
年年歲歲,文藝會演都相似;歲歲年年,人卻已不同。
童雲珠經常去找張駿,張駿不在沉著臉思索問題的時候,就一定是在陪著她。
李哥說這話,手上的青筋都直跳。
大家哄然叫好,一群人彼此簇擁著,隨著人往外走,仍不忘互相埋汰,以貶低對方、抬高自己為要,大家笑的笑,罵的罵,打的打,鬧成一團。
我點了點頭,推開車門下車,又回身叮囑:「有什麼消息都通知我,不管好……還是壞。」
我微笑著沒說話。排練的時候,覺得無所謂,可當站在台上,和大家一起讓所有人時而歡笑、時而哭泣的時候,很多感覺完全不一樣了。李杉、宋晨、魏老三、王豪……他們都不再只是一個個沒有溫度的名字。
她們把廣播打開,立即聽到校電台主持人充滿感情的聲音回蕩在教室里:「下面這首歌是我們電台前任台長陳亦男點播給她的好朋友張駿,她想對他說三句話。第一句『謝謝你』,第二句『再見』,第三句『對不起』。下面讓我們來一起欣賞香港歌手陳淑樺的《滾滾紅塵》。」
我再顧不上上課,轉身就要離開,關荷看出我的意圖,提醒我:「校長已經發話,各個班主任都要開始抓紀律了,你別往槍口上撞。」
調子太熟悉了,每個人每天都要做,大家聽傻了,以為是禮堂音響出了故障,打擾了演出。
我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朝關荷點頭,示意她開始拉二胡,關荷剛開始拉錯了幾個音,慢慢地就正常起來,我也重新唱,聲音不大,咬字還是很清晰:
有女生在樓道叫:「張駿就在樓下,他也聽到了。」
郝鐮仍然沒有來上學,雖然最八卦的同學都不清楚他的消息,但大家都判斷出,他犯的事情肯定比張駿嚴重許多。
不就是自我埋汰、自我噁心嗎?我從上初一起就沒形象了,沈問題!
到連我都把宋晨的小品台詞背誦下來時,文藝會演終於到了。
校長開始訓話,我卻只想去奪下他們手中的名單看個仔細,好不容易等到這個異常漫長的晨會結束,立即衝去學校的公告欄,白榜黑字的布告已經貼出。
我並不相信她的恭維,禮貌地笑了笑,可剔透的她完全猜到我的想法,認真地說:「我不是哄你,琦琦,你的五官不是最出眾的,可至少在平均水平之上,而且你的氣質很特別,真的很特別,你應該對自己有自信。」
想問陣陣炊煙
四川口音的普通話,把教導主任的口頭禪「嚴肅」二字學了個十足像,大家徹底笑翻,他立即追上我們,跑進了幕後。
每個星期一,學校都要舉行莊嚴的升國旗儀式。高中部在廣場左側,初中部在廣場右側,升國旗時,同時向國旗肅容致敬,但國旗升完后,就各自進行各自的一周教務總結。
我們脫衣服的脫衣服,扔帽子的扔帽子,完全就是一群正在搗蛋的學生,要被教導主任逮到的反映,等我們歪七扭八地武裝好自己,裝模作樣地開始做廣播體操時,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灰色鴨舌帽子,背微駝,卻喜歡躬著背,背著手一大步一大步走路的人走上舞台。正是整個初中部無人不識、無人不熟悉的教導主任的標誌性樣子。
……」
真的是小波!
想到張駿,我的心竟然不爭氣地開始亂跳,他是不是也在嘲笑我?
我在地上走來走去,他打完電話,回來說:「李哥說他馬上就過來,讓你等等。」
除了(2)班的節目,(1)班的節目也挺有看頭,不過,不受教導主任的喜歡,因為主題不夠「健康積極向上」,而我們班的節目則是最另類的。
李哥又說:「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恨不得能幫小波去頂罪,可你真的什麼都做不了,你只要在學校里好好讀書,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忙。」
等我佝僂著腰,拄著拐杖,反戴著綠雷鋒帽,身穿著補丁中山裝,顫巍巍地走到台上,對著大家揮手說:「鄉親們!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禮堂里又笑成一團,因為教導主任最討厭流行音樂中的「你愛我」、「我愛你」,很討厭我們說「愛」,常常訓斥我們,壓根什麼都https://read.99csw•com不懂,卻天天嘴頭上「愛愛愛」,宋晨竟然哪壺不開提哪壺,估計教導主任開始後悔把獎給我們了。
外面汽車的喇叭響,他忙打開門,讓我出去,並向我示意:「李哥到了。」
我茫然地盯著前面。小波不是最克制理智的人嗎?他不是告訴我外面的世界很大,不要太早讓翅膀受傷嗎?他不是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上大學嗎?
我和關荷的歌沒有得獎,這大概是關荷第一次表演失手。我們班的小品奪得了二等獎,宋晨代表大家去領獎。別人領獎時,都是舉鞠個躬就下,他卻搶過主持人的話筒,嬉笑著對台下說:「要感謝我們嚴肅認真卻又不失愛心的教導主任,教導主任,我們初三(4)班的同學都愛你!」
主管學校風紀的副校長拿著一張名單,開始通報:「初三(3)班的郝鐮記大過處分、開除學籍、勒令退學;初三(7)班的張駿記大過處分、留校察看半年;高一的xxx記過處分,高二的xxx記過處分……」
關荷犯愁地點頭。
歌廳的大門緊閉,我敲了半天的門都沒有人給我開,我只能去「在水一方」,沒想到「在水一方」也緊縮著門。
我沒理會其他人,只對關荷抱歉一笑,就轉身跑著去追小波,等快趕上他時,猛地一下跳到他身邊,手從他的臂彎里穿過,挽住他的胳膊,說:
「那我們就唱這首歌?即使不能得笑,也能藉著張駿的東風,博個滿堂歡笑。」
我開始把心思全部收攏到學習上,因為我知道這是小波最希望我做的事情,他每次看到我成績好,都會很高興。我現在幫不上他任何忙,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
關荷不動聲色地看著我把一道道難題解決,我每解決一道,就拋棄,絲毫不保留演算論證方法,她卻把我的草稿紙拿去保存。
我沒吭聲,不會有事?現在一個在監獄,一個逃到外地,這就叫沒事?
周圍聽到我說話的宋晨、李杉他們全都大笑起來。
宋晨也怕他後悔,一說完,就抱著獎盃往台下跑,惹得整個大禮堂又是鬨笑。
台下又開始鬨笑,教導主任坐在評委席上,也一邊推眼鏡,一邊大笑,當時審查節目的時候,為了節約時間,只看節目的三分之一,這最後一幕的惡搞,他可一點不知道。
女生們聽得很感動,浮想聯翩、竊竊私語,竟然一個瞬間就衍生出了張駿、陳亦男、童雲珠的三角戀情,嗯,還有一個編外人員郝鐮,四角戀情。
他拖著我的手,讓我翻進去:「你等等,我這就給李哥打電話,說你在這裏。」
我自己去看自己的小說,由著她去想辦法,最好想不出來,放棄我。
關荷和我立即去換衣服,關荷邊換衣服,邊笑著對我說:「這是我經歷過的最有意思的一次文藝會演。」
我和關荷穿好裙子,班主任吳老師找來的化妝師替我們化好淡妝,關荷打量著我,微笑著說:「很好看,同學們一定會大吃一驚。」
我心裏開始默默複習台詞,為了這個小品,大家都花費了很多心血,既然做了,能不能因為我讓大家的心血浪費。
(7)班鼓倒掌、打口哨的聲音越來越大,帶動了不少人也開始鬧騰,我雖然心裏翻江倒海,可臉皮很厚,表面上十分鎮靜,關荷卻從來沒經歷過這麼丟人的事情,臉漲的通紅,羞窘得好像馬上就要扔下二胡,逃下台去。
到了教室門口。本以為吳老師要懲罰我,沒想到她竟然讓我進去。
這歌中的「你」是女孩子嗎?教導主任又不是沒聽過鄧麗君,他肯定不會相信,但在這首經典老歌前,他也曾年輕過,所以,他願意含蓄地放我們一馬。
他們全都邊笑邊鼓掌,十分滿意關荷的飛來一筆。
在廣播體操的聲音中,我們揮手和大家道別,依次走下台,「教導主任」走最後一個,走了幾步,卻又突然跳回去,對著下面訓斥:「笑!笑啥子嘛?不要笑!嚴肅!嚴肅!」
大家都笑,關荷也笑著說:「所以待會,你們只許鼓正掌,不許鼓倒掌,請為我們,也請為你們留下一段美麗的回憶。」
正當大家笑得最開心時,激昂的男中音突然響徹大禮堂。
他微笑著說:「下午回來的。」
張駿在學校時,總是沉著臉,一副在思索問題的樣子,我懷疑他即使沒在警局的時候,也在思索如何回答警察的盤問。他現在面臨的問題並不比之前輕鬆,他也許做的事情不多,可知道的事情卻不少,究竟要不要講義氣,並不是一個容易的選擇。
宋晨把我們班所有人的名字鑲嵌進台詞,編成故事展現出來,當然,這個惡搞,我們都貢獻了智慧。宋晨又非常有後現代的無厘頭和解構主義風格(即使當時,我們根本九九藏書不知道什麼叫後現代、無厘頭、解構主義),劇中的人物形象十分猥瑣,而且毫不搭邊,比如,有反戴雷鋒帽子的胡漢三、穿著紅棉襖的江青、頭髮油亮得能跌死蒼蠅的劉德華、身著大紅蝙蝠衫的郭富城……表演的當晚,扮演胡漢三的魏老三再次不爭氣地病倒了,他們無奈下,目光對準我和關荷,因為我們倆日日做觀眾,不少變態的台詞就出自我們的貢獻,這個時候,不可能再找到更適合的演員,關荷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立即說:「我不行,羅琦琦沒問題。」
李杉笑著說:「這個樣子,關荷無論如何不肯乾的,羅琦琦你就從了吧!」
「下面是詩歌鑒賞,今天為大家選播的詩歌是……」
那一天,宋晨他們在討論台詞,我和關荷商量我們唱什麼歌,樓道里的喧嘩聲突然消失,幾個女生跑進來,抱歉地問:「可不可以聽一會廣播?」
大家經常看見張駿和童雲珠在一起,卻從沒看見過他和女朋友陳亦男在一起。我有一種感覺,張駿應該又要被甩了。果然,沒多久,高中部傳來消息,陳亦男和張駿分手了,她的分手方式和先頭兩位女朋友比,十分文藝,非常符合大眾對文藝女青年的期待。
我先利用幾天的時間,把數理化的課本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將所有知識點理了一遍,把書上的例題研究透徹,然後,開始翻關荷手頭的參考書,專揀關荷用紅筆勾勒出的難題看,越刁鑽的越喜歡,因為心思被刁難住的時候,就會一心全在題目上,從各個角度去考慮如何把題目做出來。
李杉溫和地說:「大家一起吧,不然就缺你一個人,馬上就要中考了,聚一次少一次。」
禮堂里變得十分安靜,我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麼滋味,剛才糾結于張駿看著我出醜,這會卻又糾結於他幫了我。
在我反對無效的情況下,宋晨將一頂軍綠色的雷鋒帽倒扣在我頭上,李杉把一件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中山裝套在我身上,其他人拽我換褲子的換褲子,穿鞋的穿鞋,原本要噁心魏老三的衣著打扮全到了我身上,老三雖然瘦弱,可個子很高,有一米八,我才一米六三,我把褲管卷了兩圈,才不至於拖到地上。
我衝過去:「李哥呢?小波呢?」
在大家的笑聲中,我有很恍惚的感覺,我似乎和每一個這個年齡的女生沒有兩樣。讀書、學習、與同學和睦相處、玩玩鬧鬧。可笑聲過後,我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可以不知憂愁地追逐打鬧,而我卻會看著窗外想,小波現在在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我癱在沙發上,一動不能動。
「我喜歡吃羊肉串。」
小波推我:「趕緊去吧,他們都在等你。」
宋晨他們都大叫:「太無恥了,出爾反爾。」
小波手插在褲兜里,微笑地看著我。
看不清楚張駿是什麼表情,只看到他和童雲珠在路上站了一下,轉身向遠離教學樓的方向走去,估計他也預見到現在初中部的樓道里,一堆人等著看他。
你要去哪裡
文藝會演的時候,初一、初二的學生都比較老實,初三的學生卻仗著資格老,又馬上要畢業,學校管不了我們,常常台上一出狀況,就開始吹口哨、鼓倒掌,這一次,因為有關荷事先的請求,大部分人都很給面子,可魔王彙集的(7)班卻鬨笑起來。
我每天都非常認真,不看小說,不走神,總是在做習題。關荷很是驚異,不明白我為什麼突然轉了性了。
我仍然搖頭,她給我深刻剖析她想這樣做的理由:「馬上就要中考,中考後,不知道我們能不能進同一所學校,即使進了同一所學校,我們同班的可能是怕也很少。也許隨著時間,你我之間自然而然就會疏遠,我只想給我們這一年的同桌留一個回憶,也許有一天,你看著你女兒在禮堂表演歌舞時,會突然想起我,想起曾有一個女孩和你一起唱過歌。上高中后,我會專心學習,不再參与這些文藝活動,這大概是我中學時代的最後一次演出,我想讓它特別一點,這是我送給自己,也送給你的畢業禮物。」
然後他開始對著所有老師學生,又扭屁股又唱歌:「胸中藏著一把火,這種日子不好過……」
詩情畫意雖然美麗
我很嚴肅地和她說:「你可別給我選革命歌曲,我唱不了;也別是民族歌曲,我更唱不了。」
小波的出事,讓我突然之間沉靜下來,以往的叛逆和桀驁全都消褪,我變得異常乖,每天的生活兩點一線,學校和家。
卻看我們邊慌亂地跑,邊大聲嚷嚷:「教導主任來了,教導主任來了,趕快!趕快!」
這個年齡的感情本就該如變幻莫測的青春,喜歡,是一剎那;不喜歡,也是一剎那。會因為他玻璃窗上的一個側影喜九*九*藏*書歡,也會因為他的一句話不喜歡;會因為他的某個眼神喜歡,也會因為他的某個舉動不喜歡……周圍的同學也的確都這樣,這個學期喜歡A君,下個學期也許就喜歡B君了,一邊失戀著,一邊愛戀著,可為什麼我不是這樣的?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面決絕地疏遠著張駿,一面卻總是關注著他,為他心痛,為他難過。
李哥很黯然,卻安慰我說:「沒事,只要這件事情擺平了,我回頭想辦法在外地給他弄個高考名額,他明年再考也來得及,就當作等你一年。」
我只得向關荷、宋晨他們走過去,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著走向夜市,討論著哪家的麻辣燙比較好吃。
關荷把話筒遞迴給我,坐到了預先放好的椅子上,開始拉奏,李杉站在關荷身後敲三角鐵。
關荷緊張地看著我,示意我若準備好了,可以給她暗示,她重新開始拉曲子,可我越來越緊張,緊張得就像初一時上台代表新生講話,聲音啞在嗓子里,完全唱不出來。
以前不是沒有班級表演小品,可我們班的小品,因為有宋晨這個詩人的策劃,以及一堆人編造台詞,所以極其搞怪。
台下爆笑,評委台上的評委們也笑得前仰後合。
「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張駿還是那個張駿,和以前一樣蔫蔫的,可(7)班幾個魔頭看他的眼神全變了,上自習課很安靜,聽課時很老實,反正,突然之間,張駿就變得特有威懾力。
宋晨對我特不客氣,我唱歌的時候,他經常發出驚恐的大叫,表示被嚇到,幾次三番和關荷說:「我特有種衝動把她關進廁所,誰支持我?」
可憐的「四大天王」就這麼被他給噁心到家了,台下的人一邊被噁心著,一邊爆笑著。
校門口傳來口哨聲,我惱火地叫回去:「吹個鬼!」又趕著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事情擺平了嗎?」
「琦琦,回去上課吧。」李哥的車停在一中門口,「江湖義氣很多時候都是句面子話,看著小六手下的兄弟們叛的叛、逃的逃就知道人都把自己的命看得更金貴,關鍵時刻,沒有一個認他是大哥。小波和烏賊卻絕對可以拿身子幫我檔刀,我對他們一樣,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他們有事。」
「他會被判刑嗎?」
我突然停住了腳步,對關荷說:「實在對不起,我今天晚上不能和你們一起去吃麻辣燙了,我還有點事情。」
我不從又能怎麼樣?
宋晨大手一揮:「沒問題,我們去吃麻辣燙。」
李杉對我和關荷說:「再有三個節目就是你們的節目了,你們趕緊去準備,好好表演。」
我很感激關荷把我帶入她的圈子,讓我第一次有了一種叫做集體榮譽感的感覺。
講堂里仍在笑,我們在幕後也笑,扮演教導主任的四川籍同學吳宇嘻嘻笑著說:「不知道教導主任會怎麼收拾我們。」
暮色罩大地
我心中只有你
大家看完我的裝扮,都笑得差點趴到地上去,宋晨把拐杖遞給我:「很好,就這麼上台吧!」
「怕他?他難道不就是來娛樂大家的嗎?他今年簡直比娛樂明星更娛樂,一會是香港警匪片,一會是台灣瓊瑤劇,我看我們應該頒發他一個『兩岸三地最佳娛樂獎』。」
突然,(7)班的座位中,張駿站起來,大吼了一嗓子:「吵什麼吵?不願意聽就滾出去!」
黃昏有畫意
「請我去吃羊肉串。」
從曉菲出事到張駿出事,我一直在混日子,不要說我討厭的英語,就是喜歡的數理化,我也落了不少課。
我們都納悶地點頭,以為學校里有什麼突然事件,校領導要講話。
「……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跟隨我倆的傳說,來易來去難去,數十載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難聚,愛與恨的千古愁……」
等我和大家貧完,音樂一換,變成了郭富城的《對你愛不完》,在充滿動感的樂曲中,宋晨梳著油光水滑的郭富城小分頭,穿著蝙蝠衫、白褲子,猛地跳到舞台上,大張開雙手,先擺了一個極其誇張、極其柔情、極其酷,也極其噁心的姿勢,台下已經有人笑到座位底下去了。
「現在開始做第七套廣播體操,原地踏步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停!伸展運動,預備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小波說:「你和他們去玩吧,我改天再來找你。」
小品一開始,大禮堂里就笑翻了天,我們班長李杉大人,平常多陽光剛健的男生啊,如今變作娘娘腔的江青,穿著紅襖子,扭著水桶腰走蓮花步,這娛樂效果也不是蓋的!
我和關荷左挑右選后,選定了鄧麗君的《又見炊煙》,既符合我沒有天賦的嗓音,也沒有什麼明顯的「情愛」字眼,觸動教導主任的忌諱。他們練完小九九藏書品休息時,我和關荷就練歌。
「我正在儘力和傷者周旋,希望他能告訴警方,並沒有看清楚誰打的他。」
調子是郭富城的《對你愛不完》,可歌詞已被我們竄改成了對題海作業的恨不完了。
我根本沒有多想,只有激動,一下就撲到他身前,抱住他問:「你怎們不叫我?」
那是我記憶中最充滿笑聲的一屆文藝會演,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包括嚴肅的教導主任都在笑。
我點了點頭,其實她多慮了,吳老師非常喜歡信任關荷,她的話,老師絕對相信。
我走進教室,拉了下開關繩,把廣播關了,和關荷說:「不如我們就唱這首歌,聽著調子都不高。」
我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到小波背轉了身子,手插在褲兜里,低著頭走路。
我急得在外面狂砸門,終於,側面的窗戶打開,裏面的人看是我,叫我:「羅琦琦。」
大家都笑,還有一個多月就畢業了,我們都有些不在乎的張狂。
在排練過程中,大家一遍遍反覆修改,有時候是忘詞了,演的人亂說一氣,反倒效果驚人,大家一致高叫:「保留、保留!」
李哥的眼睛中滿是血絲:「我派人把他押送到外地去了。」
「又見炊煙……」我的音破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不禁苦笑著吐了下舌頭。
她的話很要命的瓊瑤,但是更要命的是,我竟然被打動了,我說:「到時候丟人現眼了,你可別怪我。」
我們手牽著手走上舞台,對著舞台下鞠躬微笑,主持人介紹完我們,關荷對我笑了笑,從我手中拿過話筒,對台下說:「從初一到現在,我已經記不清我在這個大禮堂拉奏過多少次二胡,每一次都很特別,但,這一次肯定是最特別的,因為我即將畢業,也因為身邊站著我的好朋友羅琦琦。我們費了很多心思才選定這首《又見炊煙》,教導主任還差點沒讓過,我一再和主任說『你』是女生,不是男生,主任才勉強讓通過。」
上課的時間做題,課間活動的時候,我就準備文藝會演,做小品的義務觀眾,看宋晨、李杉排練小品。小品的腳本是宋晨寫的,可台詞最後的成型卻是我們大家集體的智慧結晶。
關荷笑得喘不過氣來:「不可能,剛到教導主任那一關,就被刷掉了,咱們的教導主任最討厭學生跟著港台流行風學,幸虧一中的校長不是他,否則一中肯定和集中營差不多。」
我太高興了,嘰嘰嘎嘎地說:「是不是還來得及參加高考?不過,耽誤了好多時間,不如明年吧,多複習一年,考個更好的學校。」
關荷也勸:「琦琦,你今天晚上可立了大功,我們慶功,怎麼能沒有你?」
我們一群人成為人潮中最亮眼的風景。
當文藝會演的結果揭曉時,所有人都既覺得吃驚,又覺得合理。
關荷低聲說:「我幫你請假了,說你大姨媽又光顧你了,待會下課老師若問你,你可別露餡。」
從古代人物,到現代明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物出現在同一個故事中,宋晨把無厘頭風格發揮到了極致,一個惡搞藉著惡搞,台下的笑聲一直沒停過。
「等全禮堂哄堂大笑時,張駿會來找我們麻煩的。」
「又見炊煙升起
我匆匆跑出去,鑽到李哥身邊坐下,迫不及待地問:「小波呢?」
我頭靠著玻璃窗,不說話。
張駿看似放出來了,可時不時就會缺課,老師們都知道他肯定又被警察請去問話了,所以連請假條都不需要。
後來,我一直想,也許就在那天晚上,小波發現了,雖然我們朝夕相處了快六年,我們以為我們是一家,可其實我和他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看著我和同學們在一起,歡快地鬥嘴、打鬧,為自己微不足道的才華和成功而自以為是地驕傲、快樂,我們展現的是最正常的中學生的青春和朝氣,所以,他明明是來找我的,卻沒有叫我,任由我從他面前經過,走向一個和他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喃喃說:「小波被學校開除了。」
路燈下,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知道。」
一曲完畢,在大家的鼓掌中,我和關荷相視而笑,輸贏無所謂,重要的是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凝聚在這一刻,凝聚在著一首歌,將來,無論何時何地,當我們聽到這首歌時,都會想起對方,想起我們曾年少的歲月。
我正不想聽了,突然聽到,「高三(6)班的許小波記大過處分、開除學籍、勒令退學……」
關荷笑著說:「你只需隨著音樂唱唱歌,和平時唱卡拉OK一模一樣。」
臉上仍笑著,心裏卻瀰漫起了苦澀。能對張駿瀟洒地揮手說再見的女生多麼幸運,我何嘗不想說再見呢?
因為小波進入高考衝刺階段,學業繁重,因為我要和關荷準備文藝會演,所以我很長時間都沒有去找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