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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待原配與兄弟反目:魯迅家事 第二節

薄待原配與兄弟反目:魯迅家事

第二節

魯瑞給在日本的魯迅連連去信,催他回家完婚,有時一天兩封。對這門婚事極其抵觸的魯迅苦不堪言,說,"我因為生氣和煩躁被搞得神經衰弱";魯瑞最後託人再寫來一信,說"母病重速歸"!
花轎來了,轎簾掀開,先伸下一隻腳,這隻腳倒不算太小,不象始終被裹著的。新娘下轎了,一個趔趄,差點跌倒,鞋子掉了,一隻標準的三寸金蓮露在眾人前,掉在一邊的那隻鞋子里原來充塞了棉花。
談及婚事,魯迅對友人周壽裳說:"這是母親給我的一個禮物,我只能好好地供養它,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深受現代新思潮浸染的魯迅,時刻思索著中國人應有的"新的人生",面對自身命運的這一反諷式安排,內心的痛苦並不在被他冷淡的朱安之下。
訂婚後,魯迅連去見未來妻子的興趣都沒有,盡量拖延完婚。1902年和1903年,魯迅兩次從日本回家,母親和朱家屢屢催促成婚,都沒辦成婚禮,魯迅只叫朱家先讓朱九*九*藏*書安放腳,並進學堂讀書。到1906年,魯迅二十五歲,而朱安已經二十八歲了,魯瑞覺得再拖下去無法對朱家交代,就使出了強硬手段。
魯迅與許廣平的故事,了解現代文學的人耳熟能詳;但這位原配朱安,卻長期被有意湮沒在歲月的塵沙里,不為人所知,直到十幾年前,才在改革開放的整體社會氛圍中,進入了人們的視野。
朱安嫁給魯迅,那時魯迅已經家道中落,但在當地還是一個體面人家,魯迅又是個正在日本留學的學生。她對這門婚事,沒有任何不滿;而按她的天生性格,本也很少有不滿、怨怒的時候。
訂婚已七年的魯迅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女人:身材瘦小,面色灰黃,尖下頜,凸前額,與美麗、青春無關。
第三天,魯迅還是睡在母親房間。
對母親給的這份"禮物",魯迅並沒有"好好地供養它"。1909年8月,他從日本回國,先在杭州一所師範學校任教;次年7月,回https://read.99csw•com到紹興,任紹興浙江省立第五中學教務長,後任學監,再轉任紹興師範學校校長。在紹興工作,離家很近,他卻只偶爾在周末回去看看母親,其餘時間就隻身留在學校,要麼批改學生作業,要麼通宵讀書和整理古籍。
無可奈何的魯迅從日本回了家。一進家門,只見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滿面春風的魯瑞哪有一點病容?魯迅在被母親安排單獨長談后,立即被人換上禮服,安上一條假辮子,準備迎娶他的新娘朱安。
比她小三歲的魯迅是紹興城裡的望族子弟。魯迅的祖父周介孚出身翰林,先在江西當知縣,后升調京城任內閣中書,他家的門頭上,醒目地掛著"欽點"、"翰林"的牌匾。他的家產,還有水田四五十畝,可以說是令人羡慕的"官僚加地主"家庭。
呆若木雞的魯迅在司儀的安排下機械地和朱安拜著天地。鞭炮齊鳴的熱鬧婚禮,掩蓋著一代思想文化巨匠和一個平凡女子之間就要發生的巨九_九_藏_書大悲劇。
1902年3月,魯迅東渡日本,先在東京弘文學院學日語,後到仙台學醫學,再返回東京學德語、讀雜書。他在日本呆了七年多。這一期間,魯迅剪掉了辮子,更開闊了眼界,深化了思想,同時和弟弟周作人在東京結識了房東之女羽太信子,這一切對他的思想和生活產生了久遠、巨大的影響。
負笈日本時,魯迅已經二十一歲,在三年前,他的母親魯瑞已為他定下一門親事:女方就是紹興普通人家的朱安,魯瑞對她的溫和、馴順和勤勞讚不絕口。
他是盡量不與朱安接觸,他認為這不該是他的妻子。內心苦悶中,三十來歲的魯迅無心修理邊幅,看上去幾乎象個老人。
孝順的魯迅沒有明言埋怨母親,只曲折地流露心跡。他有一句關於母愛的名言:"母愛就像濕棉襖,脫了嫌涼,穿著又不舒服。"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裏想的不就是母親為他包辦了一樁完全不符合他心意的婚姻、為他造成了終身痛苦嗎?
但是在九*九*藏*書魯迅十三歲那年,祖父周介孚一時昏頭,為親友向負責科舉浙江鄉試的主考官行賄。行賄事發,畏懼這一大罪的祖父先四處避難,后絕望自首,被關押在杭州監獄。接著,第二年,父親周伯宜突然重病吐血,卧床不起,百般醫治無效後於次年散手人寰,留下寡妻和四個兒子。
新婚之夜,魯迅徹夜未眠。膽怯的朱安一次次只敢小心輕聲地說兩個字:"睡吧。" 換來的是魯迅無邊的沉默。
不考科舉,魯迅去上了在當時人觀念里儘是"邪說"、不算"正路"的新式學堂。他先去了南京江南陸師學堂,在這個半軍校的學堂里呆了半年,見識了把"釗"字讀為"鈞"的教員,後來在因譏笑說地球的"東半球公轉、西半球自轉"的教員而在兩天內被連記兩次大過和兩次小過之後,魯迅轉學到礦路學堂。在這裏,他真正接觸了現代科學,成績也多半是第一名。
為魯迅始終拖延不肯娶自己而忐忑不安多年的朱安聽說新郎喜歡大腳,就在上轎前特意做了這樣九*九*藏*書一番掩飾。剛下轎就敗露,新娘朱安的表情極其狼狽。
恐慌和羞恥,驚疑和痛苦,新婚的朱安在空空的新房裡手足無措,天天流淚。
短短三年時間,魯迅的家庭從顯赫跌入了困頓,身為長子長孫的他在這劇變中嘗盡了世態炎涼。及至成年,十八歲的魯迅去參加科舉會稽的縣試,在五百多人里名列第一百三十六;在他準備參加紹興府的複試時,一個小弟弟病亡,使他心情大壞,沒去應考。他本就對科舉沒有熱情,此後再未參加過考試。
第二天魯迅連新房都沒進,在母親屋裡看了半夜書,後半夜就睡在母親屋裡。
魯迅對包辦婚姻這樣的做法十分厭惡,但他對家道中落後承受無數風吹雨打的母親卻非常孝敬。魯迅一生大約用過一百五十八個筆名,最常用的是"魯迅",原因就是母親姓魯。他接受了訂婚。
沒有蜜月,完了婚的魯迅迅速回了日本;這一去就再沒回來,直到三年後他結束留學生涯。這次他在家的時間,一般認為只有四天,最長也不過半個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