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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待原配與兄弟反目:魯迅家事 第五節

薄待原配與兄弟反目:魯迅家事

第五節

面對哥哥出走,周作人在8月2日的日記里寫道:"下午L夫婦移住磚塔衚衕。"L自然就是魯迅,他已連哥哥的名字都不想提。
如果這十來個字在,真相也許早就大白。
當時已成新文化運動主將、青年導師的魯迅讀到弟弟這封信時,是什麼表情和什麼心情,沒有人知道。
有論者稱魯迅為"最痛苦的中國人",這首先是指他深刻的目光洞悉了中國民眾精神世界的愚昧麻木,而在心裏產生濃黑的絕望與悲涼。其次就是他在現實生活中的痛苦:一、家道中落,從小嘗盡人情冷暖;二、包辦婚姻,葬送大半生的幸福;三、兄弟失和,成為其畢生無法言說的深深隱痛;四、體弱多病,終身被多種病痛糾纏。
1923年7月19日,"周氏兄弟失和"這一公案正式發生。這天上午,魯迅回九-九-藏-書到八道灣衚衕的家。弟弟周作人臉色鐵青地走過來,遞給他寫給魯迅的一封信,然後轉身而去。
這裏要說的,就是他那比包辦婚姻更痛苦的家事--兄弟反目失和。
關於周氏兄弟失和的相關文獻,最直接、最詳盡的就是這封信了:
從魯迅當天日記只可以看出,接到周作人的絕交信,魯迅想找他面談,但被拒絕,弟弟根本不與他溝通。
八道灣那座寬敞的四合院,是魯迅以多年積蓄加變賣紹興祖屋買來,然後又花了大半年將其改造為適合一家人居住、特別是適合弟弟的日本妻子羽太信子日本生活習慣的構架;在魯迅為改造和裝修勞碌不已的時候,周作人甩開兩手去了日本探望岳父母。如今,他卻從自己出資出力辛苦築起的家裡被逼了出去!
這一反目,一直延續九_九_藏_書到魯迅逝世,二人就此終身斷絕了兄弟關係。
在他向魯迅遞上絕交信的前兩天,即1923年7月17日的日記,還被他用剪刀剪去了十個字左右,顯然是與兄弟反目有關的語句。
在場的人為張鳳舉、徐耀辰、章廷謙和羽太信子的弟弟重九。羽太信子污穢開罵很可能用的是日語,除了章廷謙,在場其他六人都懂日語,但個個對羽太信子的話諱莫如深。
終身保持記日記習慣的魯迅在當天日記寫下了幾個字:"上午啟孟(周作人的字)自持信來,后邀欲問之,不至。"
文人是非常看重自己人生經歷和情感的人,也是善於表達的人。按常理,這件使兄弟終身失和的生活大事會被同是大文人的周氏兄弟寫成各式文字,或者控訴,或者辯誣,或者憤怒,或者感慨。然而,當事雙方https://read.99csw.com對此卻能不提就不提,沉默了一輩子。其中的深深隱情,留給了嚴肅的研究者,以及好奇的旁觀者。
"魯迅先生,我昨天才知道--但過去的事不必再說了。我不是基督徒,卻幸而尚能擔受得起,也不想責難--大家都是可憐的人,我以前的薔薇的夢原來都是虛幻,現在所見的或者才是真正的人生。我想訂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後請不要再到後邊的院子來,沒有別的話。願你安心、自重。 七月十八日,作人"
魯迅的日記,全是語句簡單的記載,連許廣平生下周海嬰、他四十八歲頭一回做了爸爸這樣的大事,也只以一句話打發:"廣平產一男。"
魯迅和周作人,並稱"五四雙星",是一對非常傑出、中國現代文化史和思想史一個都繞不開的兄弟,因此這件https://read.99csw.com家事也就成了公案。
一對親兄弟,當時中國的兩位頂尖文化人,演出了如此一幕活劇。
到底是什麼,使兄弟間產生了近乎不共戴天的怨仇?聲稱對敵人"一個也不寬恕"的魯迅,最後十年以寫"罵人"雜文為主,卻從不提起一度恨不得要他命的弟弟周作人;而周作人,對此同樣避開不談。
如此絕情、傷心和鄙夷的語言,只有在魯迅犯下了極端令人不齒的罪錯才可寫出。
周氏兄弟失和的原因,當時的熟人多方猜測,後世眾說紛紜,因為當事人的諱而不談、長久沉默,至今沒有結論。
在這封至今完好保存的信里,周作人稱哥哥為"魯迅先生",要哥哥以後不要再到自己的住處來,叫哥哥"自重"!
第二天,魯迅早起四處看房;兩周后,8月2日,他借了八百元錢,攜帶朱安搬進了磚塔衚衕read.99csw.com的臨時居所。
直到1964年,八十歲的周作人才在評價香港友聯出版公司出版的趙聰《五四文壇點滴》一書時勉強談及,他說:"……我當初寫字條給他,原是只請他不再進我們的院子里就是了。"
到第二年的6月,兄弟關係惡化到頂點。6月11日,魯迅回八道灣去取回自己的書和一些器具,更嚴重的事態發生。根據魯迅當天日記和在場目擊者的講述,他剛進西廂,周作人和妻子羽太信子就從屋裡奔出,指著魯迅破口大罵,言辭污穢,不堪入耳;羽太信子又立即打電話喊來幾位親友,夫妻倆一唱一和,當眾痛罵魯迅。罵到酣處,周作人拿起一尺高的獅形銅香爐向魯迅頭上砸去,幸虧別人接住攔開,才未擊中;而忍無可忍的魯迅也抓起一個陶瓦枕,擲向周作人。在眾人拉架勸解下,魯迅才得以拿了自己的東西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