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說：「既然如此，咱趁皇上現在寵信你，不如早早把索額圖往死里參！」

皇上哈哈大笑，道：「說得好！陳廷敬是否想作詩了？」

過了幾日，皇上仍回了紫禁城，索額圖抽著空兒把高士奇叫到府上，問道：「說說吧，皇上怎麼想起讓老夫出山的？」

朝鮮使臣也上前跪奏：「朝鮮國王恭祝清國皇上萬壽無疆！」

皇上同臣工們清談半日，才望了眼索額圖說：「索額圖，你也閑得差不多了，仍出來當差吧。」

索額圖拍著几案斥罵道：「滾，狗奴才！」

皇上興緻甚好，道：「今日是個大喜的日子，朕命各位能文善詩的臣工，都寫寫詩，記下今日盛況！」眾臣高喊遵旨。

使臣跟王公臣工們又是先謝了恩，才開始吃石榴。皇上忽見陳廷敬望著石榴出神，便問：「廷敬怎麼不吃呀？」

沒多時，宴席就傳上來了。皇上就在御座前設了一桌，使臣跟王公臣工通通在殿內席地而坐。皇上舉了酒杯，道：「各位使臣、列位臣工，大家幹了這杯酒！」

眾人謝過恩，看著皇上一仰而盡，才一齊乾杯。張善德剝好了一個石榴，小心遞給皇上。皇上細細咀嚼著石榴，道：「京城冬月能吃上這麼好的石榴，甚是稀罕。這石榴是暹羅貢品，朕嘗過了，酸甜相宜，都嘗嘗吧。」

陳廷敬愈加惶惶然，叩頭道：「臣遵旨辦差而已，都是皇上英明！」

徐乾學悄聲兒說：「既不能讓明珠繼續把持朝政，又不能讓索額圖飛揚跋扈。」

皇上聽著不快，但陳廷敬說得在理，他也不便發作，只道：「你們好生議議吧。」

皇上吟罷，點頭半晌，大聲道：「好詩，好詩呀！朕尤其喜歡最後兩句，風霜歷后含苞實，只有丹心老不迷。這說的https://read.99csw.com是老臣謀國之志，忠心可嘉哪！」

侍女嚇得退了出去。高夫人道：「老爺，您千萬彆氣壞了！老爺，我就不明白，您連皇上都不怕，為什麼怕索額圖？」

索額圖靠在炕上，閉著眼睛抽水煙袋。高士奇垂手站著，望望前面的炕，索額圖卻並沒有叫他坐的意思。他只好站著，說：「皇上高深莫測，士奇摸不准他老人家的心思。」

皇上又道：「你仍為領侍衛內臣工，御前行走！」

徐乾學謙虛道：「哪裡哪裡！既然高大人信得過，我不妨瞎猜。我想，明相國要失寵了。」

高士奇聽了夫人這話，拍桌大叫：「索額圖，我遲早有一日要食其肉，寢其皮！」

皇上點頭不止，道：「王繼文雖然是個讀書人，五年前隨軍出征，負責督運軍餉、糧草，很是幹練。雲南平定不出三年，竟有如此氣象，朕甚為滿意。不知這大觀樓該不該建？」

明珠心裏暗驚，卻笑眯眯地望著索額圖。索額圖不理會明珠的好意，只當沒有看見。

索額圖瞟了眼高士奇，甩袖而去。高士奇衝著索額圖的背影打拱，暗自咬牙切齒。

索額圖到了澹寧居外頭，公公囑咐說：「皇上正在御覽臣工們的詩，索大人進去就是，不用請聖安了。」

高士奇問道：「難道皇上想搬掉明珠，重新重用索額圖？」

皇上瞟了眼索額圖，並不理他，只道：「朕遍覽諸臣詩章，還是陳廷敬的《賜石榴子詩》最佳！清雅醇厚，非積字累句之作也！」

高士奇立馬想到了陳廷敬，便同徐乾學相視而笑。兩人正說著話，突然望見前頭宮門高聳，忙收起話題，躬著身子，袖手而入。

陳廷敬再次叩頭謝恩，內心不禁惶恐起來。皇上今日read.99csw.com多次講到他的詩好，他怕別人心生嫉妒，日後不好做人。

高士奇問：「誰？」

索額圖又問：「今兒皇上那兒有什麼事嗎？」

陳廷敬忙跪了下來，道：「臣謝皇上褒獎！」

徐乾學不語，只是點頭。

高士奇知道徐乾學肚裏還有話，便問：「請徐大人指教！」

俄羅斯使臣跪奏道：「清朝皇上英明，雖躬居九重之內，光照萬里之外。」

明珠聽皇上這意思，分明是想准了王繼文的摺子，便說：「啟奏皇上，王繼文疏浚滇池，不僅治理了滇池水患，而且利於雲南漕運，又得良田若干，一舉多利。王繼文真是難得的人才，臣以為他摺子所奏可行。」

徐乾學從戶部衙門出來，正要往乾清宮去，碰上了高士奇。兩人見了禮，並肩而行。高士奇悄聲兒問道：「徐大人，咱皇上怎麼突然起用索額圖？」

高士奇恨恨道：「我倒寧願明相國當權！」

徐乾學笑道：「高大人此話，非丈夫之志也！」

高士奇怔了會兒，才長長嘆了口氣，道：「唉，士奇真是慚愧！我殿前行走二十多年，蒙皇上寵信，得了些蠅頭小利，就沾沾自喜。真是沒出息！」

高士奇說：「索額圖是個莽夫！以索額圖的出身，他殺掉我，皇上是不會叫他賠命的。」

索額圖把頭叩得梆梆響，道：「臣願為皇上肝腦塗地！」

高士奇咬牙道：「說過多少次了你還不明白，皇上不會隨便就殺了我，索額圖可以隨便搬掉我的腦袋！」

可是沒幾日就快過年了，衙門裡都封了印，待議諸事都拖了下來。

徐乾學笑道：「不用我明說，您心裏明白。」

徐乾學笑道：「高大人入值南書房日子比我長多了，您看不出來，我怎麼看得出來？」

皇上笑read.99csw.com道：「國朝德化天下，友善萬邦，願與各國世代和睦，往來互通。賜宴！」

皇上大喜，道：「好，寫來朕看看。」

高士奇忙低頭道：「索大人教訓得是！」

索額圖睜開眼睛罵道：「你在皇上面前可以口口聲聲自稱士奇，在老夫這裏你就是奴才！狗奴才，放你在皇上身邊，就是叫你當個耳目。老夫要你何用！」

索額圖仍閉著眼睛，問：「士奇？士奇是個什麼勞什子？」

高士奇問道：「那我們聽誰的？」

高夫人道：「索額圖哪敢有這麼大的膽子？」

陳廷敬忙拱手道：「臣願遵命，就以這石榴為題，做詩進呈皇上。」

高士奇點頭道：「好，我跟徐大人一塊兒，好好的侍候皇上！」

高士奇歪頭望了徐乾學半日，問：「徐大人有何打算？」

高夫人哭了起來，說：「怕就怕沒等到那日，您就被索額圖殺掉了！」

徐乾學搖頭笑笑，嘆息起來。

徐乾學說：「只要你我同心，珠聯璧合，一定能夠把皇上侍候得好好的！」

皇上看了片刻，輕聲念了起來：「仙禁雲深簇仗低，午朝簾下報班齊。侍臣密列名王右，使者曾過大夏西。安石種栽紅豆蔻，火珠光迸赤玻璃。風霜歷后含苞實，只有丹心老不迷。」

高士奇說：「徐大人不必謙虛，您入值南書房后連連擢升，做了刑部尚書又做戶部尚書。為什麼？您腦子比我好使，皇上寵信您！」

高士奇還得接收南書房送來的摺子，喝了幾杯酒就先出來了。正好碰上索額圖急急地往澹寧居趕，忙站住請安：「士奇見過索大人！皇上又要重用大人了，恭喜恭喜！」

陳廷敬當然也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卻道：「按朝廷例制，凡有修造，動用庫銀一千兩以上者，需工部審查九九藏書，皇上御批。因此，臣以為，大觀樓建與不建，不應貿然決定。」

陳廷敬回道：「臣看這石榴籽兒齊刷刷的成行成列，猶如萬國來朝，又像百官面聖，正暗自驚奇。」

皇上頷首笑道：「朕已御極二十二年，夕惕朝乾，不敢有須臾懈怠。前年削平三藩，四邊已經安定；如今又收復了台灣，朕別無遺憾了！」

高士奇搖頭道：「婦人之見！咱們這皇上呀，看起來好像是愛聽諫言，其實凡事都自有主張。只有等他人家真想拿掉索額圖的時候，我再火上加油，方才有用。」

高士奇忙跪下，道：「奴才不中用，讓主子失望了！」

高士奇回道：「見了各國使臣，又賜了宴，又命臣工們寫詩記下今日盛況。皇上正御覽臣工們的詩章。陳廷敬寫了幾句詠石榴的詩，皇上很喜歡。」

高士奇回到家裡，氣呼呼地拍桌打椅。使女遞上茶來，卻叫他反手打掉了。侍女嚇得文氣不敢出，忙跪下去請罪。

張善德立馬吩咐下面公公送來文房四寶，擺在陳廷敬跟前。陳廷敬跪地而書，很快成詩。公公忙捧了詩稿，呈給皇上。

過了晌午，皇上召南書房臣工們去乾清宮奏事。明珠、陳廷敬、徐乾學、高士奇等立馬進宮去了。南書房自然是收到摺子若干，連同票擬一一扼要奏聞。皇上仔細聽著，准了的就只點點頭，不準的就聽聽臣工們怎麼說。念到雲南巡撫王繼文的摺子，皇上甚是高興。原來王繼文上了摺子說，雲南平定以來，百姓安居樂業，民漸富足，氣象太平，請于滇池之濱修造樓閣，擬稱「大觀樓」，傳皇上不朽事功于千秋！

禮畢，明珠奏道：「啟奏皇上，而今正是盛世太平，萬國來朝。台灣收復，又添一喜。臣綜考輿圖所載，東至朝鮮、琉球，南至rｅad.９9cｓｗ•cｏｍ暹羅、交趾，西至青海、烏思藏諸域，北至喀爾喀、厄魯特、俄羅斯諸部，以及哈蜜番彝之族，使鹿用犬之區，皆歲歲朝貢，爭相輸誠。國朝聲教之遠，自古未有。」

時近年關，紫禁城裡張燈結綵，一派喜氣。原是早幾日傳來捷報，台灣收復了。皇上選了吉日，擺駕暢春園澹寧居，各國使臣都趕去朝賀。皇上吩咐使臣們一一上前見了，各有賞賜。

徐乾學道：「你我取而代之！」

皇上又道：「陳廷敬督理錢法，功莫大矣！倘若錢法還是一團亂麻，遲早天下大亂，哪裡還談得上收復台灣！」

高士奇忙低頭道：「士奇就是奴才，奴才說話不該如此放肆！」

兩人進了南書房，陳廷敬等早在裡頭忙著了。見過禮，各自忙去。

索額圖冷冷的問道：「你怎麼不在澹寧居？」

索額圖仍是叩頭：「臣謝主隆恩！」

使臣們紛紛高呼：「精國皇上萬壽無疆！」

徐乾學說：「對付明珠和索額圖，不可操之太急，應靜觀情勢，相機而行。眼下要緊的是不能讓一個人出頭。」

高士奇厲聲喝道：「滾，狗奴才！」

公公雖是低眉順眼，說話口氣兒卻是棉花里包著石頭。索額圖心裏恨恨的，臉上卻只是笑著，躬著身子悄聲兒進去了，安靜地跪在一旁。

徐乾學說：「臣以為，我皇聖明之極，並非好大喜功之人主。然而，修造大觀樓，不僅僅是為了光昭皇上事功，更是為了遠播朝廷聲教。」陳廷敬道：「大觀樓修與不修，請皇上聖裁。只是臣以為雲南被吳三桂塗炭多年，元氣剛剛恢復，修造大觀樓應該慎重！」

高士奇道：「南書房每天都要送摺子來，奴才正要去取哪！」

索額圖哼著鼻子說：「我就看不得你們讀書人這個毛病，寫幾句詩，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