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你有什麼事嗎？我不是已經和你說過了嗎，以後不要再和我扯上關係了。」
緋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隨後又慢慢地吐了出來。他壓低聲音，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本來以為只要在網上搜索一下就能輕鬆找到，卻沒想到完全查不出來。網上幾乎沒有十九年前的資料。而且，這隻是一場火災，只要別的地方發生了更大的新聞，這種報道就會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於是，我去了趟圖書館，在地方報紙的縮印版里找到了相關的報道。我知道是哪年的事情，季節也大概能猜得出來。」
和前幾天一樣，緋田彎腰在床上坐下。見柚木在椅子上坐下之後，緋田開口說道：
「你怎麼連這個都……」
「你相信畑中弘惠母親的話嗎？」
緋田自嘲似的笑了笑。
緋田回到旅店的時候，時間剛過午夜十二點。他扔掉書包，不脫上衣，直接躺倒在床上。
「確實是這樣，不過，如果這則報道是真實的，畑中小姐和風美便沒有關係了。」
「那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她一直以為我是她的父親，去世的智代是她的母親。關於這件事情，她好像一點兒都不懷疑。」
「您之前應該見過上條吧——通過風美小姐的介紹。」
「可是，報道裏面說，一起發現了嬰兒的屍體……」
過了一會兒，一個推測浮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緋田感到自己的腋下沁滿了汗水。長久以來的煩惱剛剛稍獲解脫，隨之而來的事實便再次將他拖進了新的苦惱之中。
「那麼，請讓我問您一個問題。這個問題非常重要。」
緋田不禁屏住了呼吸。他全身發熱，心跳速度開始加快。他不顧一切地看了其他照片。雖然是比賽中的照片，但是臉部都非常清晰。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不管是什麼樣的表情，照片上的女孩都和風美極為相似。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緋田一邊擦著眼睛一邊說道。
柚木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不解地問道：
緋田使勁兒搖了搖頭。
「是這件事啊。在你看來，這確實是有些不可思議。」
緋田躺在床上，拿出手機，歪著腦袋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柚木打來的。
柚木抬起頭，萬分遺憾地垂下眉梢。
「原來是這樣的啊。這……真是把我嚇了一跳。」
柚木把手伸進上衣內側的口袋，從裏面掏出一張照片。就是前幾天他從緋田的文件夾里取出來的那張。
「昨天我沒和您說。我在上條的書齋里發現了幾個塑料盒子，和裝血手印的那個一模一樣。我覺得這肯定不是偶然。」
「我絕對沒有報警的意思，也不會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當然了，我也不會告訴風美。緋田先生，很多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難道不是嗎？比如，畑中弘惠小姐為什麼會把孩子託付給您夫人？
「啊？！」緋田下意識地叫出聲來。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自殺。
緋田注意到了柚木的說法hｔtｐs://ｒｅad•９９cｓw.ｃｏｍ。「你什麼意思？」
「那麼，你找到畑中弘惠本人的住址了嗎？」
「是的。」
「我早晚會向警方自首的。就算你現在報警，我也不會阻攔。我一直想弄明白風美的母親到底是誰，而這個謎團已經被你解開了。」
柚木把易拉罐放在桌子上，摸了摸額頭。
「朋友……」
「首先，我在她家附近打聽了一下，但是沒人知道詳細的情況。
「怎麼樣，報道上是不是寫著畑中弘惠的名字？而且還說她死亡之前產下了一名女嬰。」柚木說道。
緋田沒有回答。他把房門完全拉開，招呼柚木進屋。
「不，沒什麼，沒事。」
緋田站了起來。他打開冰箱，伸手拿了一罐啤酒。
「在這之前，請你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今天，緋田見了智代上大學時的幾位朋友。她們幾乎都嫁到了長岡之外的地方，不斷地長距離奔波讓他精疲力盡。
實際上，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探出了剛才說的那些事情。關於弘惠小姐的往事，她的母親好像不太願意多說。從她的樣子來看，她似乎在隱瞞什麼事情。」
我似乎沒有猜錯，」柚木把大衣拿了過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起來的文件，「請您看一下這個東西。」
「為什麼？」
「當然了，您肯定想知道我找到了什麼。」
「是這樣啊。可是，智代小姐……您夫人和畑中弘惠小姐應該是十分親密的朋友才對。她們本來就是初中同學，後來還共同保守著一個重大的秘密。」
「我找到了這個地方。這個體育館歸一家企業所有，企業的名字叫『有馬』，是家自行車零件生產商。當時，有個民間體育俱樂部叫『MISAKI體操俱樂部』。他們經常借用這個體育館指導孩子練習體操。」
「為什麼呢？」
緋田拿起信封，用手一摸便知道裏面裝的照片不止一張。他用顫動的手指把照片取了出來。
「我明白了。我會和你實話實說的。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就算再相互試探下去，也不會有什麼意義。」
柚木微微一笑。
「怎麼說呢，一想到這個女人就是風美的生母，我便情不自禁地哭了出來。倒也不是難過，這可能是一種近似於感動的情感吧。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知道誰是風美的親生母親。那個孩子是我的心頭肉，但同時也是最大的煩惱、最費解的謎團。」緋田調整了一下呼吸，隨即看了看柚木，「那個女人的詳細情況，你調查過了嗎？」
「那麼，我倒想聽聽你要說些什麼。」
「啊啊……原來如此。」
「你說得沒錯。很久以前，我便得知了上條的存在。我還專門調查過他。」
「十九年前。據說她遭遇了火災。當時，弘惠小姐似乎是一個人居住。」
「我知道智代之前沒練過體操，所以便想當然地認為這是一張沒有什麼價值的照片。由於風美和智代沒九九藏書有血緣關係，所以我一直認為你的調查肯定會徒勞無功……」
「然後呢？」緋田催促道。
緋田看了一眼第二張複印件，上面仍然是一則新聞報道。報道的日期是一月十六日。
他慌忙伸手去拿抽紙盒子里的紙巾。
把易拉罐放到嘴邊的緋田，險些被啤酒嗆到。
緋田把關於風美出生的事實真相全部告訴了目瞪口呆的柚木，就連發生在長岡的那起嬰兒誘拐事件以及智代的自殺也都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難道說，被燒死的不是畑中小姐的孩子？」
「非常不可思議。我的心裏一直有個大謎團：您到底是從哪裡得到那個血手印的呢？後來，我終於想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柚木打開易拉罐的拉環，喝了一口啤酒，繼續說道，「是上條給你的吧？」
「嚇了您一跳吧？簡直和風美小姐一模一樣。如果這張照片是在一個毫無關聯的地方找到的話，那倒可以說只是一個偶然相似的陌生人。不過，如果這個人是緋田夫人的同學，關係還密切到去參觀訓練的程度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雖然這麼說很失禮，但緋田夫人和風美小姐確實一點兒都不像。不管讓誰來看，都會覺得畑中弘惠小姐和風美小姐是有血緣關係的。」
「不好意思，請讓我稍微整理一下思路。一下子知道了這麼多事實，我的腦袋現在有點兒混亂。」
「十九年前……嗎？」
「是她的初中同學，名字叫做畑中弘惠。您認識這個人嗎？漢字是這麼寫的。」
「她已經去世了。」
「我知道。不過，有件事情，我無論如何也想問問您。您能和我見上一面嗎？」
聽了這話，緋田的腦子有些混亂。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畑中弘惠就不是風美的親生母親了。可是，如果是這種結果的話，柚木就不會特地跑過來告訴自己了。
「你找到了嗎？」
「沒，沒什麼……」
緋田抱著頭，心想，明天我該怎麼辦才好呢？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體操俱樂部？智代是那個俱樂部的人嗎？」
接到電話的時候，緋田便已經下定了決心。他知道柚木不是那種喜歡猜測的人。所以，他肯定找到了一些關鍵證據。但是，緋田根本想象不出在哪裡才能找到這些證據。他心想，我找了這麼多天都毫無收穫，看來這個男人果然不是等閑之輩。
另外，那個和畑中小姐一起被燒死的嬰兒到底是誰的孩子？當然了，我多少已經推測出了這些問題的答案。」
柚木目不轉睛地看著緋田，臉上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彷彿隱藏了什麼秘密似的。緋田看著他的眼睛，腦海當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裏還有一張複印件，也請您讀一下。」
緋田嘆了口氣。「到底是什麼問題啊？」
「畑中弘惠小姐生完女兒之後便自殺了。與此同時，她的朋友緋田智代也生下了一個女兒。而且，她的女兒長得還和弘read.99csw.com惠小姐極為相像——您不覺得這太巧了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是怎麼發現風美不是您的孩子的？」
「我非常贊同您的意見。那麼，我再問您一次，風美小姐的母親到底是誰？」
柚木皺起眉頭，輕輕地搖了搖腦袋。
「和畑中弘惠小姐一起死去的嬰兒，是從醫院被抱走的上條的孩子——我們現在也只能這麼想了。」
「因為我以為他是風美的父親。」
儘管對柚木的故弄玄虛十分惱火，但緋田還是明白他的意思。
「我可以看看嗎？」
「不，我不認識。智代也從來沒和我提過這個人。」
「已經不可能見到她本人了。」
智代到底是怎樣弄到的嬰兒？風美的母親又是誰？她的母親和上條伸行到底是什麼關係呢？這些問題的答案，緋田一個也沒找到。
緋田把手伸進頭髮，撓了撓腦袋，心想，看來，我只能和這個男人說實話了。
柚木取過一張旅店的便箋紙，用圓珠筆在上面寫出「畑中弘惠」
「是我。」緋田的聲音十分冷淡。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正在進行自由體操的少女。她面朝鏡頭，昂首挺胸。
「如果您真是這麼想的話，您就不會在深更半夜和我見面了。我到這兒來，準備將自己調查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您。但是，作為交換，我也有一個條件。您不要再對我隱瞞任何事情了。怎麼樣，您接受嗎？」
「然後你是怎麼做的？」
緋田把上條過來的事情對柚木詳細地講了一遍。聽完之後，柚木露出了一種不解的神情。
「不是，十分遺憾，智代小姐並不是那傢俱樂部的會員。這張照片大概是她去參觀某個朋友訓練時拍下來的。」
柚木的語速很慢，兩隻眼睛散發著敏銳的目光，似乎在威脅對方——休想用拙劣的借口糊弄我。
「那孩子的母親是緋田智代，是我去世的妻子。」
「我明白你說的意思，就算是這樣，那麼那個被燒死的嬰兒到底是……」說到這裏，緋田突然陷入了沉默。對於自己提出的這個問題，答案突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緋田先生……」
柚木攤開雙臂。
但是，辛苦並沒有收到效果。儘管忙碌了一天，但緋田幾乎毫無收穫。十九年前風美出生的時候，她們中的大多數人已經和智代失去了聯絡。有些人甚至連智代已經去世的事情都不知道。
您居然說您不知道誰是風美的母親，這是我做夢都沒想到的，因為您的手上畢竟拿著風美親生母親的血手印嘛。」
「是這樣啊。」緋田用手掐了掐額頭，「你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報道的日期是一月十四日。
「那麼，我也來罐啤酒吧。」
「只是碰巧而已。如果沒有這張體育館的照片，一切就都無從談起了。」
「您說得沒錯，緋田先生。今晚見到您后，我也著實吃了一驚。
柚木再次把手伸進上衣內側的口袋。他掏出來一個褐色信封，把它放在緋hｔtpｓ://ｒeａｄ.９９cｓｗ.cｏm田面前。
「這個問題和您的夫人……不，和風美小姐的母親有關。」
「您怎麼了？」柚木敏銳地問道。
緋田聽到敲門的聲音。他沒有確認對方的名字，直接將門打開。
「到底怎麼向風美解釋呢，我現在還沒想好……」緋田淡淡地一笑。
「如果當時緋田先生也在場的話，心裏恐怕會生出同樣的疑問。
「是他主動過來找我的，就在他遭遇那起巴士事故之前。」
柚木目光低垂，輕輕地搖了搖頭。
關於十三日發生在湯澤町的民宅火災一事，警方現巴查明遺體的身份。被發現的女性是擁有長岡市住民票的畑中弘惠小姐（二十八歲，無業）。據說，畑中小姐大約從一年之前開始居住在這裏。一周之前，畑中小姐在新瀉市區的某家醫院產下一名女嬰。據南魚沼警署介紹，畑中小姐和嬰兒都沒有吸入煙塵，另外，畑中小姐的脖子上纏著繩子。據此，警方認為，畑中小姐很有可能是在點燃房屋后，自殺身亡的。
「就是我不知道的意思。我說的可都是實話。父親是一種悲哀的存在，妻子說孩子是你的，你便只能相信。不過，妻子去世之後，我發現這其實是一個謊言。風美不僅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我妻子的孩子。」
「緋田先生——」柚木再次叫了一聲。
「我是柚木。這麼晚給您打電話，真是不好意思。」
「不過，你的執著真是令人欽佩。我花了這麼多年都沒搞明白的事情，居然被你輕而易舉地破解了出來。」
柚木搖了搖頭，臉上仍然掛著笑容。
「那麼，上條是怎麼和您聯繫上的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緋田問道。
緋田覺得心裏一陣刺痛，好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似的。
「儘管弘惠小姐的母親不願意多說，但她還是對我說了兩個事實。第一，弘惠小姐是在十九年前去世的。第二，弘惠小姐死於一場火災。以火災作為關鍵詞，再加上畑中弘惠小姐的名字，我試著搜了一下相關的新聞報道。」
「您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其實，我想先聽聽緋田先生的觀點。我在電話里問過您了，對吧？風美小姐的母親到底是誰？」
緋田抬起頭來。「這是真的嗎？」
「因為我就住在附近。緋田先生，您大概也有些話想儘早和我談談吧。」柚木的嘴角浮現出了意外深長的笑容。
「因為嬰兒也死了嗎？不過，這則報道說的可不一定都是事實。」
「上條為什麼會對您說出那種奇怪的話呢？而且，他為什麼會有那個血手印呢？另外，雖然不太理解，但是聽您說完之後，我總覺得緋田先生很早便得知了上條的存在。這到底是九九藏書怎麼回事呢？」
柚木站在門外，手裡拿著大衣，臉上略微掛著幾分緊張。
緋田舔了舔嘴唇，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回答道：「我不知道。」
「這次我從前體操俱樂部教練那裡借來的。裏面裝著畑中弘惠小姐初中時代的照片。」
「風美小姐的母親，」柚木繼續說道，「到底是誰呢？您的夫人為什麼會撫養風美小姐呢？」
那些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在裝糊塗。因此，我認為，關於弘惠小姐的死，畑中家肯定隱瞞了什麼事情，甚至連她家周圍的人都一直蒙在鼓裡。」
「假如畑中弘惠小姐就是風美小姐的母親，那麼，她出於某種理由將孩子交給緋田夫人撫養的時間，就應該是在那場火災發生之前。
「季節？」
四個大字，隨後拿給緋田看。
緋田覺得身體裏面有什麼東西正在往上涌。這種東西一路向上，刺|激到了他的淚腺。轉瞬之間，兩行淚水從緋田的眼裡流了出來。
「我查到了畑中家的住址，和她的母親見了一面。她的父親已經去世了。現在，她的母親和她的哥哥住在一起。」
「難道說，那個名叫畑中弘惠的女人……」
「你夠早的啊。」
緋田遞給柚木一罐啤酒，再次坐回到床上。他打開自己的那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隨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換句話說，也就是風美小姐出生的那年。對了，我向畑中弘惠小姐的母親確認了一下，問她弘惠小姐結沒結過婚、有沒有生過孩子。對於這兩個問題，她的回答都是沒有。她非常肯定，說弘惠小姐一直都是單身，更沒有生過孩子。」
「是冬天。」柚木說道，「我記得風美小姐是一月出生的吧？」
「你要不要喝點兒什麼？」
「你煩不煩啊！我告訴你，我有我的事情，你少摻和！」
「您的樣子看起來可不像是『沒事』哦。」柚木窺視著緋田的表情，「以上就是我調查到的所有情報。我有很多地方弄不明白，絕大部分的結論也都只是單純的推測。不過，如果是緋田先生的話，應該可以幫我補充一些內容吧。開始的時候，您也保證過，說您會對我實話實說。那麼，就請您把事實真相都說出來吧。我相信，有些地方我肯定能幫上您。當然了，不用您說，我肯定不會把這件事情泄露出去，請您相信我。」
「這是……」緋田終於發出了聲音，但卻沒能繼續說下去。
「我借來就是為了給你看的。」
十三日凌晨三點，南魚沼郡湯澤町大字XX二〇〇番地的一棟民宅發生火災，木製結構的二層建築（大約一百平方米）全部被燒毀。大火持續燃燒了一個小時左右，隨後被撲滅。在建築一層的廢墟當中發現了兩具屍體。其中一具是位女性，另外一具是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嬰兒。新瀉縣警部和南魚沼警署正在緊急確認屍體的身份。
「嗯，」緋田點了點頭，「你肯定早就想出來了。」
緋田伸手接了過來。這是一張複印件，上面是一則新聞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