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她顧不得他是光屁股還是不光屁股了，趕快爬上床去，抱著他，讓他整個人儘可能地貼在她身上。
她到美國之後還從來沒上過醫院，所以不知道在美國看病是個什麼程序，會不會一上去就要問SSN之類的？她覺得美國的這個SSN實在是太厲害了，把一個人管得死死的。沒有SSN，你什麼都幹不成，；有了SSN，就象美國政府往你身上貼了一個跟蹤器一樣，你幹什麼他們都可以查出來。
他似乎很開心，說：「你餓不餓？我煮麵給你吃。」
他搖頭：「我要吃你的東西。」
她說：「那我把浴缸洗乾淨，讓你躺裏面洗——」
她不敢睡著，怕睡太沉了，忘了檢查BENNY是不是需要弄醒了。她就這樣靠在床頭，開著燈，不時地檢查一下他還在呼吸沒有。她堅持著不睡著，但到了半夜，她實在堅持不住了，就這樣抱著他，睡著了。
「我病這麼重你還這麼不心疼我？」
現在除了他那條白色內褲遮蓋著的那塊，其它地方她都檢查了。她幾次想把他的內褲拉下來檢查一下，但終於還是放棄了。
她笑了起來：「算了吧，你站都站不穩，還煮麵給我吃？老闆送了飯菜回來的，我來吃點，你也吃一點吧，你要喝粥嗎？」
她掀開被子，仔細查看他的身體，看有沒有槍傷。她沒見過槍傷，但估計是圓形的傷疤，她到處尋找這樣的傷疤，但沒有，只在他胸前掛虎牌的地方，有一些細小的疤痕。聯想到他說過虎牌幫他擋了子彈的話，她猜測那可能是子彈打在虎牌上，濺到四周去的彈藥弄出來的。
即便醫院看病不要SSN，她也有點不敢送BENNY去醫院，因為他的病好像不是一般的感冒。會不會是以前的槍傷引起的？她好像在小說里看到過，有些槍傷會不時地發作，特別是那種子彈沒取出來的槍傷，發作起來就是這樣，高熱高寒，象打擺子一樣。如果BENN九_九_藏_書Y是槍傷的話，一去醫院就會被醫生髮現了。
她下意識地放鬆了一下兩臂，他突然往後倒來，她只好又改為緊摟。她覺得自己的胸正緊頂在他背上，感到很不自在，而他站在那裡，老是沒拉出來。兩個人就那麼尷尬地站了很久，她才聽到響聲，心想，謝天謝地，總算拉出來了，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讓她寬慰的聲音了。
她很不好意思，怎麼把這事忘了。他這麼長時間沒上廁所，她差不多都忘了他會需要上廁所這個事實了，可能剛才的水分都變成汗流走了，現在不那麼出汗了，尿就來了。
她想他說的「泡」一定是「抱」的意思，她就坐在床上，「泡」著他的上半身，讓他在她懷裡睡覺。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她懷裡，好像又沉入他的昏迷式睡眠里去了。
她在他背上看到一道傷疤，但那明顯的不是槍傷，更象是刀或什麼利器劃出來的，可能是他在械鬥中負過的傷。他腿上也有些傷疤，但都不是槍傷，更象是被人踢傷或者摔傷留下的。
記得每次在學校考試完了，教授就把每個人的成績登出來，不過不給名字，只給SSN的最後四個數字。很奇怪的是，不論班上多少人，從來沒有兩個人的最後四位數重複的。可見SSN的編號是有點學問的，也許醫院的人或者電腦能分辨真假SSN。
但他沒動，她摸摸他的額頭，涼涼的。她嚇壞了，難道剛才洗澡洗壞了？還是剛才的好轉只是迴光返照？她嚇得哭起來，一邊搖他，一邊叫：「BENNY，BENNY，你怎麼啦？你不要嚇我，你怎麼啦？」
他嘴唇嗡動著，她把耳朵湊過去，聽他說：「慢——慢——開，莫——亂來。I』LL——WAITFORYOU。」
她確實餓了，就起身到廚房冰箱里拿出飯菜，熱了一下，匆匆吃了一些，再把剩的粥熱了，端到他床邊，叫他吃飯，但他閉著眼睛不read.99csw.com答話，她推推他，說：「別開玩笑了，起來吃點東西。」
她匆匆忙忙洗了個澡，洗完后，她穿上她從中國帶來的一件睡衣，有領有袖子，象直身寬大的連衣裙。她的睡衣都很保守，她曾經見過有人穿著她那樣的睡衣到菜場去買菜，所以她在家的時候，洗了澡就不再穿乳罩，直接穿睡衣就行了。但今天她還是恭而敬之地穿了乳罩。
她也覺得他出了太多汗，洗個熱水澡也許沒壞處。但她有點擔心，她問：「你站得穩？會不會摔倒？」
她給老闆打了個電話，說她要回家去拿葯，叫他幫忙聽著點BENNY。然後她把電話放在BENNY手邊，就飛奔下樓，鑽進車裡，向她的住處開去。
老闆走過來，翻開BENNY的眼皮看了一會，說：「應該沒什麼事了。阿姨，如果他睡太長時間沒醒過來，就叫醒他。」
等她把飯盒放回冰箱，再回到他床邊時，他正在掙扎著爬起來。她慌忙把他按下去，說：「哎，你在生病，別亂動！」
「你有事我就不回去。」
老闆他們下班回來，都跑來看BENNY在怎麼「裝狗」，阿SAM把他那個床墊移到BENNY的床旁邊，對海倫說：「阿姨，你今晚就在這裏照顧他吧，我到外面客廳去睡。」
她沒有心思開玩笑，只注視著懷裡的BENNY，怕一不注意他就死過去了。幾個小夥子都離開了房間，轉移到老闆房間去洗澡上廁所，把這間房留給了她跟BENNY兩個人。
等他掀開帘子的時候，她看見他已經把浴巾草草地圍在腰間了，她幫他緊了一把，扶著他回到卧室，把他連浴巾一起放倒在床上，用被子蓋住他，說：「我也去洗一下，出了不少汗，剛才又被水淋濕了——」
他一邊看她用浴巾擦她的頭髮，一邊問她：「你今天回不回去？」
等他拉完了，她又把他扶回床上躺下，她坐在床邊的地毯上看他。https://read.99csw.com他躺了一會，說：「我好骯髒，想洗『糙』——」
她興奮地跳起來，說：「知道餓就好！」她從冰箱里拿出稀粥，在微波爐里熱了一下，端到他面前，把他扶成半坐的位置，開始一口口喂他，他象個孩子一樣，乖乖地由著她喂。吃了小半盒，他就不肯吃了，她讓他漱了口，又讓他躺下去。
她說：「那我——擰個毛巾幫你擦擦？」
剛才她抱了他很多次，也為他擦了很多次汗，但她都沒意識到她是在搬弄一個幾乎裸體的男人，她只在擔心他的死活。現在死亡的陰影似乎遠去了，他的性別特徵一下子佔了上風，她突然覺得很尷尬，因為她正緊摟著一個十分之九裸體的男人，而且在等他拉尿。
九點多鍾的時候，她正「泡」著他，靠在床頭打盹，他又醒了過來，伸出手去觸摸她的臉，好像是在看她臉上有沒有眼淚一樣，她欣喜地問：「你醒過來了？」
洗手間霧氣騰騰，很熱，她從裏面走了出來，用干浴巾擦頭髮，她看見BENNY剛才圍著的浴巾已經扔在床邊了，上面是那條濕透的內褲，她猜不出他到底是換了一條內褲，還是光屁股躺在被子里。他的眼神有幾分調皮，她估計他沒穿內褲。
海倫見他病成這樣，還不讓她送他上醫院，急得只知道哭。哭了一會，又在心裏暗暗罵自己：沒出息，哭有什麼用？快想辦法呀！
他趕緊說：「我有事——」
他笑了一下：「我要吃的你不給，你給我的我不想吃。還是你去吃飯吧。」
她把他扶起來，一直把他扶到洗手間，讓他在TOILET前面站穩了，就想退出去。但他好像弱不禁風一樣，似乎她一鬆手他就會倒下去，她只好從後面扶住他。他的肌肉結實的背就在她眼前，離得那麼近，使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老闆說：「他感冒了。阿姨不要大驚小怪，我們感冒了都是這樣躺一躺就好了。我最可憐，生病了https://read.99csw.com連躺都不能躺，誰叫我這麼能幹呢？離了我地球就不轉了嘛。」
他搖了搖頭。她又說：「我現在回去給你拿葯來，你要頂住，等我回來，那些葯一定能把你治好。HOLDON，BENNY，HOLDON。WAITFORME。」
她緊張地問：「BENNY到底是怎麼回事？」
傍晚的時候，他醒過來，問她要水喝。她高興極了，馬上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她身上，喂他吃了一次葯，又喂水他喝。他像一頭干極了的牛一樣，喝了還要喝。等他喝夠了，她想把他放回床上去，他不肯，沙啞地說：「泡著我——」。
她想，難道不能用個假名去看醫生嗎？無非就是沒有醫療保險，自己掏錢就是了，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吧？
過了一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覺得他的狀況好了一些了，她這才感到很餓很餓，想起自己從早上直到現在什麼也沒吃過。她打開冰箱，看到幾盒飯菜，還有一盒子稀粥，大概是老闆剛才送回來的。她拿了那個裝粥的盒子，想看看BENNY能不能吃一點，但他仍在昏睡，她只好放回冰箱，自己打開一盒飯菜，也顧不上減肥了，很快就吃掉半盒。
「你扶住我——」
他又搖頭：「擦不幹凈的。」
她不知道他這話有沒有雙關的意思，她看了他一眼，見他的笑雖然無力，但也有幾分壞在裏面。她笑他：「你病這麼重還這麼不老實？」
回到家，她把葯全都找了出來，用個袋子裝上，又拿了換洗的衣物，就開車回到BENNY身邊。他仍在昏睡，嘴唇已經全都乾裂了，有幾個地方在流血。她飛快地倒了一杯水，拿了幾粒青霉素，餵給他喝了。
「你沒事我就回去——」
她決定回家去拿那些抗生素來，只要不對青霉素過敏，應該是不會吃出事來的。就算吃了沒用，也只是沒用而已，說不定就吃好了呢。她趁他清醒的時候，附在他九-九-藏-書耳邊問：「BENNY，你能不能吃青霉素？你對青霉素過不過敏？」
她剛一鬆手，他又開始掙扎著下床，她又把他按下去。他躺在那裡，無力地笑著說：「傻呼呼的——，我要上洗手間——」
他撒嬌說：「我會淹死的。」
叫了一會，他才睜開眼，說：「我冷，『泡』著我——」
他搖頭：「我又不是HOMO。」
她看看表，快十點了，她建議說：「等老闆他們回來幫你，好不好？」
他時而清醒，時而昏睡。清醒的時間很短，昏睡的時間很長。清醒的時候，就對她抱歉地笑笑；昏睡的時候，象死過去了一樣，一動不動。
他點點頭，說：「我好餓——」
她無奈地笑了一下，扶著他去了洗手間，讓他站在浴缸里。她一手扶著他，用另一隻手為他開了水。他沒脫|內|褲，但白色的內褲被水一淋濕，就象沒穿一樣。她趕緊鑽了出來，隔著帘子，牽著他的一隻手，讓他自己去洗。過了一會，他就說好了，她遞了條幹浴巾給他。
「你到底要吃什麼？」
她在死亡和進監獄之間為他權衡了一陣，覺得還是等一等再送他去醫院，因為他不見得就一定會死亡，也許他這次真的只是感冒。但他的情況非常不好，嘴唇乾裂了，鼻孔呼出的氣很燙，臉不再是蒼白，而是變得通紅。她想不出什麼別的辦法，只好把泰諾再給他吃一次，然後喂他喝水，又用毛巾浸了冷水擰乾后敷在他額頭上。
她想，不管他是犯了什麼案，都有可能是很重的案，不然他怎麼不肯去醫院呢？也許美國到處都在通緝他?那麼，即使不報姓名、沒有槍傷也能被認出來，比如他的相貌、指紋、血型、DNA之類的東西已經記錄在檔了，送他去醫院就等於送他進監獄。
她估計到了醫院第一件事就是問病人的SSN，然後往電腦里一輸，就把你所有的信息都調出來了。大概SSN也是不能隨便亂編的，因為美國編排SSN肯定都是有一定規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