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強
「什麼意思？」小梁問。
「我大方得很！」我收招不及，腳下踉蹌。
這也許是因為前兩天在自己架構的世界悠遊，而現在又回到現實生活。
「誰說我不是？」我又逞強了，「我幫她付！」
「如果是愛乾淨的猴子，在叢林中一定會很難過。」我說。
「對不起。」我說。
回到辦公桌，看到那份招標檔，雙腿一軟，癱在椅子上。
走到我辦公桌的路上，我覺得有些頭重腳輕。
離開公司大樓時，已經五點半了。
這兩天也曾想過到那家咖啡館坐坐，喝杯咖啡換換心情。
「不行。」我搖搖頭，「我是學科學的人，當真理與寫小說的原則發生衝突時，總是站在真理這一邊。」
因為除了大東外，我是第一次跟人說我在寫小說。
幸好有這些現實生活上的理由，提醒我現在正簡單生活著，而不是活在自己所架構的小說世界里。
我果然又被她看出來了。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你難道不知道我總是努力不懈、盡責敬業嗎？」
「就這樣吧。」大東伸個懶腰，「我回房間趕進度了。」
「沒關係。知道錯就好。」
在思緒遊離的過程中，我常想起過往記憶的片段。
她拉開門離去時，門把上的鈴鐺聲聽起來很興奮，並不尖銳。
「學科學的人……」她邊說邊整理東西，「我該走了。」
喘口氣，掏出皮夾，抽出金融卡，放進提款機，輸入密碼，領兩千塊。
走沒幾步，迎面撞上一個人。
走到那家咖啡館前十公尺，停下腳步。
除了在吃飯時間出門外，其餘時間都待在房裡。
「喂。」
到底哪一種理由比較合理呢？
曹小姐走後，老總說：「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這裏的視野很好。」
「嗯。只可惜人卻怪怪的。」
我的個性是如果發現我的個性有偏差，就會覺得那是小時候的問題。
「那為什麼不敢進來？」他化拳為掌，氣聚丹田，直攻我胸前死穴。
混蛋，我被耍了。
「嗯？」老闆揚了揚眉毛，似乎驚訝她竟然不討價還價。
這眼神很熟悉，好像她每次想畫東西時，都是這種眼神。
我快步向前，衝到馬路對面，閃過一個垃圾桶后，再往右跑了七八步。
「那，明天見。」她揮揮手，「Bye-Bye。」
「生活？」我很疑惑，「在家裡也可以體驗啊。」
老闆突然出現在旁邊，打開桌上的糖罐，舀起糖加入我的咖啡杯。
「嗯。」老總抬頭看了一眼，又將目光回到招標檔上，「這個……」
「應該做不到。」我慷慨激昂，「不過反正事在人為。」
「我偏偏覺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那裡不能停車啊。」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那輛曾看過的紅色車子。
看著計算機里的東西，覺得很陌生，好像上次看到時已是八百年前的事。
再多說一點嘛。
「明白什麼？」我採取守勢，謹慎接招。
「這跟有機蔬菜有什麼關係？」李小姐問。
「果然是不愛乾淨的猴子喔。」小梁笑著說，「怎麼用手呢？」
「幹嘛說英文？」
「喂。」大東叫住我，指著電視問：「這句slogan如何？」
「上次什麼事？」
即使是出門，也只到便利商店買微波便當，帶回來吃。
我回房把檔案印出來，數一數只有35頁左右，搞不好會被大東嘲笑。
我也發覺我可以專註于寫小說這件事情上，這跟上班時的專註不同。
於是思緒很容易進入一種冥想的狀態，完全不受控制。
「幹嘛？」我轉頭問她。
「謝謝。」她笑得很開心，反轉畫，輕輕推到我面前。
過了一會，心想得振作，要化悲憤為力量。
「什麼？」我轉過身。
「準時上班是真理，只拿公司微薄的薪水便想偷懶是人之常情。我是學科學的人，當真理與人情發生衝突時，總是站在真理這一邊。」
我感覺我的血液已經沸騰。
「年輕人難免衝動，這種心情你應該能了解。」
「休假兩天，應該有出門好好玩一下吧。」
這跟「冬天的海灘出現比基尼女郎」的感覺完全不同，比基尼女郎也許可以讓讀者精神一振；外星人則一定會讓讀者瘋掉。
「這句話本來就有毛病啊。就像有些人失戀后便很難再談戀愛一樣，那是因為戀愛的殺傷力太大，以致很難再談下一個戀愛啊。」
「如果你幫她付錢就可以。不過你並不是慷慨的人。」
每當撐不下去想溜出去玩時，看見大東還在他房裡趕稿，我便打消念頭，乖乖回到計算機前。
「是哦。」她睜大眼睛，眨眨眼，「這樣會不會有損於我的厲害？」
「喔。」我暗叫好險，然後翻一翻檔的內容和要求的工作項目，「第四個工作項目不好做；第六個的話，我們應該做不到。」
回到座位，拿出那份招標文件。只看了幾頁，便開始唉聲嘆氣。
「怎麼
九*九*藏*書這麼客氣呢？一頓飯而已，不要放在心上。知道嗎？」
「如果是因為上次的事，那麼我道歉。」
亦恕是學科學的人，當他看見月亮時，會聯想到月球引發的潮汐現象，而非愛情的陰晴圓缺。
「為什麼不叫：痴漢與美女？」
搞不好亦恕跟我一樣，都是因為這三種理由而寫小說。
「是啊。」
「不要抬杠了。我最近接了一個咖啡廣告的文案，你有空幫我想想。」
「我要開始畫了哦。」說完便拿起筆，攤開畫本。
於是整個下午都在公司里四處找資料，寫服務建議書。
「事實上，沒有男人是處|男。有的初夜給了左手，有的給了右手。」
「其實我說錯了。」
「嗯……」我想了一下，「我的生活很簡單，工作和放假而已。」
「那你只好現在開始畫。」
她剛離去，我立刻起身走向吧台結帳。
「周總上星期說過，」小梁繼續說，「接這種案子會有額外的獎金。」
有時幾乎可以聞到與初戀情人走在故鄉海邊時的空氣味道。
「我們真的接不下這個案子？」老總看著我。
「早啊。今天的天氣真不錯。」我說。
話一出口，我便有些驚訝。
「進來吧。」
大東看得很快，沒多久便看完，然後把稿子放在矮桌上。
「咦？」李小姐經過我桌旁，「這個案子很難做哦。」
「猴子整天在叢林里蕩來蕩去，很容易弄髒啊，如果猴子偏偏愛乾淨，豈不是過得很痛苦？」我說，「習慣臟並喜歡髒的猴子才會快樂。」
「是嗎？」她笑了笑，不置可否，「不過他從不收我的錢。」
原本打算利用這兩天休假去看看電影，或找朋友出去玩。
「當然啰。」我說，「我已經習慣髒了，正朝喜歡髒的境界邁進。」
輪到我停下腳步，變成急凍人了。
「早。」她說。
「進來吧。」
我鬆口氣，走回位子，坐下。
我的個性是如果漂亮女孩在旁邊而且不主動跟我說話時，就會逞強。
「吃素好啊。」小梁說，「而且有機蔬菜無污染，不灑農藥。」
「寫小說時的腦袋要軟一點，不必太用力解釋很多東西。如果小說中所有大小事情的因果都要解釋得很清楚，讀者會以為在看佛經。」
理由可以有很多，例如為了吸引喜歡的女孩、莫名其妙被人說有天分、想試著多賺點錢等等。
「你找死呀！」李小姐笑著拍一下我肩膀。
雖然不想喝咖啡，但很想知道那個學藝術的女孩是否還在？
「視野？」我看了看窗外，「捷運站前，哪有視野？」
高手通常是不輕易出招的，我們彼此都在等待對方先出招。
準備要離去的曹小姐，以為老總還有吩咐，便停下腳步。
「還有，有些形容你用得怪怪的。」大東又拿起稿子，快速翻了幾頁，「很像在冬天的海灘出現比基尼女郎的那種感覺。」
「對啊，那是痴漢電車系列很有名的片子。」我也笑了幾聲。
「嗯……你文章中出現很多次「因為」和「所以」。」
「我都是用在這裏畫的圖，跟老闆換咖啡。」
前一秒還在沙漠中找綠洲，后一秒可能在大海里躲鯊魚。
「承讓了。」他抱拳行禮。
「喔？」大東的表情先是驚訝，然後微笑，「嘿，你說得沒錯喔。」
原本注視著她的目光，也慢慢收回，偏向窗外，怕會驚擾她。
「這沒辦法。因為有那麼多的因為，所以我們不得不所以。」
過了一會，李小姐也走過來說：「五點了，怎麼還不下班？」
「我來跟你說我要下班了。」她微微一笑，「還有，謝謝你請吃飯。」
停在亮著紅燈的斑馬線上，還有12秒才會亮綠燈。
而且Bye-Bye也因緊張而沒出口。
還是小說將我帶進過往的記憶里，讓我在小說中再活一次？
不過這樣剛好可以硬著頭皮跟去。
「禮嫣。」小梁拿起她的碗，「我幫你盛飯。」
我無法分辨，是以前發生過的場景和對白被我寫入小說中；
我怎麼這麼迷糊呢？連曹小姐吃素這種基本數據都不知道。
她急忙闔起畫本，「這兩天畫的東西不好，見不得人的。」
「累？」
「你想待，老總還未必想留……」
「喂。」
可惡，這傢伙竟然把奶油弄成中指的樣子。
「你放假時做什麼？」
我的個性是如果連在不漂亮的女孩面前也要逞強的話，就會覺得悲哀。
「這句slogan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它是表示：曾經滄海難為水。」
至於咖啡館老闆這號人物，每當我描寫他時，都會聯想到武功高手。
進了那家標榜不含農藥的店，我們找位子坐下來。
「你又在抬杠了。」
「對了，你小說寫到哪？」大東問。
我不是抬杠，只是逞強。
「我有錢！」我因逞強，招式已亂。
「今天我請客。」我說。
我和咖啡館老闆站在店門口，像兩大武林
reaｄ.９９csｗ•ｃom高手決鬥前的對峙。看來一直困擾著我的亦恕寫小說的理由，似乎有了簡單的答案。
「所以這張畫的主題是？」
這可能是「因為」我小時候沒有好好受教導，「所以」才會事事逞強。
「是嗎？」老總陷入沉思。
也就是說，答案不是被隱藏，只是不存在。
「你好像不覺得驚訝。」
走回辦公桌的路上，猛捶自己的腦袋，紅顏禍水啊，我這麼想。
我的個性是如果漂亮的女孩主動跟我說話時，就會說不出話來。
「開始。」老闆轉身磨咖啡豆。
「哪裡。」我笑了笑。
我的個性是如果吃飯時覺得悶的話，就會低頭猛扒飯不說話。
話沒說完，李小姐拉拉我衣袖，示意我別再說了。
「大家同事一場，就當作替你送行。」
菜一道道端上來，但我覺得每道菜的味道都差不多，於是吃得有些悶。
「開什麼玩笑？哪有時間玩啊，而且也沒錢可以出門去玩。真可謂：清風雖細難吹我，明月何嘗不照人。」
「那我們去吃素，來不來隨你，不勉強。」小梁笑著說，眼神很狡黠。
「畫好了。」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表情先是驚訝然後得意，「關羽初出茅廬時，酒尚溫時斬華雄。我畫完時，咖啡也還是熱的。」
準備拉開店門時，老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只有四分鐘。」
經過複印機時，正在影印的曹小姐對我說：「周總把案子交給你了？」
「因為」我對文字的掌控還不是那麼嫻熟，「所以」小說中才會出現太多次因為所以。
「嗯。」
走出大樓后，小梁提議去吃什麼有機蔬菜，我說：「幹嘛要吃素？」
我的個性是如果不漂亮的女孩主動跟我說話時，就會啰啰嗦嗦。
「你身上一定沒錢。」他凌空突擊。
走回公司的路上，愈想愈悶，過馬路時甚至想闖紅燈。
「我……」
「這個……」
「你來一下。」老總的聲音。
「那我也要回房繼續寫。」
「我剛剛太衝動了。」我小聲說，「這個案子我們沒辦法做。」
「你也違規停車嗎？」她笑著說，並從桌上抽出一張面紙給我。
我看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笑了笑，沒再追問。
我的個性是如果逞強逞出悲劇的話，就會覺得是別人害的。
但一來懶得出門；二來覺得錢還是省點用比較好，所以便沒去。
我的個性是如果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不太會取名字的話，也會逞強。
曹小姐也笑了笑，對我說：「加油哦。」
他轉身回吧台時，腳步輕而穩，看來他的輕功也不錯。
「那明天見。Bye-Bye。」
門外傳來細碎的敲門聲，曹小姐走進來。
「嘿嘿。」我很得意。
「三分四十六秒。」老闆說。
「恭喜？有什麼值得慶祝的事嗎？」我說，「是不是你要辭職了？」
他們三人幾乎同時停下腳步，看著我。
「你以後還是常來吧。」老闆說。
「老闆煮的咖啡很好喝吧？」她問。
隨著大東翻頁時所發出「啪啦」聲響，我的心臟也會跟著抽|動一下。
「當然沒問題。」
「不……不必客氣。」我說話還是吞吞吐吐。
我的個性是如果害我的人是個美女的話，我還是會對她笑嘻嘻。
「確實不好做。」我神情肅穆，「但我一定儘力而為。」
夾起一根長長的東西，卻掉了兩次，索性放下筷子，用手拿著吃。
「不然你一定很小氣。」他改攻下盤。
我卻說不出話來，畢竟好一陣子沒聽見她跟我打招呼。
「謝謝。」她看著我，微微一笑。
「Bye-Bye。」我用力揮揮手，「有空再來玩啊！」
「那就8杯吧。」她說。
「因為」不想讓大東認為我能力不足，「所以」我不會坦白承認這點。
「交……交給我？」我的血液迅速結冰。
「是喔。那得恭喜你了。」
綠燈終於亮了。
「逞強。」
坐進位子，打開計算機。趁著開機的空檔，按摩一下眼睛周邊的穴道，準備打起精神並調整上班的心情。
「對了，你是怎樣生活呢？」
「誰說我不敢？」我感到胸口一陣鬱悶，脫口而出：「我進去！」
說完后，老闆便轉過身洗杯盤。
我很緊張，好像打電話去問看了榜單的朋友，我有沒有考上一樣。
「哪有這個道理。」
「我是學科學的人啊，寫小說不是很奇怪嗎？」
「謝謝。」曹小姐微微一笑。
「我來跟你說我要下班了。還有，謝謝你請吃飯。」
「不會的。我是天生好手啊。」
我低頭一看，咖啡上面浮著的奶白色泡沫，構成一根手指的圖案。
說來實在令人泄氣，我很迷糊、容易尷尬、愛逞強，但卻不像小梁可以厚著臉皮。
我幹嘛逞強呢？沒那種肛|門就別吃那種瀉藥啊。
「搞不好這句的意思是喝過畢德麥雅咖啡后，覺得太難喝了，從此對咖啡絕望，於是便ｒeａｄ•９９ｃsｗ•ｃｏｍ很難再喝其它咖啡。」
「現在的蔬菜幾乎都灑農藥啊，而且食物也通常有化學成分。如果你從不吃含化學成分的食物，不僅沒抵抗力而且也很難找到東西吃。」
「我渾身上下都是精力，不需要休息的。」
「是啊。用走的不用十分鐘。」我看了看她面前的畫本，問：「你剛剛在畫什麼？」
「以後別太逞強，這樣會很累哦。」她收好東西，站起身。
「這是剛收到的傳真。」她先朝我點點頭，再將傳真放在桌上。
突然覺得不對，立刻收住笑聲，說：「喂！別拿我的小說名字亂開玩笑，快看。」
他們雖然仍是罐頭，但並不是真空密封，我彷彿可以聞到味道。
「你好厲害，每天都剛好在八點出現。」
「幫我盛飯呀。」李小姐說，「連這個基本的紳士禮貌都不懂。」
原本聽到「小梁」時，我皺起眉頭；但聽到曹小姐的名字后，我迅速站起身說：「好。」
老闆竟然也跟我比同樣的手勢。
老闆端著咖啡走過來，把咖啡放在我面前，並瞄了我一眼。
「因為只能是偶數。」她笑了笑，指著我，「這樣我才能跟這位逞強的海豚，一人一半呀。」
等提款機點鈔票，拿了鈔票，收好金融卡，放回皮夾。
我說完后，他們三人又楞住了。
她又凝視著窗外，過了一會，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轉過頭，說：「對不起。」她又吐了吐舌頭，「我習慣了。」
「那不一樣啊。」
「嗯。」她笑了笑，「我一面觀察人群，一面注意警察，這樣當我沉醉在美麗的藝術世界時，也不會忘了現實生活中還有罰單的殘酷。」
「對啊！」小梁立刻接著說：「印度有釋迦牟尼，我們有孔子啊！難道孔子會輸釋迦牟尼嗎？更何況筷子是我們的國粹！」
「那你可要失望了。」小梁哈哈大笑，「我還要在公司待很久很久。」
「這個……」我囁嚅地說，「信心跟衝動是兩回事。」
「我……」我說不出話來，接過她遞來的面紙，開始擦汗。
我嚇了一跳，直起身子，抬起頭看著她。
「怎樣？」
「沒事。」小梁聳聳肩，「畢竟賺錢不容易。」
「這怎麼好意思呢？」小梁又是皮笑肉不笑。
我心情有點忐忑，因為上次幫他到市政府開會的事。
「所以呢？」
我的個性是如果別人叫我不要逞強的話，就會更逞強。
「No。」
「你又逞強了。」她揮揮手，說：「Bye-Bye。」
「用手跟愛不愛乾淨有什麼關係？」我說，「這些菜在煮好端上來前，已經不知道被廚房內多少只手碰過了，你還不是照吃。」
「不過你應該可以搞定吧。」
我連揮手的動作都有些僵硬，好像右手已經被打上石膏。
電話突然響起，我又嚇了一跳。
我正想頂嘴時，老闆轉頭對她說：「你的咖啡已經抵完了。」
「我會注意的。」
沒錯，是那個學藝術的女孩。
「你在的話，她畫的圖會更好。」
正在悔恨不已時，李小姐把碗遞到我面前。
「很好。」老總笑了笑，「你真是年輕有為、大有作為。」
「怎麼樣？」
「你也不能每件事都因為所以啊。」
其實這陣子寫小說，耗去很多心力，覺得有些疲憊。
「那今天這頓飯……」小梁沒把話說完，只是賊兮兮地笑。
「不要忘了小說的主軸，支線部分要控制好，不要喧賓奪主。」
「哦。那很好呀。」
狠狠伸了個懶腰，正準備呼出胸口那股鬱悶氣時，聽到曹小姐說：「快五點了，怎麼還不下班？」
所以對於憑感覺作畫的珂雪而言，亦恕將是最好的模特兒。
看了看李小姐，我不禁悲從中來。
走出房門倒杯水，看見大東正在客廳看電視。
「原來如此。」小梁對我說，「所以你不是愛乾淨的猴子？」
「我磨豆到煮好咖啡，要四分鐘。如果你不能在這杯咖啡煮好前回來，那我會自己喝掉這杯咖啡。」
她正低頭作畫。
趁著坐捷運的空檔，閉上眼睛休息。
那他為什麼要寫小說？
「一起吃中飯吧。」李小姐說，「小梁和禮嫣也要去。」
「為什麼要驚訝？」她的嘴唇離開咖啡杯，好奇地看著我。
嗯，因為他要寫小說。
「你好厲害，每天都剛好在八點出現。」
「我知道不能停呀。」她笑得很神秘，「所以我得經常看著窗外，注意是否有警察出現呀。」
再做一些收尾的工作，然後把招標文件收入公文包，準備下班。
思緒也許會迷路或找不到方向，但終歸是在路上走著。
眼角餘光瞥見老闆把咖啡輕放在桌上時，趕緊轉過頭，將食指輕觸雙唇比了個「噓」的手勢。
可惡，竟然被搶先了。而且禮嫣是你這傢伙叫的嗎？
我的個性是即使明知對方用的是激將法，我還是會逞強。
「是啊。既然你這麼有信心，當然就由你負責。」
他該不會ｈｔtpｓ://reａd•99ｃｓw•ｃｏｍ因此而被冠上環境的屠夫或生態的殺手之類的封號，於是找我算帳吧？
走出房門，拿給大東。他只看一眼，便說：「亦恕與珂雪？好奇怪的名字。」
剛走進公司大門，正好與抬頭的曹小姐四目交接。
「嗯。」我點點頭。
因此亦恕也許沒有足夠的理由寫小說，卻有不得不寫小說的力量。
所有的奔跑動作，反方向再做一次。
抬頭一看，竟然是咖啡館的老闆！
後來發現時立刻改掉，畢竟愛情小說中出現武俠情節是很詭異的事。
「我說你是處|男的事。」
我們各自回房時，在沙發後方交錯而過。大東回頭說：「你還要上班，寫小說不會太累吧？」
好不容易收斂心神準備離開沙漠或大海，思緒的後腳卻像綁了條橡皮繩索，以為要一躍而出時，卻會突然被莫名的外力拉回。
今天要進去喝咖啡嗎？
上班時的思考像依循藏寶圖找寶藏一樣，會有線索、路徑和工具。
昨晚寫到凌晨三點，早上起床時呵欠連連，走路像在打醉拳。
我拉開店門時，門把上的鈴鐺聲聽起來，卻很困惑。
「沒關係。反正窗外的帥哥很多。」
我甚至不小心寫下：他在吧台上用內力煮咖啡，逼出咖啡的香氣。
腦海里有時會浮現曾經看過的電影情節；有時彷彿聽到熟悉的音樂；
「如果你能讓她開心，我一輩子幫你煮咖啡都甘願。」
「如果念法律的都可以當總統……」她放下咖啡杯，微微一笑，「為什麼學科學的不可以寫小說？」
「這怎麼會怪？」我又開始逞強，「當你在寒冷的冬天海灘上而且心情正低落時，突然迎面走來比基尼女郎，你不會覺得精神一振嗎？」
星期一到了，我又得上班，思考的方式也將改變。
於是把字體和行距加大，再印一次，變成50頁的份量。
「原來你上次急忙跑出去，是因為看到警察。」我恍然大悟。
大東笑了笑，「應該是你以前研究報告寫多了。」
「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
「喝過畢德麥雅，你很難再喝其它咖啡」。
然後經過她的紅色車子，進入騎樓，跑過五家店面，來到提款機前。
「聽說周總叫你接一個很難做的案子？」小梁問我。
「可是我總覺得文字的邏輯順序要清楚，有因才會有果啊。」
「真的假的？」我有些懷疑。
「為什麼？」
「嗯。」大東點了點頭。
「哪裡不一樣？你真是執迷不悟。印度人早就看破這點，所以才用手吃飯。正因為他們頓悟較早，所以釋迦牟尼佛才會出現在印度啊。」
「是嗎？」我又看了看窗外，「可是在這裏只能看到人喔。」
再睜開眼睛時，隱約可以從很多人空洞的眼神中，感覺到一些東西。
「難不難做是因人而異。」我看了他一眼，心裏開始戒備，「就像狗很難制伏狼，但老虎卻可以輕易做到。」
老闆在我面前倒杯水，我順便點了杯咖啡。
「好吧。我如果想出來后，你要多扣幾天房租喔。我最近手頭很緊。」
「你前兩天怎麼沒來？」她問。
「那不一樣。」她笑了笑，「如果藝術家整天待在家裡，很容易只活在自己架構的藝術世界里，這樣可能會有偏執狂哦。」
我駐足半分鐘，決定壓抑想看她畫些什麼的念頭，繼續向前。
她點點頭，端起咖啡杯，又喝了一口咖啡。
我坐了下來，把茶杯放在沙發前面的矮桌上。
結完帳，我身上只剩一百多塊。
他習慣在思考推論的過程中引用邏輯，盡量避免用感覺來判斷。
「這張圖可抵9杯。」老闆又突然出現在我們旁邊。
「別著急。」大東不再說話，專心閱讀。
「好。」
隔著落地窗，學藝術的女孩正笑吟吟地對我招手。
「你想看嗎？」
「是嗎？」我很高興，「那麼我多描寫他好了。」
我衝出店門。
「你在開玩笑吧？」
「你少唬我，那是Ａ片的片名。」
「我在寫小說。」
但我突然想到，我幹嘛要覺得不好意思？我又沒欠他錢。
我推開店門，直接走到她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
「好。」我說。
他走回店裡后，我還楞在當地，調勻一下內息。
「一定會有像我一樣學科學的人，當真理與廣告slogan發生衝突時，總是站在真理這一邊。」
「目前為止還不錯。」大東說，「尤其咖啡館老闆的角色很生動。」
「我明白了。」過了一會，他終於出招。
我想還是不要好了。
我看到一艘船，船邊有隻吐著舌頭的海豚，似乎正在奮力游著。
把亦恕與珂雪之間的對白稍微潤飾一下后，決定暫時收工。
但寫小說時的思考並沒有藏寶圖，甚至沒有寶藏。
將公文包緩緩上移，依序看到胸部、肩膀、後頸、左臉……
「這麼好？」我很驚訝。
你只需演算、推論與判斷，然後找出合理或正確的答案。
「呵呵，我才不ｈｔtｐｓ://ｒｅａd.９９ｃｓｗ•coｍ是看帥哥呢。」她伸出食指，指向馬路斜對面，「你看，我車子總是停在那裡。」
「人可是老天所創作的最複雜的藝術品呢。」她笑了笑，吐了吐舌頭，「雖然缺陷很多。」
我停止擦汗的動作。
「哦。」她應了一聲，「真遺憾，我原本想再喝一杯。」
「我以為你聽不懂中文。」
「還是用筷子吧。」過了一會，曹小姐對我說。
「你的想法太奇怪了。」大東說。
「這件案子你看一下，看可不可行。」老總拿一份招標文件給我。
「多久？」一推開店門，我氣喘吁吁地問。
「這個嘛……」
難道她又從我身上看出什麼了？該不會知道我是個逞強的人吧。
罵到詞窮后，便楞楞地盯著檔內的工作項目，開始發獃。
我的個性是如果要讓別人覺得我很厲害的話，就會逞強。
「因為很累呀。」
「……」
在亦恕與珂雪接下來的進展中，我將亦恕設定為逞強的人。
「這麼小的碗夠你吃嗎？要不要我幫你換大一點的碗？」我說。
「很像吧。」老闆說完后，就走了。
「因為沒上班，所以懶得出門。」
「別逞強。明後天放假，你可以休息兩天，不急。」
我看了看電視，知道那是畢德麥雅咖啡的廣告slogan--
「早。」公司另一位李小姐跟我打招呼。
但我已經在大東面前誇下海口，只好關起門來寫作。
「哦。」她又問：「你在這附近上班？」
難得可以跟曹小姐吃飯，我一定要掌握機會多說話，好好表現自己。
就像我們無法想象在武俠小說中，各路英雄豪傑爭奪武林盟主時，突然出現外星人來搗亂的情節。
「不會。」我笑了笑，「你還是一樣厲害。」
「那麼明天……」她拖長尾音，「見？」
「你為什麼每天都來這裏？」
「原來你也看過。」大東笑得很開心。
「冬天的海灘應該很冷清，如果出現了穿三點式泳裝的比基尼女郎，你不會覺得怪怪的嗎？」
我突然驚覺，身上只剩一百多塊，根本不夠付兩個人的咖啡錢啊。
「我是故意的。」
老闆看了我們一眼，說：「好。」
「你等會。」我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你好厲害。」
什麼跟什麼嘛，胡說八道。不過我還是聽曹小姐的話，乖乖拿起筷子。
「休假兩天，應該有出門好好玩一下吧。」
「那第六個工作項目不是做不到嗎？」
李小姐咳嗽一聲，好像噎著了，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當我瞄到一個直挺挺的腰部時，不由得停下腳步。
「嗯……」我喝了一口水，「怪怪的。」
右手舉起公文包遮住臉，放慢腳步，低著頭繼續前進。
老闆握住拳頭，把拳頭的中指指節接觸咖啡杯，看起來像比了根中指。
「你說什麼？」老總的音量提高，又開始像只激動的鳥。
「只能換幾顆糖。」老闆說。
「我不了解！」老總拍拍翅膀站起身，把招標文件丟到我面前，「總之你下禮拜一給我寫完服務建議書！」
「喔？」老總有些疑惑，「你不是說第四個工作項目不好做？」
「不行。」老闆說，「她不能用錢喝咖啡，只能用畫。」
我和李小姐坐一邊，小梁和曹小姐坐對面。
「海豚喜歡繞著船隻游泳嬉戲。但若碰到一艘很大的船或是開得很快的船，那麼堅持要繞船游泳的海豚，不就會游得很累很喘？」
答案通常只是被隱藏，並非不存在。
「好。」他倒是想都沒想。
「海豚為什麼要吐舌頭？」
「很多人來來去去，我可以體驗一下生活呀。」
「可是我是愛乾淨的猴子呢。」曹小姐說，「而且我一直吃素。」
拿起筆，在檔內頁寫上：笨蛋、活該、罪有應得、自作自受……
「是嗎？」我想了一下，「你算便宜一點，我就常來。」
「這樣喔。」我從公文包里拿出那張萬箭穿心圖，笑著問她：「不知道我這張圖能換幾杯咖啡？」
「她付錢不行嗎？」我插|進一句話。
可是，亦恕為什麼要脫去理性的外衣呢？
「好。」我拍拍胸脯，「明天見。」
於是他的感覺不斷被理性的外衣包住，一旦脫去外衣，這些感覺便會赤|裸裸的呈現在觀察力敏銳的珂雪眼中。
「不好意思，真的有事。」
「這是三國演義的描述，但其實是孫權之父--孫堅殺了華雄。」
「今天有事要忙。」我有點不好意思，放下右手高舉的公文包。
「一般的消費者才不會像你這麼想。」
「你忘了學科學的人應該有的霸氣了嗎？」
因此我的眼睛一直往右下角偷瞄。
「未必。」看了曹小姐一眼后，我說。
空氣又突然散發寧靜的味道，我甚至不敢用力喘氣。
我很好奇，再仔細左看右看，確實很像手指。
「為什麼不進來？」老闆說。
「說得好。」我豎起大拇指。
可惡，頭皮尷尬得又麻又硬。
「哪裡怪？我覺得這句slogan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