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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

愛人

但我已經很久沒去那家咖啡館了。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第18天,我來到珂雪的住處。
「她沒說。」
他的作品似乎都以中年婦女為主,而且都呈現圓潤與堅毅的感覺。
「嗯,她是這麼說的。」
「佩服佩服。」鷹男說,「我只知道北極冷、冰箱也冷,所以她這段話實在冷到不行。」
老闆沒回答,走出吧台到靠落地窗第二桌,拿起「已訂位」的牌子,再走回吧台,慎重地收進吧台下方。
我起身要回房時,大東又說:「你還是繼續寫結局吧。」
太陽下山了,對街商店的招牌亮起;招牌的燈暗了,黑夜吞沒整條街。
老闆再比一次:一根指頭、兩根指頭、拳頭。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三個月,我租了一輛車,開車到東部。
萬一珂雪始終沒回來,或是我再也看不到她,但總有一天,當珂雪看到《亦恕與珂雪》的小說或電視劇,便會明白我的心情。
「喂什麼喂?」她提高音量,「到底有沒有?」
每當我聽到熟悉的旋律,總會陷入那個一分鐘約定的回憶里。
「太貴了。」
正因為悲傷,所以讓她看清了自己。」
喜宴那天,我和鷹男坐在一起,沒多久,蛇女便搖搖晃晃走過來。
「我最有文藝氣質了,我取名為:洶湧中的凝視。」
禮嫣的鋼琴演奏會那晚,她穿了套深紅色的禮服,人顯得更明亮。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八個月,是我第一次看見珂雪的季節。
老先生一面喝茶,一面開始告訴我他的故事。
「她怎麼說?」
「輪到我問你了。」她說。
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喜歡聽故事呢?
所以她要不斷地畫,一面化解悲傷,一面學習表達對人的情感。」
「結帳時老闆還會拿出一幅畫,讓你命名哦。那幅畫裏面畫了……」
「那個店長人還真不錯。」
「這點我明白。」我回頭說。
「紅色的車子。」他笑了笑,接著說:「廠牌我不知道,我沒什麼錢,對車子沒研究。」
後來她應聽眾要求,再彈一遍,而且邊彈邊唱,我才知道那是《海與岩》。
「為什麼?」
「我要他演出在逆境中向上的勇氣,不是拿刀去砍人的狠勁啊!」
我們經過一間屋子,只見滿地都是壞掉的鐵鎚和鑿子,我很震驚。
一個月後,《荒地有情天》下檔。
「嗯。」
於是寫完〈悲傷〉后,我再也寫不下去了。
我很疑惑地看著他,他停止笑聲后說:「有人說了相同的話。」
「她想太多了。」
草地上擺放了二三十顆巨大的石頭,被人工雕鑿過。
我吃了幾口,聽到他說:「我和她是大學同學。」
「沒有。」我又停下腳步,「只是晚上睡不好,有些失眠。」
「怎樣?」
「還有金閃閃系列、水亮亮系列、粉|嫩嫩系列……」
「可是……」
「你們取的名字都不好,我把它叫:誰來救救我。」
搬到新住處后,便不必再繞路了。
今天到公司上班,一坐下來,便發覺左腳的鞋底黏了片落葉。
我有點生氣,不是因為三千塊,而是因為找到珂雪的機會更渺茫了。
從第一集開始,每晚九點,大東、小西和我都會守在電視機前。
「我不知道。」她說,「是小莉接的。」
「可惡!」蛇女站起身,大聲說:「我一定要教訓你!」
「她……」
「是嗎?」
我覺得溫暖而寧靜。
我坐了下來,感覺頭上有雨,抬頭一看,涼亭的屋頂只覆蓋茅草,於是大雨穿過茅草,在涼亭內形成幾股水柱。
「妳在畫小皮被雷打中的樣子嗎?」我問。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第一天,我下班后仍然到咖啡館等她。
「你人真好。」
「你很吵耶!」
「什麼感覺?」我問。
「什麼!」小莉雙手插腰,大聲說:「是小皮生氣的樣子啦!」
「認識她以後,就沒有了。」
小莉抬起頭看著我,眼裡透著懷疑。
「海里的石頭更堅硬。」他說,「石頭愈硬,雕鑿的難度愈高。這樣在雕鑿的過程中,更能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離去前,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老闆:「你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嗎?」
「對不起。」
「喂!」
「因為你工作最勤奮、做事最用心……」
這就是珂雪那幅「天堂」的畫里所呈現的景象啊。
「總之,一面喝咖啡;一面欣賞畫,真是一種享受。」
我說聲謝謝,便轉身離開。
「不知道。」他頓了頓,接著說:「但我會等。」
老闆在咖啡館內等,我在我的生活以及小說中等。
搭完公交車轉捷運,再走路回家,度過失眠的第18個夜晚。
「喔。」我很失望,低著頭不說話。
「不過很多張圖的名字非常奇怪。」
但現在覺得,我一定要往下寫、不斷地寫,才會化解心中的悲傷。
大東總是邊看邊罵,聲九_九_藏_書音通常蓋過電視機的音量。
「故事沒結局很奇怪。」大東又說,「還是寫吧。」
「已訂位」的牌子還在,但我等到咖啡館打烊,她卻未出現。
但需要抬頭的愛慕,終究是一段距離。
老闆連話都不說了,結帳時右手伸出一根指頭、兩根指頭、拳頭。
這幅畫很忠實地呈現柔情萬千這件石雕作品,鑿空的左眼內水波蕩漾,畫中女子的眼波便轉啊轉的,顯得含情脈脈。
「但她畫了三個月,悲傷依舊,直到看見那件石雕,她才領悟。」
「鑿空?」
「你有病啊,我要她的手機幹嘛!」
話還沒說完,小莉突然站起身,一溜煙跑掉了。
這個作品讓我目不轉睛,我的雙腳牢牢釘在地上。
「嗯。」我點點頭,站起身。
「那時候還不是。」他說,「她出國念書的那幾年,我拚命賺錢,後來頂下了這家店,也拜託店長教我煮咖啡。」
「那亦恕呢?」我問。
「我覺得很多圖都是自然揮灑而成,甚至連畫紙也是隨便一張白紙。」
「嗯?」
「是啊,如果不是這些圖名,我也不會把那幅畫取名為我想跳海了。」
我迅速從椅子上彈起,鞋底不斷摩擦地面,想把狗屎抹掉。
結帳時老闆的右手又伸出一根指頭、兩根指頭、拳頭。
「三天前,有個女孩開車經過,那時也是剛下完雨。」他說,「她和你一樣,停在這件作品前很久,然後說了跟你相同的話。」
「你找死嗎?取這種名字。」
李小姐決定減肥,因為她沒陪禮嫣吃素的這兩個月來,胖了三公斤。
「我們公司最近新推出一套白拋拋系列的保養品,要不要試試看?」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第12天起,我不再到那家咖啡館了。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六個月,禮嫣終於要舉辦個人的鋼琴演奏會。
我臉上微微一紅,笑了笑,便離開那座石雕園。
「你不是有她的手機號碼?」
「為什麼?」
我的視線往她的前方搜尋,看到那隻神奇的牧孩犬。
「嗯。」我點點頭,「在北極,誰還買冰箱?所以賣冰箱的人生活一定很困苦。即使這麼困苦,她也心甘情願,真是堅毅的女人啊。」
而畫閃電時,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摀住耳朵。」
「喔。」
「其實你是個不錯的人,只是禮嫣跟你的差距實在太大,所以……」
但小梁卻提出了辭呈。
「但她現在離開了,也是你造成,所以我無法原諒你。」
「真的嗎?」
她開始運動、跑步,也不坐電梯了,爬樓梯到公司上班。
女子的外緣畫了些線條和陰影,使她看起來像躺在一張極柔軟的床上,而這張畫紙,就是柔軟的床。
不禁想起《亦恕與珂雪》的一開頭:我踩著一地秋葉,走進咖啡館。
「野島對我說:就是妳!」蛇女回答。
「最後那幅畫,你取什麼名字?」
這晚禮嫣在台上彈的很多首曲子,都曾在公司唱給我聽。
「什麼意思?」我問。
雨似乎停了,他看了看涼亭外,說:「我帶你四處看看吧。」
我心裏琢磨著,這要經過幾千次、幾萬次的用力敲打才會如此啊。
「沒辦法。」大東聳聳肩,「這就是文字創作和影像創作的不同,文字總是可以給人想象的空間。」
「明白就好。」他說,「好好去聽她的演奏會吧。」
「她很好。」他說,「不過她跟你一樣,看起來很悲傷。」
畫雨時,會讓人聽到嘩啦啦的聲音;
「妳媽媽呢?」我試著問。
「老闆聽完后,一腳把我踹出咖啡館,我現在屁股還很疼。」
而以前在公司相處的點滴,也隨著琴聲,在我心裏擴散。
大東曾說,我寫的小說很生活;可是禮嫣的生活卻像小說。
「我連皮夾都沒帶。」
我搖搖頭。
我轉了一下小腿,低頭看著鞋底,原來我踩到了狗屎。
「嗯。」
「我也不清楚。」他笑了笑,「她只說她想要畫一幅畫,讓這幅畫能夠裝滿她對那個人的感情。」
珂雪則會被演成好象不用上廁所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大東說。
「是禮嫣交代的吧。」我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他的話。
「會嗎?」
「怎麼了?」我問她。
在愛情小說中,最大的衝突通常不是來自不同,反而是來自相同。
「她去哪裡?」
我突然覺得,我是仰慕禮嫣的。
搭上捷運列車回家,我度過失眠的第一個夜晚。
我們開始沉默,同時把注意力回到餐盤。
「我常夢到跟宮澤理惠在床上纏綿,如果這也算數的話,那宮澤理惠還能是處|女嗎?」鷹男邊說邊笑。
把空間讓給這對新婚夫婦后,我獨自在外租屋。
蛇女問我:「你聽得懂?」
「喔。」
然後說:「如果這座涼亭讓我來蓋,一定不會漏水。」
不管上班時要認真九九藏書工作這個真理,我只知道小說要有結局也是真理。
由此看來,珂雪一定是最厲害的畫家。
最特別的是,她的眼睛朝上,左眼被鑿空。
「那就好。」她說,「你還不算喪盡天良。」
拉開店門后,我回過頭跟老闆說:「你生錯年代了,在這個流行愛情小說的年代里,你只能夠當配角;
我和老闆之間沒有對話,他只在結帳時說了一句:「一共是120元。」
「什麼時候回來?」
就剩下一點點了,剩下的只是珂雪那幅畫的長相,還有我要對她說的話而已。
「她領悟了什麼?」
「因為她覺得她的畫是死的,沒有感情。」
上了第二道菜時,新郎新娘開始在台上說話,現場稍微安靜下來。
我動作暫停,他又說:「跳得不錯。」
「結局還沒寫。」
覺得小西的話不再深奧之後的兩個禮拜,我搬離了大東的家。
「她有打電話回來。」
我說聲謝謝,轉身離開時,他又說:「別擔心,她會回去的。」
「你知不知道她去哪裡?」
「嗯。」
「嗯。然後呢?」
「那還是一樣普通,聽聽我取的名字:跳海前的最後一瞥。不錯吧?」
我知道禮嫣看到我了。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七個月,大東終於要跟小西結婚。
老先生的石雕作品都隨意擺在屋外的草地上,沒有多餘的裝飾。
「大三時,她突然想出國去念書。」
老闆把兩盤食物對調,然後說:「吃吧。」
小梁說他才28歲,想出國再念點書。
「然後呢?」
這就是我和小梁之間最大的衝突點。
「她不是有打電話給妳嗎?她跟妳說了些什麼?」
「說到這個,我想起昨晚的夢。」蛇女說,「昨晚我夢到野島伸司說:他是日本第一的劇作家,但只能算是亞洲第二。」
「難怪你皮膚看起來沒有光澤。」
珂雪曾對我這麼說。
老闆搖搖頭。
「為什麼對我最好?」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第11天,是禮拜六,我早上十點就到了。
「她走了呀。」
那似乎是一座莊園,有三四間簡單的磚瓦房,院子是一大片綠草地。
「你耍寶嗎?那怎麼會是圖名呢?叫絕望不是很有文藝氣質嗎?」
「不過要小心,茵月可能會被演成一個什麼事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
大東讓我更加確定,亦恕與珂雪之間,存在著愛情。
「你倒有自知之明。」老總反而笑了笑。
「非常喜歡。」我點點頭,「而且石頭是那麼堅硬的東西,但這件作品竟然能傳達一種柔軟的感覺,很厲害。」
「唐太宗,是那麼好的皇帝,繼任的皇帝,當然倍感壓力。」小西說。
「柔情萬千。」他回答。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第20天,我來到小莉的安親班。
因為我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比耳朵聆聽琴聲的時間,要長得多。
「喂。」
「小皮。」她回答,但沒抬起頭。
「這是她的手機。」他把一隻紅色手機放在桌上,然後說:「你要的話,三千塊賣你。」
他點點頭,走回屋內,拿出一張畫,遞給我。
「嗯?」
我總算聽懂了。
難怪常有人說,愛情小說都是狗屎。
下班時間到了,公司里的氣氛開始熱烈,有好幾個同事在一起閑聊。
鷹男聽完后,在旁邊笑得不支倒地。
「會。」他說:「畫會哭,也會笑。甚至可以讓看見它的人哭或笑。」
「你那盤比較多。」我說。
「兩萬塊。」
右手拾起一隻沉重的鐵鎚,鐵制的部分已因反覆的撞擊而彎曲。
「畫里相擁的這對男女,應該就是亦恕與珂雪。」他說。
「聽完后寫份報告給我。」
「不知道。她帶了畫具和畫架,只說要出去走走。」
原來他是個素人石雕師,沒受過正統藝術學院的洗禮。
「沒有。」
「哈哈哈……」他突然發聲狂笑,一發不可收拾。
鷹男和蛇女的筷子也掉在桌上,但我手中的筷子還拿得好好的。
我忘記所有的追求和悲傷,覺得又重新活了過來。
有一件作品則明顯不同,它比較像年輕女子,而且石頭形狀像蠶豆,使她看起來像是懷抱著某樣東西,或某個人。
這是我和他這11天以來的第一次對話。
十分鐘后,老闆端了兩盤食物走過來,放了一盤在我面前。
老闆將盤子收回吧台,我也起身準備離去。
我不再聽到禮嫣悲傷的聲音,我聽到的是,她用力拍動翅膀的聲音。
這幾個同事說到這裏便哄堂大笑。
「聽故事。」我做了明智的選擇。
「圖畫跟工藝品不一樣,你不會覺得花瓶在哭或在笑,但一幅畫……」
「太普通了。我取名為:海的女人。」
年輕時為了生活,不管工作性質,前後做過幾十種工作,但都做不長;
「你想聽故事?」他說,「還是想打架?」
「什麼?九-九-藏-書」我嚇了一跳。
小西曾安慰大東,說:「唐太宗之後的皇帝,是很難當的。」
我把《亦恕與珂雪》拿給大東看。
「你沒有「自己」嗎?」
涼亭外的大雨雖然傾盆,但涼亭內的老先生正燒著水沏茶。
老總走後,我繼續跳踢踏舞,不,是繼續把鞋底的狗屎抹掉。
「什麼意思?」他終於開了口。
如果《亦恕與珂雪》是部愛情小說,那這部愛情小說的肇因便是狗屎。
顧不得小腿上的疼痛,我把李小姐拉到旁邊,問她:「你們說的是哪家咖啡館?」
開車回家,心裏覺得有些踏實。
「她給我的每幅畫,我都好好保存。有機會的話,想幫她開個畫展。」
「誰怕誰!」鷹男也大聲說。
「說得也是。哪有圖名叫迷糊、尷尬、逞強、嘩啦啦之類的。」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一個月,我又開始繼續寫《亦恕與珂雪》
「藝術是講天分的,跟她相比,我沒天分。」
「我寫的是王寶釧耶!她竟然可以演成潘金蓮!」
「我剛開始做石雕時,常潛到海里找石頭。」老先生說。
剛剛我在台下、她在台上;我比V、她揮手,看起來是如此自然。
回家的路上,我不斷想著我跟禮嫣的關係。
也就是說,兩個男人喜歡相同的女人,或是兩個女人喜歡相同的男人。
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大東,因為珂雪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她在哪裡,所以結局根本沒辦法寫。
「年輕人。」他微微一笑,「慢慢來,沒關係。」
老闆正好打開店門開始營業,我直接走進去坐在靠牆座位。
「她還在台灣念書時,就喜歡來這家店,也說這裏的咖啡很好喝。」
沒錯,這是珂雪的畫,我的眼眶開始濕潤。
「太拐彎抹角了,我取的畫名比較直接,就叫:我想跳海。」
「沒錯。我頂多成為藝術評論家,不可能成為好的藝術創作者。」
「拜託,荒地耶!」大東大聲抱怨,「女主角竟然化了個大濃妝!」
我覺得已經打擾他很久,而且雨也停了,便起身告辭。
「開玩笑的。」他又笑了笑。
「因為結局還在進行中。」
我們一起撐傘走到庭園中的涼亭,他收了傘,說:「喝杯茶吧。」
沿路上,秋風不斷拂過臉龐,我感到陣陣涼意。
我心跳微微加速,然後問:「她開什麼樣的車子?」
「她回台灣后,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裏喝咖啡。我不希望她花咖啡錢,又想看她繼續畫,所以我讓她用畫來抵咖啡。」
「我是問妳那個會畫畫的媽媽喔。」
雖然我已經三個月沒看見珂雪的畫,但我對她的畫太熟悉了。
老先生又開始發聲狂笑,笑聲暫歇後,說:「我是個石雕師,我連石頭的感情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人的感情呢。」
「已訂位」的牌子一直都在,但她始終沒來。
她依舊沒出現。
「捷運站對面那家呀。」
其實從禮嫣走後,我就不再覺得他是個討厭的人了。
「嗯。就像女人如果漂亮,穿什麼衣服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那麼小說是否也是如此?
由於剛剛下了雨,鑿空的左眼內蓄滿了水,風一吹,水面揚起波紋。
「在咖啡館內辦畫展,確實很特別。」
看他面帶微笑,態度又很親切,我便點點頭說:「謝謝。」
「不會吧?」我抬起頭,「你看起來像是她叔叔。」
我看了看他們,知道自己終於不再覺得小西的話很深奧了。
「我把它叫:女人與海。」
一個星期下來,我覺得她變壯了,大概是脂肪轉化為肌肉的緣故。
「她叫我要乖乖的,還要聽媽媽的話。」
然後我掏錢、他找錢。
「嗯。」他點點頭。
「是嗎?」
「沒有然後了。她跟我說聲謝謝,就走了。」
「喔。」
還好喜宴現場始終是鬧烘烘的,鷹蛇之間的鬥嘴不至於太顯眼。
不過我領悟到一個道理:如果圖畫能讓人聽到聲音,也能讓人心裏有所感受;
「這家店不是你的嗎?」
他們都點點頭,鷹男還說:「已經送給製作單位審核了。」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兩個月,公司恢復正常下班。
原來小說和生活之間,有時是沒有分際的。
「我……」我瞬間頭皮發麻,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吵架嗎?」蛇女說。
大東聽不太懂,把我的小說稿子再拿去看一遍后,說:「其實還是可以拍成電視劇。」
「嗯。」她點點頭,「大概從上禮拜開始,同事們紛紛跑去這家咖啡館喝咖啡。因為聽說咖啡館內掛滿了畫,好象是開畫展。」
「她說……」老先生又開始燒開水,「快樂是向外的,悲傷是向內的。
「你懂什麼。」他瞪了我一眼。
「多少錢?」
然後我聽到狗的吠叫聲,不是來自小莉的畫,而是來自草皮的那端。
「男主角抹的髮雕也太神奇了吧,風那麼大,九九藏書頭髮竟然一點也不亂!」
我不等李小姐說完,轉身便跑出辦公室。
捷運最後一班列車早已離開,我慢慢走回家,不知道走了多久。
「因為工作最勤奮、做事最用心等等,不可能用來形容我。」
「為什麼?」我很疑惑,「山上到處是石頭啊。」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四個月,大東的《荒地有情天》終於開播。
「你去坐著等。」老闆轉過身,「我弄些東西來吃。」
「這是喜宴場所。」我說完后,他們就閉嘴了。
她重新編了曲,以致她彈第一遍時我還聽不太出來。
我只是等著。
「有時我會覺得,跟我的石雕作品相比,這些才是真正的創作。」
在花蓮附近,見到一大片油菜花田。
小西說完后,現場所有人手中的筷子,幾乎都掉了下來。
他還特地把我叫進他的辦公室,說:「這張最貴的票,給你。」
禮嫣最後彈的曲子,是《海與岩》。
我又開始往下走,聽到她問:「你最近常熬夜嗎?」
「這麼慘啊。」
大東說得很體面,不外乎就是感謝一大堆人之類的廢話。
我回房后想了很久,決定打開計算機,開始寫《亦恕與珂雪》的結局。
「這個作品很特別,它叫?」我問。
「你怎麼知道?」老總似乎很驚訝。
我四下一看,屋外立了個小招牌,說明這是一座石雕庭園。
老總給公司每個人買了張門票,要我們大家都去捧場。
出了公司大樓,往右轉,依循著過去習慣的路徑,往咖啡館快步前進。
「那還是可以留在台灣啊。」我說。
「真的嗎?」我停下腳步,「她說了什麼?」
「謝謝。」我說。
「你有沒有跟她上床?」
「創作者必須只有自己、保有自己;評論家卻能站在第三者的角度。」
我挪了一下位置,躲開雨柱,接過他遞來的熱茶。
「不客氣。」
只見老闆從吧台下方拿出「已訂位」的牌子,輕輕擦拭一下,再走到靠落地窗的第二桌,放在桌上。
「她不想只學畫畫的技巧,她想學習如何在畫里表達感情。」
當她視線轉向我這邊時,我朝她比了個「V」字型手勢。
他陪我走到門口,突然說:「對了,我有告訴她,要她早點回去。」
我覺得很好笑,笑了幾聲。
我回到座位,安靜等待。
沒想到由於狗屎,才會讓珂雪想畫黏在我鞋底的落葉,也因此而有《亦恕與珂雪》的開頭。
「我也覺得好冷。」蛇女說。
老闆說完后,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如果妳平時穿褲子,今天改穿裙子,是不是就不會走路?」鷹男說。
「開玩笑的。」他笑了笑,「亦恕可能被演成油腔滑調的花|花|公|子。」
快到咖啡館時,我放慢腳步,試著讓自己激動的心冷卻。
「她覺得自己可以在畫里表達很多情感,唯獨對人,她還不會表達。
「還有她穿的是什麼衣服?少一點蕾絲會死嗎?」
「已訂位」的牌子消失不見,我心裏一陣驚慌,以為她不會來了。
再低頭看看小莉的畫,畫里的狗全身毛髮直立,有點像刺蝟。
應門的是小莉的媽媽,她一看到我,便說:「原來是你這個沒良心的人。」
我不必再像無頭蒼蠅四處找珂雪,只要安心等待即可。
「她待會才會來接我。」小莉又低頭畫畫。
「嗯。」
「在台灣,感情容易分散;在國外,全部的感情都會集中在畫里。」
小莉沒反應,我又繼續說:「而更厲害的畫家,畫風時,會讓人……」
「原先雕鑿時,並沒打算把左眼鑿空。但後來鑿左眼時,覺得鑿壞了,乾脆把左眼鑿空,就變成現在這樣了。」他說。
「那些畫其實都很不錯,看起來很有感覺。」
看完最後一集后,大東跟我說:「你的《亦恕與珂雪》呢?」
「為什麼?」
九樓耶!難怪如果我早上剛進公司時碰到她,她總是氣喘吁吁。
「是嗎?」
「自從她認識你以後,便愈畫愈好,這點我該感謝你。」
寫到〈悲傷〉這個章節時,我不斷聽到禮嫣悲傷的聲音,也感受到珂雪的悲傷。
「大東故事中的人物,性格那麼美好,演員當然有壓力。」小西說。
但在流行武俠小說的時代,你絕對是一代大俠。」
仰慕仰慕,「仰」這個字說得好;
我覺得跟她話不投機,而且該問的也問了,便往樓下走。
「這是喜宴場所。」我雙手分別拉住兩人,拉了幾次,他們才閉嘴。
彎下腰,把葉子撕下,又看見落葉背面沾著黃黃的東西。
我低頭看這張票,第五排的位置,很接近舞台了。
老闆凝視我一會後,說:「今天我請客。」
禮嫣,屬於妳的天空並沒有牢籠,所以用力飛吧。
如果小梁也寫小說,那麼在他的小說里,亦恕一定扮演著反派角色。
「她是為你而畫的,所以你一定會看到那幅畫。九-九-藏-書
「餓了吧?」
「她說她畫完那幅畫后,就會回去。而且她會讓那個人看到這幅畫。」
小莉正坐在草皮上低頭畫畫,我彎下身問她:「妳在畫什麼?」
後來終於在石雕的世界里,找到自己。
我走出咖啡館,店內的燈也完全熄滅,陷入一片黑暗。
「什麼意思?」我問。
老先生淡淡地笑了笑。
「我們坐著說。」他又帶我走回涼亭。
「那誰是亞洲第一?」我問。
「嗯。」我點點頭。
小莉轉身背對著我,似乎不想理我。
「是這樣啊。」
我突然很想把《亦恕與珂雪》完成,於是打開計算機,又開始往下寫。
「她不在。你可以走了。」
聽到腳下又沙沙作響,低頭一看,我正踩著滿地的落葉。
「來啊。」鷹男說。
「我忘了帶錢。」我說。
「還有幼咪|咪系列,只要一萬二。」
「你們的劇本都寫完了吧?」我問。
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我一時之間忘了車子停在哪,剛好看到附近有座房舍,便跑了過去,在屋外的檐下躲雨。
他問我從哪裡來?做什麼的?我據實以告。
自從不去那家咖啡館后,我上下班都得繞路走;
「我可以看她的畫嗎?」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於是在我的小說中,小梁成了反派人物。
「說說你吧。」我打破沉默,「你也是學藝術的,怎麼不繼續畫?」
我不禁停下車,在這片金黃色的世界里徜徉。
「你在跳踢踏舞嗎?」老總剛好經過,說了一句。
「畫得真好。」我乾笑兩聲,有些言不由衷。
我忘了她總共彈奏了多少首曲子?
「亦恕?」大東說,「隨便找個人來演就可以了。」
自從禮嫣和珂雪離開后,我原本已經停筆;
他說那是他母親的形象,一個典型的台灣農村婦女,樸實而健壯。
「年輕人。」一位看來六十多歲蓄著灰白長鬍子的老先生撐傘走過來,「進來躲雨吧。」
「妳還記得她說了什麼嗎?」
已經是落葉的季節了,我走在路上,常把葉子踩得沙沙作響。
「是啊,咖啡滿好喝的。不過老闆很酷。」
珂雪射出悲傷這枝箭后的第二天到第十天,我每天都到咖啡館等她。
他聽完我的話后哈哈大笑,笑聲非常爽朗,像熱情的年輕人。
「沒有!」我的音量也提高。
我立刻站起身想走過去問清楚,匆忙之間左小腿還撞到桌腳。
「她應該是學藝術的,還畫了一幅畫送我。」
我不想跟他頂嘴,於是說:「你說得對,我不懂。」
「如果夢境會成真,那宮澤理惠就不是處|女了。」鷹男說。
我一出口,便覺得聲音已沙啞,而且哽在喉嚨,無法再說下去。
老闆站起身,走到吧台。從吧台下方拿了樣東西,再走回來。
他說當他看到小說中所描述的珂雪那張「愛情在哪裡?」的畫時,他突然有種感覺。
「如果圖畫是畫家射出的箭,那麼最厲害的畫家所射出的箭,不是經過你耳際,而是直接命中你心窩。」
我覺得剛剛應該失態了,平靜一會後,又問:「她有說什麼嗎?」
《海與岩》彈完后,禮嫣站在台上接受熱烈的掌聲,並鞠躬回禮。
我相信花蓮那位石雕師的話,珂雪一定會回來,也一定會帶幅畫回來。
蛇女瞪了他一眼,說:「不服氣嗎?」
「對面有提款機。」
她忘情的揮揮手,而且笑得好開心,好象整個人快要跳起來。
「不。他以為我是黑道人物,所以不得不教。」
我還是搖搖頭。
「我今天改戴隱形眼鏡,覺得看到的東西都怪怪的。」蛇女說。
「是嗎?」
「嗯。」
我很專心寫,連午休時間也沒出去吃飯。
我不等她說完,用跑的下樓,不再回頭。
「還是太貴。」
然後我掏錢、他找錢。
我擦了擦眼角,說:「她還好嗎?」
大東說完后,把麥克風拿給小西,她搖手推辭,最後才接下麥克風說:「嫁給大東,即使到北極,賣冰箱,我也心甘情願。」
「妳知道嗎?」我移動兩步,走到她身旁,彎下身接著說:「厲害的畫家,畫風時,會讓人聽到呼呼的聲音;
「反正是石頭,也不怕日晒雨淋。」他笑著說。
「她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嗯?」我還是不太懂。
把鞋底弄乾凈后,我才知道去年落葉會黏在鞋底的理由,也是狗屎。
老闆看起來酷酷凶凶的,又留了個平頭,難怪會讓人誤會是黑道中人。
我發覺他年紀雖大,身體也看似孱弱,但眼神中卻蘊藏著巨大的能量。
最後這句話是李小姐說的。
「什麼?你也去了那家咖啡館?」
「平時看來沒什麼,但只要下了雨,鑿空的眼睛內便會有水,看起來還真像眼波的流轉。」他笑著說,「喜歡這個作品嗎?」
「什麼意思?」
「你怎麼知道?」
「她必須先把自己鑿空,才能蓄滿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