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
離開了咖啡館，我們四人成一列往山上走去。
「走吧，她們在等我們呢。」
「打烊了。」
「妳知道為什麼男孩跟女孩無法在一起嗎？」我又問。
「是日月無光吧。」
「我倒是看見別人很悲傷，就會覺得自己很幸福。」鷹男說。
這種聲音不是來自旋律、也不是來自歌聲，而是來自演唱者。
「用力拍動翅膀的聲音。」她說，「或者說，飛過山谷的迴音。」
「我想看珂雪的畫展，還有聽禮嫣的演奏會。」我說。
我看著面前的海，接著說：「所以說東部的海和西部的海……」
「喔。」小梁顯得很失望。
「喜歡誰？」
下班后，到咖啡館跟珂雪喝咖啡時，腦子裡還是在想這件事。
「原來如此。」我又笑了笑。
「不。」我笑了笑，「先喝杯咖啡。」
而她的右手，正拿著筆，在臉頰上畫了幾滴眼淚。
彼此簡單道別以後，大家便做鳥獸散。小梁跑過來對禮嫣說：「很晚了，女孩子獨自回家很危險。我送妳回去吧。」
然後我四處張望，很怕小梁突然出現。
他們主要討論接下來的蛇女和鷹男的劇本。
我終於可以正常發音。
雖然這個問題我已經有答案，但突然面對時，我卻無法直接了當回答。
「那麼我呢？」
於是我們的目光便像同性相斥的兩塊磁鐵，一接近便同時彈開。
由於李小姐腿短走不快，因此我跟她們的距離愈拉愈遠。
我用力咳了幾聲，終於可以說聲：「好。」
「如果是巨大的悲傷呢？或是那種排山倒海而來的悲傷呢？」
「嗯。」珂雪點點頭，「我是學藝術的。」
我右手一松，筷子掉了下來。
「要說什麼？」
「謝謝你這幾個月來的照顧。」
出門上班時，還在地上撿到十塊錢，真是幸運。
禮嫣突然站起身，拉了拉衣服下襬，拿起杯子說：「謝謝各位同事這幾個月來的照顧，小妹以果汁代酒，敬大家一杯。」
突然想起珂雪還在咖啡館內等我，我立刻衝過馬路。
「你呢？」珂雪問我，「你最想做什麼？」
我喉嚨突然哽住，說不出話來。
禮嫣回到座位，我發覺她臉上沒有淚痕，神色自若。
菜開始端上來了，我還沒看到小梁，心裏鬆了一口氣。
我反而是睡不著。
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於珂雪的畫而言，我是親人？還是愛人？
「今天我要走了。」
「西部的海是親人，要用水彩來表達明亮、溫暖的感覺。而東部的海是愛人，色彩不能稀釋，最好用油畫來表達濃烈與熱情。」
我實在無法自然地稱讚禮嫣，只好對李小姐說：「妳今晚好強壯喔。」
它根本不能被掌聲抵銷，也無法被掩蓋。
她指著衣服上的一些配件，對我笑了笑。
就像是會讓我聽到聲音的畫一樣。
「我倒是為了生活而做這個工作。」珂雪說。
禮嫣說完后，打開車門，回過頭，終於掉下眼淚。
「嗯？」珂雪問。
「那妳呢？」我說。
後來她因為約定的關係，前後唱過約20首歌，但這首歌卻不再唱。
「有的畫雖然美，但就只是美而已，喜歡的感覺很簡單；但有的畫，可以讓人有共鳴或是感受，那便是更深一層的喜歡了。」
「然後呢？」
「不。」
李小姐的角色像個保安人員，體型更像。
「我。」
「什麼條件？」
摸彩的獎項愈來愈大，但中獎名額卻愈來愈少，我看著手中的摸彩券，正緊張萬分時，台上突然傳來：「有請曹禮嫣小姐。」
「就畫畫呀。這樣通常可以安然度過悲傷的感覺。」
魔鬼啊，我願用最後的生命，換他片刻的回頭。」
鷹男挨了三記重擊后，大東才問蛇女：「怎麼了？」
老闆說完后，便遞給我一張畫。
吃飯時，原本氣氛很熱烈，但蛇女突然掉下眼淚。
「以前說的，是虛構的故事；現在說的，是真實的故事。虛構的故事可以一直然後下去；但真實的故事，沒有然後。」
「是嗎？」
「是嗎？」我坐了下來，「可是今晚公司要吃尾牙。」
你看過蛇在流淚嗎？或是說，能想象嗎？
小西從廚房說出這段深奧的話，我們三人的嘴巴同時被凍住；
蛇女說完后，看了大東與小西一眼。
老闆端了咖啡過來，把咖啡放在桌子上，然後說：「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
台上不時喊出中獎號碼，我拿出摸彩券比對，總是擦身而過。
就好象垂釣一樣。
撿起稿子的那一瞬間，腦子裡閃過珂雪所說的，有想成為最好的髮型設計師，與想擁有最好看的髮型，這兩種人。
我轉頭望著窗外，但窗外流動的溫泉水流持續冒著熱氣，窗戶始終是模糊的。
「我只能在外生活一年。」
而珂雪則是讓我心裏有所感受的畫？
坐捷運回家的途中，我突然想到：我可以不必對珂雪明說啊。
想通了這點，我不禁在捷運列車上哈哈大笑。
「男孩還是可以跟女孩在一起的。」禮嫣說。
我回過神，笑了笑，我們又開始往上走。
「上次你跟她一起來喝咖啡時，我就知道了。」
結帳時，李小姐堅持要請客，因為珂雪把那張畫送給她。
可是我現在卻聽見一種悲傷的聲音。
「好吧。」老總看了我一眼，「明天ｈttｐｓ://ｒeａd•９9ｃｓｗ.ｃoｍ再繼續吧。」
小梁站起身，高舉杯子，「禮嫣是我們公司的榮耀，我們敬她一杯。」
我正納悶時，只見禮嫣站起身說：「該我上場了。」
幸好我還是睡得很安穩，沒被這種情緒影響。
我拿起筆，試著讓自己的內心平靜，但寫下的文字本身卻不失激動。
「可是我覺得做這個工作，可以讓我對生活有感覺。」禮嫣說。
我記得第一次聽到時，覺得這首歌的旋律很優美，雖然帶點悲傷，但那種悲傷只像是冰淇淋上的櫻桃，並不會影響冰淇淋的味道。
寫小說久了，好象忘了自己的工作，以為寫小說是生活的重心，這實在不太應該。
每天一分鐘，我只為你而活；
所以東部的海，像熱烈追求愛情且不屈不撓的人。」
「謝謝。」她說。
不過，這首歌真的好聽。
我只猶豫兩秒鐘，聽到老闆說：「不用付錢。」
「這麼好聽的歌，怎麼可以沒有名字？」
「嗯。」她笑了笑，「不過他最後還是屈服在我的堅持之下。」
珂雪說完后，看了看我。
「所以我想走入人群，試著自己一個人生活。」
「幹嘛哭？」鷹男問。
「你又知道了。」
「為什麼女主角從頭到尾都沒掉眼淚？」
走沒多久，遠遠看到禮嫣和李小姐往下走來。
我沒接話，只是簡短嗯了一聲，算是表達聆聽者最基本的禮貌。
「很羡慕吧。」李小姐對我說。
「沒關係，我在這裏等你。」
我聽到她又用了親人和愛人的比喻，不禁一楞。
「如何讓你聽見我，在你轉身之後。
漸漸的，禮嫣和珂雪走在前面；我和李小姐走在後面。
搭上最後一班捷運列車，我回到家。
我還是說不出話來，連客套話也沒出口。
悲傷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縈繞，趕也趕不走。
她清了清喉嚨，調了調身旁的麥克風，開始邊彈邊唱：
這次公司聯合其它三家有業務往來的公司共同舉辦尾牙宴，算起來大概會有20桌。
我的回答又讓她們兩人笑了起來。
「我像是溫室中的花朵，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雨和風。」
「李小姐真是個好人。」我笑了笑。
「今晚可以讓我穿更正式一點了吧。」
我只有一次和她們三人短暫共游，那是在海邊的偶遇。
卻不知愛情早已在懷中，只要用心感受便能察覺。
「這個……」我覺得頭皮又麻又癢，用手抓了幾下，「那是因為……」
禮嫣聽完后沉默了很久，我也跟著沉默。
「事實是只有兩個美女。」
喝第一杯咖啡叫享受；第二杯還可以接受；第三杯就只能忍受了。
而且這問題並不像吃飽了沒、天氣如何、現在幾點那麼單純。
想著想著就睡著了，醒來后就準備開始第二天的旅程。
最後我只聽見禮嫣的聲音。
「如果喜歡美麗的東西就叫膚淺，那所有學藝術的人都很膚淺。」
「嗯。」我點點頭。
照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可是我聽到時的第一個反應卻是：下班后還能跟珂雪喝杯咖啡嗎？
只見老闆冷冷地看著我。
「我剛開始是到百貨公司當播音員。」她清了清喉嚨，然後說：「來賓曹禮嫣小姐，請到一樓服務台，有朋友找您。」
為什麼禮嫣彈的曲子會讓我一直聽到嘩啦啦呢？
「嗯？」老總拉長了尾音。
「笑什麼？」我問。
我不敢再說話，只是呆坐著，並像蛇女一樣，不安分地扭動著腰。
「那妳做什麼工作？」
「幹嘛突然說要打烊？」
「謝謝。」她笑了笑。
雖然想摀住耳朵，但又想到這是禮嫣最後的聲音，手舉到一半便放棄。
大東很興奮，找來了鷹男和蛇女，並讓小西下廚請大家吃飯。
「沒有然後了，故事結束了。」
「發什麼呆？」李小姐輕拍一下我的頭。
「好呀。」禮嫣說。
「真的要說嗎？」
「可以什麼？」
我看著她左手邊椅子上的皮包，領悟到今晚又得吃素。
「嗯。如果我是一幅畫，你的感覺是什麼？」
過了一陣子，手緩緩放開，悲傷的聲音已經變小，漸漸聽不到了。
「說來話長。」我說。
「好。」我點點頭。
她看我遲遲沒有舉步，便往下走，來到我身旁。
「東部的海岸很驕傲，雙手交叉胸前，任憑海浪拍打，總是不為所動。
洗個澡后，打開計算機，想把這兩天的進度寫進《亦恕與珂雪》里。
我不禁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是啊。」鷹男說，「這算是個缺點。」
「後來到周叔叔這裏上班。」
但隔天一早進了辦公室，便感到悲傷，因為已經過了八點一分。
正四處張望想找個位子坐下時，看到李小姐向我招手，我走了過去。
「妳的故事好象小說。」我也停下腳步。
我只要把對珂雪的感覺寫入《亦恕與珂雪》中，不就得了？
「我就像那隻籠子里的鳥，但我想飛出籠子，用力拍動翅膀。」
「我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只因為她長得漂亮便喜歡，這難道不膚淺嗎？」
大東也差點從沙發上跌下來。
「接我的車子來了。」
我聽了一會，便回房間寫我的小說。
「你跟禮嫣一起來過？」珂雪睜大了眼睛。
「什麼話？」
五點過九*九*藏*書後，我開始坐立難安，但老總還沒停止的跡象。
「這……」小梁欲言又止。
「怎麼樣？」禮嫣問。
雖然不情願隨小梁舉杯，但看在禮嫣的份上，我還是幹了這杯。
「不用急。」珂雪微微一笑，「今晚我不用上班。」
「嗯。」珂雪也點點頭。
「我特地唱給你聽的。」她淡淡地笑了笑，然後說：「那你可以再說一個故事給我聽嗎？」
「只有一年。」
走出飯店時，遠遠看見禮嫣的藍色身影，我遲疑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雖然是同一家咖啡館、同一個老闆、同一張桌子，但窗外的景色已完全不同。
「我……」我雙手撐在桌上，上氣不接下氣。
我們駐足良久，彼此都沒有移動的意思。
「妳畫得好好哦。」禮嫣說，「妳是學畫畫的嗎？」
「這個結局不好。」
「你不要干這個工作就可以了。」
我回到房間，另一位同事不在，不知道去哪遛達。
回想一下所看過的珂雪的畫，我發覺自己的身影和感覺都被完整呈現。
「妳剛剛那個問題，我想……」
「妳曾經漂亮過嗎？」鷹男說。
我覺得這三幅畫泄露了最多部分的珂雪，也是她所畫的圖當中，最接近完整呈現自己的圖。
然後響起一陣掌聲。
「妳最想做什麼？」我試著喚醒仍然低頭看著畫的李小姐。
「我關心的人不是你。」老闆說。
現在也是。
「是這樣嗎？」
我完全沒聽見任何聲音，只覺得胸口有股力道在拉扯，很痛。
「很好聽，有一種澎湃的感覺。歌名叫？」
正在幻想是否會抽中第一特獎時，老總把我叫進他的辦公室。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
「從前有個學科學的男孩，很喜歡公司里的一個女孩，每天都會期待多看她一眼。但一開始，女孩不喜歡他，沒多久女孩發現是她誤會男孩，便不再討厭他。男孩為了討女孩歡心，會說故事給女孩聽，也會做些傻事。後來女孩要離開公司了，男孩的心裏很悲傷。」
她沒回答。但其實沒回答就是一種回答。
上了車后，珂雪主動坐在我身旁，說：「你話還沒說完呢。」
「因為男孩和女孩都在現實中生活，並不是存活在小說里。」
李小姐用手肘推了推我，「你也說說讚美的話吧。」
我和珂雪停下腳步，珂雪也朝她們揮揮手。
「尾牙？」我停下腳步，很疑惑。
走到我辦公桌的路上，腦子裡還回蕩著這首歌。
「謝謝。」禮嫣笑了笑。
然後她搖上車窗，揮了揮手，便開走了。
「說你為什麼喜歡她呀。」
我知道你激起的浪花朵朵，是情人間的問候。
客廳是一片黑暗，我猜大東大概不在，便直接回到房間。
禮嫣第一次唱歌給我聽時，就是唱這首，當時我整個人楞住。
「我也是獨自回家的女孩呀。」李小姐說。
我並非不開口，只是還不到時候。
今天老總召集大家開個會，他說景氣漸漸復甦，公司業務也開始成長。
進了餐廳，現場鬧烘烘的，好象所有的人同時高聲說話。
「我想再玩一次第一個字的遊戲。」禮嫣打破了沉默。
看起來四十多歲的老闆娘終於忍不住對我說：「你真是一位神奇的客人。第一次一個人來；第二次兩個人；第三次就變成了四個人。下次呢？會是多少人？」
珂雪轉頭問我：「好嗎？」
「為什麼？」
「再見。」
所以珂雪即使是最好的畫家，她也無法在畫里完整呈現自己。
李小姐偷偷告訴我：「這段話是我教她說的。」
「可以結束討論了吧。再討論下去就天荒地老了。」
偶爾接觸到珂雪的目光，也是笑了笑而已。
也就是說，禮嫣唱歌的神情讓我聽到悲傷的聲音。
但我耳際還殘留一些悲傷的聲音。
試著調勻呼吸，但氧氣始終不夠。
「我只要看見別人很幸福，就會為自己感到悲傷。」
「你還想挨揍嗎？」蛇女說。
最後一分鐘，你卻不能為我停留。
我知道這張畫的名字了。
「西部的海岸很溫柔，每天送走愛人離開，又張開雙臂擁抱愛人回來。
如果公司的業務開始成長，那現在這種上班較為清閑的日子，恐怕是此情可待成追憶了。
「跟我一樣耶。」禮嫣說。
「你放心。」她說，「玉姍又拉著小梁送她回去了。」
「嗯。」
禮嫣和珂雪沿路說說笑笑，聲音雖輕，但在寂靜的夜晚還是可以聽見。
我怎能為悲傷的聲音拍手呢？
我們坐了下來，珂雪坐我旁邊，禮嫣坐我對面。
「我幫你佔了個位子。」她拿起放在她右手邊椅子上的外套。
「知道就好。」
以往都是下午到剛入夜的時分在這裏喝咖啡，但現在卻是深夜。
「我求妳不要讓我看。」
悲傷真是一種神奇的情緒，總會無聲無息、無時無刻、莫名其妙而來。
不知道站了多久，終於咬著牙，用力摀住耳朵。
珂雪也笑了起來。
「西部的海是輕音樂，東部的海是交響樂。」禮嫣笑著說。
「喔。」
「你也接受事實吧。」李小姐笑著說，「我們三個美女要去泡溫泉啰，你自己一個人只能回房間睡覺。」
「一年？」
「接受事實吧。多泡只會脫皮，不會去掉脂肪。」我說。
「那你去吧。九_九_藏_書」
我往上看，她們已到溫泉旅館的門口，正招招手，示意我們快點。
她緩緩走過來時，現場的音量分貝，大概減低了一半。
「為什麼？」
禮嫣來了，一襲淺藍色的禮服，遠遠的在入口處發亮。
珂雪六點半要上班，六點十分左右就得離開咖啡館。
我在心裏嘀咕：如果禮嫣是榮耀，那你就是恥辱了。
她往前走了幾步后，見我沒跟上來，也停下腳步。
我回過神，看到自己還蹲著，便站起身。
而最好的髮型設計師不會有最好看的髮型，因為他無法自己弄頭髮。
我垂頭喪氣地往裡走時，聽到禮嫣說：「別忘了今晚的尾牙宴哦。」
乾脆又把小說稿子拿起來看，只看了幾頁，眼皮便覺得沉重。
我們沉默了一會，李小姐專註地看著以她為模特兒的畫，禮嫣和珂雪相視而微笑，並沒有繼續交談。
如果恢復正常下班，那麼下班時間是五點半，可是通常會拖到六點。
我笑了笑，突然想到以前逛百貨公司時，搞不好聽過她的聲音。
「啊？」
「嗯？」
李小姐一坐下來，便說：「珂雪有畫我哦，禮嫣妳要不要看？」
「嗯。你的想象力很棒。」
就像《鷹女》這部電影的情節：男子白天是人、晚上是狼；女子白天是鷹，晚上是人。
今年會抽中什麼呢？
珂雪笑了笑，看我非常尷尬，也不再追問。喝了一口咖啡后，便問：「說說禮嫣吧。」
我突然有一種感覺，如果用畫來比喻禮嫣和珂雪，那麼禮嫣是會讓我聽到聲音的畫？
他跟我討論新接到的案子該如何進行，這一討論便是一整天。
我還在猶豫該怎麼回答她時，她的車子已經被黑夜吞沒。
「你管我。」老闆回了我一句后，接著說：「進來喝杯咖啡吧。」
現場響起熱烈的掌聲，還有一些人高聲叫著：安可。
「您太客氣了。」
「別失望。」李小姐拍拍小梁的肩，「你送我回去吧。」
還是該慚愧它會讓人看到睡著？
我喝了一口咖啡，接著說：「這樣會不會很膚淺？」
「我想開個人畫展。」珂雪說，「妳呢？」
禮嫣彈了一首像流水般嘩啦啦的曲子。
即使全場在禮嫣的手指離開琴鍵、歌聲停止時，響起如雷的掌聲，我仍然可以聽到悲傷的聲音。
吃過飯後，大東與鷹男、蛇女在客廳討論，小西也在。
「海與岩？」我說，「嗯，不錯。」
「而且呀，喜歡美麗的畫的人，叫品味；而喜歡美麗外表的人，卻叫膚淺。這樣講不公平吧。」
我竟然聯想到珂雪畫的那幅「嘩啦啦」的畫。
「然後呢？」
凝視這張畫愈久，女孩臉上的淚水便愈多，我彷佛快要被這些淚水所淹沒。
「我是學音樂的。」禮嫣回答。
不知道該慶幸我的小說可以讓人心情平靜？
尾牙宴結束了，我沒抽中任何獎項，算是一種小小的悲傷。
「我是家中的獨生女，從小父親就寵我，長這麼大，沒罵過我半句。」
珂雪笑了笑，收拾好東西，我陪她一起走出咖啡館。
「真的嗎？」
「今晚我唱的歌，好聽嗎？」
寫作的過程中，腦子裡不斷浮現珂雪所畫的圖，一張接著一張，尤其是曾經在珂雪家中看到的三幅畫：痛苦、憂鬱和天堂。
「嗯。」蛇女也點點頭。
話說回來，寫小說可以放棄，但要我放棄跟珂雪喝杯咖啡的機會，那絕對是做不到的。
「怎麼開始關心我了？」我問。
她把歌名叫：海與岩。
而她也沒繼續問。
我笑了笑，禮嫣也微微一笑。
禮嫣取名的方式跟我很像，我把小說叫：亦恕與珂雪；
珂雪問我怎麼了？我跟她詳述老總開會時所說的話。
我仍然楞在原地咀嚼她講的話。
「是呀。」禮嫣也附和，「你最想做什麼？」
靠躺在床上，重新翻閱我的小說，仔細檢視亦恕的內心世界。
「我覺得畫西部的海，要用水彩；東部的海最好以油畫呈現。」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開會時一直在想著跟珂雪喝杯咖啡的問題，所以根本不知道今晚有尾牙。
這樣珂雪看完小說后就會明白了。
正準備坐下去，她又說：「我也幫禮嫣佔了一個。」
「捨不得什麼？」
「不是故事的結局不夠好，而是我們對故事的要求太多。」
我想想也對，便不再自尋煩惱。
我試著開口說話，但總是說不出話來。
黑色的轎車迅速消失在黑夜裡。
後來仔細一看，她們仍然持續交談，從未間斷。
「妳父親會反對吧？」
我下意識加快腳步，把李小姐拋在後頭。
只寫了幾分鐘，便呵欠連連。
我不知道她彈的是什麼曲子，但聽起來卻有嘩啦啦的感覺。
「不會再回來了。」
用力推開咖啡館的門，卻沒看見珂雪。
所以西部的海，像常常離開卻眷戀愛情的人。」
禮嫣跟我說了尾牙的時間地點，餐廳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飯店內，時間則是晚上七點。
「嗯。」
一走進公司大門，看看牆上的鍾，剛好八點，臉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
「嗯。」
我立刻衝出老總的辦公室，整間公司的人都走光了。
「因為我不想掉眼淚。」
我沒聽見車聲，只聽見悲傷的聲音。
「我還沒命名呢read.99csw.com。」
「沒關係。」她搖下車窗，「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我們喜歡一幅畫的理由很單純，就是因為美。難道你是因為這幅畫心地很好、個性善良、會孝順父母和報效國家才喜歡它嗎？」
「這樣呀……」她想了一下，「那麼，就叫海與岩吧。」
而接下來的幾分鐘內，我還是只聽見禮嫣的聲音。
珂雪好象一直在想著某些事，然後露出一個奇怪的微笑。
「東海岸是岩岸，常可見奇岩怪石的鬼斧神工，卻極少淺灘。」我說，「西海岸是沙岸，有明顯的海灘，潮間帶又寬又廣。」
我話一說完，拔腿就跑，不給李小姐用暴力攻擊的機會。
「她走了。」老闆說。
「我喜歡的人是誰？」
看了看四周，才發覺我和禮嫣一直站在那家咖啡館的對面！
有時小梁想擠進去湊熱鬧，但李小姐總能適時地讓他知難而退。
禮嫣也笑了笑，清清喉嚨，開始唱：
「嗨！」小梁出現在我背後，雙手搭著我雙肩，「想念我嗎？」
這首歌的旋律和歌詞我從未聽過，應該又是禮嫣自己作的歌。
「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一輛黑色的轎車接走禮嫣，李小姐拖著小梁一起走，我和珂雪則往咖啡館的方向走。
然後又坐下來，現場再度回復安靜。
我便朝珂雪點個頭，一起走進咖啡館。
走到咖啡館時，發現老闆站在門口。
寫著寫著，就想到悲傷這種東西。
「是嗎？」
「嗯。」
「喔？」我很好奇。
我還沒得到答案，音樂便已結束。
我的思緒立刻回到會議現場，老總正瞪著我，我搔了搔頭，趕緊閉嘴。
可能是她們的答案很有默契，於是兩人便同時笑了起來。
「你找死呀！」我的腦袋挨了一記李小姐的右鉤拳。
我通常在車子里沉思或睡覺，下車時也是一個人亂晃。
「咦？」我看了看表，「這時候你應該打烊了啊。」
「膚淺？」珂雪問：「為什麼這樣說？」
禮嫣站起來，轉過身回個禮。
「禮嫣呀。」
「我在一家美語補習班當總機兼打雜。」
「不。」我回過神，說：「比喻得太好了。」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突然覺得自己穿的外套很破舊。
所以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我想開個人演奏會。」禮嫣回答。
回到家以後，又出現一個好消息：大東的劇本終於寫完了。
少了窗外的明亮，少了她畫圖、我寫小說的樣子，讓我覺得坐在椅子上的感覺有些陌生與不自然。
不要認為你的洶湧，我無法感受；
關上計算機，直接撲到床上，沒多久便進入夢鄉。
「你其實可以不必悲傷。」老總說。
「真的嗎？」珂雪問：「妳學的是？」
「親愛的海呀，你是不是有很多話要說？
而大東無法在《亦恕與珂雪》中看到愛情在哪裡的部分理由，是否也是因為我無法完整呈現亦恕的情感？
「妳最想做什麼事？」禮嫣打破沉默。
「我的故事講完了。」她停下腳步。
要不了多久，便可以恢復正常上班，薪水也會恢復正常。
「你以前都可以讓我然後的。」
小西在廚房忙碌時，大東在客廳講解劇本的結局。
「嗨！」李小姐揮揮手，高聲說：「珂雪！」
「哪有。」我有些心虛。
「真正的悲傷，是掉不出眼淚的。」
我想這樣也好，因為就像禮嫣所唱的：我是堅硬的岩石，只能選擇沉默。
「嗯。」她點點頭，「因為我想聽。」
我突然覺得耳根發燙，有些困窘。
「沒事。」蛇女回答，「只是突然覺得悲傷。」
「如果禮嫣是一幅畫，你的感覺是什麼？」
「走了走了。」李小姐不等我說完，兩手分別拉著禮嫣和珂雪走開，「這小子有病，在美麗的風景前面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禮嫣唱完了，全場響起更熱烈的掌聲，但我忘了拍手。
她收起奇怪的微笑，改用正常的笑容，「你一定很喜歡她。」
不過我又忘了要告訴珂雪：她是一幅會讓我心裏有所感受的畫。
我們慢慢走到她的車旁，我幫她把東西放好，她發動了車子。
「什麼聲音？」
我發覺亦恕就像「愛情在哪裡」那幅畫里的人，始終是用看的和聽的，去找尋愛情。
「再去泡一下溫泉吧？」李小姐跟她們提議。
「今。」
早上醒來時，覺得精神很好，應該是昨晚睡了個飽覺。
畫里只有一個女孩子，臉上沒有表情。
關於尾牙，我最大的興奮是對於摸彩的期待。
「太晚回去不好。」老闆開始收拾桌上的杯盤。
「我學的是音樂，雖然學得不好，卻依然熱愛。」
「剛開始是單純的喜歡，後來我覺得可以聽到聲音。」
「其實不知道比較好。」
「喔。」
看來我和她同樣都是不太會取名字的人。
「妳覺得可能嗎？」我反問她。
她嘆口氣，「我其實是很捨不得的。」
它一定就叫做悲傷。
她們的談笑聲也隨著距離而愈來愈細微。
蛇女的臉色立刻由白變青，簡直比川劇中的「變臉」還迅速。
我們還是坐在「已訂位」的那張桌子。
「妳父親畢竟還是疼妳。」
她說沒關係，還有禮拜六、禮拜天呀。
「好啊。」
「後來我發覺，我的音樂少了一種……」她似乎在想適https://read.99csw.com合的形容詞，「一種像是生命力的東西。」
「嗯……」李小姐緩緩抬起頭，指著她的畫像說：「我想減肥。」
氣喘吁吁跑到咖啡館，推開門，門把上的鈴鐺「噹噹」響個不停。
「我們都沒有學以致用。」珂雪笑了笑。
「你平時沉穩得很，但如果碰到興奮的事，卻顯得太激動。」我說。
「妳？」
「好呀。」禮嫣說。
「因為學藝術的人都在追求美呀。」她笑了笑，接著說：「喜歡美麗的人、事、物是天性，不是膚淺。」
試著閉上眼睛，但老覺得心裏有東西在翻滾，始終無法入眠。
我又停下腳步。
「你開會時一定不專心。」她笑了笑。
我乾笑兩聲。
光是用想的，就覺得這是一件值得悲傷的事。
我第三度來到那家溫泉咖啡館。
亦恕則被我的身影遮住而躲在陰暗裡。
「怎麼了？」她說，「說的不好嗎？」
但我是堅硬的岩石，只能選擇沉默。」
她說完后，自己覺得好笑，便笑了起來。
「一起走走吧。」禮嫣說。
老闆出現在我們桌旁，說了這一句。
「東部的海和西部的海。」
「自從在外生活以後，雖然日子過得比較苦，但收穫和體驗都很多。」
「我第一次看到禮嫣，發現她很漂亮，沒多久，便覺得自己喜歡她。」
蛇女狼狽地擦拭眼淚，說：「我現在好醜好醜，所以不要跟我說話。」
禮嫣和李小姐似乎很喜歡珂雪，每當到了一個景點下車遊覽時，她們總是圍繞著珂雪。
雖然我聽不到珂雪的聲音，也無法在昏暗的光線下看清她的臉，但珂雪說話時的神情在我心裡頭雪亮得很。
「有。」
她還是笑著的，我也跟著笑了笑。
「我和禮嫣要去喝杯咖啡。」她們走近后，李小姐說：「一起去吧？」
請看看我的心，已被你侵蝕與淘落。
「如果泡溫泉能把自己泡瘦就好了。」李小姐說。
我們並肩走了幾步，禮嫣說：「想聽我的故事嗎？」
為何你的傾訴，總是一波接一波？
「不用了。」禮嫣搖搖頭，「我爸爸已經叫人來接我了。」
「好呀。」珂雪回答完后，看了看我，我點點頭。
我又想到珂雪曾說，如果你對一幅畫很有感覺，那麼你有可能是這幅畫的親人或愛人。
一不小心，拿在手上捲成筒狀的小說稿子掉落，我蹲下身想撿起來。
珂雪拿出畫本，她們三個便開始欣賞那張畫，而且邊看邊笑。
喝完了咖啡，我直接走到飯店，很近，走快一點只要十分鐘。
我楞在當地，過了一會，才朝她們的背影喊：「喂！我還沒說完耶！」
我仔細想了一下，「沒有然後了，就只是這樣而已。」
去年抽中蠶絲被，蓋起來柔柔軟軟的，後來還用它來形容珂雪的笑容。
「可是他有個條件。」
車子回到公司樓下，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的事。
「太悲傷了。」
「我回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差點就趕不上了。」他坐了下來，「禮嫣，妳今晚好漂亮喔。」
「嗯。」我點點頭表示認同。
「你這小子！」李小姐敲了一下我的頭，珂雪她們則笑得很開心。
同樣的道理，即使我是最好的作家，但當我把自己當成亦恕時，是否也無法在小說中完整呈現自己？
「他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她微微一笑，「在公司我叫他周總，下班后自然就改叫周叔叔了。我今晚能上台唱歌，也是周叔叔幫的忙。」
「她留了個東西給你。」
「昨天周總在開會時說的呀，今晚要吃尾牙。」
她緩步走上台，現場安靜了三分之一；她坐在鋼琴前，現場又安靜了三分之一；她掀開琴蓋，試彈了幾個音，最後的三分之一也安靜了。
「很傳神哦。」她笑了笑，「東部的海呢？」
他愈講愈得意，還站在沙發上彈來彈去，有些得意忘形。
我覺得我無法再看著她，起碼現在不能。而她似乎也有類似的心情。
我們三個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我笑得最大聲，甚至有些失控。
「獅子，已經是萬獸之王，總不能，因為牠不會飛，就說牠不好吧。」
「西部的海像比薩，薄薄的。」李小姐說，「東部的海則像雙層漢堡，感覺很厚實。禮嫣，妳說呢？」
珂雪可以在我的小說中找到完整的自己，而我呢？
「那妳悲傷時怎麼辦？」
「周叔叔？」
「就像關在籠子里的鳥，即使歌聲依然悅耳，但總覺得少了點聲音。」
回程的路上，幾乎全車的人都在睡覺，珂雪、禮嫣也是。
原來我也在珂雪的畫里找到完整的自己。
即使由喉間發出的嗯嗯啊啊聲，我聽起來，也很悲傷。
這樣豈不是我剛走到咖啡館時，珂雪正好要離開？
「今天是一年之約到期的日子。」
到了六點，我終於忍不住說：「可以了吧。」
「想不想看？」李小姐又說，「想看的話，求我呀。」
「你別忘了，」珂雪笑了笑，「我看過你寫的小說。」
原先我很好奇，以為珂雪不說話了，所以我才只聽見禮嫣的聲音。
首頁上只有《亦恕與珂雪》這五個字，珂雪在明亮處；
我們加快腳步，趕了上去。
我點個頭。
「謝謝。」她笑了笑。
鷹男識趣地閉上嘴。
兩人註定無法以人形相見，只能在短暫的日夜交替時分，匆匆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