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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開始 第五節

第一章 開始

第五節

「你在這兒一杯一杯地喝水,是在救你的心火嗎?」鄒飛納悶兒怎麼會有遇事如此從容的人。
鄒飛說:「矯情就矯情吧,反正我不希望是現在這樣。」
「你家大人呢?」鄒飛問。
「等一下就好了!」物業的人舉著水槍頭,時刻準備著。
鄒飛去敲著火住戶的門,沒人,使勁踢了兩腳門,發現沒有破門而入救火的可能,便在樓道喊著火了,試圖讓其他住戶知道,出來能幫點兒什麼忙就幫一把。
「那你不早說,把門打開。」消防隊員說。
「廢話,我背過好幾遍呢!」範文強很得意。
保安們跑去樓道,十秒鐘后一個保安又跑回來:「消防栓鎖著呢!」
「坐下!」範文強按住尚清華,「我是喝多了,但我都吐出去了,他們沒吐,現在我是喝得最少的。」
胖女人這才發現接了半天盆里一點兒水沒有:「看來我真慌了!」
「火警已經過來了。」佟玥說,「但沒說清楚要多久,就說別著急。」
「你家還挺全乎啊!」
酒桌上,已經擺了一排空瓶。鄒飛和範文強有點兒暈了,眼神迷離,詞不達意。羅西酒量大,依然清醒,似乎喝下去的不是酒。老謝也在喝酒,喝得不多,能控制,尚清華喝著飯館的免費茶,已經喝了三壺。
老謝和鄒飛交著心:「別掙扎了,大學就是這個樣子。」
「萬里無雲?」
「是啊,弄得跟我拿消防隊工資似的。」鄒飛接過紙巾擦完臉,又擦了擦自己的鼻子,發現鼻孔里都是黑色的煙灰,不禁想到:那些帶著毛巾來的人還真不是為了洗澡!
「那我看著買吧。」佟玥出了門,一個禮花彈在窗外綻放。現在的花越做越大,能打到十幾層樓高。
「在學校你能幹什麼啊?」
「老謝,這裏你……最大,在學校混的時間最長,你說生活的意義到底是他媽什麼?」
「也幹不了什麼,但是沒有我媽和我爸那兩雙眼睛盯著了,我覺得什麼都能幹!」鄒飛說,「你在家都幹什麼?」
「柯本和海子哪兒牛叉了?」老謝夾了一口菜。
「你爸呢?」
沒想到這個女人接完水后,並沒有交給物業的人去救火,而是自己喝了。
「她呢?」
「肯定是瘦的那個贏了,直到火滅了才回來,沒準兒都跑出四環了。」
「你怎麼記這麼清楚啊?」鄒飛說。
考試的這兩周,是充分發揮人死磕能力的兩周,雖然過得悲壯,但如此結局會讓人有一種莫大的成就感。
「他們連飯都不做,天天叫餐,吃完也不收拾了,就把餐盒往樓道里一堆。」
「又喝酒了吧,衣服都濕了。」
「你說那倆女人往外跑的時候,她們想什麼呢?」
消防水管為了證明自己是可以有水壓的,終於開始工作,當看熱鬧的人們聊得正歡時,在地上沉寂了多時的槍頭突然一甩,一股水柱噴射出來,正射中一個掏出打火機準備點煙的人,把火澆滅,用事實證明了自己是可以滅火的。人群被水滋得亂跑。
「濕這麼一大片兒,這得灑多少酒啊,浪費!趕緊刷牙洗臉睡覺吧,以後少喝酒!」
這時候佟玥進來了,鄒飛站在窗口問:「你們家旁邊這戶是賣烤串的嗎?」
門被踹開前,胖女人曾阻攔道:「你們能別把鎖弄壞了嗎,要不然我還得花錢換新的。」
鄒飛打開,紙上都是用蠟筆畫的小房子、花花草草、公園遊樂場、藍天白雲,而且是真的把天塗藍了,然後再在上面畫上白雲。其實畫藍天的時候,把白雲的位置留出來不畫藍,白雲自然就出來了,想到這裏,鄒飛笑了:「你那時候是不是認為藍天是藍天,白雲是白雲,所以必須畫完藍天還得在上面畫白雲?」
可是她並沒有含著水走到窗口,而是給咽了。鄒飛想,只要她不給救火添亂,咽就咽吧。
「現在我還小。」範文強說,「還不到二十歲。」
「不知道,我就知道他倆都自殺了,誰自殺誰牛叉!」範文強又給自己倒酒。
「給你看我小時候畫的吧!」佟玥找來一本發黃的畫冊。
鄒飛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但真read.99csw.com的看不下去她在這兒悠閑地喝水:「別光救你自己心裏的火,也救救你們家的火,幫著端端水。」
「那樣不夠壯烈,日後被人提起來太慫(造字,屍+從)。」範文強又舉杯示意眾人喝酒,「這事兒不著急,等想死的時候再想怎麼死也來得及,你們誰跟我一起死啊,搭個伴兒,三十歲之前?」
著火那家樓上陽台的玻璃也被燒裂了,噼里啪啦往下掉。
「他們喝的,我從來不喝。」
「趕緊打119。」佟玥跑到電話旁撥號。
「幹嗎?」
範文強舉起酒杯插話:「你倆說什麼呢,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啊,喝多了吧?來,再喝點兒!」
這場火,讓佟玥和鄒飛發現世界竟然是這樣的,他們在倍感失望的同時,也發現了對方是可以信賴的,從對方身上看到了美好以及跟自己的共同之處,讓他們覺得兩人的距離又近了一步。
佟玥和鄒飛沒有打擾她們,悄悄離開了。回到佟玥家,看著濕漉漉的地面和窗台上堆滿的用於潑水的各種盆具,兩人都笑了,也都餓了,坐在沙發上,吃著佟玥買來的東西。
終於,水停了,人散了,樓道又安靜了,只剩下嗆人的煙味兒。除了火警,一切來得快,去得也快。
鄒飛在佟玥的畫里發現了一個特徵:「你怎麼畫的都是景物,沒有人啊?」
「嗯。」鄒飛起身準備睡覺。
「這可是您說的啊,那我就踢了。」保安確認著。
火滅了,樓道里濃煙滾滾。一些聞訊而來的人堆在樓道里議論著火災的起因和滅火過程。鄒飛真佩服他們,想看熱鬧還那麼專業,用不知道是特意帶來的還是從哪兒弄來的濕毛巾堵著鼻子,儼然訓練有素。
鄒飛又上了會兒網,給佟玥裝了幾個小遊戲,瞥見窗外有火光閃動,便走到窗口看。
五個人碰完杯,範文強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大門那個主唱,說:『人們懼怕痛苦甚於懼怕死亡,很奇怪他們會害怕死亡。較之死亡,生命的傷痛更深。而一旦死亡到來,痛苦也就隨之結束。我猜想,它就像是一個朋友。』」
這時候咔嚓一聲,旁邊陽台的玻璃燒碎了,火苗冒出窗外,躥到樓上。
此時,找一個異性,對鄒飛而言,也是人性化的需要。
火警檢查了樓上住戶的安全情況,沒發現問題,撤了。樓上的住戶把火警送出門:「再有情況隨時上來啊,我接著睡去了。」也不知道他怎麼那麼困。
「你往外跑的時候,沒看看她在不在屋裡?」
老謝說:「你不想這樣,又不知道該什麼樣,你這叫矯情。」
「哈。」
此人叉著腰,喝著水,說出一句讓鄒飛萬萬沒有想到的話:「你們快救火啊,我們家著火了。」原來著火這家有人。
「你住這兒?」消防員問。
「那就行了,別你媽突然一回來,看見我正跟你家喝酒呢,多不好!」鄒飛說。
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一個胖女人,擅自從佟玥家的柜子里拿出一個杯子,巡視半天,然後在飲水機處接水。
「哪兒有暗火,我怎麼沒看見?」胖女人說。
門被踹開后,火警先搜索了屋裡,沒有找到人。
佟玥和鄒飛又一小盆一小盆地給他接完水端來。
「少接點兒,我沒那麼大勁兒。」物業的人發現了問題所在。
胖女人看著屋裡被弄得一片狼藉,說:「其實不撲,火自己也該滅了,能燒的東西都燒完了。」
「夠忙的,年還沒過完就出差了。」
「他們經常自己在家做烤鴨嗎?」
「沒準兒。」範文強說,「我不是沒想過。」
「沒什麼有用的,燒吧,燒完火自己就滅了。」胖女人很想得開。
酒,喝多了讓人迷糊,看不清世界。因此,只有酒後,世界才顯得美好,大學生活才變得可愛。
鄒飛覺得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曖昧」吧,對於當事人,這種感覺無比美好,可這詞說出來卻透著貶義,也許是因為使用這詞的人對當事人的羡慕嫉妒恨。
「忘看了,火太大,來不及。」
「應該是上班的那種人吧,在這https://read.99csw.com兒租房的。」佟玥放下買來的吃的。
「什麼秘密?」
消防員一腳踹在門上,用行動回答了胖女人。
「我租的房子。」胖女人說完又喝了一口水。
「開了,水壓不夠,上不來水!」一名保安回答道。
踹了半天,踹不開,一個消防員的腳還傷了,又換了一個人踹。
鄒飛說:「反正不是現在這樣!」
佟玥給鄒飛打開一罐啤酒,鄒飛喝了一口:「你媽幾點下班?」
「你剛才站窗台上往火堆里扔啤酒的時候,不怕掉下去啊?」佟玥問鄒飛,兩人開始回想剛才的場景。
「那你在意的是他們自殺了,還是他們所做的事兒?」老謝問。
「那就把玻璃踢碎!」物業的人說。
「沒準兒也在比看誰跑得遠。」
「對啊!」佟玥挑出一張問道,「你看這張,光有藍天,沒有白雲,知道這叫什麼嗎?」
老謝說:「你希望哪樣?」
鄒飛和佟玥的關係,兩人都心知肚明,只隔著一層窗戶紙,窗戶紙那頭是什麼,彼此都明白,就是不願意捅破。這種隔著窗戶紙的感覺挺好,兩人都想多停留會兒,眼前的風景還沒看夠,不著急趕路。捅破了會什麼樣他們不知道,對未來也有渴望,雖然餓了那麼長時間了,還是不能狼吞虎咽,容易噎著,細細品嘗才能咂摸出滋味,等眼前的關係乏味了,再去捅也不遲。
胖女人也覺得自己是該干點兒什麼,便不慌不忙地拿起佟玥放下的盆去接水。
「陽台的電跟整個樓都是通的,不是你一家的事兒。」物業的人繼續潑水。
「別看了,現在畫得沒以前好了。」
剛才那個被鄒飛誤以為是來串門的人,也拎著包上了樓,掏鑰匙打開自家的門,就像剛剛下了班一樣,對樓道的人群和濃煙視而不見,連一點兒看看熱鬧的興趣都沒有。
「不知道。」胖女人又去看被踹開的門,鎖和門檻已經變形,很不高興。
「看外面的花吧,比我畫的好看。」佟玥走到窗前。
「其實我也著急,我剛才有點兒慌,先喝點兒水壓壓驚。」胖女人站在廚房裡說。
保安趕緊去關水閥,擰了半天,水還在亂滋:「擰到頭兒了!」
最終,這頓酒以飯館沒酒了而告終。不知道是沒想到學生能喝這麼多準備不足真沒酒了,還是服務員為了早點兒睡覺謊稱沒酒。
「我媽去醫院值班了。」佟玥說。
鄒飛又進了佟玥家裡,在救火隊趕來前,直覺和能力告訴他,只能從這兒往對面陽台潑水救火了。
「起開。」
「那你現在怎麼畫?」鄒飛還是想看。
「好啊,你要紅酒、白酒還是啤酒?」佟玥蹲在冰箱前找著。
「就你一個人住?」
「弄得跟我們家著了火似的。」佟玥抽出紙巾遞給鄒飛,「擦擦,你臉上都是煙灰。」
「我剛才下樓去找物業的時候,把我們家現金都裝上了,我想能少損失點兒就少損失點兒,卡和存摺就算了,可以補辦。」
「你也打算自殺嗎?」鄒飛問。
就這樣,兩人在學校待了十天,然後各回各家,準備過年。
物業的頭兒只好親自動手,一擰,果然到頭兒了,又一擰才發現:「剛才擰反了!」
這時候火警來了,全副武裝,不像來救火的,像要登月,還背著氧氣瓶。幾個身壯如牛的消防員踹開著火家的門,一股濃煙冒出,他們拿著滅火器進去,三下五除二用了不到一分鐘,把火撲滅了。
「兩個人住。」
「明火是滅了,還有暗火呢。」消防員說。
接下來需要做的一件事兒就是:睡個午覺,然後晚上出去喝酒。
有人敲門,佟玥去開,是物業和保安,每人脖子上掛條白毛巾,趕來救火,更像是準備洗澡。
「出差了。」
「那玩意兒以後少吃,對身體不好。」
佟玥顧不上再看胖女人一眼,放下盆,去了物業。
「火都滅了,怎麼不給關上啊!」物業的頭兒指責道。
「那你可以吃安眠藥。」
佟玥又給119打電話,問到哪兒了,說快了,並讓通知物業,把樓層的煤氣和電先斷了。
「不是read.99csw.com已經滅了嗎,別噴了。」胖女人要求道。
物業的人扔下水槍頭:「還是拿盆潑吧!」
鄒飛跟著保安去了樓道,保安後退幾步,照著消防栓的玻璃窗就是一腳,玻璃應聲落地,與此同時,保安的腳開始流血。
胖女人又接了一杯水:「潑水的那人就是物業的,你跟他說。」
電話還是鄒飛打得多一點兒,佟玥有時也會打來,這時候往往正是鄒飛猶豫現在要不要打給她的時候。
鄒飛掏出系統盤,拆開解調器,忙乎起來,佟玥在一旁準備幫忙,但是發現自己什麼也幫不上,只好陪著說話。
莫非她要去窗口噴水嗎,鄒飛想到。
「什麼都行,我不怎麼餓,過年吃蓄了。」鄒飛說。
「按說長大了技術好了,要求就越高啊?」
佟玥趕緊跑過來:「怎麼回事兒?」只見旁邊的陽台上,正冒出黑煙,一隻毛茸茸的玩具鴨吊在晾衣桿上,在烈火中經受著考驗。
這時電腦提示系統裝好了,鄒飛搞定電腦,收拾了攤子,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就像吃飯差一口沒吃飽,仔細一想,原來沒給佟玥拷片兒——以前每次給同學裝系統前,都會被要求道:「順便給我拷點片兒啊!」
等了會兒,槍頭終於流出水,像在輸液,一滴一滴的。
網也能上了,佟玥申請了一個QQ,加的第一個好友就是鄒飛,然後又申請了一個郵箱,發出的第一封信也是給鄒飛發的,沒有字,只是一個笑臉的符號。
「不知道,我發現著火了,就趕緊往外跑,門不知道怎麼就鎖了。」
「那就來啤的吧,紅的太事兒了,白的太不事兒了。」鄒飛說。
「明天下,現在過年,他們二十四小時輪著值班。」
鄒飛喝光了罐里的可樂,佟玥去冰箱里拿,發現沒了:「就剩酒了,你喝嗎?要不我再讓樓下小賣部送點兒上來?」
過完初五,鄒飛正猶豫著要不要提前回學校,用不了多久也開學了,開學前還要參加上學期沒過科目的補考,該回去複習了。就在這個時候,佟玥來了一個電話,約鄒飛去幫她挑一個上網的解調器,然後再順便給她的電腦重裝一下系統。終於有了一個能出去溜達溜達的理由了,掛了電話,鄒飛拿上安裝盤出了門。
鄒飛又往旁邊的陽台裏面看了看,然後突然醒悟:「我……那他們家著火了!」
物業的人拿著槍頭,一聲令下:「開!開水!」
「估計胖的那個晚上肯定得起夜,喝了那麼多水。」
晚上回到家,父親正在沙發上看電視,鄒飛往旁邊一坐,還沒坐穩,就被問到:「怎麼身上這麼大煳味兒,晚上吃燒烤了?
「啊,吃了!」鄒飛順著往下說。
「你現在都畫什麼?」鄒飛說,「給我看看。」
「怕,樓下都是扒頭張望的,我真怕掉下去砸到誰,多不好啊!」鄒飛又問佟玥,「別人都下樓了,你就不怕葬身火海?」
老謝說:「我就希望我別老犯病。」
「曖昧」再進一步,就是將兩人的關係「庸俗化」。對於這種「庸俗化」,鄒飛有期待,也擔心「庸俗」完了,再想找回「曖昧」,就難了。只要確保佟玥只對自己「曖昧」,那麼跟她「庸俗」就是早晚的事兒。
「沒事兒,讓他喝吧!」老謝還把握著分寸,「一學期了,不容易。」
以前一說過年,就跟吃喝玩樂聯繫在一起。今年這個年,鄒飛突然發現自己不快樂了,覺得過年成負擔了。這可能也是長大的標誌:不再只看到生活中簡單的一面。
「什麼門啊,該開的時候不開,不該開的時候小偷一打就開。」不知胖女人是在抱怨門,還是抱怨消防員,或是曾經光顧過的小偷。
這麼一喊確實管用,有一家開了門,出來一個人,面無表情無動於衷地按了電梯,然後拎著包下樓,看樣子像是來串門的。
回宿舍的路上,範文強跌跌撞撞地走著,突然感覺腳下一滑,險些摔倒,看了看左右的環境,頗有感觸地說:「看來以後即使喝多了也不能逮哪兒吐哪兒,特別是一會兒自己還要走的路上,我可能踩在我剛才吐的東https://read.99csw.com西上了。」
自打上了大學,鄒飛就有一種在別處的感覺,所以大學里需要應付的一切事兒,在他看來都相當於客場作戰——只要及格了,就算拿下比賽;沒及格,就當被學校拿下。打客場,不求取勝,打平就行。最終,七門課的考試,鄒飛過了五門,七戰五勝兩負,勝利完成任務。
「技術是有了,但也知道偷懶、走捷徑了,比如白雲不用真的拿白色的筆去畫。」
「那兒接水慢,去廚房和衛生間接。」鄒飛以為是來幫忙滅火的熱心鄰居。
佟玥走後,鄒飛在屋裡瞎轉悠,看見擺放的照片都是佟玥自己或者和她媽媽的,沒看見她爸的,屋裡的陳設也很難看出有男人生活過的痕迹,鄒飛能猜出個一二了。
「你待會兒再喝水,去跟物業說一聲,把這樓的電和煤氣斷了。」佟玥告訴胖女人。
「走吧,他喝多了。」尚清華站起身建議著。
鄒飛說:「大學可以是這個樣,是別的什麼樣也都可以,但我不能讓我的大學就這樣。」
「看來這家沒人。」鄒飛看著火勢愈演愈烈,而這家住戶毫無動作。
「不知道。」胖女人回答。
他倆每天都會見面,但在一起的時間不多,都是明白人,能把握分寸,見好就收,反正還有明天。第二天,兩人無論是誰,隨便找個借口給對方打個電話,聊幾句,然後話鋒一轉:「該吃飯了,一起去吧?」
鄒飛陪著佟玥買完解調器,又去她家裡安裝。家裡沒人。
佟玥和鄒飛去著火的那家看看是否還有需要幫忙的,見胖女人跟一個瘦女人在一片狼藉的屋裡擁抱著,互相安慰。佟玥說住這兒的就是這兩個女人。剛才著火的時候,不知道瘦女人跑哪兒去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現在她倆互相鼓著勁兒,當她們冷靜下來后,想想著火時候對方的表現,她們還能有信心跟對方在這兒合住下去嗎,還好意思面對對方嗎?
「他在救火。」佟玥接著水說。
這時鄒飛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別人上課,他拒絕;別人寫作業,他拒絕;別人談戀愛,他不拒絕,因為這是生命的召喚,生命同時還告訴他:課想逃就逃吧、作業不寫就不寫吧。這種聲音比老師和家長的聲音更真實,更替他著想,那就聽它的吧!
終於,胖女人把接好的水遞給物業的人,並囑咐道:「您盡量把水往陽台潑,別潑客廳里,我新買的鞋放在客廳還沒收起來呢。」
另幾個保安開始接水管,鄒飛幫著把水管往屋裡順。還好,夠長,可以通到窗口。
「也沒什麼不好的,沒準兒她還能跟你一起喝點兒呢!」佟玥說。
「我沒帶鑰匙。」胖女人說得很坦然。
「也怕,但這事兒沒那麼容易吧,不是著了火就得死人的,但著了火就得救。」佟玥突然神秘一笑,「對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你平時在家都幹什麼啊?」佟玥問。
鄒飛想不了那麼多了,拿起手邊的液體就潑,潑完發現是啤酒,不知道會不會助燃,一想,沒事兒,度數不高。然後又讓佟玥陸續拿來幾罐啤酒,使勁晃動后,打開蓋兒,像扔手榴彈一樣扔進火海,讓它們在火中亂滋。
「在家能幹什麼啊,什麼也幹不了,我盼著趕緊開學呢!」鄒飛說。
老謝抿了口啤酒,往椅子里一靠,不慌不忙地說:「你們要是像我這樣病病歪歪的,就知道生活的意義了。情況不同、立場不同,生活的意義自然就不同。」
「陽台放什麼東西了?」物業的人問胖女人。
鄒飛一邊給物業的人端著水,一邊想:那個女人在接水喝之前還左右巡視了會兒,難道是在找茶葉?
「中國繪畫里不是有這麼個傳統嘛,我四歲就繼承了。」佟玥調侃道。
「你先在這兒上會兒網,我下樓買點兒吃的,你想吃什麼?」佟玥問。
羅西也跟著舉起酒杯,尚清華舉起茶杯,五人碰杯。喝完不等放下杯子,範文強就憋不住了,跑出去吐,然後臉色蒼白地回來,一屁股坐下說:「要我說,人不能活過三十歲,到了二十八九,差不多就該死了,你看涅槃的read•99csw•com主唱,還有海子,都沒活到三十歲,再往後活,就是糟蹋自己和時間了,人活過三十歲,除了吃喝拉撒,還有什麼用?戛然而止,這才牛叉!」
「嗯,瓶子倒了,灑的。」
雖然不喜歡學校,但假期里的校園讓鄒飛迷戀,空曠,很難見到人,能聽見鳥叫。下完雪,那些教室、實驗樓、圖書館、食堂被一層白白的東西蓋著,看著不那麼討厭了。特別是能跟佟玥在一起,這時候周圍也不會有礙事兒的人。
「是要求低了,所以畫得沒小時候的好了。」
兩人乾杯。
物業的人顯然熟悉樓體結構,在佟玥家觀察了火情,然後對保安下命令:「去把消防栓打開,水管拉過來。」
「你們救火吧,我得去醫院了。」踢碎玻璃的保安從脖子上取下白毛巾,捂住自己的腳走了。
樓道還真有滅火器,放在顯著位置,怕人看不見還用幾個大字標示出來,不過就是放滅火器的地方上著鎖,一把碩大的防盜鎖。
鄒飛覺得自己需要的是人性化的成長。什麼才是人性化的成長,他的定義就是:自己就是一個人,遵循自己的意願和喜好做事,便是人性化的成長。當然,因為閱歷尚淺,個人的喜愛和厭惡正確與否可能有待檢驗,甚至是反的,但現階段,這是唯一可以引導他生活的航標,比起其他的指引——那些教育專家和書刊上的主流話語——個人的追求還稍顯靠譜。每個人是不一樣的,竟然有人試圖總結出一套對所有人適用的理論,這顯然是不尊重個人的發展和自以為是,所以,對此可以置之不理。
「沒準兒在比看誰跑得快吧!」
「你要真想接水的話,先把水龍頭擰開。」鄒飛提醒著她。
「給我看看你的畫吧?」
鄒飛說:「我希望的那樣!」
這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了,窗外開始有人放花了。
老謝說:「那你想什麼樣?」
「你打算怎麼死呢?」
「等你長大了呢?」
「對啊!」胖女人說得很自然。
搞定了著火的這家,火警又敲開著火這戶樓上那家的門。樓上的主人穿著睡衣,睡眼惺忪地看著自己家的陽台被熏得漆黑,玻璃碎了一半,扒頭往樓下看了看,蒙了,點上一根煙:「我剛睡個覺,我們家怎麼成這樣了?」
「他成天瞎忙。」佟玥給鄒飛拿來一罐可樂。
寒假,鄒飛和佟玥都選擇了在學校待著。佟玥的原因是,父母出差,家裡沒人做飯,只好回學校吃食堂。鄒飛的原因是,在家待著沒勁。上了大學,更跟父母聊不到一塊兒去了,但是父母還總愛找話題聊,鄒飛天天都得動腦回答父母抽冷子冒出的讓人難以理解為何會有如此疑問的問題,結果弄得在家比上學的時候都累,況且聽說佟玥回了學校,鄒飛更不想在家待了。
「聰明!」
「這是一回事兒,自殺就是他們所做的事兒,牛叉!」範文強又舉起杯子,「喝酒!」
「還沒想好,不過最好是睡一覺,然後沒醒過來,就死了。」
消防員沒理他,繼續拿滅火器噴洒。
洗漱完畢,鄒飛打開電腦,登錄郵箱看到了佟玥發來的那個笑臉,然後躺在床上,想著一天里發生的事兒,覺得過得挺難忘,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對啊,都住兩年多了!」胖女人很自豪。
「是你要求高了吧?」
「我去了物業不知道說什麼,火警囑咐的你,還是你去吧!」胖女人說。
「嗯。」
「看書,發獃,坐著,吃東西,畫畫。」佟玥曆數著。
「你們家著火了,你怎麼一點兒不著急啊?」鄒飛不理解。
「把你們家煤氣和電關了,我去看看樓道有沒有滅火器。」鄒飛去了樓道。
佟玥和鄒飛用各種盆幫他接來水,他順著窗口往對面陽台潑,頭幾盆沒潑出去,都直接潑樓下了。
「你能看見就不是暗火了。」消防員問,「火是怎麼著起來的?」
「和你一起住這兒的人呢?」消防員問。
「別叫了,麻煩。」鄒飛看著窗外說,「他們外國人看煙花的時候就喝點兒酒,雖然我也覺得挺事兒的,但不妨一試。」
「趕緊的吧,別廢話了!」物業的人脫下西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