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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後來 第一節

第二章 後來

第一節

而鄒飛的情況也是在主動坦白之前,被家裡發現了。
但鄒飛並不甘心答案就是這樣,不僅他不甘心,是個年輕人就不甘心,都試圖尋找到一種能讓自己滿意的答案。
「寫什麼了?」
「你不說今天晚上沒人回來嗎?」劉媛對羅西的安排很不滿。
「什麼叫幹什麼的,什麼都不幹。」鄒飛不明白他爸為什麼這麼問。
佟玥無法辯解,只好默認。
然而電話還是會如期打來,除了詢問學習和生活情況,還經常催他回家。範文強覺得自己的自由受到嚴重侵犯,最終只好選擇和家庭一刀兩斷:「我發現他們管我,並不是為了讓我好,而是為了表明沒他們我活不了,並從管我中獲得他們的人生價值,我這回就證明給他們看看,他們自以為的人生價值多麼扯淡!」說著把家裡的鑰匙扔出窗外。
孩子大學的這四年,家長就茲當存了四年的錢吧,四年後連本帶利一併奉還:本是,你的孩子還是你的孩子;利是,他們在沒有你們的監督下,自然成長了。
羅西只好改變計劃,取消活動,老老實實睡覺,躺在床上半天睡不著,突然想到:「真他媽奇怪了,我不打算幹什麼了,範文強也老實了,他到底是不是真喝多了?!」想到這裏,羅西往床下看了一眼,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眼花了,範文強正在月光下咧著嘴笑。
佟玥的媽媽察覺到佟玥在談戀愛,一次吃飯的時候,抽不冷子問佟玥:「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於是兩人又開始了一些親密的行為,但是剛一行動,下鋪的範文強突然坐起來,隨手從床底下拿過一個臉盆,抱著吐了起來。
「不用了,你找我媽的時候,我不是也沒幫你看嗎!」鄒飛說完起身回了自己屋。
其實應付點名的辦法很簡單,坐在教室里就行了——一樣可以睡覺,只不過腿伸不直而已;一樣可以干自己的,找本喜歡的書看,找盤喜歡的磁帶聽,或者找個人在後面下棋——老師只要求學生出勤,沒要求學生必須聽他講課,學生也沒要求他必須把課講得能讓人聽懂。
「我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回來人了。」羅西又往下看看,「沒事兒,他喝多了,睡著了。」
「我負責蓋房子的時候搬磚、和泥。」
「他故意的吧,到底喝沒喝多啊?」劉媛很氣憤。
「寫他想來學校找我玩,我沒理他,我和他也不熟,以為他寄錯了,後來又來了一封信,我還是沒理他,信就不來了。」
「有照片嗎?」
有一天夜裡,羅西被凍醒了,突然聽到範文強在叫他:「羅西!」
羅西怕是樓長,就讓劉媛縮得越小越好,藏在被窩裡別動,他則裝睡,並打起呼嚕。
羅西出乎意料:「你認識?」
羅西說:「行,那我一早就來。」
「怎麼認識的?」
羅西在把老頭引出五百多米后,從另一個方向以參加運動會的速度跑進宿舍樓,當他已經和劉媛並肩坐在宿舍床上的時候,老頭還走在回傳達室的路上。
「那也不行,我彆扭!」劉媛態度堅決,「今天晚上就是好好睡覺了!」
好不容易才盼來的暑假,一轉眼就結束了,又要上學了。在這件事兒上,可以看出時間是分快慢的。
「我……那是我的盆!」羅西鞭長莫及。
範文強面對世界的刺|激,和家庭斷絕了關係。平時父母總給他打電話,問寒問暖,這時候往往是他正在睡覺,不情願地爬起來,穿著一條內褲跑到門口接電話,斥責其家長:「你要真怕我凍著,就別在我睡覺的時候打電話,我這會兒沒穿衣服。」說完打了一個噴嚏,以示嚴重。
「怎麼就不可能?」佟玥以為不承認就能混過去。
「再說吧!」
演唱會散場后,車多人多,劉媛說錯過高峰再回家,想找個地方喝點兒東西,羅西便陪著她。喝了杯咖啡出來,走在街上,夜風一吹,把劉媛吹出一句話:「有點兒冷。」
羅西和劉媛又行動起來,剛擺開陣勢,範文強又突然坐起來,長嘆一聲,然後倒下繼續睡。
一天,他爸在給他生活費的時候,突然多給了三百九九藏書塊錢:「談戀愛了,以後每月多給你三百塊錢,對人家姑娘好點兒。」
佟玥和鄒飛也都有這麼一個美好的願望:將來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安安靜靜地生活,干點兒自己喜歡的事兒。
兩人關了燈,上了床,並排躺下,剛要做點兒親密事兒,就聽見門外有人掏鑰匙,然後打開了宿舍的門。
鄒飛覺得孤獨。雖然身邊也有同樣對大學失望的同學,也不喜歡學這些東西,可是他們能心安理得地去上課,即使下著雨或下著雪,他們也能時不時地在教室里出現一下,而且是不帶著痛苦坐在教室里的,而鄒飛每走進教室一次,就多一次痛苦。
這學期的課更往專業上靠了,因此也更無聊了。
「不愛回家,打電話躲著人。」
「我讓你放下,聽見了嗎?」範文強盯著羅西說了一句。
「用我幫你看看嗎?」
羅西把宿舍軍訓時候的合影拿給劉媛看:「就是這人!」
「但是總得有人尋科學的根兒。」尚清華已然自覺挑起此重擔。
「你現在都不怎麼回家了,除了找到男朋友,還有什麼比這更能吸引你不回家的?」姜還是老的辣。
或許青春的生活和這部電影一樣,都是沒有答案的,而這就是唯一的答案。侯孝賢作為過來人,用電影把這個唯一的答案告訴了大家。
「我要是接個電線什麼的你放心嗎?」前些日子上電工實驗課,鄒飛竟然把自己電著了,老師說這是建校這麼多年第一起學生能把自己電著的事兒。而鄒飛對自己被電一事,則一點兒都不意外,那些黑板上的線路圖,他根本就不想弄懂,所以隨隨便便就把幾根線一連,然後就按下開關,結果自己被電得跳了起來,教室的閘也斷掉了。在接通電源之前,鄒飛曾想過會不會電到自己,但因為沒被電過,所以也沒太在意,覺得電一下也無妨,同時也抱著試試實驗台是不是真的有電的想法,然後就被電著了。據旁觀者說,當時鄒飛的頭髮都立起來了,鄒飛自己說,其實也沒什麼感覺,就好像突然被人推了一個跟頭似的。日後當大家談論起電到底是什麼的時候,鄒飛最有發言權,他說:「因為我摸過。」
羅西找的這個女朋友是他的高中同學,高中的時候兩人沒說過幾句話。羅西就記得有一次上體育課,他是體育課代表,問那個女同學為何不下樓上體育課,該女同學說我大姨媽來了,羅西說你家親戚來了你也不能不上體育課啊,如果老師真放你假了,你就應該回家去陪親戚,而不是坐在這裏看瓊瑤。該女生臉紅了,說反正我可以不上體育課,你去問老師為什麼吧。後來羅西知道大姨媽和女生的關係了,每當哪個女生再不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就微笑著跟她們說:「替我給你們大姨媽帶好啊!」
其實家長們不用著急,失去的孩子會在他們畢業后重歸家庭,特別是在沒找到工作的時候,因為不回家,他們就沒地兒睡覺。
「沒事兒,他喝多了,什麼都不知道!」羅西想把劉媛扳過來,沒成功。
「你哥就不管著你了嗎?」
老師講的這些課,對想學到別的知識而不是這些知識的學生來說,一點兒都不重要,只對老師自己重要,只有講了,才能拿到該拿的工資——既然這樣,他講他的就完了,幹嗎還要點名,非把我弄來?對此鄒飛很不理解,覺得老師不應該這麼沒勁。
「你丫傻子!」範文強咬牙切齒地說。
並不是鄒飛盼著別人也痛苦,只是這樣他能覺得自己有個伴兒,可惜他找不到,所以感覺到孤獨,內心日漸潮濕——像在心裏放了一台加濕器,還是大功率的。
「算是同學吧,也是我這屆的,不同系。」
「那水是我剛涼的!」劉媛抱怨道。
「你丫等著!」範文強說。
「昨天晚上是不是我下鋪回來了?」羅西有點蒙。
於是每天七點二十到七點半之間,便能看見一些眼睛還沒睜開,穿著內褲的學生,裹著一床被子或披件軍大衣就出來了,打完卡再把自己和被子或軍大衣往床上一九-九-藏-書放,繼續睡。
從此,範文強沒再聽羅西介紹過經驗,也沒再和羅西玩過遊戲機,而是找來隔壁宿舍一個一直被他稱為傻子的人一起玩。
不只範文強,很多人上了大學,就像忘了還有父母一樣,只有生活費快沒了的時候,才想起自己的社會關係里還有這麼兩個人,但形象已經模糊,不過還好,沒忘了家該往哪兒走,帶上該洗的衣服——可能攢了得有幾個禮拜了吧——回家了。
突然有一天,當羅西坐到範文強身邊準備講述新內容的時候,範文強起身自己玩起了遊戲。
老謝不聽,說:「別跟我說這些,我有病。」
「不行,你得干點兒有技術含量的事兒。」
「那你還是和泥搬磚吧。」佟玥也想不出更適合鄒飛乾的事兒了。
「談多久了?」他爸問。
「他對自己還放任自流呢,沒興趣和能力管我,從今以後我就自由了。」範文強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
「那女孩是幹什麼的?」他爸又問。
範文強吐完,又一頭栽倒,屋裡恢復了平靜。
說實話,如果這時候誰還被父母影響著,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那就太讓人笑話了。所以,當班裡組織去郊外秋遊,要在外面住一宿,一個每天走讀的同學說得回家問問……時候,大家都聽傻了。
「你丫傻子!」羅西回應道。
範文強也不看羅西,說了一句:「放下!」
「別忘了,我也是你這麼大年齡過來的,你現在的舉動,跟我追你媽那會兒差不多。」
範文強又「噌」地一下坐起來,抓起桌上不知道誰的杯子,把裏面剩的半杯水全喝了,然後又倒在床上。
那段日子,兩人培養了一個興趣愛好,就是在食堂吃完晚飯後,如果晚上沒課,就坐在學校門口的馬路牙子或站在學校門口的天橋上,看人,猜每個從眼前經過的人去幹什麼,或者是剛乾完什麼,晚上吃了什麼,包里裝的什麼東西——相當於寫篇給了題目的記敘文。在他們編的故事里,人物的背景和喜好,有些是從細節判斷的,有些毫無根據,完全是主觀臆斷。被猜測的人乾的事情往往跟他們想象的截然相反。也許那個人剛剛乾完齷齪的事情,他們會給他杜撰出一個特別美好的故事;也許一個人本來是個好人,但是他們看他不順眼,就編一大堆壞事兒放在他身上。
「不同系都能認識?」
「先談著,別進展太快。」
「每次喝多了他都這樣,別管他,咱倆繼續。」羅西安慰著劉媛。
大二開學的第一天晚上,熄燈后,大家躺在床上,介紹著各自的暑假收穫。最振奮人心的,莫過於羅西找到了一個可以替代床板被他壓在身下扎的人。這時候大家突然想到,羅西今天晚上還沒做俯卧撐呢。羅西說:「用不著了,就那點勁兒,只能使在一個地方。」
「就那樣吧!」
「沒有啊!」面臨同樣的場景,鄒飛的第一反應竟然和佟玥一樣。
「可是我不想尋科學的根兒,我覺得坐馬車和坐飛機對我是一樣的,我要尋的是心裏的根兒。」
「談了談了,把那三張擱回來吧!」鄒飛只好承認。他也不得不承認,多出的這三百塊錢能讓他和佟玥的戀愛更美好。
「那你生活費學費怎麼辦?」有人問道。
羅西偷偷睜開一隻眼睛往下看,原來是範文強,看樣子是喝多了。
「我他媽等著呢!」羅西說。
「甭管誰發明的,我又不是他,我幹嗎要學這個啊!」鄒飛發現抄錯了,決定不改了,在錯的基礎上隨便又畫了幾筆,不細看和尚清華畫的沒什麼區別,反正老師也不會一條線一條線地看,「我就想知道,上大學到底圖什麼,你們將來都打算造汽車去?」
先是學校加了早上打卡的環節,必須七點半前持本人借書卡去一樓刷一下。一樓裝了一套電腦系統,借書卡的條形碼在上面一掃,屏幕上就能出現該卡主人的照片,掃卡人會將持卡者和電腦上的照片對照,看是不是本人來打卡,杜絕了替打的可能。
「什麼時候讓我見見那個男生?」
鄒飛想說其實不談戀https://read•99csw•com愛,我也不願意回家。
可是上了一年大學后,連尚清華都不得不承認,玩得有點兒累了——時間夠把作業寫完就不錯了,還想預習?姥姥!以後跟著老師玩就行了,別自己提前玩了。
「所以,既然這事兒有人幹了,我就該干點兒別的。」鄒飛總覺得這大學上著彆扭。
於是宿舍里經常出現這樣的一幕:羅西繪聲繪色地講述,範文強無精打采地聽著,等羅西講完,範文強站起身說:「行了,該玩遊戲了吧!」
「幹嗎?」羅西蓋上被子問道。
羅西很喜歡和人交流經驗,與其說是交流經驗,不如說是由他單方面介紹經驗。在這方面,羅西好為人師,似乎擔心沒經歷過的人走上歪路。每次和劉媛歡聚后,他都要找個人聊聊。
「幹什麼?」
「嗯。」鄒飛收好錢,「對了,你怎麼知道我談戀愛了?」
「你這種喜歡瞎想和尋根問底的人,其實適合當科學家。」老謝說。
而這一打卡制度,只在大二學生中間執行。學校知道大一睡懶覺的學生還不多,大三的管不住了,大四的已經不在學校住了。
「你到時候給咱倆設計一套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房子。」鄒飛對佟玥說道。
「我又不是瓦特,汽車怎麼造關我屁事!」鄒飛抄著尚清華畫好的圖。
但是範文強那邊沒動靜兒了,翻了一個身,響起了呼嚕聲。弄得羅西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剛才是在說夢話,還是假借夢話,說出了心裡話。
「不同系怎麼就不能認識?」
「我什麼舉動暴露了?」
「剛談。」
「我的意思是,她是你同學還是別的什麼關係?」
尚清華不聽,說:「別跟我說這些,我該看書去了。」
昔日兩人經常出現在一起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
當範文強對女性的心門就要被焊死的時候,卻從羅西每次講述的細節中得知,此時和羅西同流合污的女生正是自己當年暗戀的對象,於是對羅西忌恨起來,不再聽他傾訴,也不再讓他玩遊戲機。
「不可能。」媽媽語氣堅決。
天亮后,範文強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仍對羅西不予理睬,羅西恍惚了,不知道昨晚的那一幕是不是自己在做夢。
「你倆好成什麼樣了?」媽媽又問。
「是不應該,但事實上就這樣。」老謝以第六年在大學混的資歷回答了鄒飛。
有了這條線索,羅西順藤摸瓜,知道了來龍去脈。原來範文強初中的時候一直暗戀劉媛,直到兩人考上不同的高中才敢表白,可是表白信寄出后卻石沉大海,備受打擊,以至於第一學期的期中考試四門有三門都不及格,從此決定不再對女性動心。
「繼續吧,別管他。」羅西在被窩裡對劉媛動起手腳,碰到劉媛痒痒肉了,劉媛咯直笑,躲閃著,弄得床直晃。
劉媛眼前一亮:「他是不是叫範文強?」
「我倆初中一個班的,他那時候就挺怪的,早上沒做值日,老師罰他掃一個星期教室,結果第二天他就不來上課了,非得老師求著他,不讓他掃了,他才來,來了以後照樣不做值日,老師拿他也沒辦法,後來中考完了他還給我寫過信。」
這時候鄒飛看了一部侯孝賢的電影,叫《風櫃來的人》,裏面也有幾個生活苦悶沒有目標的青年,每當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們就面對著大海惆悵。可惜鄒飛的學校門前沒有大海,只有一條臭水溝,水溝那頭,是繁華的城市,是北京的中心,是三環路,是寫字樓,是一片繁忙。那裡或許裝著他們的未來,可是此時,他看不到。
課還是一樣的無聊,不同的是書名換了,老師的面孔換了,講的內容更聽不懂了。
「真噁心,以後別再讓我用這盆洗腳了。」劉媛在一旁說。
「沒有。」鄒飛有也說沒有。
第二天,羅西和劉媛睡醒后發現,下鋪的範文強已經不見了,臉盆里的穢物也沒了。
世界刺|激著每個人,讓每個人都不爽,而每個人在面對刺|激時的反應不同。
有一個周末,羅西得知宿舍里的人都回家后,便決定把劉媛帶來過夜。天黑后,他費盡九九藏書九牛二虎之力,先是用石頭打碎一樓傳達室的玻璃,引得值班老頭出來抓他,然後他囂張地站在原地不跑,等著老頭靠近了再跑,跑出一段后等老頭追上來再跑,這樣劉媛便趁著值班室沒人,混進男生樓,並用鑰匙打開羅西宿舍的門,坐在床上等他。
尚清華面對世界刺|激時的反應就是去學習。他喜歡學習,就跟鄒飛喜歡那些亂七八糟虛無縹緲的東西、範文強喜歡罵傻子、老謝喜歡揉核桃、陳志國喜歡往團支部跑、同屋那個學生喜歡吹牛叉一樣,都能從中找到人生的價值。有人問尚清華,你總學習,也不玩點兒什麼,不覺得虧嗎?他的回答是:「我把學習就當玩了,其實我一直在玩。」
「沒有?那這三百塊錢我就不給你了啊!」他爸又抽出三張。
羅西只好跟範文強說,範文強說:「你說吧,反正我也聽不懂,說完陪我打遊戲。」
到了大二,鄒飛發現大學生活變得更糟了。
「以後有機會的吧!」
劉媛只好上樓,並給羅西留下一句話:「明天我家沒人,你來吧!」
鄒飛也不聽,說:「別跟我說這些,我不用你教。」
「不知道。」這是鄒飛負責任的回答,「如果知道了,我就干去了,還在這兒待個什麼勁啊!」
他爸坐在沙發里琢磨了半晌,突然覺得不對勁,沖鄒飛的屋喊道:「邏輯不成立啊,只能我先找你媽,然後才能有你,你要能幫我看,除非是給你找后媽!」
「瓦特是蒸汽機的改良者,汽車的發明人是戴姆勒。」範文強玩著賽車遊戲。
「沒有啊!」這個話題讓佟玥毫無準備,只好矢口否認。
然後兩人摟摟抱抱地站在路邊等公車。羅西想,既然自己迫不及待地想找個人扎扎,那麼一定也有人迫不及地想被人扎扎。這麼一想,這事兒就好理解了。但是光有理解還不夠,真落實到行動上,還需感情鋪墊。
雖然佟玥是女生,雖然她按時去上課,雖然她自己寫作業,但是在對很多事情的態度上,她和鄒飛是一致的。比如兩人都對那些批判現代文明卻在追逐著現代文明的作家很瞧不上,他倆不相信那些對現代文明趨之若鶩的人,寫出的對現代文明的批判能有多深刻,就像兇手對自己親人下手通常不會太狠。在這點上,他倆都認為塞林格還算靠譜,這哥們兒一出名就隱居了,一隱就是一輩子。
「喝多了難受,讓他喝吧,他現在吐完了,水也喝了,這回該老老實實睡覺了。」羅西分析道。
羅西不知道這是在暗示自己還是無意的一句話,聽了二話不說,把手搭在劉媛的肩膀上:「還冷嗎?」
「不怎麼,我不想和你玩!」範文強板著臉一個人對著電視玩起來。
劉媛又往羅西的懷裡湊了湊:「好多了。」
就這樣,羅西去了劉媛家幾次后,兩人關係突飛猛進,在暑假即將結束前,他邀請劉媛去了他家,並盡了地主之誼,充分發揚熱情好客的精神,把劉媛灌醉,然後二人一拍即合。
這次聚會,羅西並沒抱著從舊日同窗中找個女朋友的想法,他只想見見老同學,吃點兒喝點兒。落座的時候,他正好挨著當年大姨媽來了的那個女孩。既然挨著了,不好意思不跟她說說話,結果一說就摟不住了,兩人喝了好幾杯酒,還互留了電話。羅西忘了女孩叫什麼了,聚會結束后,問別的同學,才想起她叫劉媛。羅西從劉媛喝酒的狀態分析出:今天她大姨媽沒來。
進來的人也不開燈,把門撞上,跌跌撞撞往裡走,撞倒好幾把凳子,然後咕咚一聲,倒在羅西的下鋪。
幾天後,劉媛給羅西打電話,說有兩張張惠妹演唱會的票,想約羅西一起去看,羅西當即答應,掛了電話,才意識到:「……我又不喜歡張惠妹,我看個什麼勁啊!」又一分析,原來是因為約自己的是女生,他是為了女生才去的,不是沖張惠妹去的。
「對啊,還把我涼的半杯水喝了。」劉媛看了一眼杯子,發現並沒有空,而是正盛著半杯水,很好奇,「你下鋪什麼人啊,怎麼這麼怪啊?」
好在還有佟玥,read.99csw.com她為鄒飛創造了另一個世界。鄒飛總能在佟玥那裡獲得肯定,無論是犯的小壞,還是說了什麼話,總能得到佟玥的積極響應和鼓勵。
「怎麼了?」羅西放下手柄。
就這樣,佟玥把這個話題壓住了。目前,她不願就這個問題和母親過多交流。
「沒事兒,我們宿舍的人。」羅西讓劉媛露出頭透口氣。
這一制度使得學生們抱怨不已,他們發現自己睡覺的時間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本來睡到十點就起來了,但是非得七點半折騰這麼一下,再睡回籠覺就不是睡到十點了,而是奔著中午去了。整個一個上午都被打卡制度荒廢掉了,學校應對此負全部責任。
這部電影里每當有人混不下去的時候,就不約而同地選擇離開,換個地方,到了新地方再混不下去,就再換個地方,或者坐船走了,去了海的那邊,幹什麼沒有說。離開的生活並沒有變得更好,甚至都沒有交代,然後電影就在一片無奈和迷茫的氣氛中結束了。
老謝的反應就是揉核桃。他又新買了一對,每天慢條斯理地揉著,觀察著核桃的變化,邊揉邊說:「有什麼可氣的,有什麼可急的,氣有什麼用,急有什麼用。」無論學校出現什麼情況或新制度,老謝都能應付自如,他的適應能力極強,這點也體現在他能跟著各種音樂的節奏揉核桃,無論是Metallica,還是鄧麗君,或是爵士——前者他能揉得粗糲狂躁,中者能揉得甜蜜婉約,後者能揉得百轉千回曲徑通幽。
「放屁,發明汽車的人叫賓士。」老謝糾正道。
從此,羅西不再參加校隊的訓練,他說校隊里沒有他的位置,而他已經在生活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了。
範文強沒再和羅西說過話,羅西不知道範文強的哪根兒筋出問題了,也不理他,每次和劉媛約會回來,無人傾訴,只好自己默默回味。
羅西以為範文強是要玩完遊戲再聽,便搬把凳子,挨著範文強坐下,拿起手柄。
羅西把劉媛送到樓下,兩人告別。告別完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想了想,覺得應該像電視劇里那樣,吻別,於是兩人就嘗試了。結果嘗試完,更不想告別了,覺得才剛剛開始。這時候,劉媛的呼機響了,他爸留言:演唱會早完了,怎麼還不回家?
「我才不稀得理你!」範文強說完轉身走開。
「算了,睡覺吧!」劉媛轉過身沖向牆。
羅西沒聽見,還拿著手柄選角色。
「你是不是對我不滿啊?」羅西找了個機會質問範文強。
「那你幹什麼?」佟玥問。
「機會是人創造的,你說個時間。」
這是鄒飛和佟玥跟現實保持距離的一種方式。他們願意發現現實中的美,但是如果發現不了,那就只好自己創造。
「我不是有一哥嗎,就指著他了。」範文強回答道。
暑假羅西和高中同學聚了一次會。同學聚會很容易出事兒,特別是當回憶過去發覺比現在美好的時候,很多本該按現有路線走下去的人,從此改變了人生軌跡。不同年齡的同學聚會,會出不同的事兒。年齡越大的聚會,越容易讓一個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價值觀、人生觀在瞬間崩潰。想保持現有平靜生活的人,通常不去參加聚會,而那些張羅聚會的,都是有所企圖的人。
鄒飛一直在尋找什麼,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總之不是現在身邊的這些。他也苦於自己不被理解,直至多年後才意識到,其實他真正在意的並不是能得到他人的理解,有沒有人理解自己並不重要,能真正了解自己並對自己充滿信心才是重要的,而當時他無法確信自己的這種生活態度是否可行,所以希望從別人那裡得到理解,也是為了讓自己獲得自信。日後,當他的這種生活目標和態度用在生活中經受住了幾年的考驗,並讓自己活得更自由時,他堅信了自己所堅持的是無誤的,知道了無須他人理解,無論別人怎麼看,自己都能活得有滋有味,並且沒有迷失。但此時,他需要理解。
範文強踢掉鞋,拉開被子,給自己蓋上,沒動靜了。
「就那麼認識的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