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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後來 第二節

第二章 後來

第二節

陳志國又去找範文強,範文強正躺在床上,看都不看他一眼說:「沒看我正睡覺呢嗎,等我醒了再說。」
此時飯局已到尾聲,範文強正舉著酒杯跟眾人說著告別的話,拿起緩考證明看了看,放下杯子,去了教務處。有了緩考證明,這門課缺考就不算入學分了,如果後面的這門課範文強能及格,他還將繼續留在學校。
「桌子也搬走了唄,現在屋裡除了兩張桌子兩台電腦,就剩沙發、錄音機和白大褂了。」
兩人放下小盒,出了診室。這時候羅西突然想起什麼,叮囑那個男生:「要是大夫發現化驗結果一樣,咱倆就說吃的東西一樣。」
「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兒暈,做實驗的時候我也不會,就沒上手,不知道是不是這些設備,先打開電腦看看吧!」鄒飛巡視了一圈說。
這三門都是學分比較多的課,佔了本學期所修學分的一半,如果都沒通過,那麼學分通過率就不足一半。出現一次這種情況,學校再給你一次試讀的機會,第二次的話,就直接被學校開除。
從單間出來,發現剛才在門口觀察自己的那個男生正守在門口,誠懇地問羅西:「哥們兒,能把你的借我一點兒嗎?」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至少兩個人,只有自己知道,這些人不是別人,都是自己。所以,當有人做出反常的事兒時,鄒飛從不會面露驚訝說「沒看出啊」之類的話,而是尊重他人所做的一切事情。
「是不是沒有啊,放棄了?」羅西身旁的男生猜測道。
這一刻,鄒飛知道了,世界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糟糕,而是可以去主動發現美。
「討厭吧你就!」佟玥數落著鄒飛。
轉眼又到了期末考試。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去了教室,看著人滿為患的教室和那些極不情願卻不得不跟書本死磕的學生,更容易讓人去想上大學的意義到底何在這樣的問題。
於是鄒飛和羅西把計劃跟開鎖男生一說,開鎖男生說:「你們怎麼保證只拷走電腦里的文件,不動實驗室的一針一線?」
他們都知道,買兩根兒肯定吃不了,但還是買了兩根兒。老奶奶給挑了兩根兒大的,但是他們換了兩根兒小一點兒的。
陳志國只好去找尚清華,問他對那些題還有沒有印象,尚清華搖搖頭說:「沒了,我做過的題太多了,都有印象的話,腦袋裡裝不下。」
後來有人說琢磨過味兒來,說:「你的人格我們也不了解,用人格擔保沒用。」
「你還有精力看參考書?」尚清華對此倍感驚訝,上了大學,還能看參考書是個奇迹。
「那你丫也就快進去了。」鄒飛說。
小孩哭得更凶了。
羅西看病的時候,用的是範文強的名字,所以緩考證明上的名字也是範文強的。從廁所出來,羅西又去了飯館,把緩考證明放在範文強面前的同時,拿起一杯不知道是誰的啤酒,吃下四片兒黃連素,然後對範文強說:「就算我用了你曾經喜歡的女人,現在我的肚子替我把這筆賬還了。」
回學校的公車上,兩人吃著玉米,聊著天。
這時身後樓上的窗口突然傳來範文強的呼喚:「等會兒我!」
「你們有答案啊,多少錢?」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羅西接過紙又跑進了廁所。
「我……你丫可真有閑心。」鄒飛湊上前看了看,「沒想到老師都那麼大歲數了,電腦里還有遊戲。」
而這樣的照片竟然在學校的攝影大賽中得了獎,評委們認為這種不美的照片「準確地展現了當代都市人的生活困境,對警醒當下具有積極意義」。評委團也是由在校生組成的,他們都認為展現痛苦與黑暗才是藝術的,而那些健康積極向上的照片,他們則認為缺乏人文關懷,只是一種空洞的美,沒有力量,沒勁,太俗,沒展現出當代大學生的社會責任感,無異於春晚的主旋律歌曲。由此可以看出,年輕人的審美是一種並不完整非得有病呻|吟接近病態的審美。
「我害怕。」範文強喘著粗氣說,「網吧有一屋子人陪我,這兒就我一個人,我怕鬼。」
「好好找了,兩台電腦都打開看了。」
「我不知道再問點兒什麼,你問吧!」佟玥說。
「我有一個辦法能進去!」範文強說。
「複習得怎麼樣了?」鄒飛問他。
「我幹嗎去?」鄒飛沒接請柬。
「想過嗎?」
兩天後就要考最後一門了。按往常的經驗,最後一門的通過率都不高,學生們的精力被前幾門消耗得差不多了,無心戀戰,索性放棄,或是打了幾場勝仗后掉以輕心,陰溝翻船。
「你就別打聽那麼多了,讓你做你就做,做了肯定有你的好處,你要是不會做,就趕緊查缺補漏,弄懂這幾道題。」
只見範文強縮回探出窗口的一個腦袋,關上窗戶,一分鐘后跑到他們身邊。
「你這又是哪兒來的題啊?」
「我媽丟了。」小孩抹著眼淚。
陳志國對他們五個拿著莫名其妙的一些https://read.99csw.com題去問尚清華有所覺察,故意在樓道里碰到鄒飛,試探著說:「要是有份考卷的答案就好了。」
兩人看了一眼老奶奶,又異口同聲說:「那就來兩根兒吧!」
「沒什麼。」佟玥還在笑著。
「參考書上看到的。」鄒飛隨口一說。
有個家庭條件極其優越的學生,用現在的說法就是富二代,據說他們家有兩個籃球場和一個游泳池,目前正在修建高爾夫球場,要在家開party,過自己二十歲的生日。他在學校里碰到鄒飛,知道鄒飛照相好,便邀請鄒飛也去,並把屆時都有誰會去,會有什麼好玩的活動,準備了什麼好吃的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然後給了鄒飛一張請柬:「你也去吧,這上有地址!」
洗照片的時候,照相館的人問他:「老照這些個東西幹什麼啊?」
鄒飛越來越覺得,和佟玥在一起,是一種難得的緣分,不僅兩人喜好的東西大致相同,關鍵是兩人都能毫不費力就理解對方,並看到對方的心裏去,而且兩人經常做出同樣的事兒或說出同樣的話,不僅意思一樣,連用詞都一摸一樣。
範文強打開了電腦,沒想到老師竟然不關音箱就走了,屋裡響起了windows的啟動聲。
「三次。」鄒飛也有所感悟。
「……這都什麼啊,白大褂還出來了?您進的哪兒屋啊?」
兩人坐在樓道里等結果,又來了一個男生,也進了腸胃科,半分鐘后拿著小盒出來了,他連廁所都沒去,在外面晃悠了一圈就回了診室。
「那張軟盤拷了嗎?」
「要是下禮拜才考,就能過了。」
「把門踹開,就進去了。」範文強覺得這個辦法非常可行。
「我看看丫在裏面幹什麼呢!」鄒飛又進了實驗室,發現範文強正在黑暗中對著發亮的顯示器無聲地玩著「紅警」。
「那我應該怎麼說?」鄒飛說。
陳志國只好背上書包奔赴教室,並總結著經驗:什麼事兒都不能脫離群眾基礎,以後在和老師搞好關係的同時,更得搞好群眾關係。
「那你跟我們一起做好事兒去吧!」
羅西和被援助的那個男生也趕緊去拿結果,結果三人都開出了緩考證明,上面的措辭和癥狀都一模一樣,開的葯也都一模一樣:一人三包黃連素。
「怎麼了小朋友?」佟玥走到小孩跟前。
「分數面前,人人平等,學生黨員也渴望及格。」陳志國說。
陳志國最後去找老謝,老謝坐在窗前喝著用桂圓和枸杞泡的低度白酒,就著蒜腸,一嘴蒜味兒地說:「我書架上的這些葯,你看哪瓶吃了能讓你及格,就儘管吃,別的忙我就幫不上了。」
他就說:「要是我乾的,我這兩雙手以後就打麻將抓炮牌,打飛機打不出來,擦屁股摳一手屎,摸媳婦的時候陽痿。」
「我又沒病,幹嗎不想過。」
「電腦里沒有啊!」範文強說,「你確信在廁所里聽到的話屬實嗎?」
範文強不以為然:「我又沒讓他給我弄,他樂意!我還沒怪他讓我東西白收拾了呢!」
鄒飛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蹲在小孩面前說:「別哭了,再哭大灰狼和老妖怪就來吃你了!」
羅西傻了,第三個男生的小盒裡明明是空的,為什麼還能跟自己真吃壞肚子的癥狀一樣,於是一扭臉,看見門口的白搪瓷盤裡,依然放著三個小盒,也就是說,大夫根本就沒化驗。羅西頓時有種被世界欺騙的感覺:如果當好人當壞人結果一樣,那當好人還有什麼勁啊!
「心理健康諮詢室?我說看著怎麼那麼瘮得慌!」範文強對開鎖的男生說,「你怎麼不開成停屍房讓我進去!」
輕輕一推,門閃出一道縫,鄒飛和範文強進去了,開鎖的男生跑去樓道一頭兒接羅西的班了。
鄒飛和羅西在自習室里找到了這個男生,他正翻著還有兩百多頁沒看的書發愁。
實驗室位於實驗樓的頂層,這學期鄒飛他們去那兒做過三次實驗,知道裏面有三台電腦,兩台是做實驗用的,另一台是老師用的,考試題應該就存在這台電腦里,只要能打開電腦,把軟盤塞進去,滑鼠一拽,考題就到手了。而難點在於,如何才能進到實驗室。鄒飛和羅西一合計,覺得得藉助外力。
「不怎麼,就是不想去。」鄒飛說完拉著佟玥的手走了。
「我也不知道。」小孩剛剛擦完的鼻子瞬間又掛著兩條鼻涕。
「看好了,這屋是實驗室吧,別打開電腦找半天發現又錯了。」範文強說。
羅西離開飯館,並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了一個腌臢小館,看什麼不新鮮就點一份,吃完去了校醫院。
從教務處回來,範文強還是不跟羅西說話,繼續跟別人乾杯,餞行酒又改接風酒了,他可以繼續在學校待下去了。
鄒飛從實驗室出來,在樓道等了半天,羅西已經從廁所出來了,老謝和開鎖的男生不停地往這邊張望,就是不見範文強出來。
https://read.99csw.com鄒飛跟佟玥扯著閑話:「你說這孩子他媽要是不回來怎麼辦啊,是不是就得咱倆撫養他了,我那衣服是不是他穿著大啊?」
「我實驗室的那台電腦里有。」收東西的人收好東西,「我先趕班車去了。」
「我不去。」鄒飛說。
開學的班會上,每個人介紹自己有何特長的時候,這個男生說開鎖是自己的特長,並揚言,只要他在學校,大家盡可以不帶宿舍鑰匙。所以,日後當哪個宿舍被盜,如果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迹時,大家首先想到的嫌疑犯就是他,他則說:「我以人格擔保,絕對不是我。」
鄒飛和佟玥在一起時,跟他自己獨處時不太一樣。或許是因為和佟玥在一起時,注意力在佟玥身上,覺察不到周遭的種種不盡如人意,而鄒飛一個人的時候,注意力又被現實的那些困擾吸引了,拍出來的照片也是各種困境。
範文強這時候在電腦里找到了試題:「有兩份,就是沒答案。」
鄒飛決定買一台相機,試著從取景框里觀察世界。他用掉自己所有的錢,並在佟玥的資助下,買了一台單反相機。
「我試試這孩子還會不會說別的話,幸虧他會,要是不會,問也白問。」鄒飛說。
剛才吃的東西,起作用了,肚子開始咕嚕,羅西順利給小盒裡盛上要盛的東西。
因為一個學期沒怎麼用過腦子學習了,所以在準備頭兩門課的考試時,竟然有種新鮮感,還能覺出好玩,但到了第三門的時候,便覺得一點兒都不好玩了。
廁所里一個人也沒有,鄒飛抽著煙,想著事情,就在這時候,進來一個中年男人站在小便池前撒尿,鄒飛透過門縫兒,認出是兩天後要考的這門課的老師。老師即將尿完之際,又進來一個中年男人,兩人打了招呼,一個往褲襠里收東西,一個從褲襠里往外掏東西。
大學的意義,對於沒上過大學但也混得挺好並以此為榮的人,和上了大學但沒好好學習的人來說,肯定會覺得沒意義。其實這麼說是不負責任的,上大學還是有意義的,它給你提供了一個可以什麼都不幹,偶爾想想自己的事兒,或者索性連這個也不想,就耗著生命的空間和時間。這段生活結束,人自然就成長了。
鄒飛聽到以上對話后,趕緊提上褲子,找到羅西等人,說明情況,大家一拍即合:從老師的電腦里把題偷出來!
範文強把書往旁邊一扔:「操得勒,我他媽就不考去了,看看能把我怎麼著!」
當別人都去教室複習的時候,範文強自己在屋裡待著也沒意思,就叼根兒煙去教室找人聊天,逢人便說:「這門我就不考,爺們兒早就不想在這兒待下去了。」
這時候小孩的媽媽終於回來了,原來她下山的時候,手機響了,她就邊打電話邊走,以為孩子在後面跟著自己,等打完電話一回頭,發現孩子不見了,趕緊原路返回找。佟玥把小孩交到她懷裡,小孩不哭了,小孩媽媽感謝了兩人,小孩不願意走,手裡還拿著一片樹葉,非得跟鄒飛拔了根兒才走。結果鄒飛贏了,把自己的那個根兒給了小孩,小孩拿著那片樹葉,興高采烈地和他媽下山了。
空盒的那個男生安慰羅西道:「我一開始也跟你一樣,往盒裡裝真的,後來看見一個高年級的就把空盒往那一放也能開出假條,我也就學會了。」
「給我們照相啊,我家有好相機。」富二代還舉著請柬。
佟玥找出紙巾給小孩擦了擦鼻子,問道:「你媽媽在哪兒丟的?」
這次找准了門,開鎖男又忙碌起來,鄒飛和範文強打著掩護,走來走去。
佟玥趕緊哄孩子,並要求鄒飛道:「趕緊說幾句讓孩子別哭了的話。」
「反正是肯定比沒複習的時候強了。」開鎖的男生說。
鄒飛正準備去接羅西的班,開鎖的男生臉上突然露出得意的笑:「開了。」
老謝建議範文強:「我把羅西叫回來,你倆喝杯酒,過去的就過去了。」
班裡有個男生,他爸是北京鎖廠的技術標兵,開過的鎖上萬把了,每天不開個幾十把鎖,晚上上床睡覺的時候就會覺得一天少了點兒什麼,又下地找鎖,開過癮了,再上床。他媽經常責備他爸:「我這兒有把現成的鎖你不好好開開,就知道成天瞎開那些鎖!」生活在這樣的家庭中,這個男生自然也學會了開鎖,只要給他兩根兒鐵絲,日常生活中的甭管什麼鎖,他捅咕捅咕,一會兒就開了,而且還能不讓鎖壞了,撞上又能接著用,說白了就是,他能用兩根兒鐵絲當鑰匙。
陳志國又去套羅西的話,羅西說:「別說我沒有,就是我有,也不給你,誰讓你是學生幹部呢,我不能腐蝕你。」
鄒飛有點兒捨不得,這是他迄今為止最值錢的一件家當,剛買了兩個月,而且對方還是不會照相的新手,但最後還是把相機借給了他。
「你懂事兒!你懂事兒就別老病病歪歪的,你要不能https://read.99csw•com像個正常人一樣,你就沒資格說我!」範文強自己喝了一杯酒。
「我跟你倆去,別再開錯了。」鄒飛讓老謝接管了自己剛才把守的那頭兒樓道。
「兩台電腦?我記得三台啊?」
「毛片兒我們有,你幫我們開個鎖。」
「不是我讓它響的,是比爾?蓋茨讓的!」範文強關了音箱。
「那就是搬走一台唄,現在就兩台,一張桌子一台。」
「可能是太緊張,捅錯鎖眼兒了。」開鎖的男生覺得很對不起大家。
二十分鐘后,鎖還沒打開,鄒飛和範文強都走累了。
範文強上學期已經試讀過一次了,這次又缺考了兩門,後面這門考試如果不過,就可以回家了,但是他卻不以為然,躺在床上叼著煙頭說:「爺們兒早就不想在這兒待下去了。」
「你這就不懂事兒了!」老謝放下筷子,要跟範文強好好說道說道。
「什麼時候丟的?」鄒飛問。
「你們想要我的毛片兒吧?行,換!」
「我也不知道。」小孩的鼻涕出來了。
「我們要碰別的東西,以後我倆這手就打麻將抓炮牌,打飛機打不出來,擦屁股摳一手屎,摸媳婦的時候陽痿。」
「早知道給他留點兒就好了。」羅西幫人幫上了癮。
當鄒飛坐在教室里複習的時候,更驗證了這一結論,心根本在不了書上,連續在教室看了兩個禮拜的書了,現在坐都坐不住了。於是就去廁所蹲坑兒抽煙,其實也不想蹲,肚子里沒什麼內容,就是為了抽根兒煙,找個姿勢配合一下,站著太累,只好蹲著。
經過一番嚴密的部署,天黑后,鄒飛等一行人帶上兩張軟盤出發了。
小孩找到樹葉回來,聽鄒飛這麼一說,又哭了。
羅西接過藥盒問道:「驗大的小的?」
「拷了嗎?」鄒飛問。
「錯了,應該是男廁所對面那間!女廁所對面是心理健康諮詢室,我去過,老師穿著白大褂,用錄音機發著鳥叫或者大海的聲音,讓你靠在沙發里,『放鬆,再放鬆,繼續放鬆』,聽半個小時,然後問你心裏好受點兒了不。」老謝說。
女大夫遞給羅西一個小藥盒:「先化驗!」
羅西也去了,範文強仍不理他,和每個人乾杯,就是不跟他喝。羅西突然起身離席,出了飯館。
「用的哪套題?」收東西的人說。
隨後那個男生空手出來了,看樣子是把小盒留下了,他沒有選擇在這兒等結果,而是回了宿舍。
大學的意義,不是進一步掌握科學和人文知識,而是提供自由的土壤,讓每個人是什麼種子,就長成什麼。以前在家,就是種子沒撒到土裡,家庭就像空氣、陽光和水,是成長所需,但不是成長之根本——土壤。大學恰恰就是土壤。在這裏,可以接觸到不同的人和事物,上大學就是世界漸漸脫掉衣服,把真實呈現在你眼前,你可以摸它了。
是啊,為什麼總照這些啊,他也回答不上來,他也試圖發現美的東西,但是找不到,每當想拍點兒什麼的時候,眼睛里只有這些東西,那些盛開的鮮花反而讓他沒有拍攝的衝動,它們雖然看著好看,但是真要拍他們,鄒飛覺得也挺沒勁的。欣賞和創造,是兩回事兒,就像吃飯和拉屎,兩者有聯繫,但不一樣,後者經過了消化。
「拷了。」範文強把軟盤交給鄒飛,「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兒過夜了,就當在網吧包夜了,這兒的電腦比網吧的快。」
「你發現媽媽丟了之前,她在幹什麼?」佟玥打聽著線索。
「這鎖有點兒費勁,我爸來都不一定能搞定。」開鎖的男生說。
「憋會兒,把你那頭兒守住了!」鄒飛說。
鄒飛看到老師的辦公桌上有一卷衛生紙,撕了一截遞到門外:「你都提上褲子了,還要紙有什麼用啊!」
有了試題后,五個人先做了一遍,發現竟然沒幾道會做的,幸虧提前弄到了考題,要不然又得多一門不及格的。每個人抄下幾道題,分頭拿著去問尚清華,並定下規矩:此事不能透露給任何人,這種事情,一個人知道了,就等於所有人都知道了。
大夫是個女的,問羅西怎麼了,羅西說拉肚子,拉得起不來,錯過了上午的考試,想開張緩考證明。
老謝看不過去了:「你可以不理羅西,但是得說聲謝謝吧,拉稀不好受。」
氣氛尷尬了。大家也都不想喝了,要走,範文強挽留,說這頓他請,但還是散了,都覺得範文強要離開學校了,不枉同學一場,冒著不及格的風險陪他喝也就喝了,現在他不退了,還跟他喝個什麼勁兒啊,考不過的話,沒準退學的就是自己了。於是十分鐘前這些人還在酒桌上,十分鐘后就帶著一身酒氣坐在教室里了。
「你笑什麼?」鄒飛問。
鄒飛從地上撿起兩片樹葉,給了小孩一片,兩人玩起了拔根兒,結果小孩贏了,終於不哭了。鄒飛又找了一片樹葉和小孩拔,這次他贏了,小孩不服,也去找樹葉,似乎忘了丟媽的事兒九九藏書
「那就別聊了,趕緊複習吧!」鄒飛說完走了。
是這麼分的工:開鎖的男生只需負責把鎖打開,在他開鎖的時候,範文強充當在一旁經過的角色,以免突然有人出現,看見開鎖的男生趴在實驗室門口捅咕覺得蹊蹺,此時範文強起到吸引他人注意力的作用;鎖打開后,由範文強潛入辦公室,把電腦里的試題拷走,這時開鎖的男生則在樓道走來走去,起到剛才範文強所起的作用;鄒飛和羅西各守著樓道的一頭,如果老師突然出現,他們就假裝有問題正要找他,然後大聲詢問,以便讓範文強和開鎖的男生聽到,為此鄒飛和羅西每人還特意準備了一個問題;老謝因為這門課的學分沒拿到,也參与到行動中,他扮演著自由人的角色,看哪兒出問題了,就趕緊補上。而且特意叮囑了羅西和範文強,雖然他倆還不說話,但不要把這種情緒帶到行動中,別老師都來了,還不說話,任同伴被捕,活動結束后,兩人可以繼續不說話。兩人都保證:「放心,以大局為重!」
二十分鐘后,那個男生又來了,去診室問大夫結果出來了嗎,大夫說剛出,進來吧。
「我們要是能幫你過,你怎麼表示表示?」
「那你只好再把旁邊那屋也開一下。」老謝說。
鄒飛拿出隨身聽,和佟玥並肩坐著,耳機一個戴在左邊人的右耳朵上,一個戴在右邊人的左耳朵上,耳機線成Y字形,垂在兩人中間。他們靠在一起,聽著耳機里的音樂,看著山下的北京,一會兒描述自己對未來的幻想,一會兒講述自己小時候不被對方所知的逸聞趣事,或者什麼都不說,就靜靜地待著,聽著歌,吹著山風,然後兩人臉轉向對方,接著吻,直到身邊來了遊客才分開。
「那我們走了,後續的工作你給弄好了。」鄒飛說完走了。
「咱倆今天好幾次都說了同樣的話。」佟玥提起此事。
兩天後,在考場上拿到卷子打開一看,五個人都很欣慰:前天晚上沒白忙活兒。
「不是他電腦里的,是我剛裝上的,我看這台電腦的配置不錯,不玩玩遊戲可惜了。」範文強拖動著滑鼠,「一會兒玩完我再卸了,他發現不了。」
尚清華看著他們抄在本上的試題,很好奇:「從哪兒弄來的這些題啊?」
這時門外有人敲門,鄒飛示意範文強不要出聲。
被援助的那個男生取完葯給了羅西,並一個勁兒感謝:「我這葯你吃吧,祝願早日康復!」
「女的。」小孩一本正經回答道。
「別讓它響!」鄒飛對範文強弄出的聲音很不滿意。
「怎麼了?」富二代不理解,很多人想去他都沒讓。
「不要錢!」
一次兩人坐公車去香山玩,在動物園倒第二趟車,因為是始發站,兩人都有座,沒坐幾站,上來一個老太太,兩人同時站起身說:「您坐這兒!」弄得老太太都迷茫了,看著兩個空座,不知道該坐哪個。如果老太太也去香山的話,就意味著他們中的一個人將站一個小時到香山,最後老太太還真是到了香山終點站才下,不過他倆並沒有站一個小時,而是擠在一個座位上,兩人都偏瘦,坐下也不覺得擠。
「我也不知道。」小孩說話像個復讀機。
沒過幾天,又有一個學生想跟鄒飛學攝影,鄒飛就拿著自己的相機給他講解,弄懂基本技術后,那個學生說了實話:「其實我不光想學怎麼照相,還想借你的相機用用,我剛找一女朋友,約好了去北海玩,想留點兒紀念。」
這時候,偷卷子的樂趣和刺|激,已經遠大於多看一章書的樂趣和刺|激。
「什麼辦法?」鄒飛也停在門口。
被盜者聽完很滿意:「其實你不用說這麼多,光說最後一種後果,我們就知道不是你乾的了。」
然後兩個人想了想,又一起說道:「沒事兒,我們陪你在這兒等你媽媽。」說完兩人又因為說了一樣的話相視一笑。
「你這時候敲門,有病啊,回去好好拉屎!」鄒飛低聲對門外說著。
果然,第三門考試範文強沒去。
別人複習第五門課的時候,範文強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提前去他哥家過寒假了。
「課本丟了,就拿參考書複習。」鄒飛解釋道。
「題已經給教務處送去了。」掏東西的人說。
陳志國又去找開鎖男,得到的答覆是:「需要開鎖,找我;打開及格的門,還得靠你自己。」
「不知道,兩套都拷給他們了。」掏東西的人掏出東西說,「你電腦里有嗎,用不用拷一份?」
「你媽媽是男的女的?」鄒飛換了個問題。
女大夫說:「拉肚子,有驗小的的嗎?」
「我小時候哭的時候,我奶奶就是這麼做的。」鄒飛覺得自己很無辜。
山上待夠了,兩人下了山。在山腳看見一個賣煮玉米的老奶奶,坐在路邊,玉米碩大,放在塑料泡沫的保溫箱里,蓋著一層棉被,兩塊五一根,兩人決定買一根。掏錢的時候,老奶奶說:「買兩根吧!」然後用都是皺紋的九-九-藏-書手掀開棉布,露出裏面冒著熱氣的玉米。
「行,只要你們有這個決心,我就可以信任你們!」
「不過你這樣也挺好的。」佟玥挎上鄒飛的胳膊走了。
然而他拍下來的照片卻是乾枯的落葉、沒水的河道、烏雲密布的天空、被扔在街邊的布娃娃、暴死街頭的貓、睡在地下通道的流浪漢、風燭殘年的老人的背影、被打碎的窗戶。
「不許笑了!」鄒飛笑著命令道。
「我也不知道。」鄒飛說。
「不行,憋不住了,出來前忘吃黃連素了。」說著羅西進了對面的男廁所,拉肚子還沒痊癒。
四個人出了實驗樓,往宿舍走,羅西突然想起了什麼:「也不知道明天老師用手紙的時候,會不會發現少了一截。」
那個同學興高采烈地拿著相機走後,佟玥笑了。
「好在我剛大二,明白這個道理還不晚,來日方長。」羅西說完又跑向了廁所,邊跑邊摸兜里有沒有紙。
範文強說:「有妞兒跟他喝,用不著我跟他喝。」然後繼續和眾人乾杯,說著告別的話。
「那你覺得我們把答案給你,算不算壞事兒?」
「怎麼又不包夜了?」
「幹壞事兒?我不幹!」
男生接過羅西饋贈的小盒,如獲至寶,連說:「謝謝啊!」
別人問尚清華題的時候,還假裝被他帶動著思考,範文強問的時候,索性把題往尚清華面前一放:「把這幾道題給我做出來!」
等到考試那天,範文強真的沒出現在考場上。考試結束后,大家回到宿舍,發現範文強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正等著大伙兒回來:「你們請客,一起吃個散夥飯,吃完我就走,日後有機會社會上見吧!」
「不用謝,用完也不用還了。」羅西頭一次做了好事兒還不好意思。
鄒飛終於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了。一天晚上,他陪佟玥上攝影選修課,燈被關了,教室全黑。這時老師打開幻燈機,前方突然一亮,投影布上出現一幅彩色照片,是仰拍的藍天,有一塊雲,像是一部電影的第一個鏡頭,隨後一張張照片被放大出現在鄒飛眼前,他看到了廣闊浩瀚的沙漠、一望無垠的大海、夜空的點點繁星、山巔的日出、雲海、靜靜佇立的佛像、虔誠的朝拜者、孩子的笑臉,老人的皺紋,工人的汗水、男人的肩膀、女人的腰肢、動物的眼神、植物的花蕊……這些都是一次曝光拍攝下來的,構成了一個不同於現實世界的世界,純凈、祥和、堅韌、有力量、讓人感動,而它們卻是真實世界的一個瞬間或一隅。
到了第四門範文強還是沒去。
這時候羅西突然跑過來,說了一句:「我要上廁所!」
「……我腿都走酸了!」範文強停在門前,「行不行啊?」
「你好好找了嗎?」
「是我!」門外是羅西的聲音。
「女廁所對面那間。」
兩人拿著小盒,又回了診室,女大夫一指門口桌上的白色搪瓷盤說:「放那兒吧,半小時后取結果。」
但是鄒飛和佟玥在一起的時候,拍出來的照片就不太一樣,視點變得溫馨了,照的是兩人在陽光下的影子、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兩隻鞋、紅紅的蘋果、雪人冰棍兒什麼的。洗照片的師傅眼尖,看著洗出來的照片問鄒飛:「不是你照的吧,這不是你風格啊!」
於是眾人顧不上複習第六門考試,紛紛去了飯館,為範文強餞行。
「先拷出來再說,有尚清華就等於有答案了。」鄒飛接過範文強拷好的一張軟盤,「把另一張軟盤也拷上,備份一份,我先出去,拷完了你清理完戰場撞上門出來,我們在樓道等你。」
鄒飛說:「是挺好的,不過身為一名學生黨員,有這樣的想法是不應該的。」
「就知道貧!」佟玥說著鄒飛。
這門考試,為這學期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這當然得算好事兒了,救人於水深火熱中!」
「你身上有紙嗎,我忘帶了。」羅西話語中透露著無奈。
兩人走出一段后,佟玥突然說:「剛才你幹嗎那樣和人家說話啊?」
爬到香山的鬼見愁,兩人坐在石階上休息,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在一旁東張西望轉來轉去,突然號啕大哭。
「就笑!」佟玥咯笑得更歡了。
羅西看他手裡也拿著小盒,明白了什麼意思,便把自己盒裡的東西給他撥了點兒,分的時候羅西還在想:幸虧剛才多盛了點兒。
「能考過嗎?」
羅西晃悠著手中的小盒說:「明白了!」然後直奔廁所。進廁所前,發現一個男生坐在門口的椅子上,一個勁兒地觀察他,似乎識破了他的伎倆,也不知道是真的如此,還是自己做賊心虛。
考試周期間,沒什麼人來實驗樓,除了一些想避人的情侶。五個人各就各位,開始行動。一切按計劃行事,鎖在十分鐘后打開了,範文強拿著軟盤進去了,十分鐘后出來,五個人裝作不認識,各走各的,最終在樓下會合。
「我記得是三張桌子啊!」
然後兩人相視一笑,又同時說了第四次:「你說為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