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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咂了咂雪前煙又說:
他一提到宗教,烏爾茨就低下頭表示虔誠。黑根說:
現在,黑根又開口了,用的是最一般的語氣。
這一說,黑根心中的一個迷解開了,烏爾茨既然早已決定了不把那個角色分配給約翰昵,為什麼還要花這麼多時間。那個決定看來是無法改變的。烏爾茨有恃無恐:他根本不怕考利昂老頭子的權力。當然羅,烏爾茨憑著他在全國上層中間的政治神能,憑著他同聯邦調查局頭頭的交情,憑著他擁有的巨大財富,憑著他在電影工業界的絕對權威,根本就不怕考利昂老頭子的威脅。在任何有頭腦的人看來,甚至在黑根看來,烏爾茨對他自己的估計似乎是正確的。如果他甘願承受工人鬥爭可能造成的損失,老頭子也就無可奈何。但是考利昂老頭子已經答應他的教子,他能得到扮演那個角色的機會。而考利昂老頭子,據黑根所知,在這類問題上從來都沒有失過信。
他聽到其中一個女孩子一邊哈哈大笑,一邊說:
說罷,他就站了起來。
那兩個年輕人嬉皮笑臉地向他轉過身來。鮑里·嘎吐裝得像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的樣子。嘎吐這個小夥子,鼠頭鼠腦的,又矮小又瘦弱,幹這種事很有一套。他們向他猛撲過來。說時遲,那時炔,他們被後面來的兩個人緊緊地抓住了,鮑里·嘎吐趁機在右手戴上一套特製的指節銅套,上面還安滿了十六分之一英寸長的鐵釘。他的動作準確、麻利,對準那個叫魏奈的小流氓的鼻子噼里啪啦地打去,魏奈被抓起來,提得高高的,離開了地面;鮑里掄起胳膊,對準腹股溝用拳頭向上直擊。魏奈給打得軟稀稀的了;那個提著他的大個子「啪」地一下把他丟在地上。這一切用了還不到六秒鐘。
「我無法,」烏爾茨說,「我無法安插約翰昵參加那部影片了,即使我想要安插也無濟於事。全體演員合同都已經簽訂好了:下周就要開拍,我實在沒有迴旋的餘地。」
又是一個迷惑不解的問題,烏爾茨怎麼知道他打算搭早班飛機回紐約?可能烏爾茨派了私家偵探跟蹤他,儘可能地搜集有用的情報。這樣看來,烏爾茨肯定知道他代表的是老頭子,這就表示他對老頭子是有幾分了解的,同時也表示他現在願意重新認真考慮問題了。黑根想:也許到頭來會有點成效。也許,烏爾茨比今天上午要識時務多了。烏爾茨的別墅看上去像是一幅莫名奇妙的電影布景:種植園式的大廈,廣袤的庭園,周圍是很考究的只准馬走不準車過的煤渣路,還給一大群馬修了馬廄,開闢了草場。籬芭、花圃、草坪,像電影明星的指甲一樣,精心修剪得一絲不苟。
言外之意是要完全忠誠,完全接受老頭子作為父輩的權威。老頭子也是這樣理解的。自從這個年輕人進了他的家,他第一次以這種理解向他表示出了父愛。他把黑根摟到自己懷裡,很快地擁抱了一下。此後他把他看成像親生子了,不過他有時還是要說:
「參謀」的任務顧名思義是老頭子的顧問,是他的右手,是他的輔助頭腦,也是他最親密的夥伴,最親密的朋友。有重要任務要出差,他給老頭子開車;在會談中,他就出來給老頭子搞些點心、咖啡、三明治、新鮮雪茄煙。他會知道或幾乎知道老頭子知道的一切,也就是洞察權力結構中所有的細胞。他是世界上唯一可以置老頭子于死地的人。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參謀背叛了一個老頭子。在美國站穩了腳根的任何一個強大的西西里家族中從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因為背叛是沒有前途的。每個當參謀的人都知道:如果他忠誠,他會有錢、有權,還會受人尊敬。如果遇到不幸,他的妻子兒子會受到保護和照顧,與他活著時一樣。如果他保持忠誠。
「要是事情真的演變到了那一步,我本人得直接找老頭子談談。」
「我樂意為你效勞。」
那個美麗的小姑娘和她的母親。但現在,小姑娘那精雕細刻的柔美的嘴唇,由於亂塗亂抹而成了厚厚的粉紅色的一團。她那雙海藍色的眼睛,也像蒙上了一層薄膜似的;當她一步步走下台階,走向汽車時,她那長長的腿蹣蹣跚跚,活像傷了腿的小馬駒。當媽媽的扶著孩子,攙著她上了汽車,同時一個勁兒給她小聲發布命令。她偶一回頭,急速地朝黑根瞟了一眼;他發覺她的眼睛里有一種鷹一般火辣辣的得意神色。然後,她也上了汽車。
「我認為,你並不了解情況,考利昂先生是約翰昵·方檀的教父,這是一種非常親密、非常神聖的宗教關係。」
「約翰昵到底能不能參加那部影片的拍攝?」
真想不到,烏爾茨原來是個真正會為客人著想的主人。他希望他的馬廄成為美國最成功的馬廄。為此他採用了一些新方法,新措施,並把這些也都一一解釋了一遍。這些馬廄是防火的,保持了最高程度的清潔,而且還有一支專職保安隊負責警衛。最後,烏爾茨領他去看隔離馬廄,牆上有個大銅匾,上面寫的就是「卡吐穆」這個名字。
他一面捋著馬鬃,一面柔情地叫道:
鮑里·嘎吐跳進汽車,準備開車了。那兩個大個子把蒙南打成了肉漿。他們打得那麼不慌不忙、從容不迫,簡直令人吃驚,好像世界上所有的時間都歸他們自由支配似的。他們的拳頭並不像疾風暴雨那樣亂甩亂打,而是有節奏的慢動作。彷彿每打一拳,拳頭上都帶著他們巨大身軀的全部重量;每一拳打下去,拳落處皮開肉綻。嘎吐從汽車裡瞥視了一下蒙南的臉,已經不像人臉了。那兩個人把蒙南扔下,讓他躺在人行道上,接著又把注意力轉到魏奈身上,魏奈拚命想站起來,並尖聲怪叫地呼救。有幾個人從酒吧間出來了。於是,那兩人不得不加快速度。他們把他打得跪在地上,其中一個人揪住他一隻胳膊猛地一扭,然後朝脊梁骨就是一腳。只聽得「喀嚓」一聲,魏奈痛得大叫,這時沿街的窗子都打開了。那兩個人幹得乾淨利落,其中一個用雙手像老虎鉗一樣卡住魏奈的腦殼把他提了起來,另一個用巨大的拳頭對準一個固定的目標「咚咚」地猛擊。從酒吧間出來的人越來越多,但沒有一個人插嘴。鮑里·嘎吐在汽車裡又喊了一聲:
「我要像您的兒子那樣為您效勞,」黑根說。
黑根靠在椅背上,回憶向他提供的全部情報。傑克*烏爾茨是好萊塢三個主要電影製片廠的老闆之一,他自己的製片廠九九藏書通過合同掌握著幾十個明星。他是美國總統的戰爭情報顧問委員會電影部的委員,這就說明,他協助攝製宣傳影片。他在白宮參加過宴會。他在他的家裡款待過約·埃德加·胡佛。但這一切沒有一條值得重視,都只不過是些官方聯繫而已。烏爾茨並沒有任何個人政治權力,這主要是因為他是個極端的反動分子,另外還因為他是個權迷心竅的狂妄分子,喜歡濫用職權,根本不顧這樣蠻幹的後果必然使成群的敵人從地里鑽出來。
但是老頭子堅持要他除了給家族盡義務之外,再花三年時間進行一般性法律實踐。這種實踐後來證明是異常寶貴的,同時也消除了黑根頭腦中為考利昂老頭子效勞的種種疑慮。他在一家與老頭子有關係的刑事律師公司的各個事務所鍛煉了兩年。大家公認,他在法律事務方面是有特殊素質的。他的工作幹得很出色;在他開始為家族效勞之後的六年間,考利昂老頭子一次也沒有指責過他的什麼不是。當他被任命為代理參謀之後,別的強大的西西里家族在提到考利昂家族時,都輕蔑地稱之為「愛爾蘭幫」。這使黑根哭笑不得,同時也間接提醒他,他絕不可能繼承老頭子,成為家族事業的頭頭。但是,他本人倒也很知足。那個,從來也不是他奮鬥的目標,因為這種野心,對他的恩人來說,對他的恩人的純血統的家族來說,都將是一種「失禮」。
他發現這位電影製片廠老闆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烏爾茨已經覺察到這話裡有話,黑根使出渾身解數裝出極力討好的腔調說:
「這是全世界最好的賽馬。去年我花了六十萬美元把它從英國買來。我敢打賭,即使俄國沙皇,為了買一匹馬也從來沒有出過這麼高的價。但我不打算讓它再參加賽跑了,留下來配種,我打算建立全國最大的賽馬馬廄。」
在某些問題上,參謀就得以較為公開的方式代表他的老頭子辦事,然而卻不能牽連他的主子。黑根坐飛機到加利福尼亞要解決的正是這樣一個問題。他明白,他作為參謀的事業將受到這項任務的成敗的嚴重影響。從家族事業的標準來看,約翰昵*方檀是否得到那部戰爭片中他所夢寐以求的角色,是小事一樁。更為重要的是下個星期五同維吉爾·索洛佐的會見。但是黑根知道,對老頭子個人而言,兩樁事情同樣重要,都是決定一個參謀是否稱職的關鍵。
考利昂老頭子,以最自然的方式,一句話也沒有說,也沒有以任何方式討論過,默許這個男孩子待在自己家裡。考利昂老頭子還把這個男孩子帶到一位眼科專家那裡,把他的眼病給治好了。他送他上大學,上法律學校。在整個過程中,老頭子不是以父親的姿態出現的,而是以監護人的身份出現的。老頭子對待黑根,在表面上沒有流露過疼愛的感情;說起來也奇怪,他對黑根比對他自己的親兒子還客氣得多,向來不把作為父輩的意志強加于他。大學畢業之後,他又到法律學校去深造。這也是孩子本人的決定。孩子聽到老頭子有一次曾經說過:
活塞式飛機震顫得很厲害,搖撼著湯姆·黑根的已經很緊張的神經系統。他向女招待員要了一杯馬丁尼酒,想鎮靜一下。老頭子和約翰昵已經把電影製片廠的老闆傑克·烏爾茨的性格特點向他勾勒清楚了。但是,他確認,老頭子要恪守他對約翰昵的諾言。他的任務就是談判和接洽。
「這部影片預算是五百萬。」
我說過一句威脅的話嗎?我想說的只是:為了讓約翰昵·方檀能參加那部影片的拍攝,我準備接受你可能提出的任何條件。我認為,為了這樣一件小事,我已經提出了價值很大的報酬。我也了解,這是一件對你本人也有利的小事。約翰昵告訴我說,你本人也承認,他演那個角色合適極了。再說,如果不是這樣,這個要求也絕對不會提出。還有,如果你擔心自己的投資撈不了多少利,那麼我的委託人也願意對這部影片給予資助。不過,請讓我把我的意思講清楚,免得引起誤解。我們知道你說一不二,沒有人能強迫你,也沒有人想強迫你。我們也知道你同胡佛先生的交情,我不妨再補充一句:我的上司也因此而尊重你,他非常尊重那種交情。」
「我早就完全明白,」他說,「地下勢力的作風就是這樣,對嗎?當你們在進行真正威脅的時候,擺出來的卻全是橄欖油,滑溜溜的,說起話來,甜蜜蜜的。所以讓我還是把問題挑明白吧。約翰昵·方檀絕對不會得到扮演那個角色的機會,儘管他演那個角色是挺適合的。扮演那個角色,會使他成為偉大的明星。但是,他絕對不會有那樣的機會,原因就是我恨他這個粉紅色的小阿飛,我要把他趕齣電影界。我也可以把內情告訴你。他把我門下最有價值的一個女演員,我的一個得意門生給毀了。五年來,我設法讓這個姑娘聽課,受訓練,學唱歌,學跳舞,學表演;我已經花了幾十萬美元。我打算把她培養成一個明星。我不妨進一步坦白告訴你,以表明我並不是一個硬心腸的人,關鍵不在錢上。那個姑娘長得挺漂亮,是個大屁股,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大屁股,而我在世界各地都摸過大屁股。她像水泵一樣能把你汲干。但是,約翰昵插|進來了,憑他那橄欖油似的滑溜溜的腔調和淺薄迷人的魅力,把她給拐走了。她兩手一甩就走了,害得我讓人嘲笑。處在我這種地位的人,黑根先生啊,讓人嘲笑是受不了的。我必須讓他滾!」
「你的那個朋友能夠給我幫什麼忙?」烏爾茨問。他的聲調裡帶著一種盛氣凌人的傲氣。
烏爾茨像是早就準備要發脾氣似的,突然滿臉怒氣,那雙染得烏黑的濃眉緊鎖起來,眼睛一瞪,上方出現了一道很粗的皺紋。他把身體撲到桌子上面對黑根說:
「一個帶著公事包的律師能夠比一百個帶著槍的強盜詐取更多的財物。」
他這樣說,避免了在具體問題上把話說死。果夫對老頭子百依百順,黑根並不感到奇怪。從組織機構來說,這個家族帝國目前並沒有超出紐約地區的範圍,但是考利昂老頭子採取幫助各個工會領袖的辦法,把他個人的影響早就擴大進去了。許多工會領袖仍然還欠著他的情。
今天,正是克萊門扎告訴他這個任務必須果斷完成,必須在這兩個男娃娃回到大學之前完成。嘎吐不大明白為什麼這個任務必須在紐約市內完成https://read.99csw.com。克萊門扎一向的作風是,除了交代任務之外,總還要給些補充指示。眼下這兩個小娼婦如果同兩個小流氓一塊出去,那他就又得白白放過一個晚上。
傑克·烏爾茨聽著這一席話,彷彿是在聽一個小孩子吹大牛。然後他粗聲粗氣地、故意用東岸的土腔調說:
烏爾茨在鑲著玻璃的、有空氣調節設備的游廊接待了黑根。這位老闆穿的是便服,上穿天藍色絲襯衫,領口敞開著,下穿芥末色寬大便褲,腳穿軟皮涼鞋。在這一身鮮艷而豪華的服裝襯托之下,他那粗暴的臉,一看真能把人嚇一跳。他遞給黑根一個特大號的玻璃制的馬丁尼酒杯自己也隨手從托盤裡拿起了一個。他的態度比上半天友好多了,把手搭在黑根的肩膀上說:
事實證明他的分析是正確的,烏爾茨姍姍來遲。約定的時間到了之後,又讓黑根乾等了半個小時,黑根倒不怎麼在乎。會客室非常奢侈豪華,舒適安逸。在他對面的長沙發上,坐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黑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她只不過十一二歲,穿著倒像個成年人,衣料很昂貴,但看上去很樸素。她的頭髮是金黃色的,美極了,使你難以相信,人世間竟有這樣美的金髮;眼睛是海藍色的,大大的,神奇莫測;嘴巴是山莓色的,鮮嫩,緋紅。有個女人在旁邊守護著她,顯然是她的媽媽。這個女人死盯著黑根,想以她那傲慢的氣勢把黑根壓垮。這可把黑根氣壞了,恨不得打她幾拳頭。他對那個女人同樣冷眼相待,心裏想:小姑娘是天使,媽媽是魔鬼。
黑根忍不住了,說:「烏爾茨先生,和處於最高地位的人物打交道有一個很大的好處,就是能夠使這類借口站不住腳。實際上你隨便想要幹什麼都是能夠辦到的。」
湯姆·黑根今年三十五歲,個兒高高的,身材很苗條,頭髮理成了平頭,容貌普普通通。他是個律師:雖然律師考試合格后也曾干過三年法律工作,但他並沒有為考利昂家族干實際的具體的法律工作。
他最近的愛好,正如每個電影專欄作家報導的那樣,是修建他自己的專養賽馬的幾個馬廄,去年他已經為此花了一千萬美元。他因為花了六十萬美元買了一匹名叫「卡吐穆」的英國著名賽馬,並宣布這匹百戰百勝的賽馬將退休留作種馬,不外借,專門為烏爾茨馬廄繁殖優種馬,他一下就成了各報的頭條新聞。
「要是到了那一步,他會主動找你的,」黑根說。
當他倆向馬廄走去的時候,他說:
對湯姆·黑根來說,這一天雖然忙,但忙得痛快。勁科·阿班旦杜在清晨三點鐘已經死了;當考利昂老頭子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就已經通知黑根說,他現在就是正式參謀了。這就意味著,黑根會成為一個非常有錢的人,當然不用說也有權。
黑根平心靜氣他說:「你故意歪曲我的意思。你試圖把我說成品敲詐勒索的幫凶。考利昂先生答應在工會糾紛問題上為你說好話,作為友誼的表示,也希望禮尚往來。這是一種友好往來而已,再沒有別的了。但是,我看得出來,你並不嚴肅對待。在我個人看來,你這是搞錯了。」
畜牲也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擺擺尾。烏爾茨對黑根說:
烏爾茨不動聲色他說:「我相信我會遇到工會方面鬧事的麻煩。果夫打電話給我談到這個問題了。果夫這個狗娘養的,從他給我說話的口氣看,你根本想不到我要付給他十萬美元。同時我也相信,你們能夠使我那個亂搞同性關係、具有男性魅力的明星得不到海洛因。
烏爾茨一直在用一支紅翎子大筆心不在焉地亂寫亂畫。一提到錢,他的興趣就來了,也不再寫寫畫畫了。他以瞧不起人而又裝作關心人的語氣說:
「我總算把你的老底摸清了。湯姆啊,你早該給我明說你的上司就是考利昂。上午我還只當你是約翰昵請來嚇唬我的一個第三流的地頭蛇。而我是不習慣於嚇唬的。不是因為我要樹敵,而是因為我根本就不贊成嚇唬。但是眼下咱們還是輕鬆輕鬆吧!正經事,飯後再談。」
他緊靠著一一輛有四個門的「追獵」牌轎車站著。車內坐著兩個人,雖說是兩個塊頭很大的男子,但從外面幾乎看不見。鮑里對裏面說:
黑根耐心地聽著。他原來預料,處於烏爾茨這樣地位的人會識相一些。一個辦事如此愚蠢的人,竟然爬到一個擁有數億資金的公司頭目的高位,這是可能的嗎?老頭子正在找新的投資對象,這倒是值得考慮的:如果這一部門的最高層人物都是這一類笨頭笨腦的傢伙,那麼電影工業就是最理想的投資部門了。剛才的辱罵,黑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他已經從老頭子那裡直接學到了談判藝術。「千萬不可動肝火。」這是老頭子的教導。「千萬不可做出威脅的樣子,要同人家說理。」「說理」這個詞在義大利語里聽上去要合道理得多,有點像「捏合」這個詞的音。說理的藝術就在於撇開一切侮辱,一切威脅。他打了你的左臉,那麼,把右臉轉過來讓他再打。黑根曾親眼看到老頭子一連八個鐘頭穩坐在談判桌旁,一再忍受侮辱,試圖說服一個臭名昭著、妄自尊大、飛揚跋扈的狂人改過自新。經過八個鐘頭的努力仍然無效,考利昂老頭子無可奈何地舉起雙手,對談判桌旁其餘的人說:「誰也無法同這號人說話。」說罷就昂首闊步地走出會議室。那個一貫飛揚跋扈的狂人一下子給嚇得臉色蒼白,就又派密使把老頭子請回到會議室。協議是達成了,但兩三個月後,那個狂人就在他常去理髮的理髮店裡被擊斃了。
「你想唬我?」
湯姆·黑根低著頭,對老頭子說:
烏爾茨似乎早就等著這樣的評論,隨即就發火了。
「這一套我聽煩了。惡棍沒有資格給我下命令;我卻有資格給他們下命令。如果我抓起這個電話,你今天晚上就得在監獄里過夜。要是那個地下黑幫的幫首膽敢對我來硬的,那麼他就會發現我並不是一個只帶領著少數幾個人的小領班。哼,那種說法我早聽說過了。你聽著,到時候你的那位考利昂先生受到打擊,他還不知道是從哪來的呢。即使鬧到我不得不動用我在白宮的力量的地步,我也在所不惜。」
「瞧它下面那個傢伙,翹得多神氣!」
「傑里,你瘋啦!我才不想同你坐什麼轎車。我怕像那個可憐的姑娘一樣,到頭來住進醫院。」
我覺得你還沒有理解https://read•99csw.com這個小小的要求對我的委託人來說是何等重要。當約翰昵還是嬰兒在受洗禮的時候,考利昂先生就把他抱在懷裡。在約翰昵的父親死後,考利昂先生就承擔起了做父親的義務。說實在的,有很多很多人對他所提供的幫助表示敬意和感激,都虔誠地稱他為「教父」。考利昂先生對他的朋友絕對不會見死不救。」
在決定政策的考利昂老頭子和實際執行命令的工作人員之間,還有三層人員,或三個緩衝層。有這樣的體系,任何問題也不可能追溯到頂層來。除非參謀叛變。那天早上,考利昂老頭子就發出明確的指示,怎樣收拾那兩個打傷了亞美利哥·勃納瑟拉的女兒的年輕人。但是他把命令私下交給湯姆·黑根。當天,黑根也同樣是在私下,沒有任何別的人在場,把命令轉交給了克萊門扎。接著,克萊門扎又轉告鮑里·嘎吐去執行任務。鮑里·嘎吐就馬上糾集人馬來執行任務。鮑里·嘎吐和他手下的人是不會知道為什麼要執行這樣一項特殊任務,也不會知道是誰下的這道命令。要把老頭子牽涉進去,那就得要使這根鏈條上的每個環節都一一背叛老頭子才行;這種事雖然從來沒有發生過,但始終是有可能的。預防這種可能性的辦法也是人所共知的。就是把鏈條上的一個環節搞掉。
烏爾茨的話使黑根大吃一驚。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一個有產業的上了年紀的人竟會讓這類區區小事左右他對一樁正經事的判斷,而且還是一樁這麼重大的正經事。在黑根的世界里,在考利昂一家的世界里,肉體美、女人的性魅力,在處理世俗事務的過程中是一點兒兒分量也沒有的。男女之間的問題是無足輕重的私人小事,當然羅,除非涉及到婚姻和家庭榮辱。黑根決定再試一次。
黑根在參加律師考試合格后,就結了婚,另立門戶。新娘是一個家住新澤西州的年輕的義大利姑娘,是個大學畢業生,一個大學畢業生在那些年頭還是很稀罕的。婚禮,當然是在考利昂老頭子家裡進行的。過後,老頭子主動支持黑根從事他自己願意從事的事業,籠絡一些要打官司的人去找他,負責布置他的律師事務所,幫助他搞到不動產,建立家業。
在前一天,黑根曾打電話給各種電影工會中最強有力的一個人物,此人名字叫比勒·果夫。按照考利昂老頭子的指示,黑根告訴果夫,要他安排在第二天拜訪傑克·烏爾茨,這就等於向烏爾茨暗示:如果會談結果沒有使黑根感到滿意,那就可能在電影製片廠爆發一次罷工。一小時之後,黑根接到了果夫打來的電話,說是約會定於上午十點。烏爾茨已經意識到搞不好就可能罷工,但似乎不太重視。果夫照實向黑根說了,還補充說:
「很抱歉,回答仍然是不行,不過,你既然已經到這兒來了。我倒想問問,為了把工會醞釀的麻煩清除掉,我得花多少錢?現錢,馬上付。」
黑根心裏想:「你個卑鄙的老雜種,既然如此,你幹嗎把我請到鄉下來?這電影製片廠老闆心中是有鬼的。黑根冷冰冰他說:
「快上車,行了。」
「你面臨著工人正在出現的麻煩和威脅。我的朋友能夠絕對保證消除那種麻煩。你有個拔尖的男明星,他為你的製片廠賺了一大筆錢,他原來吸大麻,近來又改用海洛因。我的朋友可以保證那個男明星今後再也搞不到海洛因。如果今後幾年出現別的什麼小事,只消給我打個電話就可以解決你的問題。」
「等那兩個小流氓出來,就抓住他們。」
黑根輕輕地噓了一口氣,表示他已經得到了深刻的印象。接著,他非常隨便他說:
「烏爾茨先生還建議你帶上短途旅行包,他打算一清早就把你送到飛機場去。」
烏爾茨把肩膀一聳,說:
這個任命,打破了參謀向來都是純血統的西西里人這一傳統。黑根作為考利昂家中一個成員的這一事實,也沒有能夠改變人們對這一問題的傳統觀念。因為這是一個血統問題。只有一生下來就經過耳濡目染而習慣於緘默作風,即守口如瓶的準則,才有資格擔當「參謀」
他伸出手,烏爾茨抓住他的手握了一下。黑根向門口走了幾步,然後又回頭直面烏爾茨。「我曉得你不得不同許多冒充了不起的人物打交道,我的情況相反,我是有意裝出無足輕重的樣子。你幹嗎不利用我們之間的共同朋友來對我作出正確的估價呢?如果你準備重新考慮,就請打電話到我下榻的旅館。」
「你說得絕對正確,烏爾茨先生,」黑根說,「但是,難道你因這些小事就如此傷心?
「我參与的是那些高貴的聯合律師協會的業務,」黑根乾巴巴他說,「我只處理我的協會委託下來的案件。」
老頭子感到驚喜交加。
那張臉毫無表情。
當飛機在洛杉磯降落的時候,天空仍然一片漆黑。黑根到旅館辦理了登記手續,洗了個澡,颳了個臉,看著全市漸漸破曉的景色。他叫人把早點和報紙送到他的房間里來,過後就躺下休息,一直等到十點鐘,這是同傑克·烏爾茨約會的時間。同這樣的人約會很容易地定下來了,真有點想不到。
黑根在談判一開始就接觸到了正題。他說他是約翰昵·方檀的一個朋友派來的密使。他還說這個朋友是非常有能耐的;如果烏爾茨先生肯答應一件小事,這個朋友就會向烏爾茨先生立誓,保證感激涕零和永恆友誼。這件小事就是把約翰昵·方檀列入下周開拍的戰爭新片的演員名單。
她那種得意洋洋的神態,實在令人噁心。但這對嘎吐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辦,不啻為充分的情報。他把啤酒一飲而盡,走了出去,躲在街道的黑暗處。時間是子夜過後,另外也只有一家酒吧間的燈還亮著,其他所有的商店全關門了。警察管區的巡邏車早就由克萊門扎料理好了。巡邏警察是不會到這一帶來的,他們要收到無線電信號之後才會柵柵而來。
黑根點點頭。他還沒有真正了解老頭子的權力之大——那時候確實還沒有。而且在隨後的十年裡他也並沒有真正了解,直到勁科·阿班旦杜病倒之後,他當了代理參謀才真正有所了解。但是他點頭了,他的眼睛盯著老頭子的眼睛。
「卡吐穆,卡吐穆!」
「義大利有個小笑話,說什麼世界太險惡了,人得有兩個父親照顧才行,因此他們都有教父。因為約翰昵的父親已經死了,所以考利昂先生更深感自己的責任重大。說到考驗你,考利九*九*藏*書昂先生不會那麼死皮賴臉的。隨便在哪兒,一旦第一個要求遭拒絕,他絕對不會提出第二個要求。」
「好吧,你這個油腔滑調的狗兒子,讓我給你和你的主子——不管他是誰——把話說死:約翰昵·方擅絕不可能參加演那部片子。我根本不在乎從門、窗、地板、桌椅板凳等木器裏面會突然鑽出多少鬼鬼祟祟的小蛆蟲來。」
對他那種盛氣凌人的傲氣,黑根故意裝憨。他只管解釋:
當天下午很晚的時候,黑根就接到了那位電影製片廠老闆的女秘書的電話,說一小時以內會有一輛汽車來接他到烏爾茨先生的鄉問別墅去進晚餐。她說汽車要行駛三個小時才能到,還說汽車裡有酒,還有小吃。黑根知道烏爾茨是坐他的私人飛機去的,因而感到很納悶,為什麼不請他也坐飛機?女秘書還非常有禮貌地補充了一句:
黑根在門口等著,柱廊被泛光燈照得通明,外面停車道上早就停著一輛長長的高級大轎車。他看到兩個女人正要上車。這兩個女人就是他今天上午在烏爾茨辦公室看到的那兩個:
「我希望你的事業能夠繼續興旺發達。我們的國家需要你所從事的事業。」
星期天晚上,湯姆·黑根才同他妻子吻別,驅車直奔飛機場。持有特字第一號優先證(這是五角大樓總參謀部的一位軍官送來的可喜禮物),他順順利利地登上了一架飛往洛杉礬的飛機。
他仍然覺得一切都安排得太倉促了些,克萊門扎已經把警方給的這兩個小流氓照的面部照片,以及這兩個小流氓經常喝酒和糾纏酒吧女郎的地點都交給了他。鮑里挑選了兩名打手並給他們下達了具體指示,不能打頭頂,不能打後腦勺,也不可造成偶然死亡,除此而外,他們高興怎麼辦就怎麼辦。他還向他們提出了一個警告: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你,」他說。「紐約的大律師我大都認識,但是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律師?」
現在,他們把注意力轉到克汶·蒙南身上,他掙扎著想呼喊,但從後面抓著他的那個人用一隻粗大有力的胳膊輕而易舉地就把他提了起來,用另一隻手止住他的咽喉,卡得他連哼一聲也不能了。
鮑里·嘎吐對這兩個小夥子的情況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他們的名字,一個叫傑里·魏奈,一個叫克墳·蒙南。他們都二十歲左右,眉清目秀,褐色頭髮,高高的個兒,魁偉的體魄。他們在兩星期之後就要回到大學去。他們的父親都是很有政治勢力的人。一來由於他們的父親的政治勢力,二來由於他們都是大學生,所以徵兵一直沒有徵到他們的頭上。他們因為毆打了亞美利哥·勃納瑟拉的女兒,被判了緩期執行的徒刑。鮑里·嘎吐心裏想,這兩個卑鄙下流的小雜種,逃避兵役,違反緩刑規定,竟在後半夜到酒吧間喝酒,追逐盪|婦。這兩個小夥子真夠嗆。鮑里·嘎吐本人也曾經得到緩役,那是因為醫生向徵兵委員會提供了診斷證書,證明他是個病人,男,白種人,年齡26歲,未婚,因精神錯亂症而受到了電震擾理療。當然,所謂診斷證書也全是假的,不過鮑里·嘎吐覺得他得到免役是合理合法的。這全是克萊門扎在證明嘎吐對考利昂家族「忠誠」之後炮製的。
傑里·魏奈和克汶·蒙南在跨出酒吧大門之後就成了瓮中之鱉。鮑里·嘎吐正靠著汽車輪子上面的擋泥板,一看到他倆走過來,就發齣戲弄的笑聲,並衝著他倆喊:
「請看我的名片,」他說,「我是個律師。我怎麼會不顧我的律師身份而自討苦吃呢?
「我不願意再耽擱你的時間了。」
「如果那兩個小流氓住醫院不滿一個月就痊癒出院,那你們兩個小子就給我開卡車去。」
「補充一句在你聽來也許是大逆不道的話:我的委託人能夠給你做一些甚至胡佛先生也無能為力的事情。」
黑根沉著冷靜他說:「絕對不想。我是給一個朋友辦事。我已經給你解釋清楚了,這樣辦你是不會吃虧的。」
馬廄裏面的那匹馬,即使在黑根那樣沒有相馬經驗的眼睛看來,也是一匹漂亮的好馬。
真是愚蠢的狗雜種。黑根真不明白像這樣的蠢貨怎麼會青雲直上而成為一個大亨、總統的顧問,世界上最大的電影製片廠的頭頭。老頭子應該打進電影事業,這是肯定的了。眼前這個傢伙對老頭子的話,只從感情上去理解字麵價值,他還沒有領會其中的真正信息。
「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他問道。
黑根是根本不會忘記的。他媽媽簡直是個「童性痴獃患者」,又是個邋遏女人,給貧血症折磨得麻木不仁,連對自己的子女也沒有母愛。黑根痛恨自己的父親。他母親的瞎病使他感到可怕:後來他自己染上的眼病對他是個致命的打擊,他以為自己會變成瞎子。父親死的那年,他才十一歲,在湯姆·黑根的頭腦里突然萌生了一種古怪念頭。他在街頭流浪,像動物一樣只等死去,直到決定命運的那一天,桑兒發現他睡在人家門廊前面,才把他帶到家裡來。以後發生的變化實在都是奇迹。但是,幾年來,他一直做噩夢,夢到自已成了瞎老頭,滿街亂竄著乞討,一面走,一面用白棍子在地上敲著探路。他的幾個瞎孩子跟在後面也用小白棍子邊走邊敲著。有幾天早晨,當他醒過來之後,在剛剛清醒的一剎那,考利昂老頭子的面容就深印在他的腦際,他又感到安全了。
他停了片刻,又說:
他禮貌地接待了黑根,他那曬得黑紅、精心刮過的臉一收縮,做了個怪相,勉強笑了下。儘管他花了許許多多的錢想使自己變得年輕些,儘管有技術最高的美容師的精心修整,他的年齡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但是,在他一舉一動之中顯示著巨大的活力;在他身上也具有考利昂老頭子所特有的神態,也就是說,使人感到在他自己的天地里就是絕對權威。
說罷,他把身子往後一靠:「夥計啊,我對你有句忠告:約·埃德加·胡佛這個人,我想你是早就聽說過了吧?」說到這裏,烏爾茨嘲諷地咧嘴一笑——「他同我的私人交情很好。如果我讓他知道我受別人的壓力,那麼你們這些小子吃了苦頭,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我還是個天生的好騎手,你知道吧?我是上了五十歲才開始」騎馬的。」說著他放聲大笑了,「說不定我祖母或外祖母年輕時在俄國讓哥薩克人強|奸了,所以我也就有了哥薩克人的血統。,,他用手搔卡吐穆的肚皮,讓它發癢,然後以心悅誠服的口氣說:
他小九九藏書時候,是桑兒·考利昂玩耍的夥伴。黑根的母親早就眼瞎了,就在他十一歲的那年死了。黑根的父親是個酒量很大的、毫無指望的酒鬼。他本來是個勤勤懇懇的木匠,一輩子沒幹過一件虧心事,但喝酒毀了他的家庭,最後也送了他自己的命,湯姆·黑根成了孤兒,在街頭流浪,晚上就睡在門廊。他妹妹被收養到孤兒院里,但在本世紀二十年代,社會福利機構對年滿十二歲的男孩子的問題是不予考慮的。因為年滿十二歲的男孩子總是那麼忘恩負義,經常會逃出來,拒不接受救濟。黑根那時眼睛在害病。東鄰西舍悄悄地議論,說他的眼病是他母親傳染的或遺傳的。這樣,別人也可能被他傳染,大家都避開他。桑兒·考利昂把他的朋友帶到家裡,而且要求把他收留下來。湯姆·黑根得到了一盤熱騰騰的義大利式細實心面,裏面加著附油的番茄醬,這頓飯的味道他至今沒有忘記。吃罷,人家又給他拿來了一張摺疊式鋼架床,讓他在上面睡覺。
黑根嘆了口氣,實在沒有辦法「把握」傑克·烏爾茨。他打開公事皮包,想設法幹些抄抄寫寫的工作,但是他太累了。他又要了一杯馬丁尼酒,接著又回憶自己一生的經歷,他沒有什麼可遺憾的,真的,他感到自己幸運極了。不管因為什麼理由,他十年前所選擇的道路,對他來說,已經證明是正確的。他是有成就的,他感到生活很有意義。
鮑里·嘎吐對速戰速決的任務很反感,尤其當任務牽涉到使用暴力的時候。他喜歡事前作好計劃。比方今天晚上這個任務吧,雖然說起來委普通,但如果其中一個人失誤,就可能使全局鑄成大錯。這時,他正在喝啤酒,不時打量著櫃檯邊那個正在同小妓|女拉拉扯扯的年輕小伙伏子。
「嗨,冒失鬼,連那些下流女人也把你們推開啦。」
卡吐穆渾身烏黑髮亮,大額頭上有一片菱形白毛。褐色大眼睛閃呀閃的,活像一對金色蘋果;渾圓的身上全是黑毛,活像黑綢。烏爾茨以孩子般的驕做神態說:
「我的上司有許多朋友,他決定要幹什麼,他的朋友都會給他當後盾。」
「你請我吃了這頓美餐,又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謝謝!」黑根說。「你能送我到飛機場去嗎?我覺得我不必在這裏過夜。」他對烏爾茨冷笑了一下,「考利昂先生一貫的作風是,遇到壞消息就必須立即聽到彙報。」
烏爾茨突如其來地站了起來。
他們回到大樓共進晚餐,桌布是金銀線混織成的,餐具也全是鑲金銀的,但飯菜並不怎麼樣。很明顯,烏爾茨住在這裡是單身;同樣很明顯,他是個不大講究吃的人。黑根一直不談正題。等他們兩個都點起哈瓦那大雪前煙抽起來的時候,他才問烏爾茨:
但是,這個我不在乎:我能為自己要攝製的影片提供足夠的資金。主要原因是我恨那個小雜種方檀。轉告你的上司:這是一件我不能答應的事,你不妨另外提出別的什麼問題來考驗我,隨便什麼別的問題都行。」
但是,約會定在上午十點鐘,是個不實在的跡象。這就意味著他將是約會名單上的第一個人;第一個是不會受到邀請吃午飯的。這還意味著烏爾茨小看他。顯然,果夫在交涉的時候沒有拿出足夠的威懾力量,也許烏爾茨已經把他放進賄賂名單上了。老頭子始終不喜歡拋頭露面,這一點,有時候對家族事業是不利的,因為他的名字在外界人聽來是無足輕重的。
然而,當父親的感到非常傷腦筋的是,桑兒和弗烈特中學畢業之後,就堅持要投身於家庭事業中去。只有邁克爾上了大學,接著就在珍珠港事件之後的那一天報名參加了海軍陸戰隊。
那兩個人從汽車裡出來了。他們原來都是拳擊健將,只是在小小的俱樂部里出出風頭而已,後來給桑兒·考利昂看中了。桑兒向他們作了一點點仗義疏財的表示,幫助他們過上了體體面面的生活。他們自然樂意表示他們的感激之情。
那兩個大個子跳上車,鮑里加大油門,汽車飛也似地逃之夭夭了。也許有人會描述車型,記住執照牌號,但是起不了什麼作用:一來執照是從加利福尼亞州偷來的,二來紐約市起碼有十萬輛「追獵」牌黑轎車。
這個關鍵的職務。
「敢情你不相信我的委託人能夠守信?」
這一下,烏爾茨才開始以嚴肅認真的態度來對待整個問題。他仔細看了看黑根的名片。
「離開飯還有一會,咱們不妨看看我的馬去。」
這,也許就是他沒有得到飛機坐的原因,黑根這樣推測。這個小姑娘和她媽媽同電影製片廠的老闆是同機飛來的。這樣,烏爾茨在飯前就有充分時間休息一下;同時也順便玩弄一下這個小小的少女。而約翰昵卻偏偏要生活在這樣的世界里,不知其故安在?但願他走運,但願烏爾茨走運。
「湯姆,千萬不要忘記自己的親生父母。」好像他也在提醒自已。
傑克·烏爾茨個兒很高,身材魁梧奇偉,雖是個大肚皮,卻由於衣服剪裁得巧奪天工,倒也看不出來。黑根知道他的經歷。烏爾茨十歲的時候在西邊一帶搬運過空啤酒桶,推過小推車。二十歲那年,幫助他父親強迫服裝工人幹活。到三十歲就離開了紐約,搬到西部來了,把錢投資到門票只賣五分鎳市的戲院,後來就創辦電影製片廠。到四十歲,一躍而為電影業最強大的巨頭,但仍然言辭粗野,好色無度,像一隻貪婪的豺狼,專對綿羊似的年輕小明星大發淫|威。上了五十歲,他變了。他請人給他上社交語言課,從一個英國男僕那裡學習怎樣穿衣服,從一個英國管家那裡學習怎樣才能顯出溫文爾雅的風度。在他第一個妻子死後,他就娶了一個舉世聞名的絕代佳人。她是個不喜歡演戲的女演員。如今他六十歲了,他搜集古舊名畫,是總統諮詢委員會的委員。在他名下積累的用以促進電影藝術事業發展的資金,已達數億美元之巨。他的女兒嫁給了一個英國勛爵;他的兒子娶了一個義大利公主。
「好,一言為定,」黑根說。
最後,終於來了一個穿著高雅、身體很結實的中年婦女,領他穿過一連串辦公室,走進電影製片廠老闆的辦公室。給黑根印象深刻的是,這些辦公室都布置得很美,裏面的工作人員也很美。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他們都是精明伶俐之輩,都拚命想擠進電影演員的大門而暫時受點委屈:他們中間絕大多數人可能要麼是在這些辦公室里干一輩子,要麼是中途承認失敗,捲起行李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