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葉梅桂的爸爸看到破洞后，心裏會怎麼想呢？
「你慢慢吃，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又面臨左右為難的窘境。
不讓任何一顆星星殞落。
「喂！」過了一會，她又叫了一聲。
嗯，也許不會。搞不好他反而會說：「玫瑰啊，妳看這小子連破褲子也穿，一定是勤儉刻苦的好男孩。」
「哦。我還沒去過台中呢。」
我就這樣坐在床上，左思右想，猶豫不決。
伸個懶腰，靠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好吧。」葉梅桂坐直身子：「來練習一下。」
「這……這太難了吧。」
「玫瑰！」我有些不耐煩，不禁站起身，提高了音量。
「是啊。」我也站起身，笑一笑。
「你是不是很喜歡插嘴？」
「我沒有故意。只是趕著回來，忘了先吃飯。」
「為什麼？」
我嚇了一跳，轉過頭，她已經坐在我身旁微笑。
「累了就先去睡。」
「好啦，我肯。」在她沉默了一分鐘后，我很無奈地說。
學姐原地轉了一圈，算是答禮。
「我的褲子沒破啊。」
「不會的，妳放心。」還好，我又回到了客廳。
要走到陽台前，我突然急中生智，蹲下身，把褲管卷至膝蓋。
「你可以再嘆大聲一點。」葉梅桂站起身。
只是損失了一枝筆，未免有些可惜。
「學姐。我一定不會忘記夜玫瑰，一定不會。」
上車后，看了幾眼窗外的景物，覺得有些累，就睡著了。
「小柯，難得來台中，幹嘛急著回去？」疏洪道拉住我衣袖。
「嗯。我爸爸過幾天回加拿大，臨走前又要找我吃飯。」
「哪裡不一樣？」
廣場上正要跳土耳其的困擾的駱駝。這支舞很特別，不圍成圓圈，而排成許多短列。
直到手機又響起，傳來葉梅桂的聲音：「我數到十，如果還沒看見你的話……」
葉梅桂又拿出總令我搖頭的綜合維他命丸，和一杯水。
「那是一種非常自然的聲音。是從心裏面發出來，而不是從嘴巴里。」
「可以說為什麼了嗎？」
「我才不會。我只是不喜歡他老是在我耳邊說這些事而已。」
「等等。」
「妳因此而心煩嗎？」
「那跟我無關吧。」
「學姐，我……我手好酸。」我仍是左膝跪地，雙手漸漸下垂。
「本來是無關。但我爸爸說我已經27了，應該要考慮終身大事……」
「是梅桂？還是玫瑰？」
「可是……」
我提著公文包，準備跑下樓。
還說我不夠意思、不講義氣之類的話，足足念了半個鐘頭。
大二下學期開學后沒多久，正是玫瑰盛開的季節。
「吃過飯沒？」
當初要買時，那個老闆還說：「這是真皮的。」
「因為……因為rｅaｄ.９９ｃsw.ｃｏm……」
「學弟。」學姐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際。
「現在已經滿晚了，冰箱里也沒什麼東西。嗯……弄什麼好呢？」
「這怎麼不是重點呢？27歲和28歲的女孩差很多，老了一歲耶！」
「真的是塑料皮，簡稱真皮。」老闆哈哈大笑。
「哦。」
回到七C時，大概是晚上十點左右。
「下次帶妳去玩。」
我想雖然晚上就會回台北，但還是撥了通電話給葉梅桂，告訴她，我今天到台中，可能會晚點回去。
每列不超過10個人，舞者雙手緊握向下，而且身體與鄰人靠緊。
「還好。」
「是嗎？」她撥了撥剛剛跳舞時弄亂的頭髮，然後說：「如果不親自下場去跳，很容易忘記夜玫瑰哦。」
這個公文包早已年代久遠，是我在台南的夜市買的。
不等她的話說完，我掛上電話，拿起公文包，立刻衝下樓。
她原本仍然是左手托腮、看著電視，眼神的溫度像室溫的水。
「夜玫瑰」〈11。1〉Byjht。我不是每天都會穿那條北斗七星褲，因為我得換洗衣服。
「呵呵。」學姐笑了兩聲，便一躍而起，站直身體：「這隻駱駝，確實很困擾吧？」
我知道我還會升上大三和大四，但不管我升得多高，學姐始終是學姐。
「所以呢？」她瞪了我一眼，眼神中有刀光劍影。
「台中好玩嗎？」過了一會後，她問。
我按照慣例，裝死不理他。
我嚇了一跳，身體失去重心，她也因而差點跌倒。
因為這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沒前途的小職員所拿的公文包。
學姐看了我一眼，笑容很嫵媚，顯然很高興。
「這是逗弄小孩子的聲音，好像在裝可愛。你別緊張，放輕鬆點。」
「我走了，晚上見。」
「我想讓我的小腿透透氣。」吞下藥丸后，我說。
我也看了一會，又是我不喜歡的節目。
他放開拉住我衣袖的手，迅速往旁邊移動了幾步。
「喂！」葉梅桂叫了一聲，我才清醒。
還好我反應夠快，左膝跪地，雙手扶著半倒的學姐。
「哈哈哈……」我很得意：「天無絕人之路啊！」
「喔。」我坐了下來。
「嗯。」我走進客廳，關掉陽台的燈，也坐在沙發上。
「妳先說原因，我再回答肯不肯。」
等他發覺不對，再回過頭時，我已攔住一輛計程車，直奔台中火車站。
「明晚吃飯別忘了。」
「無聊。」
困擾的駱駝跳到最後，每列兩邊的人會向中間斜靠。
「不行。這樣太沒感情了，好像在背唐詩三百首。聲音要加點感情。」
我趕緊站起身，快步走到廚房，把那碗面端到客廳。
「哦？hｔｔｐs://reａｄ.９9csw.ｃom」她似乎很驚訝：「真的嗎？」
「學姐，」我幾乎不加思索：「我會。」
「你想吵架嗎？」
掀開碗蓋，拿起筷子，低頭猛吃。
「這樣啊……」我靠躺在沙發上。
「去忙吧。」
「我走了，晚上見。」我一溜煙跑出門。
我已經用了它好幾年，有些表皮都已脫落，看起來像斑駁的牆。
「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聽到這句話后，我不好意思地看了學姐一眼。學姐果然說：「又想躲了？真是。已經當學長了，還……」
「嗯。」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而直膝振動雙足的動作，她還故意做成殭屍的跳動。
學姐賊兮兮地溜到我左手邊，好像準備惡作劇的小孩。
「算了。」葉梅桂聳聳肩：「你明天隨便叫好了，也許我爸爸根本分不出來。」
學姐笑了笑，點點頭。
「你說夠了沒？」
「唉……」我看著完好無缺的褲子，不禁雙眉緊鎖，嘆一口氣。
「可不可以……」話沒說完，她就把藥丸直接塞進我嘴裏。
我吞了吞口水，輕輕咳了一聲，把聲音弄軟和弄乾凈：「玫瑰。」
「我是去開會，又不是去玩。」
今天公司臨時要疏洪道和我到台中開個會，當天來回。
其實答案很簡單，我不想讓陽台那盞燈等太久。
我只好走出房門，告訴她：「我不知道要穿哪一條褲子。」
「嗯。」
怎麼會在這種簡單的對談中，我又被拉回廣場呢？
「練習什麼？」
「我走了。年輕人不該嘆氣，要勇往直前。」
「還躲在房裡幹什麼？你快遲到了。」葉梅桂的聲音在客廳響起。
我深呼吸，讓聲音平穩，再叫了聲：「玫瑰。」
「嗨，玫瑰。」我將身體放鬆，靠躺在沙發上，右手向她招了招。
「如果你很希望褲子破的話，那我去拿剪刀。」
她站起身，走到廚房，扭開瓦斯爐燒水。然後再回到沙發上。
「喔。」
「不敢不敢。」我趕緊回到房間，提起公文包。
「那幹嘛連這種事也要告訴她？」
洗手間的鏡子一定對我感到很不耐煩。
「學弟，你喜歡夜玫瑰嗎？」
「好。」
「所以妳爸爸算術不好。嗯，這才是重點。」我很小心翼翼。
「你回來了。」葉梅桂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升上大二，社團里開始有人叫我學長。
「你到底肯不肯？」
最特別的是，每列還會有個領舞人，右手拿手帕指揮舞者。
倒不是為了要節省電費，我沒那麼小氣。
這是我在廣場上告訴學姐以後會邀請舞伴時，學姐回答我的語氣。
「那妳也要給小皮吃一顆，看牠的牙齒會不會更強壯。」
小皮湊近我時，先是停頓一下九_九_藏_書，然後抬頭看我，眼神一片迷惘。
「不是。她是我室友。」
「我要你做我一天的男朋友呀。」她微仰著頭看我。
「如果下次要跳夜玫瑰時，你會邀請舞伴嗎？」
「水開了。」
「這還差不多。」
怎麼辦呢？今天還得用它帶一些資料回去整理，不能不提著它。
「你這陣子比較累，身體要顧好。」她再把水遞給我。
「喔。」
下一支舞雖然是圍成一圈、不需邀請舞伴的舞，但我已沒有心思跳舞。
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猛搔著頭。
我把筆湊近他鼻子，讓他聞一聞，突然往旁邊丟了十公尺遠，再說：「去！快把它撿回來。」
「真皮？」我很納悶：「那為什麼賣這麼便宜？」
我等這句話，足足等了八個多月。
但我一定不會把北斗七星褲丟進洗衣機，我會小心翼翼地用手洗。
「我馬上下去。」
「喔。」我應了一聲，繼續思考。
「對不起。」我又把嘴巴閉上。
七點半左右，手機響起。
「不會的。」我走到我房間，轉頭跟她說：「晚安了，玫瑰。」
「不可以食言哦。」學姐笑著說。
「你有病呀，褲子好好的不好嗎？」
「妳爸爸真是莫名其妙。如果要叫玫瑰，當初把妳取名為玫瑰就好，幹嘛叫梅桂呢？取名為梅桂以後，又要叫妳玫瑰，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也可以說是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如果你喜歡，以後就叫我玫瑰好了。」
「不會的。我只要坐著，就是一種休息。」
「如果你是我男朋友，而且你很喜歡我，那麼你叫的玫瑰，跟別人叫的玫瑰，就不會一樣。」
「不可以食言哦。」她又坐回沙發，笑著說。
「你是不是有點累？」
葉梅桂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左手托腮，靜靜地看著。
如果我不是穿北斗七星褲，出門上班前，小皮還是會咬住我褲管。
沒想到常跟小皮玩的遊戲，現在竟然可以派上用場，我很得意。
「哇！」我燙到了舌頭。
「玫瑰啊，這小子一定很窮。妳看，褲子都破了還穿。」
我走出樓下大門，感覺到小腿涼風颼颼，才把褲管放下。
「這是在酒廊叫小姐的聲音。」
「一大早嘆什麼氣？」葉梅桂在客廳問我。
「我是非常願意的那種肯，行了吧。」
如果讓我比較的話，我會覺得今天比要跟葉梅桂吃飯那天，還緊張。
「明天晚上八點，別忘了。」
「幹嘛發抖？這是看到鬼的聲音。」
「嗯。三分鐘到了。」
舞步中有雙足屈膝、以右肩帶動身體向前畫一個圓弧，然後再直膝、雙足振動二次的動作。
「學弟，要抓緊我哦。」學姐停住笑聲，重複說了read.99csw.com一次。
頂多會加上：「都當學長了，還不敢邀請舞伴。」
因為我剛剛很自然地，叫了她一聲，玫瑰。
這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
「總之，他一直希望我趕快找對象。」
「餐廳在你公司附近，我明天去載你下班。」
「妳看電視吧，我先回房間了。」我打起精神，站起身，提起公文包。
「你幹嘛捲起褲管？」葉梅桂遞給我綜合維他命丸和一杯水。
但很可惜，小皮始終沒能在其它褲子也咬出破洞。
所以開完會後，我就急著想招計程車到台中火車站搭車回台北。
「可是我通常七點半才下班，這樣會不會太趕？」
打開門，陽台上的燈還亮著。
「喂，幹嘛要這樣練習，不管怎麼叫，不都是玫瑰嗎？」
她把電視關掉，呼出一口氣，轉頭看著我。
「練習當我男朋友呀。」
掛完電話后，疏洪道問我：「打電話給女朋友？」
學姐一直笑個不停，也不站直身體，偏過頭告訴我：「學弟，要抓緊我哦。」
「玫……玫瑰。」我聲音有點發抖。
「喂，我在你們公司樓下。下來吧。」葉梅桂的聲音。
「我正在記住夜玫瑰。」
買了火車票，在月台上等了10分鐘后，火車就來了。
那種滋味我嘗過，很不好受。
可是，萬一這條長褲好死不死剛好在今天被小皮咬出破洞呢？
如果洗手間的鏡子是魔鏡的話，我可能會問它：「魔鏡啊魔鏡，我是不是一個認真上進、前途無量的好青年？」
我只是不希望葉梅桂在客廳看電視或看書時，還得時時側耳傾聽我開門的聲音。
「反正他意思是說我年紀不小了，應該要……」
「我非常喜歡夜玫瑰。」
「這點妳爸爸倒是說得很中肯，妳確實是不小了。」我笑了兩聲：「中肯也是肯啊。」
「怎麼練習？」
我心頭一驚，這句話的語氣好熟悉。
於是脫掉北斗七星褲，換上另一條淺灰色的長褲。
我不會忘了這個承諾，我甚至一直等待著，實踐承諾的機會。
「可是……」我又仔細檢查褲管：「唉……」
學姐畫圓弧時的身體非常柔軟，眼波的流轉也是。
她爸爸會這麼說嗎？
「哦，那你先休息一下，我不吵你。」
到辦公室時，跟疏洪道要那枝筆，他死都不肯給我。
「好。」
學姐，我沒騙妳。
「玫瑰花的玫瑰。我爸媽都是這麼叫我的。」
「吃飯？」我很驚訝。
即使我已升上大二，學姐依然會叫我走到她身旁，然後說：「我們一起跳吧。」
「你肯不肯？」
「這不是肯不肯的問題，林肯也是肯、肯德基也是肯。重點是妳為什麼要我這樣做啊。」
「哦。」她第三次站起身，向廚房走了兩步，九_九_藏_書突然停下腳，回過頭：「為什麼都是我走來走去？」她瞪了我一眼。
「嗯。」
「夜玫瑰」〈11。2〉Byjht。「好。你試著叫我一聲玫瑰。」
學姐幾乎用全身的重量，用力往右靠向我。
「我不介意吃泡麵。」
「嗯。」
疏洪道看了一下，讚歎說：「這枝筆的筆身竟然是木頭制的，上面還有花紋，真是一枝好筆。」
我再轉過頭，看著客廳中的葉梅桂。
退回到廣場邊緣的矮牆上，努力消化夜玫瑰的舞步和舞序。
但過了幾秒后，托著腮的左手垂了下來，身體變直，視線也從電視轉到我身上，眼神的溫度像剛加熱不久的水。
「好呀。」
「等等。」我打斷她的話，低頭算了一下：「今年是2001年，妳跟我一樣是1973年生。所以妳是28才對啊。」
隔天早上要出門上班前，原本已經穿上了北斗七星褲，但是怕葉梅桂的爸爸如果看到星星，會覺得我是那種不正經的男孩。
「累了要說。」
「這不是重點。」
「首先，你要叫我玫瑰。」
「嗯？」
「你有病呀，隨便穿就行。」
即使到現在，我仍然清楚記得，妳在廣場圓心時，腳下畫出的玫瑰花瓣。
我很怕被他拉住，脫不了身。立刻從上衣口袋拿出筆，問他：「你看這枝筆如何？」
「妳說什麼？」我顧不得發燙的舌頭，站起來問她。
「天啊，我竟然忘了要吃飯。」
我走回房間，坐在書桌上，才想起公文包掉落在門外。
「我待會還得把今天帶回來的資料整理一下，明天要用。」
學姐正要開始碎碎念時，廣場上又傳來另一句話打斷了她：「下一支舞，夜玫瑰。」
「要不要我借你一條裙子穿？」
「請邀請舞伴！」
「嗯。晚安。」
「那算了。」她將視線回到電視上。
「所以我要你假裝是我男朋友，我們跟他吃頓飯。明白了嗎？」
右手正要扭轉門把，打開房門時，動作突然停頓，公文包從左手滑落。
「你是故意不吃的嗎？」
「你做我一天的男朋友吧。」
「喔。對不起。」說完后，我立刻閉上嘴巴。
「嗯。」
「你是哪一種肯？林肯的肯？還是肯德基的肯？」
後來我一直在想，學姐這句「學弟，要抓緊我哦」，是否有弦外之音？
「又想賴皮嗎？」她的語音上揚。
「哦。」她再度站起身到廚房，把開水倒入碗里，再蓋上碗蓋。
「幹嘛那副表情？到底吃飯了沒？」
我看老闆還有一些幽默感，而且又便宜，就買了它。
可是看了公文包一眼，我心裏便想這下完蛋了。
夜玫瑰這支舞結束后，廣場上的男女放開互相牽住的手，紛紛向著學姐拍手，掌聲中夾雜著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