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一夜，當顧朗再次坐到她的病床前，小心翼翼地喂她粥的時候，她突然像受傷的小獸一樣躲開了，她用血紅的眸子看著他，只問他三個字，為什麼？！

而即使這樣，他還是不肯死心，他知道，那個姓江的男人已入獄，已無力照顧她的未來，所以，清高如許的他，居然在每個醉酒的夜裡，卑微地乞求著這份愛情——

三年前的雪夜，就是一場浩劫，無論他是一種怎樣的姿態，也逃不過別人在他們之間製造的誤會天塹。

沒有行囊，只有他和他的心。

她笑了笑，對懷中的孩子說，來，念念，喊叔叔。

終於，他開始一點點地去相信，這一切，真的如父親顧之棟所告訴自己的那樣——她從來就沒有真正地愛過自己，不過是秦心、江寒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個棋子。

望鄉台的三生石前，當她看到他的留字，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淚流滿面？

天涯連忙為他們引薦，這是顧朗，我朋友。

於是，忘記了呼吸。

只是，三年前，就算他肯將她被砍之夜的真相告訴她，她肯相信他的無奈和不忍嗎？

顧之棟的電話撥了進來，他說，你的人有在新民筒子樓附近的對吧？

三年前，大雪堆滿長沙的街，他試圖挽留她，他對她說，如果，我是真的愛你……你會不會為我留下？

李夢露笑笑，說，砍傷了你，就可以引出江寒來，顧朗就是再不忍心，可為了報仇，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一直逃不出那個噩夢。

如果不是因為妒忌，如果不那麼執意，如果能再卑微一些，那麼三年之後的此刻，自己的左手邊絕不會是空蕩蕩的一個位置，而是那個總會莫名對著他偷笑的女子吧。

直到有一天，他不再堅持發簡訊，而是撥打了她的電話，才發現，那個他熟稔於心的號碼，已經是空號。

是不是只有等到走reａd.99ｃｓw•cｏm上黃泉路，踏上奈何橋，飲下那碗孟婆湯前，才能告訴她這一番緣起緣滅呢？

三年裡，他一直都在堅持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向那個叫做天涯的女子的手機上，發同一條簡訊——如果你說可以，那麼下一秒，我就奔你的城市而去，沒有行囊，只有我和我的心。

如果你說可以，那麼下一秒，我就奔你的城市而去，沒有行囊，只有我和我的心。

當他一聲嘆息，當他說，我愛過，也失去過至親的女人，所以，我不想我的兒子重蹈我的覆轍。從小，我就希望他去做一個好人，一個正常人，所以，我從沒有把自己的事情帶到家庭生活中……遺憾的是……唉……

他想象著這場擁抱，想象著如何跟她解釋他們錯過的這一切。

他當時愣了，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這麼問，他只是派人去暗中跟著天涯，保護她的人身安全。

他記得父親冷笑著說，可別砍得太輕，那樣，我們可引不出江寒來，說不定我下面的人還一急，補上一車輪，我兒媳婦又沒了……

李夢露就投降了。

甚至，連對分離開他們兩人的那些往日誤會，他都無法告知。

這一切，那麼殘忍，他緩緩閉上眼的那一刻，只覺得漫天血霧，那是他最愛的人的氣息，腥甜得讓人忍不住嘔吐。

就如三年前，大雪堆滿街的長沙，縱然恨她到心如刀割，縱然前一刻，對她說過那麼多殘忍的話，卻忍不住想要挽留，如果，我真的愛你……你會不會為我留下？

是的，你滿意了吧！

會念她多久？

彷彿是逃不出的命運齒輪，就是他千般愛，但只要是走在這條路上，他都無力保全自己所愛的人的安危。

然後，她要介紹陳飛揚的時候，念念突然自告奮勇地說，叔叔，他是我的新爸爸，然後，她轉頭，問天涯，對嗎？媽媽。

於是，他就靜靜地等在那條路上，等待著她的出現，等待著她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等著她迷濛的大眼睛里溢出ｒeａｄ•９9ｃｓw.ｃoｍ眼淚，等她哭著說，你終於來了。

計程車里，他想起了那個雪夜，眼眶不禁紅了起來。

念念就直往她的懷裡躲，小臉蛋微微一紅，不說話。

他靜靜地坐在計程車上，望著青島天空之上的流雲。

他還是不肯死心地問，你的孩子？

他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對父親嘶吼著請求：我動手！

長沙夜，雪漫天。

……

她笑笑，點頭，說，我和江寒的，她叫江念。

他艱澀地回應著，好久不見。

顧之棟不是不疼惜顧朗，相反正因為這份疼惜，也正是因為自己的經歷，讓他明白，自己的兒子身邊，決不能存在著一個可以要挾他、左右他的女人，俗氣點兒說就是，他的兒子決不能愛一個女人愛到像愛天涯那樣。

他忘記了如何給毛頭他們撥去了電話，說了那句如同烈酒一樣燒毀自己喉嚨的話——動手！

這時，陳飛揚將購物袋放置好后，走上來，面目喜悅地看著顧朗，問天涯，這是？

是的，為什麼？！

當她和胡冬朵像兩個傻瓜一樣抱著一隻受傷的貓爬上筒子樓的那一刻。

也就是那個夜晚，她不顧病痛，飛身離開了醫院。

就這樣，他懷著胸臆萬千柔情萬千決心萬千地來到這座城，找這個人，赴這場約，到頭來，卻不過一句——好久不見。

而他，卻始終沒有說出那一句，我愛你。

那一刻，他的眼睛微微濕了一下。

而每個清晨清醒之後，他卻又開始恨她，恨她對自己愛情的辜負。

或者，她也不會相信。

在他徹夜趕來的這一路，在他放棄所有行囊那一刻，他已決意放棄原來的生活，就這麼簡簡單單做個平凡的人，找份平凡的工作，陪著她，陪著他們未來的小孩，一直到老。

後面的誘惑實在太大，可是顧朗還是拒絕了父親，因為在他的心裏，她是自己的女人，利用自己的女人是最令人不齒的！更何況是傷害到她。

說完，她拍拍天涯的肩膀，就走了。

他的世界都碎裂了。

於是，忘記了逃跑。

說到這裏，他嘆了一口氣，那是一個父親滄桑的無奈和無奈之後的妥協，他看著李夢露，說，既然他走上了這條路，我就希望他像一個王者那樣活著！所以，我希望，這一次，你能幫我，出自真心地幫我，幫一個父親！

只能這樣吧。

那一夜，被嫉妒蒙蔽了腦袋的他，只以為她質問自己為什麼砍殺她，是為了被捕的江寒討說法，於是，他就那麼尖銳地應和著那些傷害著她的心的流言，回復她：是的！我根本不愛你！我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你！不過就是為了用你來報復江家！現在，你滿意了吧！

是的，我終於來了。『

終於，他又回到了這裏，回到這個可以重新擁抱她的地方。

不是小說里的故事那樣，男女主壓根兒就是姻緣天成，世界那麼大，隨便丟一街頭，他們也能相遇。

如果沒有昨夜的那場醉酒，沒有李夢露突然笑得媚眼如花，指著他的鼻子說，其實，你才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

父愛有時候，是一種殘忍。

所以，我們做錯的事情，做壞的事情，不見得都是因為陰謀，因為恨，很多時候，出自保護，出自愛。

那一刻的他並不知道，父親之所以逼自己出手，就是希望解決了江家之後，也能用這件事情斷了他和天涯的關係。

遺憾的是，三年時光，他卻沒有收到任何的迴音。

多麼遺憾啊，就連他說得這麼清淺的假話，她都已經懶得分辨。

說完這句話，他就後悔了——因為葉靈的墓地根本就沒在青島，而是在長沙。

此生，從未如此害怕失去，於是，不再等她說可不可以，這一秒，他已奔著她的城市而去。

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那麼苦。

天涯，車窗外的風起了，很大，離你的距離越來越近了。全世界只剩下了風聲和心跳聲。

李夢露說，顧之棟走後，天涯在病床上楞了很久很久。

父親的話很明顯，如果讓我對手，我可會要她的命！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想到這裏，他的嘴角彎起一絲笑。

所以，當他語重心長地面對著李夢露的時候，打動了李夢露這個女人去替他做惡人的，並非因為他的勢力滔天的要挾，而是身為一個父親，想要未雨綢繆地保護自己走在這條路上的兒子。

念念不忘的念念？

顧朗那麼艱辛地笑了笑，對陳飛揚說，你好。

念念突然沖他笑了，小女孩特有的羞澀，彷彿討表揚一樣，補充著，念念不忘的念念。

顧朗走下車，青島的四月，風有些大。

他會想她多久？

可街頭遇見她的那一刻，一切都已天崩地裂了。

就在他向病床上的天涯求婚之後，顧之棟曾以長者的身份探訪過她，語重心長地對著她嘆息，說，其實，我並不反對顧朗和你在一起，只是，我 太了解這個孩子的秉性了，他太想給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報仇了，所以，他才會選擇利用你報復江家。唉……江家小郎入獄，江家新婦別嫁，不能不說是最好的報復啊，只是這孩子不該如此執念啊……

顧之棟說，天涯去了那裡，一會兒她就會下樓了，只要她出事，江寒一定會回來！只要他回來，只要他到醫院，警察就可以逮捕他！只要警察逮捕了他，江家必然會有所行動，只要江家有所行動了，那麼江家這次必然會被連根拔起！

不知是為了薄而脆弱的那點自尊，還是其他，他脫口而出的是，我是特意來祭奠葉靈的。

天涯突然問，你怎麼會到青島啊？

於是，就這樣，四月的青島的街，四目相對那一刻，他讀得到她眼眸里微微的顫抖，可是，也只是在那一剎那而已。

熟悉的空氣中，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高中年代，那個傻傻的跑到球場上的女https://read.99csw.com孩，就曾站在十四年前那段空氣中，喊自己的名字——顧、顧朗……

可最終，她卻選擇留給他一個背影，孤單如刀，從此之後，這場景生生地割痛他每一夜的思念。

他也許並不會知道，那些父親曾對自己說過的話，也曾說個給過她——

所以，無論你想不想動手，都必須動手，因為只有你的人動手，她才能保住性命，留在這個世界上。

就這樣吧。

然後，就是李夢露登場了，也是顧之棟所託，她帶著的那些照片，無一不是砍傷天涯的毛頭和顧朗在一起的照片。她說，你一定不會想到，要毛頭去砍傷你的人是顧朗吧！這句話炸在天涯的耳朵里，就如同節日里的煙花一樣，不斷地升騰在天空之中，爆裂著，爆裂著。

那一刻，他的心都快被撕碎了。

天涯點點頭，笑笑，說，那你去吧。

不知道為何，他竟然如此篤定，她一定是在等他的。

那一刻他和她，如同被各種人為的誤會和積怨擱置於懸崖彼岸的一對男女，都掙脫不了粉身碎骨的命運，卻狠狠地想要看著對方先死去。

如同少年懵懂時代的，那種決絕和義無反顧。

他找了私家偵探，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查詢到了她的住址，手機號碼，並用GPS定位迅速搜到她此刻所在的位置——某家超市。

就在他因為父親的殘忍血液都快倒流的那一刻，父親很輕鬆地說，我那邊的人說了，她正在下樓了，我手下人的車，可就在樓下……

終是她走上來，微微地笑，說的是，好久不見。

顧之棟聽到他的拒絕之後，笑了笑，說，沒關係的，我剛才找你的人，他們也說自己是保護她的，沒你的話是不可能傷害到她的，沒關係，沒關係，我的人也在新民筒子樓，只是都是新手，車技太差，我這未來兒媳婦一下樓，這些混賬東西，也不知是給我把她撞死還是撞殘！

天涯點點頭，笑笑。

可是當她出現，當她懷裡抱著一個小小的女孩，當一個斯文的男人跟在他們的身後，當他們有說有笑地沖他走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