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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幕 康河上的嘆息

第八幕 康河上的嘆息

路明非獃獃地仰望天空,想象那個女人在那一刻絕世的美,美得讓心黑手狠的男人們都低頭不敢直視。
「感謝你們的放棄,讓我們得手。」昂熱舉杯致意。
年輕人不敢動彈,現在他們坐的位置交換了,高度優勢立刻逆轉,威壓感山一樣重,把他死死壓在椅子上,他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他那修剪得很精緻的短須隨風飄落,同時他聽見自己的皮膚裂開一道小口,如此清晰,而後裂縫越來越長,橫貫整個面部,血線慢慢浮現。
「最後一次是1941年12月7日,在珍珠港,我們的談判進行到一半就被航空警報打斷了,該死的日本人那天發動轟炸。」昂熱在旁邊空著的椅子上坐下,點燃了一支雪茄。
「哦哦。」年輕人惶恐地接過手帕按在臉上,冰水混合著血一路往下流,染紅了他的襯衣袖口。
「我們是在表達合作的誠意,不是討價還價!」年輕人顯然憤怒了。
「早知道要喝酒我就化妝成佐羅。」男人遺憾地說,「肯德基上校有點礙事。」
隱藏在牆壁中的紅色小門開了,一個人無聲無息地走了出來。銀灰色的西裝、閃亮的皮鞋和玫瑰金的腕表,這一身的奢華和他健碩的身體搭配得恰到好處。年輕人們不約而同地盯著他的雙腳看,他的步伐堅定而落步輕柔,帶著極強的韻律感。何等充滿自信的登場!強有力地詮釋了「優雅成功男人」的定位,這男人完全可以取代肖恩·康納利去代言LV的旅行袋。
「如果誰都沒有寶庫的鑰匙,就只能把寶庫整個挖出來埋到自己家後院去,這樣能夠開啟的那天自己能搶先。」
他的理髮師就在椅背後。昂熱手裡旋轉著一把大約20厘米長的折刀,刀鋒的光芒在年輕人的下頜閃動。大馬士革鋼特有的花紋遍布刀身,狂亂美麗。他還在哼唱那首歌,《萊茵黃金的魔力》。
路明非早該想到這件事,昂熱的言靈是能夠延長時間效果的「時零」,一旦他釋放這種言靈,這速度還遠遠不夠看的,跟自行車差不多。
「這一次是肯德基上校?前一次我們是約在一個銀行見面,你臉上矇著黑絲|襪……再前一次正好是萬聖節,你戴著黑武士的面具,」漢高撫額,「你到底有多愛玩?你能專業一點么?」
接下來的一瞬間里,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在年輕人的身上,黑色西裝和白色襯衫炸裂為幾百條碎布四下飛散,肌肉分明的身軀全部裸|露出來,只剩下漿得筆挺的衣領。
很難過,忽然間。
「就這麼……算了?」一個年輕人打破了沉默。
「混血種和龍族一樣,都以血統優勢自豪。每個家族都會把血統最優秀的後代介紹給大家,擁有越多的優秀血裔,家族越被尊重。我們好不容易發掘出你這個『S』級別,當然要把你推出去,」昂熱說,「就像介紹家裡最美的少女上社交場一樣。」
「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啊,所以我們沒有high起來就去跳個樓什麼的。」
「還好吧,小時候覺得我爹媽出差去全世界好多地方,比別人爹媽都牛一百倍什麼的。在我的印象里他們就是印第安納·瓊斯,就該遊歷世界似的……後來才覺得虛榮心不能當飯吃,爹媽再牛逼,不能來接你放學也是白扯。」路明非撓撓頭。
「聽起來他並沒有隱瞞什麼,他掌握著一具龍骨,本來應該有兩具,但另外一具沉進三峽水庫后沒能打撈起來。校董會在索取這具龍骨,但是昂熱沒有交出去。」
「不是願意聊聊么?怎麼不進來坐?」背後的人問。
「這就行了?」路明非接過那張關係自己績點的紙頭。根本就是張便條而已,連個私章都沒蓋。
漢高走到一側牆邊,敲了敲那塊牆壁,「昂熱已經走了,出來吧。」
瑪莎拉蒂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硬頂敞篷打開。一老一少戴著墨鏡,陽光和風迎著他們的臉潑灑。
見鬼!從沒想過……原來這老傢伙……是那麼一個「孤強」的男人啊!他開著豪車、穿著訂製西裝、挎著美貌少婦風頭很勁,像個老得離譜的花|花|公|子,可他這股兇狠的勁頭暴露出來,真如那把從不離身的折刀般懾人。
可此刻他已經失去了邏輯分析的能力,不知道多少次他覺得就要撞上前面的車了,不知道多少次他覺得要被迅速的併線動作從車裡甩出去,眼前光影繚亂,大腦缺血。
「每一次我乘飛機越過倫敦上空時,我都會往下看,尋找康河,然後沿著康河找嘆息橋……你知道嘆息橋的由來么?一百年前劍橋有一條校規,違反校規的學生被罰在那座橋邊思考,我們總是一邊思考一邊嘆氣。」昂熱舔著牙齒,忽然笑得格外開心,「你是不是覺得我說話前後矛盾?我一邊感慨說劍橋已經不是當初的樣子,一邊說我還是很留戀它。」
漢高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下次能體面點出現在我面前么?」
「哇!」他舒服地扭動了一下,「就像一個火球剛剛滾進我的胃裡!」
路明非瞪圓了眼睛。什麼觀察員?真有這種東西曾經出現在他的生活中?難道他從小到大,背後始終跟著戴黑超穿黑色西裝的神秘特務?
「為了還沒泡上的女朋友不夠么?」
房間里有13把高背的牛皮椅,每張椅子上都坐著個英俊的年輕人。他們都以同樣的方式和昂熱打了招呼,舉起右拳,亮出食指上的銀色戒指——粗重樸實的戒指,巨大的戒面上是不同的圖騰。那是他們各自的家徽。
他小心翼翼地把紙袋上的嘴孔撕大,熟練地在左手虎口撒了點細鹽,拈起一片檸檬,右手舉杯,凝視那隻蜷曲在褐色酒液中的蝴蝶幼蟲,深呼吸,「真是純爺們的酒!」
「明非,那你的理由呢?是什麼脆弱的理由,讓你沒有在某一天在天台上乘涼的時候忽然興起跳下去?」昂熱挑了挑眉。
「常常都是這樣,你最愛的人,你為他做了很多事,可他不知道。因為你覺得做這些都是應該的,你就忘記跟他說了。」昂熱吐出一口煙,嘆了口氣,「但我們仍然不能放心,你從生下來就是個被觀察的小白鼠,我們對你的觀察持續了18年,出動了最優秀的觀察員。」
漢高輕輕咳嗽一聲,打破了爭論的僵局。
「不夠!」
他決意奏響這場談判中的最強音,拍著昂熱的椅背:「往前看,校長閣下!那些死去的朋友,我們緬懷他們,但也別為死人開價太高。歷史就是鋼鐵的車輪,總有些人墊在車輪下,這是他們個人的悲劇,卻是歷史的必然!我們不能總沉浸於悲傷中,對他們最大的緬懷,是享受他們為我們帶來的和平生活。在未來就要開啟的時候,過去的分歧,還老記著它幹什麼呢?一旦龍族滅絕,混血種就是進化樹的頂端,人類無法和我們相比,」年輕人深深吸了口氣,「我們將成為……新的龍族!」
「不要觸犯他死去的同伴,」漢高拄著拐杖,吃力地站了起來,「昂熱已經130多歲了吧?130多歲的老人,早該把棺材準備好,安詳地聽孫子講故事了。可他安靜地坐在我面前喝著香檳時,我卻覺得他的身體緊繃著,隨時會暴跳起來,就像是條捕獵前的鱷魚。」他拉開抽屜,摸出兩柄金色的老式轉輪手槍。他卸下一顆子彈放在桌面上,0.5英寸馬格努姆手槍彈。這種子彈即便不改造也可以一槍打翻河馬,而這顆子彈的頭部刻有鍊金武器特有的神秘花紋。
「Prada的訂製西裝,Hermes的皮鞋,Zenith的手錶,」客人聳聳肩,「很到位了吧?」
這其實就是老傢伙的人生吧?活了130多年卻一直在慷慨赴死的人生,永遠都在高速往前沖不知道什麼時候撞到牆上就會粉身碎骨的人生,習慣了也能大聲唱著歌無所畏懼。
鍊金轉輪——「德州拂曉」。
「那我覺得我還是別覺察的好,作為一個慫蛋,覺察自己的基因是勝者為王,真是悲劇啊!」
「不過我同意你關於弗羅斯特的評價,他就是只喜歡亂蹦的斗羊,修辭學學得不錯。」他拍了拍年輕人英挺而木然的臉,推門而出。
「嗯,」昂熱沉思片刻,「確實有可能是廢品,比如你遺傳的都是父母的垃圾基因。」
而盯著昂熱的人所見的一切更奇怪,忽然間,安然端坐的昂熱消失了,被他舉起的那隻香檳酒杯卻還在半空中,懸停了瞬間之後,自然下墜,落地粉碎。金黃色的酒液飛濺。
「不,不像是黑客,就像是……神的手……在撥動財富的天平,」漢高輕聲說,「現在開始把監控路明非作為重點。」
「暫時觀read.99csw.com望一陣子,我們和昂熱還有談判的基礎。他和弗羅斯特·加圖索不同。弗羅斯特以加圖索家的高貴血統為傲,他看其他家族都是俯視,當然也不會降低身份和我們談判。但是昂熱……他只是要為那些死去的同伴向龍族復讎,為了綿延長達百年的仇恨,他可能答應任何條件。」漢高微笑,「何況他的背後……還有弗羅斯特在逼他,我希望弗羅斯特排擠他再用力些,這樣就會把昂熱逼到我們這邊來。」
他們就像兩個大賊,剛從少林寺屠獅大會上搶了號令天下的屠龍刀,正騎著快馬出奔,難道不該得意地笑么?但是原本興沖沖的校長被什麼老朋友喊去喝了一杯后,反而一直面無表情。
「果然是親爹啊!太爺們兒了!」路明非感動得都快冒淚花兒了。
嬸嬸家樓頂的天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曾坐在那裡對著燈海發獃,幻想有一天有人會帶自己去看全新的世界。可如今他還能回去么?
真的沒有什麼其他可想的了么?自己的人生居然就是這些零碎組成的?沒什麼值得不舍的啊,他所念的所想的要不是白日夢要不是人家的女朋友,這麼說來……好像喝high了跳個樓什麼的也不是不能考慮……
「印第安納·瓊斯?」昂熱無聲地笑了,「不,他們遠勝印第安納·瓊斯。路麟城、喬薇尼,這是我們在楚子航之前所發現的血統純度最高的血裔……都是『S』級。」
年輕人們一齊起身,高舉香檳杯:「為全新的歷史!」
「不會吧?不是說很多年都沒有『S』級學生了么?」路明非錯亂了。一家三個「S」級,聽起來組隊下什麼副本都可以橫掃!
「加圖索家是我們中最強的家族,而弗羅斯特是它的代理人。他一直很強硬,如果是他,根本不會給你們提問的機會。」昂熱攤攤手,「我是溫和派,大家都喜歡溫和派。」
「不,不是劃分,是共享。我們遠比人類優秀,本該是統治者,但那麼多年來,卻小心地隱瞞身份,不就是因為龍族的陰影還在么?他們隨時可能復活,我們使時刻提心弔膽,我們不希望同時被龍族和人類看作敵人。但是現在終於找到了殺死龍王的辦法,就要擺脫這個陰影了,再沒什麼能制約我們,我們的勢力將遍及全世界!這會是我們最光榮的時代!」年輕人滿嘴華爾街垃圾債券經紀商的口吻,誘惑又抒情,「共同締造那個光榮的時代吧!」
「我頭上有犄角……我身後有尾巴?」路明非戰戰兢兢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屁股。
「Tequila鎮產的,純正的藍龍舌蘭草釀造,是頂級品。」漢高把盛著細鹽和檸檬片的銀器皿推向男人,「試試吧。」
昂熱搖頭,「總之,從概率學上說,因為你父母的高純血統,你確實有可能是條龍。儘管從道義上說,抹殺一個未知生命是殘暴的,但是你也知道秘黨一貫都不講理……關鍵是我們不敢冒險讓一條龍誕生下來,持支持意見和反對意見的雙方戰成了平手。最後你的母親站了起來,她的發言作為一個女性而言是至高神聖的,她做那番發言的時候,女人的美震驚了全場。她說,『這個孩子是我生命中的珍寶,如果失去他,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之後的人生。我願在一個封閉玻璃倉內,自己獨力分娩,不需要任何護士和醫生的幫助。你們可以在玻璃倉外觀察,如果我生下的是龍類,你們有權把母體和子體一起摧毀。』」
「對龍骨有興趣的人真多,」漢高笑笑,「可是除了用來煉製賢者之石,大家都不知道龍骨的真正價值何在吧?所謂『留存著龍王的力量』,這個力量寶庫如何開啟?」
年輕人們互相看看,知道自己對待昂熱的態度太過輕率了。漢高已經很多年沒有拿出這對曾經書寫混血種歷史的鍊金左輪了,他已是混血種中地位超卓的家族領袖,動武早已不是他的工作。但和昂熱見面時,他卻時刻處在武裝的狀態。
「當然不是,我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你的『S』級,」昂熱意味深長地看了路明非一眼,「是根據你父母的血統純度確定的。」
「那好吧,我嚴肅認真一點,其實我還是很想再見見我爸媽的,雖然他們對我挺不夠意思那麼多年也不回來看我一眼……」
昂熱微笑,沖路明非揮手:「老朋友要和我聊聊,一會兒外面見。」
他低頭閉目,出神地哼起了一首歌。等待他回答的年輕人們都愣住了,但他們聽出了那首歌,瓦格納《尼伯龍根的指環》中的詠嘆調《萊茵黃金的魔力》。侏儒阿爾貝里希對著萊茵河底擁有神奇魔力的黃金髮出讚歎,但守護三女神無情地嘲笑了他的醜陋和奢望,於是他憤怒地偷走黃金,鑄成了代表權力的指環,同時也註定失去幸福。
年輕人覺得有希望了,笑容越發濃郁誘人,「整個混血種社會將歡迎你們,全世界的商路都會對你們開放。我們之間會用通婚來強化血統,生育更加優秀的後代。最重要的是,我們會對你們的屠龍計劃提供毫無保留的支持,僅僅憑藉秘黨,每一次面對戰龍王都是生死挑戰。而一旦有了我們的加入,雖然不敢說穩操勝券,但勝算不是大大地上升了么?」他頓了頓,「此外,對於您個人……我們知道您雖然是卡塞爾學院的校長,但絕不是校董會中最有勢力的校董,有些人對您不滿意,其實他們只是妒忌您太優秀。如果您能在校董會中推動我們的提案並通過它,我們也會派人帶著巨額捐助加入校董會,全力支持您。卡塞爾學院,您毫無疑問該是掌握全部權力的人。」
路明非傻了。
他明白了老傢伙的險惡用心,這根本不是什麼揚名立萬的機會,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火坑。
「銀行的電腦系統被黑了?要麼是昂熱墊付了那一億。昂熱還是能調動一億美元的。」
「中國?那麼繼續關注。」漢高點點頭,「此外,我對於路明非很感興趣。」
「委實說有些後悔,你那麼想要那件東西,不惜帶人來攪局,一定是它具有非同尋常的價值。可我們當時失去了判斷能力,你的那位Lu先生實在太能搞鬼了,出價的時候根本就是個瘋子。等我們反應過來他是你帶來的托兒時,拍賣已經結束了。」
「但我們不確定你有沒有得到龍骨。」漢高一挑眉。
「開戰?大家可都是一奶同胞……」
三峽水底從潛水服中走出來的諾諾,哦呀!穿著三點式泳衣,這讓人流鼻血!可是這女孩和她傲人的好身材乃至她的泳衣都屬於頭頂那條船上的大哥啊!
「不能。」漢高贊同。
「別繞彎子,」昂熱噴出一口煙,「大家在拍賣會上總能見到,可半個多世紀沒搭訕了,這次破例,有什麼事?」
「爸爸媽媽?」路明非心底悄悄地顫了一下。多少年沒見,嘴裏說著對這靠不住的兩個人不抱指望了,可心底還是很想他們的。每次提起他們,總是白爛不起來。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新生,今年大二了,正處在煩惱的青春期,運氣一直都不錯,目前最缺的是女朋友。」
「有沒有感覺到往事撲面而來啊,明非?看見前面那輛慢吞吞的老式甲殼蟲了么?我們就要撞上去了!快想!」老傢伙哈哈大笑。
「他們下一個目標在哪裡?」
「砰」的一聲,他撞在門柱上。
「但是!我依然不能允許龍族毀掉這一切,如果他們毀掉劍橋我連緬懷的地方都沒有了,如果他們毀掉卡塞爾學院我就辜負了獅心會朋友們的囑託,如果他們毀掉我暗戀過的女孩們的墓碑我必須和他們玩命。因為我生命中最後的這些意義……雖然像是浮光中的幻影那樣縹緲……但也是我人生中僅有的東西了!」
十個人里大概有九個會覺得韓寶駒沒文化,只有路明非覺得韓寶駒說得對。黃藥師老俠那麼文藝又那麼容易難過,讓他與韓寶駒對調一下身份,他換么?韓寶駒神經大條又歡樂,到死都在跟好兄弟們講義氣,就是武功差點。如果黃老俠不願意換,就說明他的難過很虛偽。
「喂!這話題到底哪裡哲思,哪裡深沉了?跟我完全是一丘之貉好么?」
路明非一愣。血之哀?從沒理解過,古德里安說混血種生存在人類的世界中就像迷路的羔羊般悲哀,但路明非一直覺得很扯淡。哀什麼?因為正常人不能用言靈你能用?太搞笑了!要是他路明非有愷撒的「鐮鼬」,只消豎起耳朵聽聽女生和自己說話時的心率,就知道她對自己有沒有意思了;楚子航的「君焰」也湊合,隨九*九*藏*書身自帶煤氣爐,野餐時單手托鍋就能做炒飯,另一手還能燒水泡茶。
路明非半躺在賽車座椅里,仰頭望著天空出神,沉默了很久,「這些他們從沒跟我提過。」
「您明白我的意思,校長閣下,龍骨的價值不僅僅是研究龍類的標本,而且它裏面存有龍王的力量。龍類只有兩種辦法可以傳遞力量,繁衍後代,或者吞噬同類!」年輕人繞著昂熱緩緩轉圈,「非洲的食人族認為吃掉勇敢的敵人會獲得他的勇氣,對於龍類而言,吞噬同類則是真正繼承敵者的力量!」
年輕人們彼此對視,眼神里都有些詫異。他們始終對昂熱很警惕,確定了多聽少說的原則。卡塞爾學院的校長,最早的獅心會成員,屠殺龍王的幕後組織者……這樣的老傢伙本該是柄鋒利的刀,想伸手去抓刀刃就得有手被割破流血的覺悟。「龍骨」是敏感話題,這個詞彙在混血種里都算禁忌,談及時多半會用「聖杯」之類的代稱。漢高問出這個問題,屋子裡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年輕人都緊緊盯著昂熱。要是因為這個不恰當的問題而使這老傢伙翻臉,他們並不會很詫異。但昂熱居然滿臉「好說話」的樣子,卡塞爾學院的最高機密,他卻侃侃而談。
「恭喜你拍到心儀的東西。」淡淡的問候,像是來自多年的老友。
「那為了還沒上市的《三國無雙6》和《星際爭霸2》呢?」
年輕人諦視著昂熱的表情,而昂熱沒有任何表情。
所有人一飲而盡。
可是他的眼淚忽然流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
年輕人們都來自優秀的混血種家族,是新一代的精英,是家族的代言人。他們的視覺和聽覺都遠比人類敏銳,他們中有些人是天生的射擊手,能用不戴光學瞄準具的普通軍用步槍輕易命中一公里以外的目標。但剛才那一幕沒有任何人看清。昂熱的行動中似乎有一段時間被憑空切掉了,前一瞬間他安然端坐,后一瞬間他手中的折刀旋轉,在那個消失的時間段里,他們中的一個失去了細心留了很多年、頗有藝術家氣息的小鬍子。
「想不到你一把年紀還那麼重口味!」客人嘿嘿一笑,「好吧,我剛才在吃肯德基的外賣,順手借用一下而已。現在還不是我露臉的時候吧?對你和我都沒有什麼好處。」
「那麼在這樣重要的時刻,我們雙方之間的盟約是否可以續談了?」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他留著藝術家氣質的小鬍子,笑得很親切。
「除掉那個不好玩的玩笑,您說對了,」年輕人不耐煩了,「我們的條件是,龍骨,你們一半,我們一半。」
「百家飯?」
「在當時看來這是風險最低的方式,某些龍類還沒脫離母體就會具有很強的行動力,甚至使用言靈。一旦他出生可能沒有人能阻止他們的逃逸,而助產士會是他們攻擊的第一目標,幼龍能在睜眼的瞬間殺死他們。」昂熱說,「我們幾乎被她的堅強和美麗說服了,這時候有個男人站起來說,『不可以!』」
「能進這個房間的都是可信的人。」
「我記得我從小就有塊尾椎骨比較突出……不知道是不是沒長出來的尾巴什麼的……」
「歷史上哪一次情報泄露不是從可信的人嘴裏?」
「那麼慷慨?」昂熱挑眉。
「都現代社會了,不靠言靈和鍊金左輪槍說話了。進來喝一杯吧,大家都在。」
「你沒見過肯德基的紙袋?不會吧……」男人把一根抹了番茄醬的薯條塞進嘴裏。
路明非真想一頭撞在前面的安全氣囊上,讓那東西彈出來把自己的腦袋包住。
在下一瞬間,赤身裸體的年輕人坐在了那張高背椅里,茫然四顧,就像是等待理髮師來為他剃鬚。
龍威!
「您說……龍?」路明非懷疑自己聽錯了。
「下次見啰,漢高警長。」他起身,效仿德州警察敬了一個難看的禮,轉身離去。
老傢伙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眼角拉出鋒利的紋路,「但是!我依然不能允許龍族毀掉這一切,如果他們毀掉劍橋,我連緬懷的地方都沒有了,如果他們毀掉卡塞爾學院,我就辜負了獅心會朋友們的囑託,如果他們毀掉我暗戀過的女孩們的墓碑,我必須和他們玩命。因為我生命中最後的這些意義……雖然像是浮光中的幻影那樣縹緲……但也是我人生中僅有的東西了!」他用力把雪茄煙頭噴出車外,「誰敢碰我的最後一塊奶油蛋糕,我怎麼能不跟他們玩命?」
什麼高手最寂寞?孤獨的人都是裝腔作勢,你總擺出孤獨的pose那是因為你還沒吃夠孤獨的苦,還覺得這pose蠻拉風的。
「好吧好吧,」年輕人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快,重新換上溫和的笑容,「我們樂於承認秘黨的重大犧牲,也會為此支付合理的錢。」
一個喜歡開快車的瘋狂老頭,又擁有這種言靈,座駕怎麼可能不是只跑到失控邊緣的猛獸呢?
「就是這家吃一頓,那家吃一頓。」
昂熱頓了頓,「你怎麼理解『血之哀』?」
「把這個交給教務委員會,他們會免掉你的補考。」昂熱把潦草寫就的便箋遞給路明非。
「不,重要的不是全新的歷史……而是某一段歷史的末日。」昂熱也舉杯。
昂熱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是你父母賭上命的堅持讓你和其他孩子一樣,最終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以前怪他們沒能照顧好你,現在你應該可以原諒他們了。他們願意為你做一切事,從給你換尿布到為你去死。」
「你是我們的希望,其他人也許認為我對你有著奇怪的包庇。但在我心裏你是和愷撒、楚子航這種優秀血裔一樣,值得期待的年輕人。」昂熱說,「我觀察了你18年,就像……有個中文卡通叫《葫蘆娃》的你看過沒有?」
「但你們確認他死了。」一個年輕人說道。
「專業點的偽裝?你喜歡德古拉伯爵么?我跟倫敦幾個著名的吸血鬼同好俱樂部有聯繫。」
「恭喜你們,」漢高舉杯,「歷史上的第一次,我們真正殺死了四大君主。幾千年來,龍王的『繭化』能力對我們一直是個噩夢,而你們解決了這個技術難題。在可見的未來里,我想龍王會一一隕落,當四大君主都被埋葬的時候,將會是人類歷史上最重要的一天。諸位,請敬我們的同胞。」
漢高把一張手帕在冰桶里浸了浸,遞給受傷的年輕人,「擦擦臉。沒關係,我沒期望你能夠和他達成什麼協議。我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風。你做得不錯。」
「還不夠!」
瑪莎拉蒂緩緩地減速,靠在路邊。老傢伙瞥了路明非一眼,遞了兩張紙巾給他,自己拿出一根新的雪茄,「看起來很有感觸嘛!不過不用跟我說。每個人都有要活下去的理由,想清楚了記住就好。我們就是為了這些脆弱的理由對抗龍族的,雖然脆弱,但也是僅有的。」
「不用介紹了吧?希爾伯特·讓·昂熱,圈子裡有名的金主,我們的大客戶,也是卡塞爾學院的校長。」漢高坐在桌邊,示意昂熱隨便坐,「我們有多少年沒說話了,昂熱?」
昂熱吸了一口雪茄,「總得教育教育,你知道我是個教育家。年輕人,你難道不知道你在純血龍族的眼裡就是侏儒么?你擁有他們的血統可不完整,你說著大話而又心懷自卑。新的龍族?別開玩笑了,你只是意圖偷竊那黃金。」他把一口煙噴在年輕人臉上,「你關於歷史的演講很精彩,是啊,偉大的人物不會在乎某些人的死去,因為他們的視野更廣闊。我年輕時在聖三一學院讀書,老師也說掌握權力的人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歷史,就像站在山上俯瞰一場戰爭。那些人螞蟻一樣互相踐踏著死去,但你不會感覺到疼痛,因為他們離你太遠。你風度翩翩,衣袖上不沾染一點血跡,真是太帥了!可我不行,因為我的位置不在山巔上,我就在那個戰場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我周圍死去,他們的疼痛圍繞著我,我看見他們的臉、他們的血、他們斷裂的身體,每一張臉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的同伴。漢高,我從來不是個冷靜的人對么?」
「你腦袋上罩著的是什麼?」
「我們的火……要把世界……都點燃!」路鳴澤輕聲說。
房間里一片死寂,只聽見壁鍾的「嚓嚓」聲。
「我們都是混血種,本該是好朋友,只是在對待龍族的態度上有些分歧,這沒什麼不可彌合的。你們現在已經具有殺死初代種的力量,我們很樂於看到。畢竟龍族也是我們的敵人。期待著你們徹底結束龍族的歷史,我們還願意提供幫助。」年輕人微笑著說。九九藏書
昂熱點點頭,「有沒有怪他們?」
「當然,」垃圾債券經紀商找到了潛在客戶,眉飛色舞,「首先,也是最重要的,聖杯……我的意思是龍骨……你們不能獨佔。」
裝備部的瘋子們調試過它!毫無疑問!
「沒有。」昂熱聳聳肩,「原本可以,但出現了意外。一名學員緊急應變,用風暴魚雷正面命中了他。之後我們搜索了整個水域,沒找到他的骨骸。」
「那劈成兩半,你們一半我們一半,炭烤龍骨?」昂熱點頭微笑,「我推薦濃郁的加州紅酒搭配這種爬行類料理!」
「這可是校長特別授權。」昂熱瞥了他一眼,「我很少動用這個特權,免得校董會質疑我作為教育家的公正性。」
「校長,您表情很嚴肅的樣子……」路明非小心翼翼地窺看昂熱,又扭頭看了一眼車後座,後座上沉重的黑色硬殼箱子里裝著價值一億美元的鍊金武器。
「我們願意慷慨地付出,為我們共同的事業,但也期待合理的回報。龍族的歷史終結之後,新的時代將屬於我們所有混血種。但任何一支都不該成為絕對領袖,我們應當共享權力,」年輕人扶住昂熱的椅背,態度親熱,呼吸都能噴到昂熱臉上,「只要卡塞爾願意和我們談權力的共享,我們當然不會吝嗇于幫助朋友。」
想起來真是不值啊。有大把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擁有的東西比他多十倍百倍,房子車子、女朋友,每天high到爆的美好生活,遠大前途什麼的更不必說。結果卻是他這種一無所有的傢伙要去拯救世界。不該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么?可自己賣命的時候趙孟華正摟著柳淼淼的細腰不知道在哪兒溜達呢?自己到底起個什麼勁兒?
路明非捂臉,「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我們嚴肅的聊天里來了……好吧,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是種葫蘆的老大爺,現在『嘎嘣』葫蘆裂了,我蹦出來了,技能是白爛和打星際,您就把我派出去打妖怪?問題是校長,您真的確定兩個優秀的混血種生下來的也是優秀混血種么?」
昂熱陷入了漫長的沉思,直到雪茄煙蒂燙到了他的手。
「對,所以我們之間能溝通。在我們的同胞中,秘黨是最激進的一群,就像一群斗羊,而弗羅斯特又是裏面最喜歡亂蹦的那隻,我們可不想跟他對話,這不明智。」年輕人姿態很高,而又循循善誘。他畢業於哈佛商學院,是這群年輕人里談判技巧最出色的。他語調溫和,圍繞昂熱轉圈,是想讓他體察自己的善意,而站起身來則讓昂熱必須仰視他。談判心理學告訴他,一旦你仰視對手,心理就會自然的處於弱勢。
「其實我聽你說話的時候,一直想給你修修鬍子。」昂熱微笑,「不過不小心出血了,那就不收費好了。」
路明非愣了一秒鐘后,炸毛了,「喂!這次我只是個托兒對不對?做托兒的……沒必要讓每個被他騙的人都記住他的名字吧?」
老傢伙不理睬他,自顧自地講述:「我還常回劍橋去,但那個校園裡已經沒有我認識的人,我曾在那裡就讀的一切證據也都被時間抹去了。我總不能拿出當年的畢業證書,對人說我於1897年畢業於劍橋神學院,那樣他們會認為我是個瘋子,或者怪物。我跟人聊天說我只是個遊客,年輕時很嚮往劍橋。一個人走在校園裡,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們穿著T恤和運動鞋,拿著各種手持式電子設備,他們不再討論詩歌、宗教和藝術,而一心鑽研如何去倫敦金融城裡找份工作。可我留戀的那些呢?我傾慕的女生們呢?她們漂亮的白綢長裙和牛津式白底高跟鞋呢?我們曾經在樹蔭下討論雪萊詩篇的李樹呢?都成了舊照片里的歷史。我和年輕人們擦肩而過,就像是一個穿越了百年的孤魂。」
「漢高我建議你給你的孩子們多講講樸實的人生道理,告訴他們華爾街那一套並不適用在殺紅眼的亡命徒身上,你們想要跟我開價,先得明白我是什麼人。別跟我說『別為死人開價太高』,搞得我好像是個交易屍體的食屍鬼,更別跟我說什麼『新的龍族』,一切的龍族,無論天生還是自命的,都是我的敵人!」昂熱彈掉雪茄的煙蒂,「當過我敵人的人,下場都很糟糕。」
這麼想來……其實他的人生才夠衰的。
「這怎麼難得住我?」客人轉動紙袋,把裂縫轉到了腦後,完好無損的背面擋住了臉。
「新的……龍族?」昂熱微微點頭。
「真羡慕他的年輕啊,」漢高把玩著那對鍊金轉輪,輕聲嘆息,「還有那野火般的……慾望。」
「哥哥,要活下去啊,」孩子輕聲說,「我們都要活下去,生命是我們僅有的……一切了!」
「不獨佔,做成標本全世界巡展如何?」昂熱笑。
「未必,卡塞爾學院確實需要我們的幫助,僅以他們的實力,要挑戰四大君主勝算太小。不過,記住這個教訓,在希爾伯特·讓·昂熱的面前,你可以跟他談條件、開玩笑,但別嘗試挑戰他的底線。」漢高轉向那個受傷的年輕人。
漢高搖頭,「都不是,電腦系統一切正常,卡塞爾學院也沒有支持路明非。支持路明非的,是一個龐大的人群,股市散戶。在那10秒鐘里,從美洲到歐洲到亞洲,全世界各股票交易市場的散戶,一共2500萬人,每人從賬戶上向路明非匯款4美元,共計一億美元。拍賣結束后這些錢又自動地退了回去。換句話說,在路明非需要錢的時候,全世界給他捐錢,2500萬道現金流指向他,而在他不需要這些錢的時候,錢又自動回去了。這些錢的撤離在瞬間讓全世界主要股票交易市場的指數,從道瓊斯工業指數到倫敦金融時報指數,同時下跌0.000001%,換來路明非瞬間暴富。」
昂熱笑,「你父親,他說『我會為我妻子接生,我現在開始就會練習接生技術,我的妻子絕不能孤獨地生育!』他還說,『我要一個不透明的空倉當產房,你們可以把炸彈捆在外面,遠遠地拿著起爆器,如果生下了龍類,我會在第一時間發出警報,請引爆炸彈。我可以去死……但我不可能允許其他男人旁觀我妻子生孩子!』」
相比關大哥,路明非不介意承認蔣乾和他更相似。蔣干多好啊,當說客周瑜不殺他,偷了假情報曹操也不殺他。
「你對父母的記憶不多,對吧?」昂熱眺望遠處。
「所以我已經殺紅眼了。你能跟一個殺紅眼的人講歷史的車輪么?」
昂熱一愣,「你在幹什麼?」
「談判的門永遠打開,只要條件足夠好,就算沒門都能翻牆而過。」昂熱微笑道。
漢高默默地看著窗外,開始思索把混血種的未來交付給這種二貨……到底是勇氣還是神經錯亂。
路明非擦擦臉,點點頭,「我靠!丟人了。」
「忽然又從《葫蘆娃》切換到《蜘蛛俠》……可是校長,我真的不覺得我適合拯救世界的偉大工作,血統測試還有青銅城什麼的……都只是運氣好。」路明非心說一次發威就要耗我四分之一條命啊,你以為我是九命怪貓?難不成這就是我的言靈能力?就像遊戲里組隊,有個奇怪的角色,人家都是耗法力槽,只有這傢伙發大招是耗血槽,放完了血嗝屁了,Boss也被轟翻了,結局動畫是大家在他的墓碑前獻上白色的花束,然後有情人互相表白什麼的。
「跟他對面我不能不警惕。我和他差不多年紀,可我已經老得快死了,他還生龍活虎像個年輕人。為什麼?科學研究會告訴我們,人的年紀取決於內心的慾望,50多歲的電影明星看起來像小夥子一樣風流倜儻容易衝動,50多歲的公司職員卻挺著一天天變大的肚腩準備退休,因為電影明星們有更大的慾望。慾望讓人年輕。」漢高頓了頓,「昂熱的慾望……是復讎。這種慾望比其他任何慾望更加生機勃勃,就像有毒植物的種子,會在心裏生根發芽長成大樹,最後讓樹的陰影把人的整顆心都罩住。」
「我太欣賞您的通達了,昂熱先生,如果今天來這裏的不是您,而是弗羅斯特·加圖索,我們可能沒法像朋友一樣坐下來,喝杯酒,好好說話。」年輕人盯著昂熱的眼睛,「我想您明白原因的。」
真正孤獨的人從來不去想它,因為如果你已經很孤獨了,又救不了自己,你所能做的只是不想。但那時的路明非還並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在深夜裡坐在天台上眺望遠處的燈火通明,想象自己牛逼起來的一天,咧嘴無聲地傻笑。
「喂!這份深情款款和剛才的色迷迷怎麼就有機地融匯在一起了?https://read.99csw.com
「可你不是廢品,你在血統測試中的表現超一流,你的血液甚至能夠令鎮守青銅之城的『活靈』退卻,你就是我們期待的人啊!」昂熱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哀個鬼啊!為什麼要因為自己比別人多一些而悲哀?人只會因為別人有的自己沒有而悲哀吧?好比下雨天別人有車來接,而你得把衣服脫下來蒙在頭上跑回家;又好比家長會上別人背後坐著一爹一娘跟倆門神似的,而你靠著空蕩蕩一塊白牆;再好比別人出國舉家相送,在安檢入口執手相看淚眼,跟女朋友激|情擁抱約定暑假一定回來相見,而你一個人拖著巨大的行李箱走過漫長的安檢通道……
「校長,您把我定成『S』級真的不是耍我?」路明非哭喪著臉。
男人思考了很久,搖頭:「雖然聽起來更像是黑客的作為,但是全世界2500萬散戶,要黑這樣海量的賬戶需要巨量的伺服器資源,我覺得目前世界上沒有哪個黑客組織有這種技術。」
他以前上課開小差讀《射鵰英雄傳》,一代高手黃藥師看到女兒不乖,非要跟傻小子郭靖不離不棄,不禁想起死去的老婆,揮手打死兩匹駿馬,悲從中來,狂吟西漢大儒賈誼《鵩鳥賦》中的名句說,「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名頭不小武功不高的二把刀俠客韓寶駒聽不懂,就問他兄弟朱聰,老東西搞什麼飛機?朱聰有點文化,解釋說,老東西的意思是,人這一生就是很煎熬呀,好似一個大爐子把人放在裏面烤,心裏很難過。韓寶駒很不屑說,奶奶的!老東西武功那麼高,還有什麼苦惱?
「忘記摳眼孔了……見鬼!」他嘟囔著,摸索著出去了。
昂熱那個老傢伙……卻戴上了墨鏡,迎著陽光大聲地唱起了什麼老歌!
「是的,不是真正的純血龍族,而是龍族血統極高、表現出龍類外表的混血種。我們也稱之為『龍』。通常混血種的龍血純度不會很高,彼此之間結合,生下的孩子也都是人類形態。但在極其罕見的情況下,兩個龍血純度極高的混血種結合,可能出現血統的『純化效應』,這個就像古埃及法老往往會娶他的姐妹為妻,因為他們都擁有高貴的皇族血統,被相信會生育更加神聖的後代。雖然在現代遺傳學的角度看來這是危險的,但是確實有可能生出血統純度突破『臨界血限』的後代。那時你將極可能表現出龍類的特徵……」
路明非猶豫了一會兒,很謹慎地說:「如果說是為了那些我還沒玩過的遊戲、還沒看完的連載……還沒有泡上的女朋友……校長您會不會把我踹下車?」
「是啊,想起來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美國宣戰,讓我們之間結盟的談判暫停了。」漢高點點頭,有些感慨,「一暫停就過去了半個多世紀。」
路鳴澤!
「我們是在討價還價,」昂熱淡淡地說,「雖然都是混血種,但是過去的幾百年裡,只有我們獨力和龍族作戰。我們移民美洲的同伴在這裏建立學校、製造武器、搜集情報、探尋遺迹,因此有了卡塞爾學院;而你們把從印第安人那裡搶來的黃金運回歐洲,打成首飾佩戴在婊子身上,跟她們跳舞調情,為家族購置產業,所以你們的生意越做越大。為了這場戰爭,我們失去的夥伴數目之多,可以在Santa Monica海灘上插滿白色十字架。付出了那麼多,我們當然得討價還價。」
可是忽然間就那麼那麼的不甘心啊!我們的火……要把世界……都點燃?
「可你的『聖裁』太討厭了,我還沒有把握能躲過你的裁決。」
「喂……就算是事實也不要用『廢品』這種傷自尊的詞好么?」
「為你拍下稱心的東西慶祝一下。」漢高從冰桶里拿起香檳,倒了一杯遞給昂熱。
「他有什麼特殊背景么?拍賣會上有件不可思議的事,路明非入場之前,他賬上的保證金只有200萬。但是他居然大胆地出價到2000萬。我們不得不暫停拍賣,檢查他是否有支付能力。第一次核查,他還是只有200萬,第二次他要求複查的時候……在十秒鐘里,他的賬戶餘額瘋狂飆升,升到了1億零200萬美元。他立刻把價格追高到一億,買走了那套鍊金刀劍。落槌之後,由卡塞爾學院的賬戶轉了一億給我們。記住,付賬的並不是路明非的賬戶,但此時我們查看路明非的賬戶時,又只有200萬美元了。」漢高沉默了片刻,「就像是有人在他需要的時候為他墊付了一億作為保證金!」
難怪請柬上寫的是他真名,不是學院懶得捏造假名,而是他們早就準備借這個機會讓人知道「Ricardo M. Lu」這個名字。
「明非,想過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么?」昂熱叼著雪茄深吸了一口。
「喂!校長,過分了吧?我可是頭一胎,計劃生育都管不著的!」路明非立刻抗議。雖然毫無疑問他順利地度過了那個危險的胚胎時期,但是想到曾有一次關於他是否應該出生的表決就讓他禁不住后怕,投票的都是幫什麼心黑手狠的殺胚啊!
「你能有點自尊么?你可是我們唯一的『S』級!」昂熱無奈地笑笑,「我們已經把你推出去了。參加這場拍賣會是你踏上混血種社交舞台的第一步,他們已經對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快全世界的混血種家族都會知道,一個新的優秀血裔出現了。他的名字就是路明非。」
男人吮了一口檸檬,伸出舌頭把細鹽舔得乾乾淨淨,豪邁地一仰頭。整杯龍舌蘭酒入口,接著響亮有力地把那隻蟲子吐在銀盤裡。
「哦,『S』級?多年以後又有『S』級的學生了啊,你們招募了很多血統一流的年輕人吧?」漢高頓了頓,「聽說你們甚至殺死了四大君主中的『青銅與火』。」
「聽起來挺不錯的……不過這還只是個理想,你有具體的方案么?」昂熱問。
「我們那一半能否大一點?我們出力比較多,學生也很多,看來炭烤不太夠,只好燉湯喝了,每人一勺。」
「號稱老朋友的那些傢伙,很快就會變成我們的敵人了。」昂熱明白路明非的心思,「如果我們能殺死全部四大君主……我是說如果。最後一個龍王倒在血泊里的一天……也就是混血種們彼此開戰的一天。」
「我說那個抄電錶的怎麼那麼賊眉鼠眼!一進門就東看西看,果然不是好貨!」路明非恍然大悟。
「龍類對於同胞並不那麼有感情,雖然康斯坦丁和諾頓之間似乎有強烈的兄弟感情,但更多的龍類會自相殘殺。所謂龍族血統,是進化史上至強的基因,它的天性,就是決死鬥爭。只有血統最優秀的龍族能活下來,一步步提升基因優勢。這種天性也遺傳給了我們,只是你還沒有覺察。」
刺骨的寒氣還留在那個失去小鬍子的年輕人的喉間,他捂著脖子,粗重地喘息。所有人的襯衣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們呆坐在那裡,竭力回想時間被斬斷的瞬間,昂熱身上爆發出的灼|熱的威嚴,那是隨著血統燃燒而生的某種自發領域。先民的傳說中,屠龍者不能直視龍的眼睛,因為和這種生物的直視會摧毀任何意志不堅定者的內心,甚至毀滅他們的靈魂。
忽然間鮮潤的、張揚的翠綠色撲面而來,彷彿一望無際的森林,陽光從那些樹葉背後透過來,照亮路明非的眼睛。他的瞳孔放大了,全身過電一樣微微顫抖。他又一次看見了小時候住的老房子,窗外掛滿爬牆虎新生的枝條,陽光被濾成綠色才允許進入這間屋子,他是個小小的孩子,等著爸爸媽媽下班回來。另一個小小的孩子站在他身邊,抱著他的頭……
媽的!真的有在想,可是想不出來,腦海里空空如也……這渣一般的人生中有什麼最不舍的瞬間?
「不確定,但即便是四大君主,依然是生物。被風暴魚雷正面命中,就算是艘巡洋艦也被穿透了,他存活的可能性不大。」昂熱淡淡地說,「此外,我們確實殺死了康斯坦丁,並且獲得了他的骨骸。」
路明非離開了,昂熱深深吸了口氣,卻不回頭。
「你的消息一直很靈通。」昂熱低頭把玩手中的高腳杯,酒液漾出層層淡金色的漣漪。
很快,全世界的爬行類都會知道他路明非是卡塞爾學院新的王牌。王牌是什麼概念?就像三國時代關雲長關大哥,聲名顯赫,大家都知道他是劉備手下最得力的小弟,是當時天下最棘手的亡命徒之一,全天下的亡命徒都想殺了他,只是不敢。提起他曹操都豎大拇指,拽到爆。但是他死了,拽了幾十年九*九*藏*書後,被無名小輩給埋伏了。這還是他真有點本事才活了那麼長,如果當王牌的是蔣干呢……根本撐不到走麥城,過五關斬六將的時候就掛掉了吧?
昂熱聳聳肩,「這是要討論地盤的劃分么?」
「都過去100年了,你不會還記仇吧?」背後的人和藹地笑笑,「那時你只能延緩4秒鐘,現在已經超過10秒了吧?飛行的子彈都能被你拖慢,有什麼可擔心?而且我也老了,不是以前的『快手漢高』了。」
「他們都有偽裝,有的看起來是你學校的老師,有的看起來是上門征訂報刊的,有的看起來是供電局的……」
男人頭上罩著一個肯德基的外賣紙袋,還摳出了兩隻眼洞一個嘴洞。所以年輕人們只能盯著他的腳看。
「看來我們貿然提出合作有些衝動,秘黨表現出相當抗拒的態度。」另一個年輕人說。
Sigh on the River Cam
「還不夠!」昂熱詭秘地笑了,「活著的意思……是在你快死的瞬間劃過你腦海的那些事啊……」
漢高一愣,「有點道理。剛才昂熱說的你都聽到了,我們應該相信他的話么?尤其是關於龍骨。」
「今天的劍橋對我而言只是一百年前那個劍橋的幻影,但我還會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回那裡去。站在那裡我仍會覺得溫暖,隱約聞到一百年前的氣息,記憶中的白綢長裙和牛津式白底高跟鞋又鮮明起來。」昂熱輕聲說,「我沒有親人,最好的朋友都死了,在混血種中我都活到了令人悲哀的壽命。這個世界對我而言剩下的值得留念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就算我把所有龍王都殺了又怎麼樣?我的劍橋還會重現么?我的朋友們還會復活么?我仰慕的女孩們還會從墳墓里跳出來,和她們同樣變成枯骨的丈夫離婚來投奔我的懷抱么?穿著我最喜歡的白綢長裙和牛津式高跟鞋?連我都覺得自己活著的意義都隨時間流逝了,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也太脆弱了。」
他忽然發動了引擎,油門踩到底,瑪莎拉蒂就像一條鯊魚昂首躍出水面,後台摩擦著地面冒出滾滾青煙。路明非的尖叫和他自己都被瘋狂的加速度摁在了賽車座椅里。這才是這輛車動力全開的效果,短短的半分鐘內,它接近了400公里的時速,這是愷撒那輛布加迪才能達到的,以這種速度在普通高速公路上開,就像是用老式獵槍發射航炮的炮彈!原本沒多少輛車的高速公路忽然擁擠起來,如此高速下他們超過了一輛車無疑會很快遇到下一輛。瑪莎拉蒂飄著詭異的弧線擦著一輛又一輛車掠過,後面的車驚恐地鳴笛,鳴笛聲都因為極速被拉長,又迅速被拋下。對於一輛以200公里時速行駛的法拉利而言,這輛車從它身邊擦過,就像是它從一個站立不動的行人身邊擦過,相對速度都是200公里!
昂熱雙手抄在口袋裡,哼著什麼詠嘆調,穿過市政歌劇院的貴賓通道。這條狹長走廊的兩側都是名畫,從梵高、莫奈到魯本斯。猩紅色的天頂、牆壁和地面,陽光照上去,流淌著介乎鮮血和玫瑰之間的華麗色彩。
只給你一把折刀,你能用多長時間剃完一嘴小鬍子?怎麼也得半分鐘吧?那麼……昂熱偷走了他們半分鐘的時間,半分鐘里一個人能刺出多少刀?13刀應該不是問題,足夠殺死他們所有人!
「那是一場很嚴肅的表決。因為在你出生之前,即使我們最資深的血統學教授也不清楚你會不會是頭龍。」
「1899年在德克薩斯,你打過我一槍,趁著我轉身的瞬間。從那以後我特別討厭你在背後喊我,漢高,你還帶著那對鍊金轉輪么?」
「怎麼是托兒呢?是我們優秀的『S』級學生。」昂熱笑笑。
「你父母在卡塞爾學院只是進修,不能算作學生,只能說是校友。而且他們的資料一直都是保密的,很少人知道。你知道一旦龍族基因的比例超過人類基因,混血種就會出現明顯的『龍化』現象,這時他們更像龍類而不是人類,換而言之,血統純度一超過某個閾值,也就是『臨界血限』,強大的朋友就會瞬間變成強大的敵人。最初發現你父母的時候,他們對龍文表現極其強烈的共鳴,我們都很擔心他們的血統純度超過『臨界血限』。那時你還沒有出生,但已經在你母親的子宮裡了,我們必須抉擇是否讓你出生……」
男人搖搖頭:「沒有確切消息。不過顯然執行部最近動作很頻繁。最新消息是一份絕密資料剛剛從中國送到學院,不過立刻又被轉送給校董會。下一個目標很可能還在中國,他們一直在推行中文教育,培養一支能夠熟練使用中文的團隊,不會只是為了三峽的那場行動。」
「底線?」
他在漢高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他踏入這間混血種家族領袖聚會的房間,如入無人之境。
「嗨,昂熱,別跟孩子生氣。」漢高淡淡地說。
「你真有表演欲,現在變成一個球從這裏滾出去吧,別忘記關門。」漢高淡淡地說,「順便提醒你,最好換個東西遮臉,你的紙袋要裂了。」
「你不是。」漢高淡淡地說,「你只是很酷。」
昂熱慢慢地轉身,只見走廊側面,一扇隱藏在牆壁里的緋紅色門開了,戴著圓框眼鏡牛皮卷檐帽的乾瘦老人沖他微微點頭。他看起來就像是個退休的德州騎警,帽子上還佩著磨損的警徽。
「緊張起來有時反而會滔滔不絕……」
「有多合理?」昂熱似乎有些興趣了。
「哦,」昂熱點點頭,雙眼迷離,好像思緒飛到了遙遠的時間盡頭,「我在劍橋的時候,人們的審美和現在不同,女生們都穿著白綢長裙和牛津式的白底高跟鞋。我在嘆息橋邊捧一本詩集偽裝看書,看著女生們在我面前走過,期待風吹起她們的白綢長裙,」老傢伙吹出一縷輕煙,露出神往的表情,「露出她們漂亮的小腿。噢老天!棒極了!我當時覺得自己就是為那一幕活著的!」
「喂!校長!可不可以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回到您很有哲思的深沉話題吧!繼續說我們活在世界上的理由!」路明非紅著臉硬撐。
漢高沉默了很久,倒了一杯烈性的龍舌蘭酒遞給客人,「其實我喜歡埃及艷后,不介意的話下次請渾身塗滿金粉並且裸|露著來見我。」
「還沒有泡上的女朋友是指那個總喜歡穿紅色的陳墨瞳么?」
漢高點頭,「都是各個家族優秀的年輕人。跟你我一輩的老傢伙有些已經死了,有些正躺在病床上,喉嚨里插著氧氣管。血統對他們而言真是悲劇,不會因疾病而猝死,只是器官慢慢地衰竭……畢竟基因不完美,只是半個龍類。」漢高嘆了口氣,「我也老了,看你還和年輕人一樣矯健,真羡慕。你要是去酒吧還會有小女孩對你這樣英俊的老爺爺動心吧?我很喜歡你開來的那輛瑪莎拉蒂。」
「但現在她們都死了,有時候我會帶一束白色的玫瑰花去拜訪她們的墓碑。」老傢伙幽幽地說。
「誰那麼不給面子?」路明非心生憤懣。
「不多,大概12歲吧,他們就離開家了,再也沒回來。」路明非有點出神,「那時候他們在地質研究所上班,也經常要出差,一出差就很久的,把我一個人放在家裡。小時候我吃百家飯。」
「總之我確實沒聽懂。」路明非老老實實地承認。
「這就是你們這一代的家族代表?」昂熱掃視那些衣冠楚楚的年輕人。
「什麼意思?什麼跳下去?」
昂熱站住了。一個矮小的人影投射在地上,佝僂著背,拄著拐杖。昂熱低頭看著那個人影,沉默了許久。通道盡頭路明非正在那裡等他,兩名保安推著小車跟在後面,車上的黑色硬殼箱里就是那套價值一億美元的鍊金刀劍。
那些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坐在長椅上看書的陳雯雯和她彷彿透明的白棉布裙子?可是這些關他路明非什麼事?
「明白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男人把玩著手中那杯龍舌蘭,褐色的酒液里泡著一條蜷縮起來的蝴蝶幼蟲,「漢高,你當年一定是個酷斃了的西部牛仔,選酒都那麼西部。」
狂奔的瑪莎拉蒂忽然減速。昂熱把車停在高速路邊的休息區上,點燃一支新的雪茄,深深吸了一口,把煙吐向頭頂湛藍的天空。
「你能在嚴肅的場合不說爛話么?」
媽的!怎麼回事?那是自己的童年啊!這個小魔鬼什麼時候連自己的童年都侵入了?而且說出那種又老土又搞笑又悲情的台詞來,還男男相擁?我靠!真想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