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長安之春
若是公然打破此戒律,會被「破門」,二度再犯,就不準踏入宗派寺門。
雖說應該是相同的,然而,一旦以個人眼光看來,恐怕所有的一切又都不相同了。
他很希罕地露出有些下流的神情,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
「什麼?什麼種子啊?」
永忠已經將自己的物品都處置妥當,帶著下一位屋主空海來到這空無一物的房間,注視著居住了三十年的地方……「好長的一段時間啊!三十年……」永忠感慨地說道。
「正是。」空海答道。
「既然還年輕——」空海說道。
當逸勢向空海說明至今為止只在詩文中見過的「壚」時,與平素抱怨不想待在大唐二十年之久的逸勢,判若兩人。
一作芸香吏,三見牡丹開。
「請讓我們拜讀一下。」於是,永忠離開席間,取出詩文來,逸勢方才所念的,就是那首詩中的一句。
「什麼事?」
「大概很難吧。」
「我知道。」空海像風般飄飄然走著,低聲說:「已經播下了種子,或許不久就會萌出芽。」
「看到什麼?」
腳履西域式長靴、穿著長下擺衣物,英姿煥發地騎著馬的貴人可不少。
「期待萌芽吧!」
臨別之際,所有人幾乎都是淚流滿面。
「那是日本式的梵語。不適合用來盜取密法。想盜取密法,什麼都不懂反而比較好。」
「嗯,行不通!」
但他萬萬也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在自己還處身大唐之時。
「只懂一點點。」逸勢從馬上用手指戳一下空海肩膀問:「那漢子,說些什麼呢?」逸勢不知不覺中已對那漢子產生興趣。他也不是全無唐語素養就來到此地的。
「我坐在這裏,喊住好多來往的人,卻沒人搭理我——」
「眾生皆平等。」
對於罕見的事物,依然率直地深受感動;不曾吃過的東西,立刻抓起來放進嘴裏。每一樣都是不同的味道。
空海在馬上放眼望向遠方,一直注視遠方。他彷彿在呼吸著天地之間廣闊之氣。
「真是美妙極啦。」逸勢說道。
「是嗎?」
「那人真是再適當不過了。畢竟他是天竺人——」
去年,和一位叫元九的友人一起來觀賞牡丹。
「不要用言詞來誆騙我喔。」
「我也不知道。原本應該知道才對,半個月前,遭到強盜——」
「是你的事。不要像在說別人的事一般。」
這些不必說,西胡的國教祆教——即拜火教、還有摩尼教也都傳人長安。另外,景教——聶斯脫利派的基督教也東傳而來。長安建有各教的寺院。
空海們至今所在的宣陽坊,位於將長安一分為二的朱雀大街之東,即左街。西明寺所在的延康坊,則在西邊,即右街。
「我認為那是好滋味。」
騎在馬上的空海,說話時的視線和他幾乎是等高。
「就像和尚與儒生、我與你都相同般,那裡的樹、方才的梅花、狗和貓、蛇和魚,也跟你我一樣都是一樣的。」
胡商。
雜沓、喧囂、混沌……置身於此,不僅逸勢,連空海的心也好像飄浮起來一般。
「絕不打誑語。」空海露出微笑。
「可以嗎?」逸勢問。
「可以去啊!」
三十年前,日本尚處於奈良朝,空海剛出生不久。
「正是。」逸勢說。
大漢子屁股底下的岩石相當巨大,漢子的體重看似和岩石不相上下,或許還更重些。
「那麼,你會說天竺話?」空海問道。
家家樓上如花人,千枝萬枝紅艷新。
甘草和蘩蔞之類,在這遙遠的異國之野,似乎也是最早萌生綠芽的。
這些人帶來的,不僅是文物而已。也帶來了宗教。
胡旋舞。
二月九日——明日,藤原葛野麻呂等大使一行,將從長安出發返回日本。原本計劃要更早出發,卻因種種事情延遲至今。
「唔!」那塊巨岩,被舉到漢子腹部。
刺骨的感覺沒有了,只感覺春風和煦。
一行人的蹤影,終於消失在原野那一方時,直盯著那兒看的逸勢喃喃自語:「那庸官,終於走了嗎……」話到一半,逸勢的肩膀開始抽|動,眼睛流出淚水,哽咽的喉嚨啜泣了起來。
「只要有你相伴,無論身在何處,感覺都是相同的。」逸勢說道。
「商人得死,佛教徒得死,乞食者得死,密教徒得死,玄道之士得死,連帝王也得死……」空海竟然很開心地說道。
高高的天空,和雜沓的街道——空海昂起頭來,兩者都不看,茫茫的視線落在另外一方。
「何故呢?」
無怪乎,逸勢會認為空海是否已瞞著自己偷偷跑去嫖妓了。
「不過,空口說白話,小孩也會啊!」
二月——風中已經開始混雜著杏花味道。
「我很在意一件事,卻至今故意不問你。」
「有多少?」漢子問道。
空海這次所乘的船,與上次遣唐使船已經間隔二十四、五年了。
「就算五年可以回去,難道那麼湊巧,剛好有遣唐使船從日本來嗎?二十年後,是否還有遣唐使船尚且是個疑問。」
「何事?」
「雖然,你預計二十年,但若是應邀前往惠果師父那兒,以你的資質,五到七年就可以完成了。」
「因為被你看到了。」
「再說,突然去求見惠果師父,縱使他當下就傳授我密法,若不懂梵語,也是毫無用處。」
「正是。」
「你也不是唐人?」
「強盜?」
「找到合適的人嗎?」
「原來如此。不過,雇不雇你,還要看你到底會做什麼。」空海道。
他用一種有趣的眼神,看著這個和自己從倭國而來的怪和尚。
而逸勢,此次倒是很罕見地邀了空海。
「所謂和尚和儒生、富人和窮人的稱謂,都是人的分法。因為有『人法』后,才區分出來的。」
「有何貴幹呢?」空海說道。
不知是否聽到空海的驚嘆聲?大漢子厚厚的嘴唇露出微笑。出人意表的潔白牙齒,從唇間露了出來。
「有錢嗎?」漢子坐在岩石上問道。
走過滻水,已經可以看到對面的長樂坡。
因此,空海才會問「找女人嗎?」
「是嗎?」
「有啊!」空海漫不經心地回答。
何況尋花伴,東都去未回。
走過大街,一踏進游廓的夾道——狹斜,人們的腳步也變得輕盈了九_九_藏_書。
「閑暇時,我想去找個人……」
「若是懂梵語,無論佛法還是密宗,就可以明了到最細膩的微妙處。」
「什麼!?」空海對逸勢露出微笑,又說:「結果如伺不得而知。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有趣。」
「何處呢?」
「所謂的曼陀羅。」
臨別依依,藤原葛野麻呂靠近空海的馬匹,低聲說道:「空海!此次多虧你的才能,幫了不少忙。」又加一句:「千萬活著歸來啊!」不待空海回答,葛野麻呂已經轉過身子。
「之前,是以天竺語書寫。那天竺語,就是梵語。」
長安二月多香塵,六街車馬聲轔轔。
以黑土堆起,作成爐形的壇,擺上酒菜,客人和胡姬迎面相對。
「梵語?」梵語,亦即古代印度所使用的標準書寫文字。
「都得一死!」
「嗯……」
「我們讀的佛典,都是以唐語書寫的。不過,那些佛典,最初都不是以唐語書寫的——」
這裏沒有種族歧視,即使是異國人,只要考試成績優異,一樣可以任官,也有可能位居高職。事實上,確實有不少這樣的異國人。
「問題就在這裏,逸勢啊!」
滿臉鬍鬚。蓬亂的頭髮,看不出到底是發、還是髯。
首先,有倭國。還有,吐蕃。
這些異族所帶來的各種宗教,都受到政府的高度保護。
空海和逸勢的前方,綠色的灞水悠悠地流著。
食慾。
「我正是不空菩薩入寂之日出生的。」
早春的氣息充滿道路。
逸勢每次外出時,總是緊跟著會說唐語的空海,惟獨到那兒時,不是和其他人,就是獨自前往。
「若是密宗,首推青龍寺的惠果師父。」永忠說道。
「惠果師父的身體狀況似乎不佳。」
「多少都行。由你決定就可以,只有兩個條件。首先,一定得讓我吃飽,人家吃剩的食物也無所謂。我食量很大,一看也知道——」
刺骨——形容天氣冰寒得有如針刺進骨頭。
「從那株花的距離看來,無論誰都一樣。」
「我是說,這一切都很有趣。」
空海和逸勢,剛從西明寺出來。
胡女。
空海入唐當時,白樂天尚是一名默默無聞的秘書省小吏而已。
永忠——三十年前,來到大唐的日本僧人。當時,並無遣唐使船。永忠是搭乘私人船隻渡海而來。
「原來如此。聽說這次有個僧人不來長安,直接前往天台山,好像就是他——」
燈火,則是盤式的燈。
因為,街道上到處都是商人、官吏、僧侶、異國人。
公元八。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之後,又過了一個多月。
不僅如此。因為不只是要取得密法而已,經典及佛具也必須帶一些回去。
「喔……」看到那漢子,空海忍不住叫出來。
「對,雇我。」漢子坦率地回答。
因此,最初空海和漢子的談話內容,他還聽得懂。但那漢子開始說天竺話時,就不知兩人談些什麼。
「空海——」逸勢做出「不要理他,走吧」的表情。
暮鼓鳴畢,城門就關閉起來。
「有雲飄過那裡。」空海仰頭看。
三十年來,永忠以留學僧的身份居住在西明寺里。空海將住進去的,正是永忠這三十年來所居住的房間。
佛教。
昨夜,雖然道盡千言萬語,每個人的心中卻似乎還有話尚未說完。
「說的也是。」
「相當多。」
「嗯。」
比起長安的華麗,此地像是窮鄉僻壤,但盡頭彼方正是日本的京城。
「正是。」
「嗯。」
「好吧,就說說那雲好了。」空海說道。
最近,已漸漸習慣唐音,在和妓|女交談中,只要不是很艱澀的會話,總也可以聽得懂、說得出來。
「當然不同。」逸勢道。
「看吧!」空海的視線掃過周圍的雜沓后說道。
「不複雜。」
「確實是個好地方。」永忠回道。
出長安后,送別者和遠行者,各自騎馬來到此處。
那首詩題為《西明寺牡丹花時憶元九》:前年題名處,今日看花來。
一行人就此出發。
「若說最澄是商人,我就是小偷吧!」
「何事呢?」
「說的也是。」好吧——那漢子喃喃自語,立刻站起來。一站立起來,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身體有多高大。
空海和橘逸勢,走在帶著春天氣息的風中。
「呵呵。」
「和您一席話后,想到明日就要回日本去,真是可惜!很想繼續留下來,和您天南地北地談一談。不過,終究不如歸去。」永忠以惋惜的口吻,對空海說道。
宇宙啦、曼陀羅啦,正是途中的話題。然後,逸勢突然想起永忠。
「這樣說未免苛刻。既然如此,你打算花幾年?」
好似甩掉什麼包袱一般。
德宗皇帝,早晚會敵不過病魔吧——葛野麻呂不只講過一次。
「不。空海!就算如永忠和尚說的,你五年就可以求取密法,二十年還是得二十年。因為如此,我們才來到大唐。並非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決定要待幾年的。」
「那曼陀羅是……」
一起現身的皇太子,也處在沒有侍從攙扶就舉步維艱的狀態,是日一言未發。
「好吧。」空海邊走邊仰頭看了一下天空,再把視線轉回到雜沓的地上。
「嗯。」
大街左右兩旁並立的榆樹、槐樹和楊柳,都已冒出嫩芽,抽出淡淡的新綠。
所謂方才的詩,是永忠在談完諸多事後,給他們看的一首詩。
「那也好。」
「另一個呢?」
「這是抄寫自一位來訪西明寺人士所吟的詩。」
「對了,你剛剛說,從見面那日起,惠果師父就會教你密法?」
白樂天的詩集《白氏文集》傳人日本后,成為平安時代上流社會人士必讀的書,在公卿貴族之間相當受到重視。這是后話。
只有空海未曾流下眼淚。
「不過,竟也如此——」
大食。
山l獨花堪惜?方知老暗催。
「你說呢?」空海開心地看著逸勢。
感覺像看到奇迹。
宇宙原理——按密宗的說法,就是「大日如來」。
簾間笑語自相問,何人佔得長安春?長安春色本無主,古來盡屬紅樓女。
「哦。」逸勢嗤笑一聲。「你的話是否在逞強?等一下試試看就知道了。」逸勢真當一回事,接著又說:「若是如此,今日就作罷。既然要去,何必這般匆忙趕在今日?德宗皇上剛駕崩,妓院也暫時歇業。等九-九-藏-書葛野麻呂歸國后,改日時間較為充裕再前往,不是更好嗎——」
「嗯。」
相對於暮鼓,還有「曉鼓」。天剛破曉擊響之時,各坊坊門便隨之打開。
在人的所有慾望之中,性|欲是此三大慾望之一。完全斷絕對女人肉體之慾望,是當時佛教成立之戒律。儘管如此,空海卻輕鬆地對邀約他一起去嫖妓的逸勢說「那也好」。
「連釋迦牟尼也難逃天法。」
赤發碧眼——那樣的種族,空海和逸勢,都是第一次在這長安城看到的。
「不要突然這樣問我,空海。」
「空海!」騎在馬上的逸勢,叫了一聲。
若說自己和他人惟一的差異,就是自己很清楚,不僅他人、還有自己的肉體,都被宇宙原理的無窮力量所貫穿。
「有一件事,能不能告訴我?空海——」
風中的長安,開始有春天的氣息了。
「不過,空海啊——」逸勢好像突然想起什麼。
貴人和官吏之間,也流行著西域裝扮。
距離約五公里多。
「這三十年,我覺得自己浪費掉大半光陰。若是時光能倒回,我認為只要花一半的時間,十五年就能把這次要帶回日本的東兩,全部弄到手——」永忠話到一半又止,注視著空海。
「那當然是事實——」永忠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一般,緊盯著空海看。
今年卻獨自一人前來。現在,那位友人好像身在洛陽。看到發出芳香的盛開花朵,而想到了自身的老去。
「逸勢!我沒有說行不通。我是說很難。」
「來盜取……果真要這樣說嗎?」
西明寺的牡丹,比起長安其他的牡丹勝地綻放得晚。因此,這時期依然嫵紫嫣紅。
「若是平時,我可以舉得比頭還高,現在肚子委實太餓了——」漢子說話時,腹部還在發出響聲。
「嗯。」逸勢答道。
這種氛圍,讓逸勢有些處於劣勢,於是更進一步追問:「喂!空海。你該不會瞞著我,偷偷到妓院去吧?!」當時奈良佛界,所謂「不犯」——就是不可和女人有私情,這是僧侶的重要戒律之一。
「正是。至於唐語,講得和唐人沒有兩樣。像您如此擅長唐語的人,和他溝通應該不會有什麼不便。」永忠如此說道。
「何事?」空海直視著前方答道。
因為空海是僧人,不方便邀請吧!反而,還以此事來取笑空海。
「喔,明白了。」
「什麼事有趣?空海。」
「何事?」
路過的馬車,所發出的轔轔聲更添熱鬧。
「嗯。」
那漢子,依舊微笑。不是帶有惡意的笑。格外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
接著,又以日語交談好一陣子之後,空海和逸勢就辭別西明寺了。
至少,表面上也得遵守。
德宗駕崩于那年一月二十三日,即貞元二十一年正月癸巳。
「那真是太好了。」
「當真?」
長安之東,灞橋邊,是送別者和遠行者互道珍重之處。
逸勢頻繁來此走動,好像已經有熟識的女人了。
「倭人和漢人當然不同。儒生和和尚不同,還有,富人和窮人也不同。」
馱著物品的馬車先行歸去,空海和逸勢則是步行回宣陽坊。
都是西域人、西域食物及西域文化。
「是嗎?」
「嗯。」空海漠不關心地回答。
「大家都說您的書法和詩文都很傑出。若有雅興,我有件東西想給兩位看看——」
當時,即可看出德宗身體飽受病魔摧殘。
當然,此時的空海,也不知白樂天為何人。
「宇宙原理充斥在我、你、方才的梅花、走過的漢人和胡人、屋子、流泄的樂音、煮魚的香味等之中。」
「令人驚訝!你為何懂天竺話呢?」
空海進入長安時,正是刺骨時期。
「什麼地方奇妙?」空海依舊注視著前方答道。
「當真?」
那是個令人著迷、高大魁梧的漢子。
「所指何事呢?」
「這件事,不要再說了。」
「不如歸去嗎?」逸勢邊走邊模仿當時永忠的口氣自言自語。「二十年嗎?我們——」逸勢似乎想到自今以後得在這長安度過二十年的歲月。
所謂「胡」,狹義指的是「波斯」,廣義則泛指「西域諸國」。
「明白了嗎?」
「嗯。好滋味。女人啊……」空海答道。
「真是有趣——」空海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
眾人都是同甘共苦的旅伴。出發前無不抱著「可能會死在海上」的覺悟,才向異國出發。
「嗯。」
「不過,空海!你這人啊,實在太奇妙了。」逸勢的口吻,好似有何不滿般。
不過,空海依然從馬背俯視那漢子。
「果真是複雜的事,不是嗎?」
僧侶裝扮的空海,即使走在這稱為「狹斜」的妓院、酒肆鱗次的街道,誰也不會停下來多看他一眼。
「好。」
享年六十四歲。三日之後,四十五歲的皇太子李誦即位。
「梵語啊……」
「是的。聽說般若三藏可以教您。」
「從那朵雲的距離看來,在此的任何人不都是相同的嗎?不因為是富人,離雲就近,也不因為是窮人,離雲就遠,更不因為儒生或和尚就如何——」
「理所當然啊!」
「喂!那樣說,好嗎——?」逸勢人在馬上如此警告空海。
「什麼?!」逸勢揚起聲調。「果真是複雜的事啊!」
「不過,方才不是說和尚和儒生不同,富人和窮人不同嗎?」
「不。時候未到。您只要傳達說,有個從日本來的空海和尚,可能是來盜取密宗的。如此就夠了。」
大唐方面,替留學僧空海準備的落腳處,是延康坊的西明寺。
有碧眼胡姬,當然也有對逸勢而言是異邦人種的唐人妓|女。
「這是去年的作品。」空海和逸勢,讀起那首詩。
就密宗而言,生、老、病、死等生命現象——這些生生流轉的生命,正是巨大宇宙的活力和動力。
是佛家的想法,也是佛法的出發點。
「看得出來?」
胡麻。
不過,空海和逸勢是以日語交談。漢子不可能明白其意。
眾人在春野上、春風中騎馬來到此地,皆默默不語。
「你不是唐人吧?」
空海和逸勢把馬停下來。一看,有個漢子坐在道路右方大岩石上。
九_九_藏_書「不。還不到詠詩的程度。」
平康坊,位於宣陽坊北鄰,是妓院和酒坊櫛比鱗次之區。尋歡作樂的地方。
不過,事情卻發生了。
「會講天竺話是很好。不過,你到底需要多少錢?」
然而,卻也不知還要訴說些什麼。說得出來的,儘是些不斷重複的短句。
「喝!」漢子從喉嚨發出短短的一聲。
性|欲。
詎知紅芳側,春盡思悠哉。
「就算年內不會有變化,但可能撐不到方才所說的五年。」
空海把馬停在逸勢後方,默默望著天邊,等他哭個夠。
「嗯。」
空海知道,觸目所見的一切、形形色|色的一切,乍看之下好像各自不同,但以同樣身在宇宙中的觀點看來,則一切都是相同的。
「宇宙」的現代說法,就是「時空」。古代中國比任何一個國家都更早就有這種概念。
「另外,你是否聽到惠果師父的一些傳聞呢?」
那音樂,讓空海完全地沉醉了。
有「刺骨」的說法。指的就是長安冬天的寒冷。
「真是傷腦筋。」
那漢子好像已經動不了,盤腿坐在地上,抬頭對著空海微笑。
「不過,不管相同或不同,總之,他還是很想回國吧。」
長安的許多文人雅士都來到此地,或吟詩、或作畫。
「在倭國、在大唐都相同。」
「嗯。」
「曼陀羅啦。」空海低聲說道。
壚——並非是「爐」,乃酒肆等所使用,有如檯子之物。
如此一來,縱使是異邦大使,也不得不|穿起喪服。葛野麻呂為哀悼德宗,素衣素冠在承天門持杖。空海也在行列之中。
「聽說他曾經在玄奘三藏也待過的爛陀寺學習佛法——」
碰到那漢子,是在歸途。
路途雖遠,路的盡頭又是什麼呢?兩人也知道。
身上所穿的衣物,襤褸不堪,不知何時洗過,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倒是那口白牙,非常顯眼。年齡約莫與空海相近,或許更年輕些。
「與其不請自來,不如讓人家來邀請——」
盜匪——逸勢只差沒說出口而已,空海卻已完全明白逸勢所要傳達的意思。
從朔北吹來的風和黃塵,夾帶著春天來到。
被陽光曬得黝黑的臉上,滿是油垢和塵埃。
繼續前進時,那聲音又叫起來:「喂……」是個很粗野的男人聲音。
「這也忘了。既然會忘記,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很奇怪卻一直惦記著。」
至今只見一片黃土的野外,已經開始萌發出綠色嫩芽。
行至滻水,渡過滻橋,終於來到灞橋。
胡姬。
「兩人都被我抓起來,交給衙役了。不過,後腦被如此一敲,到底要找誰,卻想不起來——」
稍早之前,永忠曾出面迎接空海和逸勢,並將西明寺介紹一番。
「啐。」逸勢像個小孩般踢著小石頭。「方知老暗催——嗎?」逸勢不禁吟出那首不知不覺中感到自己開始老去的詩句。
「到時,宿一夜,如何?」
人們的交談聲、車馬聲、流泄的管弦曲樂、食物的味道——對空海二人而言,一切都是異國情趣。
一行人抵達長安后,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拜謁式中,空海和逸勢也都見到這對不幸的父子。
「好好地回答!」
「為何至今都不去呢?」
永忠明日將和藤原葛野麻呂一起返回日本。
空海不時策馬靠近永忠所乘的馬車旁,短暫交談。
「找誰?」
「為何要受雇呢?」空海問道。
四船出發,二船沉沒于海。
出發前一日的今天,空海和逸勢把身邊用品收拾好,僱人以馬車馱到西明寺。
這些異族,有如散布華麗色彩般,混雜在熙來攘往的群眾里。
「嗯。」
密宗。
「喔,你是指般若三藏可以教我的事嗎——」
「獃子!傷腦筋的人是我才對。」
「或許是繞遠路,不過繞這條遠路,也可能出乎意料是條快捷方式。」
據說光是各國的使臣,平常就超過四千人。
「若有興趣,下回請志明引見一下。」
「那還用問?當然是沒錢啊!」漢子說道。
「已是春天了。」空海騎著馬和沉默不語的逸勢并行,如此嘟囔一句。
「當然可以回去。到了今年夏天,你就可以踏上日本之土。」空海說此話時,永忠正強忍著眼淚。
——韋莊《長安春》長安的春天始於二月。
大家飽嘗艱辛,方得生來目的地的異國,今日卻要離別了。
「你一邊走還一邊在想這些複雜的問題嗎?」
——到處,皆是曼陀羅啊!空海的眼神,好似如此訴說著。
「不需要二十年吧!」空海說。
不過,空海和逸勢剛開始都不認為是在叫自己。
「窮極密法的人,終究難逃一死啊!」
空海所謂的「宇宙」這個名詞,在那個時代早已存在了。無論是「宇」還是「宙」,都像是個巨大罩子,戰國時代的《屍子》這本書中記載著:「上下四方日宇,古往今來日宙。」上下四方,指的是空間。所謂古往今來,是過去、現在、未來,指的是時間。
那金額,不會是區區之數。這些,空海都是有備而來的。
「雇你?」空海反問。
經典,還得靠抄經。抄經,總不能自己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抄,那就太浪費寶貴的時間。僱人來抄經,才是最上策。因此也得花錢。
逸勢問空海——是否見過「壚」呢?還向空海說明「壚」到底是何物。
「不,一點也不複雜。」
「這主意不錯。」空海說。且說得很乾脆。
「您也詠詩嗎?」
那簡直就是佛家的想法。
「那樣的詩,並非我所喜愛的。」逸勢邊走邊說。
「您抄寫的嗎?」空海問道。
前方是妓院的圍牆,有一株白梅樹枝由里往外伸到街道來。
「指永忠和尚嗎?」
「譬如說:我和你是兩個不同的人。」
「你為何不哭呢?」逸勢問。
「找人?」
漢子的嘴裏,霎時,嘰哩咕嚕說出另一種語言。語畢,又露出潔白的牙齒。
「空海,你懂得女人的滋味嗎?」逸勢一說完,空海很開心地發出「咕咕」笑聲。
「很舒暢——這件事,很重要喔。」
「絕對不逃。」
「赴長安途中,在馬車上也說過同樣的話題。空海!你應該回答才是。我對這https://read.99csw.com種複雜的問題感到很棘手。」
真是不可思議。而這不可思議的紊亂,讓空海感到很開心。
「正是。」
瞬間,一動也不動。然而,不動也只是那瞬間而已,那塊巨岩突然動起來了。
馬上送別。
走過灞橋上的馬蹄聲、車聲漸漸遠去。走過灞橋,往東前去,道途連綿不斷。
「當然不假。」空海的回答原本就是事實。畢竟是帶著二十年的生活費來的。
然而,雖說看透,空海並非以一種冷漠眼神來觀照。
「說不同即不同。說相同即相同。此又何故呢?」
一般而言,胡人包括西胡人、大食人、波斯人、土耳其人、維吾爾人在內。
從那兒歸來時,還故意跑到空海跟前,開心看著他說:「哎呀,我沒當和尚,真是萬幸!」空海只是微笑聽著逸勢說話。
「不過,也有隻花一年時間就完成的人。」
「實在受不了。」逸勢如此說,卻毫無不愉快的神情。
「若把他當成是來採買經書的商人,一年也不算急躁。」
「反正今晚大概有送別酒宴,酒宴開始前再回去就可以。從暮鼓鳴起開始,和女人纏綿過後,穿好衣服出來,也可以趕在宣陽坊的坊門關閉前回去……」所謂「暮鼓」,是夕陽西落時,京城門樓上所鳴起的大鼓。
「原來如此。」空海不禁笑了出來。
「不要問,空海。我很懊惱啊!」
「喂!空海。難不成你又在思考什麼複雜的事嗎?」
「為何突然想去呢?」逸勢問道。
「真是有趣!」
霎時,漢子全身充滿力量。肩膀和手腕的肌肉,像肉瘤般隆起。
「正是。」
「只是找人,當然沒問題。不過,更重要的是告訴我,你能夠做什麼呢?」
「不要緊嗎?」漢子對空海露出微笑。
遣唐使船,並非經常出使。
「伺事?」
這些談話,當然傳到漢子耳朵里。
「不過,有關先前那事。」永忠說。
「赤手空拳?」
「啊。」空海的回答頗出入意外,永忠發出不可思議的驚嘆聲。
「真是痛快啊!」順著永忠的回答,空海若無其事說出此話。
置身在喧囂街頭的空海,愈來愈清楚地感覺到宇宙原理的存在。
「到時,可別說只是戲言而已。不許逃喲!」
「找女人嗎?」空海問得很乾脆。
應該相同,卻說不相同,空海在自己內心看到這矛盾的視線。
「空海!總而言之,我舒暢多了。」逸勢說道。
「在這個國度里,與其不請自來,還不如被邀請才前往的好。求取密宗大法也是如此。拿著介紹函求見,能見到惠果師父尚屬幸運;就算見到了,也得做個三年雜役吧。第三年後,或許有一句沒一句開始學習誦經,如此到灌頂,恐怕得花上十到十五年的歲月吧!」
「嗯。」空海毫不猶豫回答。
「是嗎?」
那道路到底有多遠呢?送別者的空海和逸勢瞭然於心。因為他們也是經由那道路而來的。
「方才,永忠也如此說過。」
遣唐使一行人一歸國,留在大唐的空海和逸勢,當然也不能一直住在作為大使宿舍的宣陽坊鴻臚館。
「什麼呢?」
身穿皮衣、腳履及膝皮革長靴的胡人昂首闊步,旁邊的酒坊則傳出胡樂來。
像長安這般有各式各樣種族生活在一起的城市,在當時的世界絕無僅有。
「為何呢?」空海事不關己地回答。
「嗯、嗯、嗯。」
「就是這樣。」漢子說話時,腹部「咕嚕咕嚕」作響。突然一個踉蹌,「咚」一聲,巨岩發出響聲落在地上。然後,漢子整個人癱坐在那裡。
「雖然快到宣陽坊了,我們不要直接回去,想不想往平康坊走走呢……」
「因為被看到流淚而懊惱嗎?」
「何種傳聞呢?」
「算啦。因為你說話風趣,我就聽吧!不過,空海——」
另外,還有土耳其、維吾爾族、西域種族及少數民族,都聚集在這個城市。
接著嘟囔一句:「我啊,很壯!」
燈火下,女人風情萬種地伸出白|嫩的手,把酒斟入酒杯。
「我睡覺時,有個傢伙摸我懷裡。驚醒后,和他們打了起來。打倒一個時,被另一個拿著圓木棍,從我後腦打下去。」
對岸的楊柳樹,剛冒出的新芽,籠罩在朦朧的綠意中。
「很好。」逸勢話剛說完,點點頭又再加上一次:「很好。」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突然,又換成嚴肅的神情。
所見、所觸、所嗅、所聞和所咀嚼——空海看透那些全是泡沫之一。
「他說,他能說天竺話,聽過他說的天竺話后,希望我下決定雇不雇他——」空海說道。
「好像是志明的熟識。秘書省的官吏,我和他見過一次面,年齡大概和您相當吧!」正如永忠所言。那時,空海三十二歲。白樂天比空海大兩歲,三十四歲。
每次來到這裏處,逸勢都會把個中細節說給空海聽。
此時,更讓人感覺春天已經來了。
「我知道了。」逸勢答道。「在西明寺安頓后,立刻就去吧!」
在拜謁式里,和空海等遣唐使同時抵達長安的南詔、吐蕃等大使也在同列之中。
「嗯、嗯。」
「可以也罷,不可以也罷。不都是你邀請的嗎——」
「梵語啦。」空海說道。
不過,置身於此種光景,空海的心思和逸勢並不相同,他在此地觀看宇宙。
「我出生在天竺。父母雙方,一方是天竺人,一方是唐人——」
「總之,你說說看,說簡單一點……」
「為何要學梵語?」
空海又轉向那漢子。
空海和橘逸勢,依照大唐習俗,折下楊柳枝捲起來,贈別遠行者。
「不要後悔喔,空海。」
胡樂。
一行人漸行漸遠,最後連聲音也聽不到了。
「因為你未曾邀請啊!」空海的答案簡單明了。
「一生窮極密宗的人,也不得不順從天法啊!」
「不。是方才提到的志明所抄寫。他非常愛好此道。我剛剛向他借來的。」
「如今,這裏的知心好友,比日本友人還要多。不過——」永忠話到一半而止,以充滿眷戀的眼神再度環視房間。「——不過,我還是想回故鄉。」
「不過,只要一年,未免也太急躁吧!」
「聽說你是來求取密宗大法的嗎?」
「雇我吧!」漢子對空海說。
道教。
葛野麻呂背對著空海,是不願讓他看到自己落淚。
「您想說的是,為何『方知老暗催』嗎?https://read•99csw•com」
「看吧!」漢子一說完話,就站在方才坐的那塊巨大岩石前。他毫不猶豫地蹲了下去,用雙手環抱起那塊巨岩。漢子全身的體積,和那塊巨岩的重量似乎不相上下。
「總之,那就是——」
整個房間好像已經滲透著永忠的體味了。
空海感覺到異國的喧囂、吵雜,有如宇宙的音樂般,把自己的肉體整個包裹了起來。
一旦坊門關閉之後,走在大街上被金吾衛發現,就會以「犯夜」罪名鞭答二十下。夜晚可以在街上行走的,只限官員,或持有縣、坊所發之特別通行證,也就是持有文牒的人。
「是一位名為『最澄』的僧人。」
初次和碧眼胡姬會面時,逸勢以充滿興奮的口吻,津津有味地向空海描述妓院調度、胡姬服飾、音樂曲調等等。
天竺。
「確實如此,問題是對方是否來邀請呢?」
「不是什麼特別複雜的事。」
空海和逸勢,慢條斯理地策馬緩行。
「正因為如此,才有佛法、才有密法吧!」永忠目不轉睛,盯著說出此話的空海看,再向空海說:「你真是不可思議的人!」永忠在和空海的交談中,舉止措詞漸漸更加謙讓了。
「傳密法予惠果師父的不空,還有傳密法予不空的金剛智,如今也都不在這人世間了。」
白樂天以玄宗皇帝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寫下的長篇詩作《長恨歌》,也是之後的事。
所謂事情,指的是德宗皇帝的駕崩。
只有逸勢和空海,並未落淚。愛說話的逸勢,今日也是靜默無語。
「和尚和儒生、富人和窮人皆相同,則是『天法』。」
「為何要找人呢?」
兩人如此走到長樂坡之時。
「不過,你不是會寫也會講梵語嗎?」
逸勢和永忠是第二次會面,空海則來西明寺拜訪過永忠好幾次了。
「是」
高樓之上的藍空,也顯現出溫柔的色彩。
「啊!唐語說得如此好,真令人驚訝!我看不出來。只是方才聽你和同伴談話,那不是唐語——」漢子伸出粗壯食指,在鼻子下方搔癢。那鼻子筆直又高挺。
長安的人口一百萬人,其中有一萬人是異國人,除了使臣之外,還有六干異國人生活在這個大城市。
空海告訴永忠,現在的都城在平安京。
「對了,西明寺是觀賞牡丹的勝地——」空海對永忠說。
「因為逸勢邀請我啊!」
坡道左右,並列著好幾家可以拂去旅人風塵的茶亭。
「說是說了,但有可能第一次見面就傳授密法嗎?那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白梅樹正上方,有一朵雲正悠悠然往東飄去。兩人都聞到了梅花香。
從長安歸國的出發日,因而延遲至二月十日。也就是明日。
題下,寫著作者的名號:白樂天白樂天——這是表字。本名是「自居易」。
「如此人來人往之處,不致有盜匪出沒吧!」空海斷然回答。
走在一旁的逸勢聽到后,問道。
「正是。找女人。」逸勢答道。
睡欲。
「很想再拜讀他另外的詩。」空海坦率說道。
「這個……」漢子以粗壯的手指伸到亂蓬蓬的頭髮里,把頭皮抓得咯吱咯吱響。
「嗯。有啊!」逸勢的視線,從方才空海所指的白梅樹後方掃過。
「咦,我是想看到你為難的模樣才邀你的,真的不在意嗎?」
「哦!怎麼回事?」
「嗯。」
不知不覺間,已經快到宣陽坊了。
尚未決定去處的逸勢,則暫時搬到空海住處。
「要不要僱用我呢?」漢子問道。
「喂……」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叫。
「我要在長安找人。」
「嗯。」
確實是好詩。
「如此一來,不是要花費好多年工夫嗎?」
「不過啊——」空海說著,指著前方。
「聽說西明寺里,有和惠果師父所在的青龍寺交往極深的人士——『,「哈哈哈,連這你也知道嗎?八成是指志明和談勝吧!今日應該在寺里,是否替你引見一下——」
之後,擊響街鼓六百槌——約莫四十五分鐘,響畢,各坊坊門就關閉起來。坊門一關,就回不了自己的住處了。
「我曾有一次,赤手空拳打死一隻老虎。」
然而,新皇帝早在即位前的去年九月就因中風病倒,手腳言語都不順遂。
「方才的詩嗎?」空海問道。
「正是這說法!這說法,就像是別人的事一般。」
「教什麼?」
「原來如此。」
——那大日如來,把自己的肉體層層包住。空海如此認為。
「從天法看來,那些都是生命。」
「雲?」
「看來確實是很壯,到底有多壯呢?」
「更進一步說,在天法之內,我們和花、狗、樹、蛇、魚都是相同的。恐怕和地上的石頭、天上的雲等所有的一切也都相同。」
「不。不出幾年。」空海滿懷自信地說。
「話又說回來,空海!談完詩后,永忠和尚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那種太直接的詩,逸勢不喜愛吧。」
「逸勢幹嘛傷腦筋?」
「平安無事!」如此的短句當中,真是百感交集。對歸去者而言,賭命的船旅正等在前方。那可不是保證一定平安返抵日本的歸程。
如今無奈杏園人,駿馬輕車擁將去。
「我的心啊!」空海邊走邊笑。
西胡。
「我啊,舒暢多了!」逸勢的神情,就如他自己所言,一派輕鬆舒暢,完全看不出方才嗚咽的模樣。
「沒什麼好后誨。」空海淡然地說道。
「好滋味?」
那是故鄉。
「這事倒聽說了,狀況很壞嗎?」
「曾有兩次,用棍子打死老虎。雖然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如此讓我安心不少。」
「看啦。又如何呢?」逸勢看著空海。
「半對半錯。」
「白樂天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所有的一切,和宇宙都是等距離。他如此認為。
「唔。」
「先說出來的,不是逸勢嗎?」被空海如此一說,逸勢為之語塞。
此時,大家已知道最澄等所搭乘的第二遣唐船,平安抵達大唐了。
儘管不修邊幅,光是走過他面前就可聞到惡臭,若是重新裝扮,洗洗澡,換套好衣服,只怕走到妓院,女人們都不肯放他走呢。
「一路順風!」
「四處打聽,都這麼說。」
「終究得一死——這事的確很嚴肅。正因為一死,才能成佛、成密。若想求取長生不死法,就該求諸玄道。不過,縱使盡得玄道,時候一到還是得死吧!」玄道——亦即神仙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