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部抬出水面時，綾子這一回咬著一尾鯉魚。

依然是自外面溝渠傳來的聲音。

在法成寺附近、鴨川靠西的地方，蓋了一棟房子，和外孫女綾子同住。

也許是水獺或其他動物跑來，想偷吃溝渠里的魚。要不然，便是鸕鶿溜出來跳到溝渠中了。

一股惡臭沖鼻而來。

一尾肥大的香魚。

除了鼻子又大又尖以外，外貌並無引人注目的特徵，給人平板沒有表情的印象，眼睛卻相當大。

忠輔自鴨川引水到自家庭院，挖了溝渠蓄水，再將捕回來的香魚、鯽魚、鯉魚等等都養在溝渠里。

「綾子……」

醒來后聽到水聲。

過幾天，忠輔便忘記了這回事。

於是忠輔從後門出去。

「你在做什麼？」

綾子就那樣在忠輔眼前不留魚骨地吃掉一尾鯉魚。

啪嗒！

而是相當大的東西敲打水面時的聲音。傾耳細聽，忠輔又聽到了。

綾子再度潛入水中。

那不是魚在水中跳躍的聲音。

「綾子！」忠輔叫出聲，從陰暗處現出身。

本應在房裡睡覺的綾子卻不見蹤影。

外孫女綾子呢？

「你到底到哪裡去了？」

昏暗狹窄的房間內九_九_藏_書，只見忠輔手中的燭光搖來晃去。

忠輔來到大門前，打開大門走到外面。

那男人面無表情，嘴唇往兩側一拉，不出聲響地微笑著。

男人低道。綾子聽了又開始狼吞虎咽起口中的鯉魚，連魚鱗也不刮，便活生生地從魚頭開始吃起。

因為家中一點動靜也沒有。

忠輔便和外孫女相依為命過了五年。

窗外月光隱約照射進來，忠輔朦朦朧朧地看見房內情景。房內空無一人。

至今為止，也有公卿想聘他當私人鸕鶿匠，忠輔卻一概拒絕，一直持續孤家捕魚的生活。

髮妻於八年前過世了。

柔軟濕潤的雨絲似乎不停落在屋頂上。

第二天早上，忠輔向綾子問起昨晚的事，綾子卻搖頭不語，似乎完全沒有記憶。態度和往常一樣，令忠輔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睡得迷迷糊糊而做夢了。

溝渠反映著月光，照見某個東西在水中晃動。

兩個月前，忠輔察覺外孫女綾子似乎有了戀人。

忠輔才猛然想起，原來在睡夢中也聽到同樣的水聲。

吃完香魚后，綾子伸舌舔去嘴唇四周的血跡。

本以為是到外面小解了，九*九*藏*書內心卻總覺得不對勁。

「綾子……」忠輔目瞪口呆地低喚。

月光照射在庭院中。

彎著腰、輕手輕腳繞過房子，來到庭院溝渠這方。

女人的軀體浸泡在水深高達腰部的溝渠中，全神貫注凝視著水面。

忠輔身為鸕鶿匠，是個高手。

外面又傳來聲響。

就在忠輔注視下，綾子發出聲音，開始咯吱咯吱大吃大嚼起活生生的香魚魚頭。

白色東西——

「精彩，精彩……」男人面帶微笑望著綾子。

忠輔移動視線，發現溝渠一旁站著個男人。

這晚和最初那晚一樣。

「氣人！」綾子齜牙咧嘴，氣憤地吐出一口不象是人的呼聲。再抬起臉來，直直望向忠輔。

啪嗒！

忠輔叫喚外孫女，綾子卻不回應。

一走出去，正好與綾子打了照面。

忠輔感到很詫異，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水聲。

是一|絲|不|掛的人體，而且是女人。

就寢前明明沒有下雨，可能是半夜才下起雨的。

口中咬著一尾香魚。

男人說畢，掉轉身子，不一會兒便消失在黑暗中。

由於能夠一次操縱二十隻以上鸕鶿，技藝過人，於是博得九_九_藏_書「千手忠輔」的讚詞。

那姿態真是令人驚奇駭異。

這回顧不得整理身上的服裝，也沒點上燈火，躡手躡腳摸到綾子房間打開房門。

冷不防，一旁傳來啪啪響聲。是拍手稱快聲。

忠輔想起十天前夜晚的事，於是不發出聲響地爬起來。

躲在房子一角，偷偷探頭。

青白月光滑動在綾子白皙濕潤的肌膚上，閃閃發光。

大概在外面淋了雨，濕漉漉的頭髮和身上的衣服幾乎可以擰出水來。

時間約是剛過子時不久。

那天夜晚，忠輔於半夜突然醒來。

膝下本來有個女兒，後來有男人往返忠輔家，那女兒又生下一個女兒。正是忠輔的外孫女綾子。

是動物的惡臭。

啪嗒！

朝廷允許他出入宮中，每逢公卿泛舟出遊時，也經常請他同行，表演鸕鶿捕魚。

忠輔家世世代代以鸕鶿捕魚為生。

剎時，綾子口中的香魚大力跳躍了一下，掉到水中。

庭院溝渠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跳躍。

忠輔和綾子分別睡在各自的房間。

忠輔是第四代。今年虛歲六十二歲。

綾子全身一|絲|不|掛，浸泡在高達腰部以上的水中，雙眼圓睜，瞪視九九藏書著水面。

啪嗒一聲，頭抬出水面。

「下次再來吧……」

啪嗒！

好象有男人時時往返綾子房間。

綾子的父親本來打算領養綾子，卻在同一年也因傳染病而過世。

因此在夜色里忠輔才沒察覺那男人的存在。

跳躍的香魚越過竹編柵門，在柵門另一方細長水流中翻越。

聲音響起。

外面正在下魚。

忠輔的女兒——也就是綾子的母親，於五年前綾子十四歲時，因傳染病過世，享年三十六歲。

很美的光景，卻異乎尋常。

忠輔看得毛骨悚然。

忠輔悄悄地來到門口，伸手抓住門閂。正想拉開門時又打消了主意。

正是水聲吵醒了忠輔。

「吃下……」

忠輔再度遭遇類似經驗時，是這件事過後的第十天夜晚。

況且，綾子口中竟然咬著一尾肥大香魚。

……怎麼會突然醒來？

聲音響起。

簡單整理一下身上的服裝，正要出門時，突然想到一件事。

忠輔先叫喚了一聲，再打開外孫女的房門。

啪嗒！

是個中等身材、脖子細長的男人，身上穿著黑色狩衣、黑色褲裙。

綾子滿十四歲之前，爺孫兩人同睡在一間房裡，綾子母親過九九藏書世半年後，兩人才分開各自睡在自己房間。一個多月前某天夜晚，忠輔發現綾子似乎偶爾不在自己房內。

從鴨川引進溝渠的水流，在出口處以竹編柵門堵著。這樣可以讓河水流出，又可以避免溝渠中的魚逃出去。

站在溝渠邊緣、身穿黑色狩衣的男人開口。

萬一就這樣把門拉開，在外面溝渠內弄出水聲的人很可能會察覺。

舌頭長度約是平常的兩倍以上。

聲音響起。

綾子不理會身後響起的喚聲，徑自走入自己房間，關上房門。

伸手觸摸被褥，忠輔發現被褥濕濕的。

當天晚上僅是如此而已。

半夜突然醒來。

忠輔問畢，綾子立即咬牙切齒，橫眉豎目地望著忠輔。

綾子埋頭潛入水中，水面濺起月光飛沫。

女人正是忠輔的外孫女綾子。

想著想著，又打起盹來。似醒非醒時，再度聽到水聲。

「原來是老頭子出來了……」

綾子那對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忠輔一眼，默默無言地進入屋裡。

「綾子……」

忠輔起身打算到外面看看，於是點上燈火。

月光映照在她身上。

綾子望向忠輔。

起初，忠輔以為是溝渠里的鯉魚或其他魚在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