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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別姬 第四節 范增

霸王別姬

第四節 范增

虞姬:(羞慚地)亞父,這是小女子的大錯,我是大楚國的罪魁元兇。只可惜大錯鑄成百死莫贖——
范增:(悲愴地)大王,好自為之啊!
虞姬:大王,我懇求你請亞父回去。沒有他的襄助,我們只怕死無葬身之地!
項羽:這麼說是我冤枉你了!
虞姬:(高呼)亞父!
范增:願大王講出事實。
馬蹄聲疾,虞姬騎馬急上。
舞台上只留下項羽孤家寡人,月光熄滅。一束白光籠罩著垂頭喪氣的項羽。
范增:蒼天在上,黃土在下,老臣可以起誓。
范增:(惶恐爬起)娘娘請起,如此大禮,豈不折殺老夫!
范增:(跪地)娘娘如此隆恩,范增雖肝腦塗地,無以為報!
范增:大王,君王無戲言!
虞姬:(站起來,冷冷地)你已經把亞父活活氣死!
范增:(悲憤地)尊貴的娘娘,為何要擋住老夫的求死之路?死了我,你們耳邊何等的清靜!快回去陪大王與劉邦講和吧,從此後你們便可永享太平!
項羽:前日我派使者入漢營。漢官擺出盛大宴席,使者方欲就餐,忽出一官盤問來使。當得知使者是我派遣,他即下令撤去美酒佳肴,換上一桌粗糲飯食。他說:我還以為是亞父的使者,原來是項王使者,你只配吃這些粗糙東西。如你跟劉邦無私,怎麼會出現這種怪事?!
虞姬:(深情地)亞父read.99csw.com,我知道您受了委屈,所以星夜趕來。亞父,您是看著我們長大的,待我們如同親生。沒有您的輔佐哪有我們的今天?您的恩德比山還重。項王雖能力敵萬人,但骨子裡卻是一副頑童脾性,小女子也是少年幼稚,做了很多糊塗事情。還請亞父大人海量,我替項王向您賠罪鞠躬。
項羽:虞啊,你受了他的蒙蔽。
范增:大王請講。
項羽:(厲聲)范增!
范增轉身欲走。
項羽:私通劉邦,本該砍他的首級,全屍而死,讓他佔了便宜。
項羽:(冷冷地)我還以為是一對青年男女在拜月定情呢,原來是我的夫人和一個白髮老兒。
范增:大王還有何吩咐?
虞姬:大王!
虞姬:大王,請聽亞父諍言,速速調兵遣將,攻下滎陽,斬殺劉邦,一統天下,成就帝業。
范增:復國無望,老夫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能死在你的手中,也是老夫的造化!大王請吧!
項羽:天要降雨,娘要嫁人,要走就走,何必挽留?!
范增:大王,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方今劉邦已困守孤城,兵疲糧絕,正可一鼓而殲之。簽訂和約,無疑是重演那鴻門故事,放虎歸山,遺禍無窮啊!
范增:(委屈憤怒地)這種淺薄詭計,大約只能騙過三歲小兒!
虞姬:大王,我為你留住一個江山社稷!
九*九*藏*書增:(放下衣襟,冷冷地)是你?!
項羽:虞,你要去哪裡?
虞姬:亞父!
明月高掛,照耀古橋。
范增:大王啊,老臣斗膽冒死再諫,決不能和那劉邦簽訂和約!
范增:(長嘆)哎!大王好自為之,老夫告辭!
項羽:(暴怒)范增,你剛罵過我是瞎子,現在又罵我是小兒,(拔劍出鞘)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
虞姬:亞父答應跟我回去嗎?
范增縱身欲跳河,被虞姬扯住袍袖。
范增將頭探向項羽。
項羽:我打夠了,打煩了。
范增前行幾步,突如一堵牆壁,沉重倒地。
范增、虞姬都驚悚不已。
范增:(搖頭)江山易改,難改本性。多少往事歷歷在目,多少憤懣鬱結在胸。三年前我設下鴻門大宴,欲殺那劉邦賊以絕後患。可大王他心慈手軟優柔寡斷,竟讓那劉邦死裡逃生。氣得我砍破了一雙玉斗,大王他佯裝糊塗不問不聽。後來我勸他定都咸陽,鎮關中阻四塞天下一統,誰知他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寡謀少慮目光短淺,燒阿房、掘秦陵回師彭城,千古難逢的良機錯失,想起來老夫不由地頓足捶胸!
項羽:到底我是大王,還是你是大王?
虞姬撲上前去,痛呼:亞父——
范增:娘娘善自珍重!
項羽:滾起來read.99csw.com,別躺在地上裝死!
項羽:虞啊,你不要為范增幫腔作勢,這裏邊隱藏著陰謀詭計。
項羽:真是六月的天,女人的臉,說變就變,你怎麼突然也對這帝業感起興趣來了呢?如果想當皇后,那咸陽城中何必私奔?
馬蹄聲中,項羽上。
范增:(猶豫地)這……
白髮蒼蒼、老態龍鍾的范增踉踉蹌蹌地上。
項羽:劉邦不過是個無賴潑皮。這次他用五十六萬大軍攻陷彭城,我只用三萬人馬就打得他丟妻拋子,狼狽逃竄。留著他吧,權當我身上養了一隻臭蟲。
范增:(仰天長笑)回去?回去?老夫是要回去了!
虞姬:(惱怒地)大王!
范增:大王,是娘娘苦苦將我挽留。
虞姬轉身跑下。
虞姬:大王,你真令我失望!
范增:事關名節,老臣據理力爭,決不惜死!
項羽:我不講,諒你也不會承認。
范增:(冷笑)天下大事已定,大王果斷英明。老夫耳聾眼花,已經老糊塗了,何必留在這裏礙手礙腳討人嫌呢?老夫知趣而退,謝謝娘娘的一片真情。
虞姬:(挺身向前)要殺亞父,請先殺了虞姬!
項羽:什麼時候,你也學會了這套陳詞濫調,是范增教會你的嗎?
虞姬:亞父,項王需要你!
項羽:范增,原來你還在這裏磨磨蹭蹭,我還以為你返回江東了呢!
虞姬:https://read.99csw.com大王,這一定是劉邦的反間之計!
范增掀起衣襟蒙住頭,欲從橋上跳水自殺。
范增:不殲滅劉邦,大王怎能一勞永逸?
范增:這一次救彭城大獲全勝,追劉邦至滎陽兵勇將猛,大王他切斷了劉邦糧道,眾漢軍饑寒交迫困守孤城。賊劉邦竟提出楚漢議和,糊塗的大王滿口答應。你們也不想一想,打成了這大好局面,犧牲了我們多少江東子弟?此時講和豈不是前功盡棄?讓煮熟的鴨子再次飛走,怎能對得起戰死的弟兄?怎能對得起江東的孤兒寡母?怎能對得起後方啼飢號寒的百姓?任老夫說得唇敝舌焦,大王他偏要一意孤行。大楚國的子孫們哪,老夫不忍心看到你們面臨的悲慘結局,就讓我先死了吧,也落個眼不見,心安靜!(范增跪在地上,號啕著)大楚國的列祖列宗啊!你們看到了嗎?
項羽:(拔劍)你竟敢罵我瞎子?!
范增:大王,您的話老臣越聽越糊塗。
虞姬:(獨白)亞父一席話讓我內心震動,又想起與呂雉的唇舌交鋒。看起來我真是個任情使性的小女人,損害了滅秦復楚的大業,耽誤了項王的遠大前程。從今後我要洗心革面,顧全大局,犧牲兒女感情。與他的帝業相比,我的愛情比鴻毛還輕。(轉向范增,下跪)亞父,小女子這一次是知錯必改,我願協助您勸說大王回心轉意,鼓舞他的鬥志,厲兵秣馬,一鼓作氣read.99csw.com,攻下滎陽孤城,使滅秦復楚的大業早成功!
項羽:(恨恨地插劍入鞘)看在虞的面子上我饒你這條老命,滾吧,從今之後,別再讓我看見你!
虞姬:大王,那劉邦是人中梟雄,決不能再讓他休養生息。
項羽:(冷笑)你是倚老賣老裝糊塗,其實你的心裏好似明鏡。
虞姬:(急切地)亞父,速速跟我回去!
范增:(悲憤交加,仰天長呼)豎子不足與謀!豎子不足與謀!!豎子不足與謀!!!(劇烈咳嗽,吐血數口)蒼天啊,明月啊。大楚國列祖列宗,項梁公在天之靈,你們都看到了吧?你們都看到了呀!我范增無能啊,竟然說不動那愚蠢固執的後生。我空受了楚國祖宗的恩澤,我辜負了江東的百姓,我沒完成項梁公的囑託,我無顏偷度餘生。多少次功虧一簣,多少次功敗垂成。眼見著大好的河山就要姓劉,大楚國啊,你選錯了傳人!天意難違啊,就讓我死在這滔滔的河水中吧,我再也無法忍受這刻骨的創痛!
項羽:事到如今,你還在給我演戲,我問你,從何時起,你賣身投靠,當了劉邦的姦細?
虞姬:那正是妾身犯下的千古大錯。
虞姬:大王,亞父忠心耿耿,天地共鑒。
范增:大王啊,這天大的冤枉,完全是無中生有,讓老臣從何講起?起兵八年來,我為你運籌策劃,宵衣旰食,楚營將士有目共睹,大王您……您也不是瞎子!
虞姬:您不答應,我就長跪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