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莘不破道：「就算刑天不死，卻不也被你用山鎮壓住了嗎？」

麒麟的出現打亂了整個戰局。

所有人都驚疑地望著他，羿令符道：「我曾聽說，夏王最得寵的妃子，和心宗很有關係。」

「這樣的話就受不了啦？」桑谷雋冷冷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殺雒靈，你幫誰？」

「羋壓你站住。」桑谷雋看了有莘不破一眼，「不破，你去吧。」

羋壓道：「桑哥哥，你叫不破哥哥怎麼答應你？」

桑谷雋斬釘截鐵道：「不錯。」

這個聲音充滿了一種諧和的韻律，麒麟跟著發出一聲仁慈的鳴叫，刑天猛地全身一震，漸漸冷靜了下來。

麒麟和公劉合聲道：「草根是斬殺不盡的。正如刑天之屍，永遠也不可能因為暴力鎮壓而死去。」

「放他去吧。」那平和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來自麒麟，還是來自邰城內的公劉。

羿令符看看羋壓難受得要哭的樣子，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他對桑谷雋道：「殺害你姐姐的人，是雒靈的……師姐？」

桑谷雋踏近一步，大聲道：「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桑谷雋道：「我累你遇險，雖然不是有心的，但也該挨你兩拳讓你消氣的。」

有莘不破忍不住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以前你躲在巴國，對川外人有偏見我也不怪你。但我們相處這麼久，你居然對我說這樣的話！」

桑谷雋看著她，良久才道：「我二姐，你是見過的。」

羋壓急叫道：「在哪？是誰？」

有莘不破見他這個樣子，心下越發慌了，不得已，只好去找雒靈。其實車城才多大的地方，桑谷雋說話時又沒故意把聲音放低，以雒靈的靈敏，早該聽到了。

刑天可以劈砍它千百次，但云氣卻可以重構千百次，應龍可以困刑天千百次，卻總是無法將他殺死，二者所迸發出來的力量餘威，就連麒麟也無法靠近。可要是讓他們這般不死不休地繼續戰鬥下去，只怕這片大地也將無法承受他們那不死不絕的力量。

應龍以雲氣聚成碩大無朋的龍口，叫道：「我九九藏書吞了你這瘋子！」一口將刑天吞滅，正要利用濕氣腐蝕掉刑天的軀體，猛地整個雲體破裂開來，卻已是被刑天狂舞干戚，從內部斬成粉碎！

「我也知道他為難。可事情到頭，由不得我們迴避。」桑谷雋道，「不破，這件事情，我也不盼你能幫手了。不過你最好置身事外，我可不希望對戰那個女人之前和你拼個你死我活！」說著他轉身邁步，有莘不破叫道：「你去哪裡？」

有莘不破正左右為難，松抱響起了開門聲，雒靈赤足走了過來。車城中心有一堆灰燼，是昨夜放篝火燒剩的，雒靈就在灰燼旁邊坐下，對誰也不看一眼。

有莘不破手足無措，桑谷雋道：「行了，事實如此，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不破，我問你一句：我報仇，你是要幫我，還是要阻我？」

有莘不破一呆，看著羿令符，旁邊羋壓道：「雒靈姐姐在休息。」

有莘不破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否已被說服。

殺氣所及，無論是始均厲還是姬慶節都戰慄難安，唯有有莘不破跟著大叫道：「爽快，痛快！殺，殺，殺！」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有莘不破咬著嘴唇，不知如何開口。

「東方。」桑谷雋停下了腳步，道，「和你們一起的日子雖短，但很開心。可惜啊，日子回不去，也沒法子停下來。」他望了燕其羽一眼，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開口。

死靈訣發出了來自洪荒的召喚，應龍發出一聲哀吟，消失在了空間扭曲中。

有莘不破一直面無表情，見到桑谷雋突然沖了過去，揪住他就打：「你小子幹什麼去了！你知道我差點被你害死了嗎？」

桑谷雋冷冷道：「在哪已不重要了。至於是誰，你們何不問雒靈？」

羿令符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有莘不破在麒麟的仁性祥光中真力漸復，向下俯望，只見麒麟祥光所到之處，萬物皆欣欣向榮，心道：「這和江離的『璇機渾天訣』完全不同，也不屬於四大宗派任何一系，大概是姬家的祖神妙法吧，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邰城那位老者reａd•99csw.coｍ道：「軒轅黃帝答應過你，會善待所有東方的子民，會將融入炎黃部落的東夷後人視如己出。千年以降，軒轅黃帝已經實現了這個承諾，當初正是這個承諾，讓你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如今炎黃兩族已經融為一體，姬姜兩姓早已水乳|交融，為什麼你的心反而要重新不安起來？」

桑谷雋不回答他，反而說道：「雒靈呢？我有話問她。」

邰城的南門，終於還是到了。城中到處是歡呼聲，有莘不破不用問人，從人群中傳出來的高聲歡叫也明白了：北狄已經退軍了。

「你還不明白嗎？讓刑天平靜下來的，不是軒轅黃帝的鎮壓，而是他『仁』的承諾。」麒麟和公劉合聲道，「軒轅黃帝戰功雖然煊赫，但奠定他萬邦族祖地位的，卻是他在戰後的仁德，使邦內上下相親，使民德歸於淳厚，使炎黃、蚩尤合而為一。不是常羊山鎮壓住了刑天的千古戰屍，而是一念之仁消解了刑天的殺伐之氣。這是我們華族能鼎定中原的原因。若是一味暴虐，那我們和胡化了的始均厲又有什麼區別？你別忘了，始均厲也曾是華族血脈。」

「我只是有幾句話問她。」

羋壓道：「羿哥哥，你就勸勸吧……你們不要都這樣好不好？」

「沒事。」

「靈兒……」有莘不破想起這次戰鬥九死一生，回來后見到情人，卻是這樣的場景，心中滿不是滋味，「桑谷雋說有點事情問你，出去一下好嗎？」

始均厲眼見功虧一簣，心下懊惱。他怕大營有失，當機立斷，不再去顧麒麟和有莘不破，轉身回營。

有莘不破臉色大變：「你胡說什麼！你……你到底遇上什麼事？」

有莘不破叫道：「麒麟，快跟我追趕敵人！」

有莘不破呆了一下子，羿令符卻率先反應了過來，張弓對準了正試圖再次聚攏的應龍雲氣，喝道：「回去吧！」

雒靈轉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羋壓道：「我去叫雒靈姐姐。」

「他沒受什麼傷吧？」

「回來了。但一直不開口，要等你回來再說。」

「我說了這麼久，你還九九藏書沒聽明白？」桑谷雋冷冷道，「我遇見仇人了，害死我大姐的仇人。」

雒靈遲疑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空中的祥光消失以後，有莘不破舉目南望，只見還有一二百里的土地未曾受惠，向北走出一段路程，俯身摸了一下田中的麥穗，也只成熟了九成，心道：「這次催熟來得倉促了。」

有莘不破一步跨過來，攔在兩人之間道：「你對女孩子說話，幹嗎這麼大聲？」

「如果雒靈……」

一個聲音從暗黑的洞窟中躥起，有莘不破認出那是羿令符，驚喜叫道：「羿老大！」

麒麟和公劉合聲道：「冰境困不住刑天，雷獄困不住刑天，重水困不住刑天，區區一座常羊山就能困住刑天？」

羿令符身上似乎凝聚著一股異樣的氣息，張弓瞄準了應龍，叫道：「刑天大人，讓我用死靈訣來送它回去！」

桑谷雋看看有莘不破，再看看雒靈，冷笑著也不說話。

在重水軟化的瞬間，刑天劈開了重水，重新跳起，剁碎了龍角、龍筋、龍鱗，天空的雲氣越發混亂，應龍之魄也已到了承受的極限。可它還要拼盡最後的力量，殺刑天以維護它的尊嚴。

羋壓囁嚅道：「會不會弄錯了？」

麒麟一踏腳，大地彌合，將千尺地窟填平，支離破碎的常羊山也塊塊飛起重構，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平靜。

有莘不破叫道：「那你又不早說！」

雒靈看著沒有半點火星的灰燼，不點頭，也不搖頭。

「不。」桑谷雋搖頭道，「我有事問她。你請她過來一下。」

有莘不破手足無措，忍不住望向羿令符，羿令符卻低著頭，似乎什麼也沒聽見。有莘不破叫道：「老大，你就不能說兩句話？」

「這個我知道。」有莘不破問桑谷雋道，「你到底遇到什麼事情了？如果不是大事你不會這麼沒個交代的。」

有莘不破道：「她大概很累吧。有事發生，我們幾個搞定就行了。」

桑谷雋挨了他兩拳，也不還手。

有莘不破惴惴不安地敲松抱的門，門開后，起身開門的雒靈又躺了下來。

桑谷雋道：「我大姐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九-九-藏-書」見雒靈再次點頭，桑谷雋道：「那我就不廢話了，一句話：如果我找那女人報仇，你幫誰？」

「那……那……」

羋壓在旁邊道：「不破哥哥，桑哥哥一定不是有意的。」

桑谷雋截斷了他的話頭：「誰攔我我就殺誰！或者……或者讓那人把我殺了。」

「心傷？」桑谷雋笑得有些無奈，「我的心早就傷了，自從我大姐被你們川外人害死以後。」

「那就好。」

羿令符淡淡道：「說了就有用么？」

狂笑聲隨即傳出，但見一尊無頭天神傲然挺立在雲層之上，將粉碎了的應龍雲體踩在腳下，居高傲視整個大地，叫道：「殺，殺，殺！」

有莘不破放開了他，心中反而更加沉重。他是希望桑谷雋打還他的，那樣吵吵鬧鬧一陣子，便什麼事都丟開了，卻沒想到桑谷雋會這麼認真。

但是路再長，也是經不起走的。

「早說又怎麼樣？」羿令符淡淡道，「這些事情，早在我們幾個相遇之前就已經發生了。」

這時始均厲已經退遠，麒麟一個迴旋，攜帶了有莘不破向邰城方向飛去。

有莘不破道：「你今天吃錯藥了么？還是在那大祭師的陣形里受了心傷還沒好？」

兩人走到車陣中心，羿令符、燕其羽和羋壓已經在那裡等著了。有莘不破立定，桑谷雋才慢慢走過來，臉色很不好看。

「我還是沒改變什麼。」有莘不破心道，「邰人大概還是會按照公劉的意思東遷吧。」

姬慶節挽住他的手，叫道：「沒事吧？」

「看樣子應該沒有。」

一路北行，有莘不破竟是越走越慢。公劉既然已經出關，己方的實力明顯已經勝過北狄，因此邰城的安危是無慮的了。然而他心中隱隱有些擔心，總覺得這次回到邰城會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有莘不破點了點頭。回邰城這段路上，對這次的事情他早想了無數次，姬慶節所說和他所猜的相去不遠，也不問別的，道：「桑谷雋回來了么？」

麒麟飛得不快，但一口氣飛了一天一夜，飛出三百里，腳下便是三百里的豐收。有莘不破藉助麒麟的祥光，真力已經完全恢復。九*九*藏*書接著他感到周圍的空間一陣扭曲，知道麒麟要回去了，縱身跳下，空中揖拜，以示敬意。

兩人走著，姬慶節道：「我回到融父山十二連峰大陣，桑兄竟然不在。我當時就知道要壞事。看見旋風突起，趕緊請爹爹提前出關。」

有莘不破怒道：「幹嗎不還手！」

「原來如此，」有莘不破心道，「姬慶節說他父親在儲備糧食，原來是這樣儲備的。」

桑谷雋冷笑，羿令符道：「應該不會。其實……這事情我們早該想到了。」

麒麟經過融父山十二連峰大陣時，也不停下，繼續南飛，並將祥光撒下，邰人所種植的五穀作物加速生長，不過片刻就結穗待收。

刑天卻已經被挑起了戰意，殺得興起，怒喝道：「滾開！別妨礙老子宰應龍！」戰斧一帶竟然劈向羿令符，羿令符吃驚閃開，死靈訣便無法發動。

「報仇！」桑谷雋道，「沒什麼打算，就是報仇！」

雒靈突然起身，誰也不理，徑往松抱走去，然後開門進車。

邰城之內，忽而傳來了一個老者溫和的聲音：「刑天，千年前的承諾，你忘了嗎？」

他也不去覆翼小築了，直接前往有窮車陣。還沒進轅門，一個人匆匆跑了出來，不是羿令符，不是雒靈，也不是羋壓，而是姬慶節。

「應龍被羿老大送回去了，敵人虛弱到了極點，現在正是斬草除根的大好機會！」

桑谷雋截口道：「她要是走不動，你抱她過來吧，我問幾句話而已，不會讓她費多少精神的。」

「你累了？」見雒靈點頭，有莘不破再次走到車城中心，道，「她好像精神很不好，要不……」

刑天啊的一聲大叫，似乎想起了什麼，不死的身體忽然瓦解，化作一團血氣，瞬間夾帶著干戚回縮到那黑暗的千尺地窟之中。

燕其羽見一向溫柔斯文的桑谷雋突然變得這樣執著，臉上儘是訝異的表情；姬慶節自覺和這些人的關係比較疏遠，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如何介入，表情不免尷尬；羋壓年紀小，遇上這些事情不知怎麼處理，就拉了一下羿令符的袖子，羿令符卻不理睬，似乎不想理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