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心說我那兒要去審人呢，哪有空兒聽你講故事呢？不過，看宣傳科長的意思，這事兒局裡挺重視，反正就一分鐘，捏著鼻子聽吧。

早知道這位坐中間的是主角，審了半夜終於開口，矬哥的耳朵都豎起來了。

老宋說，我就討厭你這樣裝X的……

「哪裡哪裡，那都是記者吹的，哪有這麼神啊，我們，也就是一個連蒙帶唬。偶爾，做做思想工作也能有效果，你找我們政委問吧。」老宋對這位明星不大摸底兒，很誠懇地說了句廢話。

這話問的……老宋黑臉漢子，綳不住了，哼了一聲，說，正好我這手裡有個碎屍案，安排這位旁聽一下，讓他看看咱們警察是怎麼攻破心理防線的。

土字臉兒，住的地方離龍潭湖不遠。就沖這兩點，巡警找老宋來了。

從他後來那麼磨嘰看，他也是琢磨過給不給開門的——不開吧，肯定進去了，開吧，八成也得進去……最後，有一線希望也是好的，還是開吧。

老宋說先讓誰誰訊問他一下，別提案子，就敲敲邊鼓，讓他琢磨。

這樣的案子，雖然看來熱鬧，其實審起來再簡單沒有了。

送矬哥去半步橋K字樓預審的時候，這位還跟警察叨嘮呢：「您說，當時我該不該放他進來呢？」

矬哥，就是那位長著「土」字臉的。

該老宋上場了。

不過，在這兒警察同志說了算，矬哥只好開始說了，「香山、頤和園、故宮、北海、中山公園、八一湖、紫竹院……」

read.99csw.com老宋說為什麼呢？

明星，就是明星。

「嗯？」矬哥愣了，心裏大概琢磨，你北京警察還用得著問我？

老宋說我當時可是沒意識到這個，其實，攻破案犯的心理防線是個技術活兒，要真靠連蒙帶唬的，我這頂子早就摘了。

「還去過哪兒啊？」

「那你跟我說說，都去過哪兒啊？北京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啊？」

那位一樂，好像明白老宋想什麼，說：我們這回想拍一個警匪片，我的角色跟您一樣，來體驗體驗生活。

只見老宋摸出一根煙，慢吞吞地問一句：我問你啊……

老宋卻半天沒出聲，在那兒找打火機，找著打火機，點煙，吸一口，品品，又吸一口，滿意地吐了個煙圈，這才接著問他：「你，三年前來的北京啊。」

「比如，你們老說『經過反覆的較量，犯罪分子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了……』真有這樣的事兒嗎？」

日本人？老宋一愣，這女孩兒一說話一哈腰的架勢還真像日本人，嘴裏卻是流利的京片子：「阿姨，我知道你們也挺不容易的……」

「還有嗎？」

講完，問老宋，咱們這個思想工作，是照著CIA的方式來的呢，還是洛杉磯警察局的方式呢？

嘿，這演的算哪一出啊？

苦思冥想。

矬哥開始出汗，但是還算鎮靜，說東說西，也撂了幾起打架鬥毆的事情，但警察就是不鬆口。說著說著，就沒得說了，場面開始沉寂。

聯邦調九九藏書查局出動人馬包圍了樹林，命令兔子出來投降，可兔子並不出來，於是他們放火燒毀了樹林，燒死了林中所有動物，並且拒絕道歉，因為這一切都是兔子的錯。

訊問之後，負責的警官也認為，這個矬哥的確身上有事兒，還不是小事兒。

「什麼都想聽聽，我對這一行一點兒也不懂。」這位瘦得跟狼似的明星很散漫地回答。

老宋差點兒打他。

中央情報局（CIA）、聯邦調查局（FBI）和洛杉磯警察局（LAPD）都聲稱自己是最好的執法機構。為此美國總統決定讓他們比試一下。於是他把一隻兔子放進樹林，看他們如何把兔子抓回來。

這一路他尿了三回了……

巡警笑了，說，別管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個，這小子身上準定有事兒。

這不是無端的事情。老尹提到過一個概念：警察和犯罪分子的較量，是不平等的。第一，雙方鬥智斗勇警察輸一次不要緊，輸兩次也不要緊，對手只要輸一次就全完了；第二，最厲害的犯罪分子一輩子才見過多少警察啊？

「該，該，太該了……我跟你說多少遍了，你這人怎麼這麼蘑菇呢？！」

這位就講起來了：

矬哥不容易，居然能回憶出五六十處。

矬哥那院兒在左安門大街的衚衕里，挺背的，他在那兒算給人家看房子的，要擱平時備不住警察真注意不到這兒。不幸，黃毛跟警察同志屬於前後腳，跑進這個院兒，剛好讓繞過來的巡邏車九*九*藏*書看見。

「哦，那您想了解點兒什麼呢？」老宋握握手問，心說您這個體型，演吸毒的還差不多，演刑警？好像得催肥一下啊。

聽說是這麼回事兒，老宋趕緊道謝——雖然只是有點兒嫌疑吧，但人已經帶來了，而且有充分的理由。人家這個忙幫的那才叫漂亮呢。

「對，我三年前來的。」矬哥應了一句，對這個問題顯然有點兒莫名其妙。

「比如呢？」老宋刨根問底，尋思著替老尹的閨女跟他要個簽名。

中央情報局派出大批調查人員進入樹林，並對每棵樹進行訊問，經過幾個月的調查，得出結論是那隻所謂的兔子並不存在。

「嗯，還有十三陵，國子監，雍和宮……」

「北京好玩嗎？」

一問才知道，敢情這女孩兒就是那「一個黃毛，一個綠毛，還有一個女的」裡頭那個「女的」。底下警察告訴老宋，說今兒這案子就因為這女孩兒起來的，這女孩兒還是個日本籍的。

原來，這女孩兒是生在本地一個大雜院兒里的，不過她奶奶是日本人，當年日本戰敗后滯留中國，生下她爸爸后又返回了日本。這女孩兒長到十歲，讓她奶奶接到日本去了，按照當地法律入了籍。一晃七八年過去了，女孩兒一家回國探親，拉了當年的一幫同學街坊小友聚會。不料這些人裡頭有幾個已經變成吸毒打架的小太保了。結果，走在街上一個騎車的速度快了點兒，正好把這女孩兒的裙子剮了，幾個小太保為了在女生九九藏書面前逞威風，一磚把人家拍倒，卻不料出了人命。（上邊這個「日籍女子謀殺案」和「龍潭湖碎屍案」一樣，都是北京市崇文區真實發生的案件，並非臆造，老宋說的時候我也覺得蠻吃驚。）

矬子聽黃毛叫門的時候，就知道壞了。這些日子他是深居簡出，連門兒都不敢出，就怕跟穿警服的打照面。結果越怕什麼越來什麼，閉門家中坐，黃毛還能專門把警察給他送家來。

「嘭！」睡佛似的老宋忽然把桌子一拍，厲聲喝道：「怎麼就不提離你們家一站地的龍潭湖？！」

後來，老宋才發現，這明星其實很隨和，一點兒架子沒有，雙方合作愉快。明星問的一些問題也很通俗。比如，有一次明星問老宋：「宋隊，世界上有人傻X，有人裝X，你更討厭哪種呢？」

一推門，老宋抬眼就看見一個穿得挺洋氣利落的小姑娘，文靜秀氣並著腿坐在那兒，很有家教的樣子，對面是老宋手下一個女警官。看樣子，兩個人在聊天，可是，從兩個人的位置看，這女孩兒是嫌疑犯，可我這兒哪見過這麼有教養的嫌疑犯啊？

老宋說交待之後他問我七八遍了，都快成心理問題了！

這麼一奇怪，巡警同志就看出點兒問題來：這位長得可是夠有特色的，這下巴跟河馬似的，這眉骨跟猩猩似的，這鼻子跟老鷹似的……唉，這不是一個「土」字臉兒嗎？

老宋說我沒騙他啊。他給那黃毛的小子供毒品的，不放那小子進門，肯定掰了，那小子https://read.99csw.com當場不把矬子送局子里我宋字兒倒著寫。不過，放那小子進門，讓我們偵察員看見，那不報他一個包庇才怪呢。

看完了女生，一回頭又瞅見一個生人，拿著個照相機在局裡亂轉。

老宋仔細一看，這位，認識啊，這不是電視里那XXX嗎？著名演員啊，他怎麼來了？

後面的事兒就不用說了，反正是抵賴不成搜查，搜查之後發現，發現之後帶走的常規流程。不過，巡警也有點兒奇怪，這包庇的怎麼比正主兒哆嗦得還厲害呢？

等該間接了解的情況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老宋決定去看看。

可一個普通警察一輩子見著過多少罪犯呢？論經驗，這罪犯他怎麼也比不了警察啊。所以，如果警察不是故意想冤枉誰，在口供出來之前對嫌疑犯也會有比較專業的判斷。

這位呲牙一樂，說宋隊長，你要有空，我給你講個故事啊，就一分鐘。

輪到洛杉磯警察局，幾名警察進入樹林，幾分鐘后，拖著一隻浣熊走了出來。浣熊嘴上喊著，OK，OK，我承認我是兔子……

再次苦思冥想，最後矬哥終於搖頭了：「沒了，就這些……」

正疑惑呢，管宣傳的一位科長過來，給人家介紹，說這位就是咱們局刑警隊的宋隊長，那專門拿刀片划紅衣少女的案子就是他破的。

提審矬哥，先是擔任副手的小警察問，按照研究好的方案，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往下壓，連外行也覺出來了，這警察絕不僅僅是因為包庇一個愣頭青把這位請來的。

「好……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