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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不靠譜的丈母娘 2.搬來了趙老太爺這尊佛

八、不靠譜的丈母娘

2.搬來了趙老太爺這尊佛

老黑,不是姓黑,而是這位警長眼睛特大,愛騎摩托,正趕上當時熱播某部動畫片,於是,就得了個這樣的綽號。
但靠近細究,卻發現這人並不是要抓的人。
小夥子挺為難。「這回對不住您了,下次再有機會,一定趕緊告訴您。」
「後門有攝像頭么?」老太爺問。
警方和案犯在南三環展開追逐,最終,案犯中彈翻車死亡。
「什麼時間找到的?」
「案發五個小時以後。」
小夥子挺熱情,和她攀談一番,還要了老太太的電話地址。
馮隊長是紅臉漢子,背信棄義把工資藏個小金庫還真不好說,但忘恩負義的事兒是絕對干不出來的。被我說急了一拍桌子:「說就說,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可你要寫文章,不能用我真名啊。」
人說趙老太爺怎麼這樣兒呢?傅局見著都趕緊過來抱肩膀的人物……
馮隊拉他,老太爺也是這句話:我都退休了我……
那您放心。薩馬上承諾,最多,在您姓上加兩撇鬍子還不行嗎?
老太太後來專門到那小區看了看,要買,一套房最少60萬。
小夥子說是啊,咱們暫定下個禮拜去看房吧。
抓過來一看,還真是。連當事人都傻了,非得見趙老太爺不可,說您怎麼知道我后腰上有一瘊子啊?
說到人家請安問路,老太爺也苦笑:「我都退休了我,哪兒有心思理他們啊。」
趙老太爺平時就這樣兒,騎著車到處跑,蹬到香山,爬上去看風景,下來又蹬著車回去,來回幾十公里,有時候還在脖子上搭條擦汗的白毛巾呢。
馮隊:「下一步怎麼辦?下一步……我也想跳樓!」
正這時候,樓下一陣自行車鈴聲,往下一看,一個頭戴草帽、身穿白汗衫的老爺子,正推車進院子。
「從下樓到目標出現,多長時間?」
看見他,老馮忽然眼睛一亮,忍不住念起佛來:「我的天,這時候給我送來個救星啊……」
至於是哪部動畫片,您可以隨便猜。
「嗯?」老太爺指指畫面,「重放。」
如果不是看見老爺子掛滿獎章的相片,你准以為老爺子是一個賣西瓜的老漢。
「老太爺,老太爺,您老怎麼今兒來了,知道我有難不是?」
馮隊點了一下遙控器,鏡頭裡出現了那個嫌疑人:「您看,他的步態是偽裝過的,推測有前科,但是,沒查到他的材料。」
比如,1999年,北京西郊發生一起重大殺人搶劫案,由於被殺者的身份特殊,引發全市大搜捕。在南城,警察盤查一輛車輛時,對方拔槍襲警脫逃。
媳婦看看老太太,橫楞他一眼:「更年期,你不懂嗎?」
光是看和聽,不說話。都看完了,老太爺問馮隊:「你的看法read.99csw.com呢?」
「要不要給您配兩人?」
「不會跑,跑,有人該注意到了。」
我說您上車啊。
這就是老太爺和真電腦的區別。
「嗯。」老太爺頷首。
「更年期我懂,我就是不懂你媽怎麼一年七八回更年期呢?」老馮嘟囔,可積威之下也不敢多問。
「垃圾桶還在么?」
馮隊就是屬於那種心裏明白的,有人說他膽小,他也沒當回事兒過,可這回一下玩出幾十萬的虧空,老馮可真要麻爪兒了。
問題那得看人。有的人黑眼睛看見白銀子要盪出來,有的人老實,他就是幹不了這種事兒,還有的心裏明白,幾十萬是可以撈,可是銬子也就掛你椅子邊兒上了。
太太:「咱媽的錢去年就讓我弟炒股給炒光了。不是那騙子要錢要得急嗎,媽一著急,就把咱們的錢拿出去了。」
倆人進了馮隊的辦公室,聽彙報,看材料,老太爺說是看看,這一看,就看了倆鐘頭。
「對,我們也這麼想。」
扔了電話,馮隊在屋裡轉悠了三圈,一籌莫展,情急則亂,放到警察頭上也是一樣。這案子他已經粗粗看過,沒有明顯線索,要他一兩天內破案實在不太容易。可他也深知,這種案犯,在48小時內可以跑出多遠去。
老太太心動了,說30萬我有呀,可是我得看看房啊。
馮隊:「嗯?!你怎麼把咱家錢放媽那兒去了?」
「為什麼啊?」老太太問。
「五分鐘。」
就這樣,找到馮隊,小心翼翼然後死皮賴臉然後理直氣壯地問那60萬怎麼回事兒。
一個警察上來說,我開的。
看出馮隊疑惑,老太太冷笑一聲:「他拿錢走的時候,給我寫了欠條的,不怕他不還!」
馮隊把一盤房地產公司大廳內監視攝像機拍攝的錄相塞進磁帶機,又拿了一盤公司大樓後街道東口的交通執法錄像,說:「您看,我認為這是唯一可能有突破的地方。」
「在府右街一垃圾桶里找著了,沒指紋。」
他珍惜,架不住馮隊感情攻勢:「連偷人民日報社的那誰都讓您老人家給抓了,還有您抓不著的人么?老太爺,這可不是為了公事兒求您,這事兒要平不了,我們家淑娟要跳樓的。」
其實老爺子自己未必是「拔份兒」這個意思,採訪時候是夏天,老爺子穿的短褲,兩條腿跟鐵鑄的一樣,一點兒不像奔70的人。開大奔藍鳥,恐怕沒有老太爺的好身體。
事後查明,這名開槍的警察中了大彩:擊中的是張家口頭號黑社會首領,西北黃金犯罪的重犯。此人在打黑行動中持槍拒捕,從幾百警力圍攻下突圍而出,正被河北警方追擊逃亡之中。
案子自然是立了,但破read•99csw•com不破得了,就算是刑警隊長,也一樣不能說滿話。
看看沒辦法,老太爺鬆口,「那,我跟你一塊兒看看這案子吧,說好了,就是看看。」
話說到這份兒上,老太爺再不答應,可就有點兒不顧兄弟情份了。
「我可沒答應你,就是瞅瞅。誰負責這案子?」
「我去瞅瞅。」
趙老太爺何許人也,那可是北京公安系統的一尊神啊。
老太太一口氣松下來,拍拍胸脯,說,「放心,你能抓到,錢就肯定能追回來。」
老太爺一拍他肩膀:「你小子,賺大發了。」
貪污這玩意兒,是不是現學就學得會的?老馮胡思亂想,知道自己已經快失去理智了。
那有什麼奇怪的。整天就辦他們的案子,對全國幾千號黑社會和准黑社會成員的資料、檔案來說,趙老太爺就是活電腦。
馮隊給太太打電話:「淑娟啊,你得跟媽談一談,幫我做做工作。」
好說歹說把丈母娘勸下來,一了解情況,這案子倒是不複雜。
北京警界的幾位尊神各有各的道行,各有各的風格,傅正華長於物證,崔鐵英重視時機,趙老太爺,則是北京的反黑社會專家。
馮隊招了。
老太爺說,到他家的路比較繞,怕說不清,給我們引道來了。
「啊,你怎麼不給你阿姨留一套啊?」
太太:「怎麼,案子破不了?!你一個刑警隊長……」
「看看就行,看看就行。」馮隊好說話得很……後來他說了,老太爺的偵破技巧,那是寫進警官大學教科書里的,他能給看看,那就多了一半希望。
馮隊:「跟你說啊,得讓媽做好思想準備,這案子能破。啊,可這錢,不見得追得回來。啊,你知道,這犯罪分子吃喝嫖賭的,啊,丟了錢,就是買個教訓,犯不著跳樓,啊(省略五百字)……唉,淑娟,你怎麼不說話?」
「在,我讓他們給封了。」
讓這名黑道大豪死不瞑目的是,他來北京不過是途經,到死也不明白為什麼首都警察會用全城大搜捕的手段對付自己……
直到跟著騙子去該公司交款,老太太還感慨這小夥子能幹呢——到家連水都不喝一口,走哪兒都戴著乾淨利落的白手套。
接下來倆鐘頭,馮隊長變成了拉磨的驢,繞著辦公桌走來走去,把身邊的偵察員全給走跑了——大伙兒說,看著他眼暈。
老薩說了,我想寫趙老太爺,才問您那60萬的事兒。寫趙老太爺,你不給我材料,對不起老爺子啊……
為這事兒,老太太一個星期看誰誰不順眼。中間馮隊來過一次,不知所以,悄悄問媳婦:「咱媽怎麼了?好像老想砸對門玻璃似的?」
「老太爺說了一聲『好』,就走了https://read.99csw•com。」
我們的車在後面跟著,走在崎嶇不平,跟裝了拉鎖似的單行道上,薩忍不住嘆道:天下還有這樣的警察啊,照我想,老太爺的級別,不開大奔也得開個藍鳥吧?
一天,小夥子忽然又來電話了,問阿姨有現金沒有。老太太一愣,說有現金咋的,我也不借錢給你。小夥子說大媽你誤會了,現在有一批罰沒房,XX小區,特便宜,30萬一套。只是法院要現金(法院:我們有這個規矩么),給了錢當場就拿鑰匙。
這位老者,當然就是威震京師黑白兩道的趙老太爺了,今兒給老同志發慰問品,人家老爺子上香山鍛煉身體,回來順手就取了。
倆鐘頭過了,馮隊不轉了,坐在那兒打坐,如老僧入定一般,片刻之後,彷彿下了決心,又給老黑撥了電話。
「我不是干擾你們辦案啊,就是問問,老太爺去你那兒沒有?找你們要過什麼東西沒有?」
「有希望?一半?趙老太爺可什麼都沒說啊。」
「好什麼啊。」馮隊的眼神兒略帶迷茫:「老太爺說『好』從來都是表揚別人,我還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表揚老黑呢。」
「老黑,老爺子找過你了嘛?」
「我不是說了嘛,我都退了,我就是瞅瞅,找老黑也是私人朋友的關係。你要讓我接案子,你去市局打了報告再說。」
一個星期以後,電話又響了,小夥子問:「阿姨,又有兩套罰沒的房子,還是那小區,您還要麼?」
一番勘察詢問下來,該乾的都幹了,該派的都派了。但是馮隊自己感到,這個案犯做事很「乾淨」,幾乎沒留下有價值的線索,長相也十分大眾,這案子恐怕不是三天兩天能破得了。
「您看,他上樓了,挾的那個黑皮包是我們家的,裏面裝的是60萬塊錢。這是我們那老太太,以為他去了辦公室,坐在樓下等他……其實,這樓梯通二樓,您看,接著是二樓營業廳的錄像,他什麼也沒幹,從另個一邊的樓梯下去了,那邊通後門。」
人說邪了,馮隊是幹什麼的?專業審人的,能讓你給弄招供了?怎麼可能?
「沒有……後門外頭一個東西向橫馬路,東西兩個路口有交通管制的攝像頭,西邊那個,沒有異常,東邊這個,拍到這小子了。您看,還拿著那黑包兒。」說著,馮隊換了錄像帶。
不過,算算時間,刑警隊長家鬧騙子的時候,趙老太爺已經退休了,還能有人家什麼事兒嗎?
趙老太爺蹬上車,走了。馮隊給老黑撥了個電話。
馮隊摘下帽子,擦擦鬢角的汗,道:「有希望了,至少一半。」
「那敢情好……」
後面的行騙細節就不必多說了,大家可以想象得出來。
小夥子說就在九*九*藏*書XX小區。不過現在正查封呢,要看房子得下禮拜。
飛機、高鐵、租快艇,反正什麼快他能用什麼,用的錢呢……
「好,好,您隨便瞅瞅,我讓老黑配合您。」
「噢,那我熟,我問他去。」
不行,咱得問問去。
沒有任何證據和表明身份的東西,槍是走私渠道來的,車是外地搶劫來的,人肯定不是北京的,敢於拔槍襲警,這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可這人到底是誰啊?這報告可怎麼寫啊?
老太爺說不了,我騎車帶著你們過去。
「包呢?」
太太:「老馮,你看下一步怎麼辦啊?咱那錢攢了十幾年,你要找不回來,我可得跳樓啊!」
「查出來了。」
「具體的我不管,老太爺怎麼說?」
「老黑。」
「准,他們家孩子倒垃圾的時候正趕上旁邊大屏幕上播健力寶廣告,一查,就出來了。」
說著蹬上車,在前面走了。
老者戴一頂羅金寶草帽,黑紅臉膛,推著一輛雖然老舊卻正宗的英國鳳頭的自行車,正笑呵呵地跟門衛打招呼,馮隊長跟頭踉蹌地就從樓上下來了:
馮隊:「不是,這案子,下點兒功夫,估計破得了。」
「從後門走到街口要多長時間?」
太太:「那沒問題,我的媽我搞定,一切有我,啥事兒呢?」
他的傳奇,是太多了,使用反坦克裝備縱橫北京的翩翩公子高科技盜竊團伙栽在他手裡,擊斃黑道大豪寒鴨子的背後有他的影子。
很多老警察都得過趙老太爺的指點。
趙老太爺下來看看那屍體,問:「誰開的槍?」
以後幾天,小夥子幾次給老太太打電話,介紹房子,雖然老太太都沒看中,但也挺客氣殷勤。
馮隊彷彿看到自家的那點兒銀子被融雪球一樣「合法消費」,心亂如麻。
「嗯?」馮隊一愣,心說這種騙子拿了錢吃喝嫖賭的,我都不見得能把錢追回來,您這麼有把握?
「你不懂。」馮隊戴上警帽,下意識地對鏡子看了看,道:「跟他一塊兒辦案子,就聽他說過12次『好』,幫我破了八起,一半的希望,我還是少說了呢。」
「都賣出去了。」小夥子說。
後來老太爺說,我幹警察40年了,最早一個辦公室一塊兒打黑的,有快一半傷了殘了,那一半自己把自己折騰進去了,像我這樣囫圇退下來的,沒幾個。咱得珍惜。
正在現場警察嘬牙花的時候,一批市局領導正在附近檢查盤查工作,被槍聲驚動趕來了,其中正有趙老太爺。
約了時間,第二天小夥子打電話來了:「阿姨,對不起,房不用去看了。」
老尹難得地一聲壞笑:「你才不懂呢,人這才叫『拔份兒』,你不知道老太爺騎車出門害了多少人。他才不開大奔藍鳥呢,騎車在九九藏書路邊走,凈有那開大奔藍鳥卡迪拉克的老大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停下,給老太爺請安來。然後?然後趕緊繞道走唄——老太爺在前頭慢悠悠地騎,哪個老大敢超他的車啊!」
「准么?」
關鍵問題是趙老太爺怎麼能一眼看出來。
馮隊:「咱媽不是有錢嗎,幹嗎拿咱們的錢買房啊?」
老太太在街上走,碰上個發賣房小廣告的。看戴的胸牌,是某國字頭大房地產公司的營業員。老太太正琢磨著房價上漲的事兒,有意無意聊起來。
他鄭重其事地跟老太太說,「媽,這案子,恐怕得拖幾天,破呢,我看十有八九,可拖上幾天的話,錢不一定能追回來了。」
活電腦和電腦是有區別的。比如說,你讓電腦查北京黑社會誰后腰上有一瘊子,那電腦是一點兒轍都沒有的。可要問趙老太爺呢,他就該說了——找XXX去。
馮隊:「……」
老太太說那不成,不看房我怎麼知道好不好啊?
「找過了。找過了。」
放下電話,一個剛溜回來的偵察員問:「馮隊……怎麼樣?」
「老太爺,您願意幫我接這案子……您知道,我得迴避,光著急使不上勁兒啊。」
馮隊一聽這個就搖頭,這小子恐怕是個慣犯,連這都想到了。
「查出來了嗎?」
老太爺一撇嘴:「那年侯所長收審你,你不是說過嗎,『倒霉!后腰上長瘊子,一輩子被姓侯的騎。』」哦,那年我才15啊,那年的事兒您都記得?!
「他這個身高,走四到六分鐘,要跑,能快點兒。」
要真上老虎凳拷打馮隊,鬧不好老薩能讓馮隊給撅那兒,這種事要是按住脈門不用刀的。
有人說你刑警隊長可以腐敗啊,撈個幾十萬不就行了?
「來過,看了包,翻了那堆垃圾,挑出半個信封來,要過那天的交通狀況,一份詳細的西城區地圖,還讓我們查靈境衚衕一家人,問他們家什麼時候倒的垃圾。」
太太:「還不是……還不是怕你有了錢亂花……你們男的哪兒看得住錢啊……」
「是。」
太太:「這怎麼辦啊……咱媽那存摺里,是咱家的錢……」
改革開放以來因為需要吃螃蟹的勇氣,能致富的人中大多有些經歷坎坷、滾過釘板坐過大牢的人物,但這些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傢伙,就算早已改邪歸正,看見老太爺,還是會兩股打顫。
今年早些時候我坐老尹的車去拜訪老太爺,到了約定的路口,剛一減速,就有人敲車頂,從車窗探頭一看,老爺子就站在路邊呢,白襯衫敞著懷,露出裡邊的跨欄背心,穩若泰山。
「阿姨,人家一聽這價兒,直接上辦公室就交錢,我們也不能不賣吧?」
「說說。」趙老太爺不再看資料,眯縫著眼睛看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