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馮隊豎起第五個手指，「如果用他在府右街扔包的時間減去案發時間，再減去一個在儲蓄所排隊存錢的時間，剩下的，對照一下計算出來的行車時間，他走的哪條路，不就清楚了？」

為何要這樣做？

他放下電話，若有所思，把案發地點、府右街用一把尺子連在一起，在地圖上順著尺子向前一看，前面赫然是三個字——「北京站」。

「馮隊，這發案地點到府右街，就這條路上的儲蓄所，也不止五個啊，你看，這裡有一個，這裏還有一個，幹嘛專門查這五個呢？難道說這五個儲蓄所經常干非法交易？」

所以，推測是他的同夥按約定時間在這裏停車等候，人不離車，自然也就沒人管他了。

「沒什麼，這些我們的刑警基本都能想到，日常工作罷了。」馮隊謙虛道。

一笑，再看那張地圖，說馮隊我還是不明白，這發案地點到府右街，中間的地方大了，老太爺怎麼就認為那騙子非得走這條路不可？他會不會把錢給接應的同夥拿走呢？

我後來問馮隊是不是有這個意思，馮隊含笑不語，狀似坐佛。

原來，這位，就是當年老黑手下的。

日常工作？薩思索片刻，忍不住問馮隊：「既然是日常工作，都能想到，那您幹嘛還非得讓老太爺出馬不可呢？」

只是，他們的推測，比網友要更進一步——他們認為，必有一個案犯的同夥，開著車，在附近等他。趙老太爺說「好」，不是表揚老黑，是覺得偵破的發展和他的思路連起來了。

偵察員認為，這顯然比把車開到大樓後門接他更可靠，因為那樣時間掌握稍有差池，就會形成阻塞，至少讓人對這輛車產生較深刻的印象。

「等等，你們怎麼知道他什麼時候扔包的呢？」九九藏書

「會不會是拐彎去了某個地方？把錢交給某個他信任的人。」薩問。

馮隊樂了：「那怎麼可能。我給你提個醒，你自己琢磨為什麼——這條路上共有十家儲蓄所，可另外五家所屬銀行，當時都沒有異地存取業務。」

犯罪心理學角度分析，得手后，罪犯最大的願望和最合理的行動就是儘快離開案發現場。而這名嫌疑人從房子後門出來，連走了五分鐘，去過馬路，這本身就有點兒特別——他為何不在路上攔截計程車呢？

偵察員們認為不大可能，在十字路口對面，案犯走去的方向，是一條林蔭道，雖然路邊有停車的空間，但並非正式泊車位。那名嫌疑人此前一直和老馮的丈母娘在一起，把老太太弄得暈頭轉向的，他不可能把車好幾個小時停在這裏。如果在這兒停一輛車司機不見了，鬧不好交警會來干預，真讓警察叔叔把車拖走，可是足以讓案犯哭天搶地的事情。

馮隊剛愣了愣神，電話又響了。

馮隊笑道：「這其實是一個數學問題。」

沒話好說了，馮隊應該去當心理學家（我們常常以為警察主要的任務是動手，但與幾名刑偵高手接觸后，覺得對我國警察的認識是存在誤區的）。

只能贊一聲「神了」。

馮隊琢磨了半天，也沒弄明白老太爺幹嗎說「好」，想了想，又打電話給老黑：「老太爺有什麼新發現么？」

馮隊長的眼睛更亮了，問：「出現了沒有？」

經過馮隊解釋才明白：詐騙成功以後，一般騙子都會選擇出逃。如今，騙子騙錢的本事越來越大，一個保健方子，能騙好幾千人，差點兒吃出全球性綠豆漲價來；另一方面，膽子卻越來越小，拿了錢走路的，那已經是四等騙子；把錢寄存了人跑九*九*藏*書，風聲過後再來拿的，那是三等騙子；能混到二等騙子的，都懂得使用國內外五花八門的金融服務，以類似足球比賽中人球分過的手段，空手脫逃，到外地取錢。

我點頭。

騙了馮隊丈母娘這個案子，看來就屬於二等騙子。府右街正在案發地點和北京站之間，他的出逃路線十分清晰，估計此事已經到了外地。考慮到數額，這騙子拿了60萬，去郵局匯款的可能性比較小，剩下的，就是儲蓄所了，只是既然要出逃，肯定需要選擇能異地存取的銀行了。

原因？

五個儲蓄所，曲曲彎彎掛在地圖上，用一支鉛筆一串，正好形成一條從案發地點到府右街的弧形。

「不大可能，那樣他多半會把錢連包留下，讓別人以後處理——按照犯罪心理學，對方多半會等到天黑后處理。這麼快把包丟了。第一說明是他本人乾的，因為是在逃跑路上，不擔心周圍有人看到；第二說明他已經給錢找好了去處，扔包表示跟這個案件告別，是一個下意識的行為。」

「再說，」馮隊略帶自得地說，「案犯扔包的時間大約在離開現場一個半小時，這個時間，走是走不到府右街的，這反過來，證明了他確實是乘車逃離。而一個半小時，要開車直著走，或者中間把錢交給別的人，一個簡單的交接，又用不了這麼多時間，所以，這中間他一定做什麼事兒耽誤了時間，最大的可能還是去了儲蓄所。」

「能，太能了！」為工作，呃，也為了自己家不要鬧革命，馮隊長連聲回答：「怎麼樣，老太爺，有戲嗎？要帶多少人？」

老黑回答：「調了五個儲蓄所的監視錄像，案發兩小時內的，讓我們查有沒有人或包出現。」

有偵察員背後說，馮隊，愛read.99csw.com玩懸念，愛……裝X……

有人說了，你這剛講到二等騙子，那頭等騙子呢？

「嗯，」馮隊道，「你知道他讓我去東興樓幹什麼？」

「沒有，人也沒有，包也沒有。」

接起來，是老太爺的。趙老太爺問：「一個小時，能趕到東興樓飯莊不能？」

頭等騙子？人家行騙都不為錢了，跟《假若明天來臨》裡邊那對男女似的，所謂「哥喝的不是酒，是寂寞」，基本就是這境界。

不料，說完這句話以後，眾人竟然靜了一下，有人問：「留言的，是不是你說的那個史老柒？寫《六扇門的那些事兒》的那個？」我告訴他，說這話的應該就是個普通網友，沒有警界背景。

「就你一個夠了。人，沒多大把握，錢，八成能給你找回來。」老太爺答道。

馮隊搖搖頭，說盜竊癖我倒是抓過幾個。

「看壓在它上下兩袋垃圾什麼時候丟的啊。這次太巧了，案子破了以後，我去問了。上下兩袋垃圾居然是一家丟的。那家的孩子力氣小，丟了一袋，回到家又拿了第二袋來丟，那個包，正夾在兩袋之間，顯然是他來回的時候，嫌疑人正好來扔包。所以，這個時間，就非常清楚了。」

第二，那個房地產公司後門的街道是單行，而且頗為狹窄，路邊無法停車，兩側也沒有停車場。所以，案犯的同夥只能把車停放在十字路口東邊，等待嫌犯會合逃走。

後來，我也看了馮隊那張西城區地圖，頗有些疑惑。想來想去，還是問了：

想想每天寄來的小廣告，薩無言。

很簡單，如果不缺心眼，誰會帶著一箱子現金出門呢？一方面警察看見要查，一不留神碰上老尹這樣的就漏底了；另一方面好不容易騙到60萬，要是讓同行發現，也會憑添許多麻九九藏書煩。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咱老百姓明白，詐騙犯也明白。

不過，這些結論是在掌握了很多細節后才得出的，「他怎麼就知道有一個同夥呢」？習慣審問犯人的偵察員對這位網友的能耐百思不得其解。

一瞬間，轉了一下心眼——偵察員想到的，馮隊顯然也會想到。

馮隊看著薩點了點頭，道：「問得好。」他指指地圖：「這不是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嗎？你看，儲蓄所那個案犯沒露面，他是怎麼把錢存上的呢？」

那位老大聳聳肩膀：「你可以分析啊。那嫌疑人拿了黑皮包，出了後門不加停頓的沿著馬路走向十字路口，他是去幹什麼的？毫無疑問，他是去與同夥會合的。」

「哪五個？」馮隊眼睛一亮，一邊聽著回答，一邊在地圖上標了起來。

「您碰上過這樣的頭等騙子么？」我問馮隊。

「扔那個黑包的時間，也是知道的吧？」馮隊豎起第二個手指頭。

「為何有這個結論呢？」老薩問。

嫌疑人有一個同夥，案犯頗有反偵查經驗，他的同夥是慣犯的可能性較大，趙老太爺是熟悉慣犯的反黑專家……我忽然發現，這個案子馮隊一定要拉趙老太爺下水，恐怕並非盲目崇拜，而是有的放矢！

看過大樓後門周邊情況，偵察員們得出了共同的結論：他是要到十字路口對面的街道，去和同夥會合，那名同夥正開著車停在那裡等他。

再次點頭，除非案犯有意在發案點周圍多轉兩圈，不然，依靠現在的技術，計算這個也不應該很難。

數學？薩本來想問一句咱警察破案怎麼還會涉及數學問題，忽然想起幾天前遇到陳光將軍最後的警衛人員，得知這位工農出身的八路軍115師師長生命的最後幾個月鑽研的卻是微積分——這位紅色https://read.99csw.com將領已經認識到未來導彈戰將是不可避免的，他要為出來工作做些準備……

「你們怎麼……」剛想問警察怎麼知道哪袋垃圾是誰家扔的，忽然想起黑警長說過老太爺從垃圾桶里翻出半個信封來。

會不會罪犯只是把車停在那裡，而沒有同夥，是個獨行大盜呢？

馮隊伸出第四個手指，問我：「調案發時間西城區的交通狀況數據，然後計算從案發地走不同路線行車到府右街所需時間，這不難吧？」

「不是，是他讓我去點錢……」

「這個，老太爺能知道？」

看我沒話說了，馮隊再伸出第三個手指：「根據時間，計算出那個時段到儲蓄所排隊存錢大概需要多少時間，這不難吧？這是在西城，哪個所都差不多。」

第一，案犯為了儘快逃離，乘車是最好的手段。不乘計程車，必然是有預定的汽車在等待。

「不難。」我點點頭，什麼時候去銀行存錢人多，什麼時候人少，老百姓也能大致估算出來，對警察來說，更不是大問題。

馮隊長打斷薩的思索，伸出一個手指，問我：「案發時間，這個是清楚的吧。」

寫到中間，有位朋友看過前面的段落，問我：「根據時間推算出錢沒出樓！或者還有其他人接應？！」正好當天晚上參加老尹、雷政委一干昔日北京刑警的聚會，薩把這段推測順口說了出來。

「抓人？」

看我欲言又止，沒有計較我的詫異，馮隊笑，說：「就沒那半個信封也一樣。每天你家扔的垃圾，如果我們去搜，80％能把你們家地址找出來，那裡頭線索太多了。」

「不明白。」我搖搖頭，難道異地存取業務和犯罪有關係么？

有位老大豎拇指，說：「這腦子，他要沒別的事兒干，當警察挺合適啊。這案子，我們幾個也認定是有個同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