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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我的名字叫李煜

第二十二章 我的名字叫李煜

徐鉉更加氣憤,南唐多年來種種委曲求全的事湧上心頭,讓他脫口而出——李煜事俸陛下,就像兒子對父親那樣孝順,有過什麼過失嗎?你憑什麼派兵征伐?(如子事父,未有過失,奈何見伐?)之後他反覆論說,慷慨激昂,史稱達到了「數百言」之多。但是很不幸,迅速進入辯論狀態中的徐鉉忘了自己從最開始時就走進了死胡同,留下了致命的破綻。
人人都在看著宋朝的皇帝,趙匡胤這時可以有多種選擇。他可以當場大怒,無論是胖揍徐鉉一頓,還是把他轟下殿去,都很容易而且正當,畢竟徐鉉以求和的身份,卻說了指責批評的話,其實就算殺了他又能怎樣?勝利者不受任何指責!
那好吧,該做的事終究還得做,雖然凶拳不打笑面,欺負老實人有罪,但……就是得做。
朱令贇全軍覆沒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大江南北,無論是開封還是金陵,都因為這個消息而變得安靜。誰都清楚了,大局已定,南唐就連理論上的反抗都不可能了。
其實很簡單,一是隨手給他些,拿官家的東西送人情,什麼時候都是得體的;二是一腳把趙匡胤踢走,俺是誰,你一個小小的牙將敢來空口白牙的要東西,你不想混了是吧?
但是說什麼都晚了,在他的難堪中,道士周惟簡拿出了李煜親筆寫的信件,呈給趙匡胤,這是最後的努力了。讓人欣慰的是,趙匡胤當場看信,但看完后說出的話讓徐鉉加倍的憤怒。
劍是當著潘美等副將的面賜劍的,並且說明——「副將而下,不用命者斬之。」潘美等人立即大驚失色,這也就是說,曹彬隨時都有權力殺了他們!
歷史證明,或許他沒有李煜那麼聰明,更加沒有李煜的才氣,但是他清醒。沈虎子看到了一般百姓所看不到的局勢,而他看到的,卻比他們都深遠。
因為丟不起那個人。
但是這一點都不能怪李煜。不僅是他,在公元974年10月18日之前,可以說整個南唐沒有一個人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命運給了我百世難逢的聖君之相,更把我五位哥哥的生命奪走,一切都在預示著,我就是皇帝,我,沒法逃避……於是就在我二十五歲時,我埋葬了我的父皇,正式成為了南唐的第三位皇帝。從此,我就成了李煜。
林仁肇長嘆一聲,頓足而去。
說這句話時,曹彬一定還在氣喘吁吁,顯得病骨支離,但是在他的身後,那個極為經典的特殊裝飾品,一定已經露出了它的猙獰面目,把所有將領都震懾得魂不附體——那把趙匡胤親自賜予,能殺任何人的天子之劍。
李煜摸不著頭腦,但他剛剛拒絕過趙匡胤,心驚膽戰之餘正想著怎樣討好,何況根據調查這家姓樊的人極其普通,最有出息的是個叫樊若水的落地舉人。那就送吧,無足為惜。於是他下令立即照辦。
就在他的觀察中,曹彬贏得了千金難買的時間,他派出了部將劉遇率戰艦增援。21日,劉遇和王明會合了,他們一刻都沒耽擱,立即就向剛剛到達了皖口(今安徽安慶西南,皖水入江口)的朱令贇發起了攻擊。
趙匡胤親自批示——調兵來不及了,但必須得攔住。否則湖口之兵一天之間就能抵達金陵,那時我軍必須撤退。
勸不頂用,江南人也不都是好脾氣。一個叫潘佑的人,官位很小,不過是內史舍人,但他激憤上疏,議論國事。可能是性子犟些,也可能是李煜以往過分的仁慈,這人把李煜比作了「夏桀、商紂、孫皓」。
詞雲——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趙匡胤給了曹彬一件從來沒有給過任何臣子的信物——天子之劍。
這時候南唐的末代皇帝李煜已經完全按照標準的國君投降禮儀,即光著膀子,高舉降表,並且帶著近四十五個南唐高級臣子來到宮外向曹彬投降。至於他有沒有準備好棺材,牽沒牽那隻禮儀中所規定必備的白羊什麼的,記載中沒提,就不好亂說。
但就是這樣,李煜最終還是選擇了拖延,而且他給出的借口真的太離譜了,讓曹彬都感到被當眾戲耍了一次。李煜居然說,他的兒子沒準備好出門的衣服,所以不能出城見人。(仲寓趣裝未辦。)
第三路:命京都開封的水軍沿汴河而下,經大運河取道揚州入長江,再向東去會合吳越軍隊攻取潤州,迂迴到東邊去威脅金陵;
但我出生在了這個動亂飄搖的年代里,而且還生在了所謂的帝王之家。這是幸運?還是一切悲哀的開始?我不知道,就像更不知道上天為什麼要給我一副與眾不同的相貌。
難道不是嗎?
第一路:曹彬率侍衛馬軍都虞侯李漢瓊、判四方館事田欽祚領荊湖水軍自江陵沿江順流東進,攻取池州(今安徽貴池)以東長江南岸各要地,直指南唐都城金陵;
這時候南唐已經知道了這支艦隊是由此次宋軍的主帥曹彬親自率領的,那麼很顯然,它就是主攻的方向。但是看它的行動,第一它像偷渡一樣闖過了湖口,然後一路小勝,斃俘不過才千餘人,它的戰鬥力和胃口都可想而知了。而且看它的裝備和人數也不足為懼,帶那麼多的民船、竹排還有繩索怎麼打仗?並且它已經自己鑽進死胡同里了,前面是采石磯,後面是湖口,兩端都是軍制完整的要塞,它已經進退維谷,前後無路!
也就是說,南唐的最前沿防線,湖口,已經被突破了。
除非那本身就是個仗勢欺人,沒有廉恥的強盜鼠輩。
作用——牽制南唐。這真是歷史悠久,從南唐的前身「吳」開始,兩浙地區的「吳越」就和蘇皖贛閩間的鄰居不和,北方大國的君主們,不論是後梁、後唐,還是後周和宋朝,交給吳越的命令就只有一條,即牢牢地扯住鄰居的後腿,絕不讓以前的吳,現在的南唐跳過長江去。
我不否認,我很奢侈,我生活在一個完美的世界里。我的皇宮以銷金紅羅為幕壁,以白金釘玳瑁裝飾。在外苑,我廣種梅花,每年當我的生日時,宮女們會用紅白綾紗百余匹,做成月宮天河的形狀,以供遊樂。當春天到來時,我們又在宮殿中四處梁棟階拱間密插各式花枝葉蔓,奇麗清雅,我稱之為「錦洞天」……就在這樣的世界里,我的妻子娥皇會親自為我彈奏已經失傳的唐代古樂《霓裳羽衣曲》。這是她根據幾頁殘譜而悉心鑽研補成的。
有一個問題,李煜是什麼時候知道宋朝要下決心攻打南唐的?
事後李煜才知道,在這五個月的時間里,他選的這位年少有為,具有優勢遺傳基因的皇甫將軍在守城時不僅懦弱畏敵,而且非常無恥。他的口頭禪就是——「北軍強勁,誰能敵之!」而且一旦南唐兵敗,他就會滿臉笑容,逢人就講——我就知道肯定得敗,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吧!(「吾固知其不勝也。」)更可恨地是,有一些偏將軍眼看局勢惡劣,想出錢召募一些敢死隊,趁夜殺出去,動搖宋軍的合圍態勢。皇甫繼勛知道之後,立即把這些人都抓了起來,不論主從,一律鞭子侍候,抽完了之後還得再關起來……
李從善如獲至寶,立即十萬火急將此「密」信傳回金陵,而李煜也沒耽擱,馬上就賜給了林仁肇一杯毒酒。
開封城到了,徐鉉立即求見,然後馬上就有人警告趙匡胤,對徐鉉不能大意,必須要有充足的準備(宜有以待之),趙匡胤卻哈哈一笑,說——只管把他叫上來,其他的你們都不懂。(第去,非爾所知也。)
采石磯當時的守將是南唐馬步軍副都部署楊收、兵馬都監孫震,兵力有兩萬;而湖口,守將名叫朱令贇,是南唐的神衛軍都虞侯,他的兵力是……十萬!而且大部分是水軍,南唐的主力艦隊基本都在他手裡。這樣的實力,如果能趁著曹彬正落單漂在江心裏,合力圍殲的話,至少也能把曹彬從江里趕到岸上去吧。
那樣就至少能毀掉了曹彬隨身攜帶的那些民船、竹排、繩索……可惜李煜和南唐人做夢都想不到那些東西都是幹什麼用的,否則他們會捨得用任何代價去換。
錢俶和李煜一樣,名義上都是趙匡胤的臣子,而且職位還要低一些,是宋朝的兵馬大元帥(建隆元年,公元960年2月,趙匡胤封的)。這很符合吳越和南唐在傳統意義上的江湖地位。
於是城頭上就出現了許多「以紙為甲,以農具為兵」的白甲軍,不管戰鬥力怎樣,金陵城頭上為之氣象一新,人滿為患。
樊若水,原南唐舉人,屢考不第,但志在千里。他主動給國王李煜寫信,對國家大事精心議論,提出各種建議,可惜,沒人理他。報國無門,當官無路,更不要說金銀美女……於是舉人先生很傷心,他扔下了書本,決心寄情于山水,其具體表現就是——划船打魚。而且他偏愛一個地段,采石磯。就在這裏,他日夜不停地打魚,撈魚,還時不時往江心裏扔下去像網?又像魚線?或者是系著石頭的浮標?反正他神出鬼沒地獨來獨往,堅持了很長時間。之後,南唐人就再也見不到他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徐鉉沉默了,歷史上記載,這位江南才子「惶恐而退」。但我想,這一定是宋朝的臣子們在為老主子遮羞,因為當時的場面就算一個字都不差地記錄了下來,想必趙匡胤的豪壯之情里也夾雜著太多的惱羞之怒。試問普天下誰被逼到了赤祼祼拿刀劍說事,把仁義道德扔到一邊,承認自己就是因為你的錢財土地才見財起義、不安好心的,之後還能再有什麼自豪之情?
但這是信任,也更是挑戰,想一想曹彬挂帥之前的官職是什麼——宣徽南院使,這個官職應該說不低,在宋代由檢校官員充任,或兼領節度使、樞密副使等官職才能擔當,但是真正的職權不過是總領內諸司及三班內侍之籍,郊祀、朝會、宴享供帳之儀,一切內外供奉、都檢視其名物。這都是什麼?不過是細枝末節的雜役!
趙匡胤命令王明在朱令贇進兵必經之路的江面洲浦之間豎立桅杆形狀的長木作為疑兵,他打賭,朱令贇一定會上當。果然,朱令贇遲疑了,他太謹慎了,人沒法違背自己的本性,就算抱著必死之心出擊,朱令贇還是在一片林立無邊的「桅杆」前停了下來,開始小心觀察。
但是他們沒有心慌,因為比較常見,這是宋朝的水師在例行巡江。雙方對此早有默契,宋軍出現,南唐軍只要收斂一下,給宋軍點面子就足夠了。
徐鉉不解,問為什麼。
也許他真的應該反問他那位愛國的宰相一句——如果我現在反宋聯唐,你信不信趙匡胤會先來打我?到那時你覺得南唐能發兵來救我嗎?能嗎?!
北寨,真是不巧,那裡正是潘美的防區。果然在幾天之後的一個深夜裡,金陵城的北門突然打開,南唐人真的來偷襲了。
沒有外援,李煜開始了自救。首先,他內部挖潛,在金陵城裡來了個壯丁總動員,其原則是只要還能動的,就得拿起傢伙上城樓。
這理由可以是相當的和稀泥,沒個性,甚至充滿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糟粕一面,但無疑對安定團結極為有利。趙匡胤心領神會,對他更加看中,之後隨時把他帶在身邊,比如親征北漢,完全是重點培養,直到這時派他挂帥出征南唐。
眾將軍面面相覷,聽上去很高深啊,那怎麼辦?就這麼干獃著,什麼都不幹?
不過針對李煜一向是那麼的溫順,趙匡胤也不想把事做絕。最開始他只是派人傳話,說很想李煜,思念的程度已經到了不論是入冬的「柴燎」之禮,還是仲冬時「有事于圓九-九-藏-書邱」,都特別希望李煜能貼身陪伴。
我的名字叫李煜,不過你要是這樣叫我,很可能我會茫然四顧,不知道你在叫誰。因為我的名字叫「從嘉」。我從出生起就叫從嘉,我的父皇這樣叫我,我的母后這樣叫我,娥皇,她也這樣叫我……
國策——「子孫善事中國,勿以易姓廢事大之禮。」這是錢鏐的臨終遺言,直截了當地告訴後代子孫,不管中原地區換了誰當皇上,我們的態度都只有一個,就是「善事」。
但是趙匡胤卻沒生氣,他很從容地叫徐鉉走近些(帝徐召升殿),讓他有話儘管說完。
第二件,時間就要往前推一點。一年前的4月份,宋朝派來了一個叫盧多遜的使者,人很和氣,對李煜也不像別的使者那樣侮慢刻薄,於是他們很談得來。在臨別時,這位盧使者突然說——朝廷正在重修天下方誌,史館中獨缺江南諸州的,能每州都給一本,讓我帶回去嗎?
小事一件,李煜想都沒想,就立即命令手下連夜抄寫趕工,務必要搶在第二天早晨以前送到了江邊,以免耽誤了宋朝使臣開船。就這樣,宋朝不廢吹灰之力,就把江南十九州之地的山川地形、屯戎遠近、戶籍多寡等等國家級機密統統一網打盡。
前兩個也就算了,自古以來,這兩位天子老大隨時都會變成拍向任何一位現任天子的大磚頭,連當初劉邦騎在周昌的身上開個玩笑,周昌都會結結巴巴地罵街——陛……陛下乃桀……桀紂之君!但是孫皓這個人就太敏感了,也跟李煜太能對上號了。
戰鬥剛開始,朱令贇就感覺到了兇險。他的強處已經變成了他的致命傷——超級巨大的戰艦,尤其是他的座艦,史稱艦有十余重,也就是說是已經達到了十幾層的樓船。甚至連他們的木筏都有百余丈,那是三百多米長……可是這時是10月份,冬季水涸,航道又淺又窄,這樣的大船簡直寸步難移!
這時,我們有必要回顧一下曹彬的生平和他的成長經歷了。首先,他和趙匡胤相識極早,都是柴榮的老澶州幫成員,而且那時曹彬的地位要遠在趙匡胤之上,因為曹彬的姨媽是後周太祖皇帝郭威的張貴妃。這樣,曹彬就有了真正的皇親國威的身份,但是曹彬卻絕不亂用這樣的特權。歷史記載,當時曹彬掌管著茶、酒這樣的肥缺買賣,趙匡胤年輕好酒,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牙將,總是嬉皮笑臉地私下裡向曹彬討酒喝,請想象一下,曹彬的反應會是怎樣的?
因為那不可修改,不許重複,隨時應變,而且奇幻橫生,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人家做不出來的。
於是寫信,於是等信,於是他們都非常無奈地收到了那位柴老弟突發重病,實在是愛莫能助的消息……於是朱令贇也沒辦法了,他只好滿臉失望地對南方不斷向他呼救的皇帝陛下說抱歉,陛下……我,我也愛莫能助了。
天險更要有人來守,這時他根本沒心去看江邊那塊一百三十多米高的大懸崖,總攻的時間到了,他只是下達了命令就了事。一句話,他煩。
李煜大怒,把潘佑和潘佑的好友戶部侍郎李平一起收監,但沒想到潘佑這人真有種,他本來就想一死以諫君王,他在獄中自殺了。這讓李煜大為丟臉,一怒之下,他把李平也賜死在獄中。理由是潘佑之所以這樣犯上,都是李平挑唆的。
——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輕粉雙飛,子規啼月小樓西。畫簾珠箔,惆悵卷金泥。門巷寂寥人去后,望殘煙草低迷……
就因為他的弟弟李從善給他從開封帶回來的一個口信。說是有一天趙匡胤帶著李從善在皇宮裡散步,走進了一間偏殿,閑聊中指著牆上的一張畫像說——愛卿,你認識此人嗎?
所有人面面相覷——聽話?我們不是一直都在聽你的話嗎?這還需要保證嗎?但是曹彬不依不饒,一定要聽到保證,於是大家就只有保證。
最後他們終於沒法不信了,因為這就是在——搭浮橋。
李煜也是這樣,他把任務交代下去之後,就重返深宮,再捧《易》經,不問外界的俗事了。畢竟,他有那麼事的要做。就這樣,日子一天天平淡無奇地過去,直到公元974年5月份的某一天。這一天里李煜靜極思動,突然想到城牆上去走走。
李煜當時就哭了,什麼是忠臣?這難道還不是忠臣嗎?但是局勢危急,李煜只能忍痛讓徐鉉去冒險。為了多點把握,他又寫了十幾張紙的私人信件給趙匡胤,讓一個叫周惟簡的親通道士藏好,這才讓他們起程。
連從沒幹過體力活的李煜都在金陵的皇宮裡問自己的親信張洎——這事能成不?
時間終於到了18日這一天。在長江南岸的湖口一帶,整整十萬人的南唐駐軍突然間發現江面上出現了宋軍水師,只見檣桅林立,帆帶蔽空,一支規模空前巨大的艦隊正從上游江陵一帶順流飄下。面對敵人,南唐軍隊的反應是馬上收攏船隻,關閉寨門,免惹麻煩。
只聽見曹彬用虛弱的聲音說——我的病沒治了,是絕症……但是只要能聽我的話,我就死不了……你們能聽不?
一語道破天機,其實也是徹底撕破了臉皮,好讓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傻書生清醒過來,知道自己正在哪兒,和誰在說什麼事。
比如說,當李煜看清形勢之後的第一個決定,是先恢復了自己的皇帝身份。其理由充分——凡事名不正則言不順嘛,他要以堂堂的南唐九王之尊來對抗外敵的侵侮,而且這樣也好能喚起南唐民眾的敵愾之心。
因為張洎對他說了,對付宋軍其實很容易,四個字——堅壁清野。具體的作法就是,只要把地方都騰空了,把金陵城再守住,時間稍微長一點,宋朝人就會自己撤走。
趙匡胤哼了一聲,面沉似水,似乎他也很煩。但他命令把殿侍(宮裡站崗的)的名單呈上來,而且強調一定要一個大字都不識的那部分人的。之後就見他大筆一揮,幾乎看都沒看,就在一個人的名字下面打了個挑——就是他了。
公元974年10月,南唐徐鉉終於走出了重重圍困中的金陵城,他坦然面對宋軍的刀槍,從容地說,要見宋軍的主帥曹彬。
傳說我出生時,我那英明神武,識見非凡的祖父已經在五代的「吳」國里大權獨攬,但是他仍然不敢篡位。可是當他看到剛剛降生的我時,就立即決定了要開創一個新的王朝。因為我生有奇相,就像古時的聖君舜,和秦末時無敵的霸王項羽,我生就駢齒,一目重瞳。每個人都知道,我天生就是非凡的皇帝,代表著至高無上的皇權。
但是李煜卻仍然不死心,他作出的決定讓人費解,但是其實也非常的正常,因為誰都有掙扎求生的權力。李煜決定,派剛剛回到金陵的徐鉉再次出使開封,為南唐的生存再進行一次努力。
趙匡胤很滿意,已經可以肯定,這是個時刻清醒,懂得分寸的人。於是他給了曹彬生平最重要的一次任務——以監軍的身份,跟隨劉光義入川平后蜀。歷史證明,曹彬的作用無可替代,平蜀、安蜀,他功勞最大。之後賞功罰罪時,他的表現更加突出。
想不到吧,這裏居然就是宋朝預先選定的突破口。但問題出現,長江沿岸千百里,哪裡都可以突破,可是宋朝為什麼偏偏就選中了又險又硬的采石磯?難道這是曹彬的個人愛好?他有強攻天險那個癮?又或者這是趙匡胤的最高指示,一定要在最強點突破,從一開始就讓南唐人徹底膽寒?
這還沒完,李煜重新成為皇帝之後,有鑑於眼前的危險局勢以及重當皇帝的美妙感受,他覺得很有必要和老鄰居,也是死怨家錢俶說兩句話,於是他提起筆來,寫了二十多個字——「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一旦宋天子易地酬勛,王亦大樑一布衣耳。」
曹彬在這一點上絕對合格。
一路狂奔,滿身血腥,潘美在浮橋邊把南唐人趕跑,還抓住了帶頭燒橋的人——南唐神衛都軍頭鄭賓。之後潘美再次回頭,趕回金陵城下,這次的目標是金陵城的外關城。
所以他們註定了只能死守在都城裡,等著敵人越逼越近,最後就是終點站之前的等待——人人都知道車一定會停下,問題只在還有多少的剩餘時間。
不,都猜錯了,李煜好著呢,他每天的生活跟戰爭沒有半點的關係,一切和從前一樣的瀟洒安逸。
朱令贇很民主,先問湖口眾將——怎麼辦?
林仁肇走了,很快盧絳又來了。這是南唐的樞密院承旨兼沿江巡檢。他比林仁肇看得還遠一些。他說——陛下,別忘了還有吳越,它和咱們是世仇,從先先帝(李昪)開始就勢不兩立。一旦宋朝打過來,它一定會變成幫凶,不如我們先動手滅了它,既除後患,又能增強實力。
皇甫繼勛面不改色,很清晰地回答——宋軍。
征討南唐的戰鬥就是這樣打響的,就在這種時刻,國門已被打開,李煜卻還蒙在鼓裡。歷史記載,這位善良得近乎天真,淳樸得有些愚蠢的南唐皇帝在這時,還派出了自己的另一個弟弟江國公李從鎰、水部郎中龔慎修,帶著貢帛二十萬匹、白金二十萬斤再次入開封,向趙匡胤朝貢。而趙匡胤當時正站在開封城外汴水的長堤上目送自己的艦隊向前開去,去征討李煜……
到了12月,南唐的國都金陵城被迫宣布戒嚴,進入戰爭狀態,從城內守軍中分出近十萬之眾,前依秦淮河,背靠金陵城,據水列陣,以待宋師。
如果說他當時笑了,笑容里也一定帶著一絲神秘且苦澀的味道,就像他早就預先料定了什麼,所以根本就沒法真正的高興起來。
比如說,趙匡胤坐鎮京城,前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嚴密掌控之中,他好比一輛汽車的方向盤,無論整車的所有部件怎樣精良,動力怎樣強勁,要去什麼地方,都要由他來決定;而衝鋒陷陣,領軍廝殺自有勇將潘美,「第一名將」的作用是發動機和四個輪子,所有的力量和前進的速度都由他來體現;曹彬呢?說來他只是搞定了采石磯,而浮橋還不是由他來設計搭建的……那麼趙匡胤為什麼要把全軍主帥這樣敏感重大的責任交給他?憑什麼?!他的作用到底是什麼?
至此,戰火已經真的燒到了南唐皇帝李煜的腳下,不管他精美華麗的宮殿有多麼的深邃,也不管他教坊里的歌聲是怎樣的悅耳,城外數十萬人就在他不遠處吶喊廝殺,想必他還是會聽見的吧……那麼,他現在正在做什麼?
我真的是個瘋子,一個蠢人嗎?
皇甫繼勛笑了笑,說出來的話非常地有哲理——那有什麼區別嗎?臣這都是為了陛下好。因為「北軍強勁,無人可敵,即令臣日夜報聞,徒令宮中震驚而已。」
無論有多麼難受的事發生,只要經過詩詞的洗滌過濾,李煜都會煥然一新,重新做人。就比如說他日夜思念著他遠在開封的好弟弟李從善,百般無計,他只好付之一詞。
我的大哥文武全才,就算當年與後周交戰時,面對那個戰爭狂人柴榮,我的大哥都取得過勝利,遠遠勝過我的那些做全軍主帥的叔叔們。而且他還有比我和父皇都更適合當皇帝的先天優勢——他的心是硬的。
只要拿下都城,一切就算結束。因為很明顯,不管李煜和劉鋹有多少不同之處,他們的身份和處境都完全一樣。第一,他們的國家裡都沒有第二座能和國都的防禦力相媲美的城池;第二,他們也都沒有寸土必爭,哪怕步步後退,可也讓敵人舉步維艱的勇氣。
徐鉉,是一個人,時任南唐修文館學士承旨。說實話,這官可真是不大,但是此人滿腹經綸,利齒伶牙,名震中九*九*藏*書外,只要提起他的名字,長江以北的那些不可一世的宋朝大臣們,立即就會暈倒一半。
曹彬接見,問明來意之後,派人護送他渡過長江,以敵國使臣的身份進入了開封。開封城裡即刻氣氛緊張,不為別的,徐鉉博學強辯之名,實在是駭人聽聞。但要強調的是,徐鉉這時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他真的是要為李煜扭轉乾坤。
但是歷史上沒有如果,曹彬一生唯謹慎,他不給敵人任何機會。在10月23日,他突然集結戰船,從正面強攻長江天險采石磯。
從此曹彬在同事們的心目中形象更為高大,每個人只要想到以後,就會加倍地對曹彬尊重,相應地也就達到了令行禁止的目的。但是讓人奇怪的是,在潘美等人羡慕的眼色中,在趙匡胤親切的注視下,曹彬卻仍舊平靜如水。
他說著就向大殿上的柱子撲了過去,要一頭撞死,可當時在場的人太多了,他和柱子也太遠……沒死成,但態度已經傳達出去了。
時間註定了很少,因為潘美從來都不拖泥帶水,他是一把刀,輕刀薄刃,斬筋斷骨,就算沉穩的曹彬一直在後面叫喚,要他慢一點都沒用。
皇甫繼勛,這可是趙匡胤的故人之子,他的老爹就是當年滁州城的皇甫暉。皇甫老將軍個難得一見的硬漢,不僅戰場上勇猛,就算失敗了也絕不投降,這都在江南人民的心中留下了光輝的形象,於是所有人衝著這份強硬的遺傳基因,就都期待著皇甫小將軍的表現。
但是曹彬卻不是這樣,他把趙匡胤拉到酒館,自己出錢,請趙匡胤盡興而歸,卻絕不動用官酒。按說這樣,他和趙匡胤能處得非常好了吧?可是趙匡胤得勢之後,曹彬卻離他遠遠的,不論是趙匡胤當上了後周第一軍人殿前都點檢,還是陳橋兵變后做了皇帝,曹彬都保持距離,絕不攀龍附鳳。最後連趙匡胤都納悶了,直接去找他當面問個明白——喂,曹彬,你過來,我總是想跟你走得近點,你怎麼總疏遠我?
要注意,他沒有叛變,更不是變態,這就是當年南唐軍隊與宋朝軍隊的主僕式關係。通常,宋軍在吃喝一陣之後,就會好來好走。但是這次不同了,宋軍一擁而上,直奔城門,當戈彥明白過來時,他能做的最大程度的反抗就是把自己救了出來。
南唐人徹底蒙了,開始舉國思考曹彬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但是答案還是不知道,只是據當時的目擊證人描述,說緊急撤退中的曹彬,仍然把那些體積龐大,累贅麻煩的民船、竹排、繩索等雜物帶在身邊,片刻不離。
可在官方之外的一些史書中,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南唐書》中記載——「王師既入金陵,惟後主宮門不入。」至於後主宮門以外,舉個例子吧,金陵城內有一處古迹,是由南北朝時梁所建造的升元寺,其中一處閣樓高十余丈。這就理想了,中國人自古就有兵禍時躲進寺院的傳統,尤其是這樣的閣樓,結果一閣之內躲了千余百姓,可悲的是,宋朝的軍人沒把佛祖和傳統放在眼裡,他們搶完財物,放了一把大火,一千多人全都燒死在閣樓里……
趙匡胤說——你們國主所說的話,我看不懂。(爾主所言,我亦不曉也。)
只要南唐能快速調集水師,就一定能把它一網打盡。
李煜驚呆了,他知道宋朝人打了過來,也知道長江被突破了,更知道浮橋搭在了采石磯江面,但他從來都不知道他的金陵城已經被敵軍團團圍困!
記載中曹彬和潘美以禮答拜,並且馬上精選一千多名士兵守在宮牆之外,並向全軍宣令——「有欲入者,一切拒之。」
這樣的事我的祖父能做出來,我的父親嘗試過,我的大哥盼望過……可到了我,南唐的國力、軍隊、士氣、民心,還允許我這樣做嗎?
事情到了這一步,長江以北宋朝已經舉國動員,南唐的周邊所有要害都在威脅之下,但你能想象嗎?歷史居然能證明,李煜到了這時都不知道馬上要出什麼事!
我知道,我這樣說時,會有無數的人笑話我在找借口,他們會說,我天生就是個懦弱的人,註定了就是個失敗者。何況,我還殺了林仁肇、潘佑、李平……這些難得的忠臣。
林仁肇,江南林虎子……唉,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憐你忠心,竟如糞土!
任務變了,趙匡胤在開寶七年,公元974年7月通知錢俶,別再牽制了,直接出兵配合我攻打南唐。接到命令,錢俶沉默了,吳越全國卻突然間沸騰。打南唐,解恨,這麼多年有多少吳越人死在南唐人的手裡,正好借宋朝來複仇!
但是從來都沒有人敢對趙匡胤說什麼,現在徐鉉上來就揭趙匡胤的底牌,從根兒上讓他原形畢露。
請看,從當年的10月18日起,湖口要塞由於一時疏忽被宋軍溜了過去,之後20日,這支宋軍水師突然靠岸攻佔了南唐的峽口寨(今安徽貴池西),殺守軍八百人;之後又迅速進兵銅陵,再進兵蕪湖,進一步攻克當塗,一路獲戰船百余艘,俘守軍八百人,已經逼近了南唐在長江上的第一要塞采石磯。
宋軍在秦淮河的北岸止步了。對岸戰雲密布,宋朝人決定讓自己冷靜一點。直到轉過年來,到了公元975年的正月十七,宋軍才再次開始進攻。
而曹彬在保證了李煜安全的同時,還號令全軍嚴明軍紀,對南唐的士大夫家族也悉數保全,並且在軍隊中嚴格檢查,看是否藏著搶來的江南女子,或者民間財寶。至於南唐的官方倉廩府庫等財富聚集處,曹彬一概不問,全都交給朝廷派來的轉運使之類的專職官員處理。而且這樣的作風還延續到了征服金陵以外的所有南唐城鎮,總之一句話,南唐之官幸甚,南唐之民幸甚,長江以南的豬馬牛羊等等全體生靈都極其的幸甚。等到宋軍班師回京時,在曹彬的行李里,只有一些書籍和平常的衣服而已。
潘美帶水殺上對岸,與南唐近十萬守軍展開廝殺。沒過多久,他身邊就出現了一片火海。這是宋軍大將,營馬軍都指揮使李漢瓊趕到了。此人聰明,當天正是深冬,北風凜冽,他帶來了超級巨大的戰艦,裏面裝滿了蘆葦……還用多說嗎?南唐的水寨片刻之間就灰飛煙滅,熊熊的大火和潘美雪亮的刀子讓南唐人只能後退,一直退回到金陵城裡。
而李煜也沒有一味的貪圖享樂,他每天都把大批的和尚、道士聚集在自己的深宮內院里,除了必不可少的法事之外,他還殆精竭慮深思密謀於一本曠世奇書里——《易》。
一旦確認之後,南唐人立即就笑場了。沒辦法,就算再嚴肅再重大也沒法不笑了。浮橋,不是這麼搭的!全江南的人都知道,水流的力量有多可怕,你可以在小河,小溪里搭臨時性的浮橋,可長江是什麼,萬里水流有多大的衝力,再加上江面足有幾百米寬,自有人類以來就從來沒人想過要在長江上架橋,不管是浮橋還是什麼橋!
但是誰能想到,勝利的天平剛剛向南唐稍微傾斜,命運就再次殘酷地捉弄了江南人。風向突然變了,南風猛地變成了北風,劇烈的變向讓朱令贇措手不及,熊熊的火焰一下子就把他和南唐水軍徹底包圍……下面的事沒法再多說了,南唐水軍的船越大,可燒的東西就越多,火勢就相應地越大。
張洎——陛下,臣翻過書了,書上沒寫,所以這事肯定不成。(載籍以來,無有此事,此必不成。)
出人意料,徐鉉竟然又答應了,其實上一次他能從開封城裡回到圍城中的金陵,這本身就是極其的難能可貴的。不管成功與否,他都忠於臣節,自歸死地。這種行為已經相當罕見了,印象中,只有戰國時的先賢們才有這樣的忠貞。但是這一次李煜再次開口,他就再次同意,無論如何都要再去一次開封,為南唐,為李煜再努力一次。
沈虎子愕然,進而大怒,這般懦弱!無法理解!吳越雖小,難道沒有兵嗎?南唐還那麼大,難道不能聯合嗎?宋朝又怎樣,自古以來中原北方的大國有多少次是在長江邊上一敗塗地,不得不和南方小國划江而治的?怎麼能連抵抗的念頭都沒有,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見就認輸?!
不知道他研習的是哪一個版本,但在傳說中《易》是我們中華民族在傳統意義上一切文明的起源。在《易》之中大千世界,包羅萬象,一切知覺,纖毫畢現。只要你研習得法,入神照坐,那麼哪怕你身處斗室之中,也會遍知宇宙之事……所以,李煜絕對沒有脫離本職工作,他的日子過得緊張而有意義。
再看曹彬的履歷呢——一言以蔽之,從未獨當一面。
大臣們面面相覷,不明所以,但好容易有人頂缸,立即照辦。於是噩夢就此出現。只見一路之上,徐鉉出口成章,語驚四座,沒完沒了,讓江北所有文人心驚肉跳。但是那位主陪的殿侍仁兄卻似乎充耳不聞,除了偶爾點頭稱是之外,全程都默不做聲,一語不發。
可是今天就稍顯不同,船隻漸漸地近了,又慢慢地遠了,可是卻怎麼也看不到它的盡頭。因為在前面的戰艦後面,居然是無邊無沿的巨大的竹排、滿裝著繩索的民船,以及數千隻怪模怪樣的不知裝著什麼,要做什麼用的大船。這讓南唐的湖口駐軍看得目瞪口呆,等到他們終於勉強回過神來時,宋軍船隊最前方的戰艦已經遠遠地越過了他們。
那種情景南唐人能看得清楚,也能說得明白,但是就是怎樣都沒法了解——宋朝人到底在幹什麼?
趙匡胤,打仗,我不行;談話,你不行;所以,一切還都是勝負未定……
慘了……李煜不禁悲嘆,他發現這時還剩下的除了這座金陵城之外,就只有遠在湖口的那十萬人了。李煜苦笑了一聲,命令不惜一切代價衝破重圍,向湖口的朱令贇傳令,要他火速起兵,帶著所有人馬來解救金陵。
朱令贇傾寨而出,再不回顧,什麼後路或者伏兵他都不在乎了。史稱他集結了所有力量,對外宣稱有十五萬之眾,然後讓士兵們坐上能容納千人的超大戰艦,以及長百余丈的大木筏,順流東下,直撲采石磯。他的戰略意圖很明顯,還是要利用南唐水軍的優勢,攔腰切斷宋軍的進退之路,然後再順江而下,直抵金陵,去拯救他的皇帝。
我的大哥是個遺憾,我想多年以後,南唐曾經的子民們提到我時,會哀傷地感嘆,說那個仁義的、和善的、也是懦弱的李煜真是可憐……可提到我的大哥時,他們一定會扼腕痛惜,說南唐如果有弘冀太子在的話,一切就都會不同的,或許南唐就不會滅亡。
李煜差點昏倒,他很勉強地才能想起來下面還要再問什麼——我是說,我為什麼一直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報告我?!
真的,曹彬什麼都懂,他太了解「人」是什麼,「權」又是什麼了。在他的一生之中,幾乎沒有任何人的任何心思逃出過他的猜想之外。
下一瞬間戰線全面鋪開,宋軍水陸並進,就像是一張大網,要把江南每一寸土地都覆蓋。但中心點卻只有一個——金陵城。這是所有行動的最終目的,其戰術思想完全是征南漢時的翻版,即用最短的時間,走最快的路線,迅速殺到對方國都的城下。
這是在水路。在稍晚些的閏10月5日,南唐與原荊湖交界的池州地段,南唐池州守將戈彥也發現了宋軍,他的反應是主動打開了城門,捧著大批酒肉出去歡迎並犒軍。
曹彬拒絕單獨受獎,理由是——「征西將士俱得罪,臣獨受賞,恐無以示功。」
直到宋朝皇帝突然點明要他的全家老小。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叫李煜,就像我從來都沒有read•99csw.com盼望過自己能成為南唐的皇帝。
曹彬沒有退路了,他只能狠了狠心,做出了一件對整個戰局都至關重要的事……他「病」了。他對外宣稱自己突然得了重病,重的程度已經達到了沒法辦公的地步。於是所有的大小將領們都擁進了他的帥帳,來看望這位現在的主帥,未來的宰相。
這是在金陵城裡,再向南,南唐的名城江州,全城百姓的命運居然跟這座閣樓一模一樣。江州人不降,一直抵抗到了第二年的4月,結果城破之日,宋軍的主將曹翰下令屠城,數萬百姓一個不留,所搶得的財物「所略金帛以億萬計」。為了運送這些「戰利品」,曹翰動用了數百艘官艦,他很聰明,為了遮人耳目,特意把廬山腳下一處古寺里的五百尊鐵羅漢裝在了船上,說是要送給皇上,稱之為「押綱羅漢」。
還能再說什麼?徐鉉一行人至此已經徹底失敗,而且無話可說。因為趙匡胤從始至終,居然都是那麼的寬仁大度,胸襟似海,讓你找不到他半點的不是,你所能做的,就只有鬱悶至死。
從宋朝國內日夜兼程趕往這裏的那支軍隊就是由潘美率領的征南第二路大軍。就在這裏,在采石磯,一共有數萬人組成的步騎混合部隊將踩著這條浮橋殺過長江去。
他的詩詞。
南唐人對這些事生來就懂,事實上如果這些事讓他們來做,肯定比宋朝這些二把刀要強得多。但是……但是這真的是那回事嗎?
為了皇位,他能一直打壓我,更能把叔叔李景遂毒死,但是不知怎麼搞的,他突然間就病死了,死的時候才剛滿二十歲……哦,我忘了說嗎?這是我大哥的早逝,而在他之前,我的另外四位哥哥,也都早就死了。這樣看來,人生真的是有命運的。
可是讓人覺得諷刺的是,這樣非凡的我,在家裡卻只排行第六,我上面有五位哥哥,皇帝的位子離我遠得遙不可及。何況還有我的大哥,那位南唐皇室真正的太子李弘冀。
趙匡胤連連點頭——對,正是林將軍,他已經歸降,很快就會來開封,先寄來一張畫像做信物。說著他還向外一指——愛卿,你看到那一片空宅嗎?那就是我賜給林將軍的新家……
文的那一半。
第五路:命黃州刺史王明(承賀州城外挖土填坑的那位強人)為池州至岳州江路巡檢戰棹都部署,牽制武昌(今湖北武漢)、湖口方向的南唐軍,阻擊其東下赴援,保障宋軍主力東進。
曹彬開始給李煜寫信,他直接說——金陵城你守不住了,該幹什麼你要早點準備了。(宜早為之所。)
攻勢毫不停頓,金陵西南方向的新林寨、白鷺洲、新林港,被一路攻破。此外曹彬尾隨著潘美棄舟登岸,同時派出兩支偏師,迂迴到南方,從背後攻擊金陵外圍的溧水(今屬江蘇)、宣州,把金陵城徹底地包圍了起來。
還能再說什麼呢?趙、匡、胤……算你狠!徐鉉無比痛恨自己,沒想到自己滿腹的經綸,竟意外地敗給了這個出身行伍,一肚子草包的強盜皇帝。
那是南唐的另一路救兵,由鎮海節度使鄭彥華率領,全是水軍,任務是要在第一時間里就把宋朝的浮橋毀了。南唐人很清醒,知道只要浮橋在,宋朝就能把無數的軍隊源源不斷地送過長江來……所以必須毀掉它,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以上,就是「第一良將」的征南唐官方記實。
而我,不知道為什麼,把什麼都忘了,甚至忘了命令守在殿外的軍士把乾柴點燃。我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又抓住了一支筆,一些字句像是從天外飄來,像是那份無情的命運在給我的最後判決暗示一樣,從我自己的手裡,流淌到了紙面上
強攻金陵的序幕就此拉開了。
戰鬥很快結束,采石磯當天就陷落,南唐方面除了滿地的死屍之外,還被活捉了一千多人,裏面就有楊收、孫震兩位大將軍,此外還有三百多匹戰馬。
「煜」——光輝明亮的火光,所有的人都在期待著我像一團烈火那樣,讓已經淪為北方王朝的附屬之國的南唐重煥生機,更盼望我能像我的神奇相貌所預示的那樣,振興祖業,統一華夏。但那是個多麼荒誕的夢啊……
所以這時的李煜一點都沒慌,他所著急的,就是怕自己的水師動作慢,把曹彬這條大魚放跑了。因為有情報顯示,另一股宋軍已經從陸路由宋朝國內快速趕向了長江邊上的和州。而和州……與采石磯可相距不遠。多明顯,這是趙匡胤派來接應曹彬逃跑的!
那樣我的心靈就會告訴我,生活仍然沒有改變,我仍然可以在我的世界里悠遊快樂地生存……所以,我才會殺人,才會繼續地向宋朝討好,才會在宋朝的軍隊殺進我的國境時還沒有準備!
李煜沉思了好久,好久,然後他提起筆來,展拂錦箋,精心措詞,給南漢的劉鋹寫了封信,勸這位鄰居向宋朝投降,千萬不要抵抗……
後來他後悔得想跳江,但是當時他和他所有的南唐臣子們都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都不是。請回憶一下當初趙匡胤給李煜的那兩個奇怪的命令之一——送一家姓樊的南唐人全家去開封,以及這家人里的原舉人先生樊若水。
錢俶沒生氣,反而向他笑了笑,像是有很多的話想說,但是最後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宰相大人,你被撤職了,回家去吧。之後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錢俶是一個比李煜還要怯懦委靡的亡國君主,連稍微抵抗的勇氣都沒有,而且還給奪國的敵人去扛刀!
其實多麼簡單,你能讓長江北邊那個叫趙匡胤的人放下刀劍嗎?同樣的,你似乎也沒有辦法讓長江南岸姓李的人放下詩詞和書卷。
後面還有好多的詞句,但是突然間殺聲到了我的身邊。城,真的破了……
他想起來了,就在三年前,他也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把劉鋹給他的信轉交給了趙匡胤的。唉,報應……虔誠的佛教徒李煜開始想著怎樣去消災祈富。但是要強調,就在這個時段,李煜是不緊張的,事態的確挺嚴重,戰報像雪片一樣飛來,一個個的要塞被宋軍攻破,巨大的國土像一堵四面漏風的牆,哪裡都有敵人在往裡鑽,但並不絕望。
這次攻打南唐,以宋朝和南唐的軍力對比,再加上戰前趙匡胤對南唐的種種壓制手段,派誰來不能完成任務?那麼為什麼要派他曹彬?還給了他這樣的特權和許諾?他非常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那麼一個難題就擺在了趙匡胤的面前,軍隊不同於其他任何部門,要麼是高資歷,要麼是大能力,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管用,尤其在戰爭爆發時。那麼,怎樣才能確保曹彬的軍中地位呢?
就這樣,時間終於到了公元975年11月27日,這一天,一切都要結束了……
趙匡胤的耐心也終於到頭了,他感覺這樣下去根本就沒完沒了,眼前這個書獃子根本看不清局勢,還在翻著戰前的老皇曆——什麼有罪沒罪?什麼奉詔入見?似乎這真的是在什麼法庭上嗎?還是在做什麼遊戲,有理才能打人,沒理就得撤兵!
何況,他還把金陵城的城防任務交給了一位年輕有為的武將世家之子,時任神衛統軍都指揮使的皇甫繼勛。
但李煜的心情還是很快就平復了,真的,不管有多少人對他無禮,也不管有誰突然間對他背叛,他都能迅速地恢復過來,因為他有一處任何人都沒法打擾,也沒辦法損傷的精神聖地。
李從善小心辨認,最後還是很猶豫地說——似是江南林仁肇。
話說開戰之前,宋朝的大兵們站在船頭不住地打量著采石磯,有欣賞的,有運氣的,更有琢磨著待會兒怎麼打的,可是全軍主帥曹彬卻心不在焉,他躲在船艙里連一眼都懶得去看。天險,又是什麼天險,他都煩透了。這時候,曹彬已經四十三歲了,前些年他跟著王全斌殺進了后蜀,那才叫天險,可又怎麼樣?
采石磯,是長江翠螺山臨水的盡頭懸崖,突兀江心,絕壁凌空,扼據大江咽喉,水流激蕩。歷代北方豪強如想硬攻過江,這裡是必經的生死場。總之……就是天險。
曹彬的回答是——臣是後周皇室近親,現在又是您的內職近臣,靖恭守位,還怕有所過失,怎麼敢狂妄與您有所交結?(靖恭守位,猶恐獲過,安敢妄有交結?)
但是南唐在這方面的成績極差。不管是以前毀柴榮搭在淮河裡的浮橋,還是這時毀趙匡胤搭在長江里的浮橋,他們都沒能做到。尤其是這時的鄭彥華,此人是個孬種,他在長江里眼看著杜真和潘美浴血廝殺,逐漸崩潰,直到最後所剩無幾,他不僅沒去助戰,更沒去救援,而是迅速後撤,脫離了戰場。
人生不過是一盤生意,人人都得為自己,難道不是嗎?
緊跟著又傳來了最新的情報,說曹彬最後的落腳點,是在石牌鎮(今安徽懷寧)。就在那裡,剛剛強攻過采石磯天險的宋朝人行為詭異,集體發瘋。
曹彬笑而不答。直到潘美等人實在吵得實在要命,讓他煩不勝煩,他才說——別擔心,也別害怕,李煜無膽寡斷,你看他上個船都打哆嗦,既然投降了,就絕對不會再自殺。
第一件,趙匡胤被拒絕了之後,突然又提出一個新的要求。他要李煜馬上派人護送南唐境內一家姓樊的人到開封來,全家老小必須一個都不能少,一個都不能出事。
現在終於輪到李煜了。公元973年9月以後,趙匡胤站在開封城裡,拉著好弟弟趙光義的手向南看,只見率土之賓,莫非「趙」土,除了南唐一隅。
但這一切都毀了,毀在長江北岸那個叫趙匡胤的人手裡。我不明白一個人的慾望為什麼會讓千百萬人都跟著發瘋,北方人開始向南方不斷地發兵侵略,先是荊湖,再是后蜀,然後是南漢,最後終於到了我的南唐。
曹彬正式開工。可以說,從這個時候開始,曹彬在這場戰爭中的真正作用才開始顯現。之前所有的資料都在顯示著一件很無奈的事實,曹彬在這場戰鬥中似乎無所事事。
盧絳深深地呼吸,沒憤怒,沒氣餒,他繼續說,只是不再啰嗦方針計劃,而是直接去說美妙的明天和具體辦法——陛下,其實滅掉吳越很容易,只要您點頭。比如說我現在就出去發假消息,說咱們國內的宣州(今安徽宣城)、歙州(今安徽歙縣)叛亂,您宣布征討,但是力量不足,去向吳越求援。吳越那幫人貪便宜肯定出兵,然後您突然發兵把他們的退路截斷,我再領兵偷襲杭州,必能一戰滅吳越!您看……您看,這樣好嗎?
因為一個人不來,那麼就派十多萬人過去!
果然,第二天李煜如約出降,帶著幾百口裝滿黃金的大箱子,一起坐船過長江,進開封,讓曹彬等人功德圓滿。
不僅如此,趙匡胤更給了曹彬另一個讓人眼紅心跳的許諾——「待南唐掃平,當拜卿為使相。」也就是說,曹彬會有同平章事的頭銜,相當於宰相了。
曹彬沒辦法了,這時宋軍全軍都在憤怒狂躁之中,李煜的滾刀肉精神以及金陵城一腳就能踢倒的現狀已經徹底讓宋軍抓狂,他們不明白,為什麼還不進攻?為什麼還不衝進城去?還在等什麼?可天殺的曹彬卻仍然不急,他又警告了李煜一次——「稍遲,即無及矣!」
消息傳到開封,趙匡胤搖了搖頭,看來他還得再次出兵。只是他有些鬱悶,長久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很懂李煜啊,「不思進取,委曲求全」,這不對嗎?對付這樣軟弱的人,也非得像對荊湖、后蜀、南漢那樣大動刀兵,不能像吳越那樣讓他主動投降嗎?
11月27日,宋軍的主帥曹彬告訴我,金陵城必將在這一天被攻破。我知道,他做read.99csw.com得到,而我給他的答覆是,我將在我的皇宮周圍堆滿乾柴,城破之時,我就帶著我全族的親人,在這片火海里化為灰燼……不管怎樣,那也會是一片炫目的光彩吧,就像我的名字——「煜」,希望我能用這片最後的光芒,洗刷掉籠罩在我名字上空的「昏庸」、「無能」、「懦弱」等等的恥辱字句!
無法考證。史書記載,在公元974年,李煜最後一次拒絕了趙匡胤的邀請不去開封之後,「帝始決意伐之。」但那是指趙匡胤,問題在於李煜怎麼知道這是「最後一次」?
要是知道,他肯定不會去做下面的這兩件事。
李煜徹底昏倒,他再也沒什麼要說的了,他無力向衛士們揮揮手,示意趕快把這個如此「體貼」他的將軍扔大牢里去,馬上就扔!但他隨即就改變了主意,直接把皇甫繼勛砍掉了事。可砍人的時候還是發生了意外,只見城防士兵們,也就是這五個月里受皇甫小將軍指揮的南唐大兵們突然間一擁而上,各自拔刀,一陣亂砍,把皇甫繼勛當場剁碎……
於是最後連宰相趙普都沒了主意,只好老老實實地向皇帝彙報,說這個人實在是搞不定,得請您親自想辦法。
來之前,李煜曾對他說——你既然要去,我立即就命令朱令贇按兵不動,不讓他再來救金陵了。(汝既行,即當止上江援兵)
於是他只有一次次地「病」倒,可趙匡胤的邀請卻一次比一次有力度,直到後來李煜也忍不住了,他索性站了起來,對宋朝的使者說——「臣事大宋恭敬,原為保全祖宗社稷,如此逼迫,不如一死!」
眾將答——衝過去,現在正是五月份,長江漲水,正利於戰艦出動。
這時曹彬才說——「願諸公共為信誓,破城日不妄殺一人,則彬之疾愈矣。」
第四路:以宋天下兵馬大元帥、吳越王錢俶為升州東南面行菪招撫制置使,率吳越軍數萬自杭州北上,先攻擊南唐的常州,然後迎接開封水師,挺進金陵。為了關心和愛護,特派宋將丁德裕為前鋒兼監軍,隨時關懷和指導吳越人的工作;
趙匡胤在宋開寶九年,公元974年的9月,命宣徽南院使曹彬為升州西南面行營馬步軍戰棹都部署;山南東道節度使潘美為都監;潁州團練使曹翰(留意這個人)為先鋒都指揮使,統軍十余萬,戰船數千艘,並與吳越聯軍,分五路攻向南唐。
直到這兩件事都辦完了,趙匡胤才對李煜進行了那次最後的邀請,李煜不識好歹,於是歷史上就記錄了宋朝次出兵江南的原因——「倔強不朝」。
每一個人都不理解,為什麼我會放任趙匡胤去攻打我的周邊,為什麼我會幫著他去勸說我的鄰居們不要抵抗,甚至宋朝的軍隊把我金陵城團團圍困了,我仍然躲在皇宮的深處,要在圍城五個月之後,才知道事情已經到了生死關頭……為什麼呢?
這時,金陵恐慌民,長江天險沒了,曹彬的眼前是大片的開闊地,下一瞬間就會跳過來對他們大肆屠殺。但是驚人的一幕再次出現,他們怎麼也想不通,曹彬居然退兵了。而且是毫不耽擱,直接撤回了長江北岸。
李煜長嘆一聲——我派你去求和,但又召救兵,你不就危險了嗎?(方求和而復召兵,汝豈不危?)
第二路:潘美率侍衛步軍都虞侯劉遇、東上閣門使梁迥領馬步各軍向和州(今安徽和縣)一帶集結,直抵江邊,然後待命,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
徐鉉又敗了,他默默無言,在趙匡胤面前轉身,他仍然選擇了千里之外的金陵,還是要回到已經勢儘力窮,註定亡國的李煜身邊。在他的身後,趙匡胤慢慢放下了握在手裡的劍柄,他吩咐左右,立即把金陵的圍城地圖拿來,他要再仔細查看一下曹彬和潘美是不是還有什麼破綻,因為他從徐鉉的身上看到了江南人遠遠還沒有屈服……果然,趙匡胤指著金陵城外宋軍的北寨說——立即派人通知曹彬,馬上在這裏挖深溝,江南人一定會在夜裡來偷襲這裏,絕不能粗心大意!
趙匡胤按劍而起,怒喝徐鉉,說出了人人都心裏知道,可就是不往桌面上擺的話——不須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乎!
而我的舞|女「窅娘」,她在金蓮花上為我翩翩起舞,「蓮中花更好,雲里月長新」。她體態輕盈,以絲綢裹足,她的腳纖小彎曲如天邊新月,宛如水仙凌波……美得就像一個不真實的夢。
李煜感激涕零,馬上趕回皇宮拿錢。這時候潘美、梁迥、田欽祚都不幹了,他們圍著曹彬一頓亂吵,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話——曹彬,你搞什麼搞,好容易抓到了李煜,你又放他回去,他要是在皇宮裡再出什麼事,誰來負責?
年代久遠,史書蕪雜,真假虛實之間,至少在我是沒法辨認了。不過至少可以肯定一點,曹彬平南唐,絕對不像王全斌平后蜀那樣,激起了大規模的叛亂。曹彬是仁慈的,並且儘力了,為了南唐沒有變成處處焦土,遍地哀鴻的地獄,我們向他致敬吧。
在這裏,就不要再嘲笑李煜了。他是有錯,尤其是親自下令處死了自己最強的水軍將領,不然湖口方面要是有林仁肇在,不管能不能攔住宋軍水師,林仁肇都會衝出去的;而在池州,就更不用說了,不管李煜怎樣強調「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把關的將領都有自己的職責。但他們也是無奈,翻閱宋史,裏面隱藏著一個相當不正大的現實。
公元974年10月的中旬,也就是徐鉉終於滿腔憤怒地離開開封之後,朱令贇再也沒有了選擇,局勢要求他無論如何都必須出兵了。
李煜相信了,因為張洎是他真正的親信,親到了隨時留在他身邊,就住在皇宮深處的澄心堂里,和另外兩個叫徐邈、徐游的人一起主持國政。至於南唐的宰相府、樞密院這些正規辦公場合,已經成了擺設。史稱「政令不出」。
答案是不能,李煜像所有人一樣,有他的底線和原則,可惜真正懂他的人太少了,也許根本、從來就沒有過,所以那些事讓人看得費解,看得憤怒!
歷史證明,沒有曹彬還真的不行。因為曹彬是剎車。
江南之主、亡國之君……被俘之人!
歷史記載這次來偷襲的一共是五千人,可憐潘美和曹彬早有準備,南唐人沒有一個能逃回去(皆殲焉)。天亮后打掃戰場,宋軍在十幾個戰死的南唐人身上搜出了將帥級的符印……這就是公元974年11月中旬以後南唐都城金陵的防禦現狀,兵都沒了,將軍們親自來做敢死隊。
等到他終於告一段落之後,趙匡胤只平淡地回答了他一句話——你說我和李煜就像父親和兒子,那好,你說父親和兒子能分開住嗎?(爾謂父子為兩家,可乎?)
這時,人見人怕,伶牙利齒的徐鉉已經容顏慘淡,近乎懇求(其言甚切至),但是趙匡胤不為所動。徐鉉不甘心,他「反覆數四」,與宋朝的皇帝辯論不休,到最後終於沒法克制自己,變得「聲氣愈厲」。
徐鉉大怒,這是藐視,這是挑釁,這是……還沒說到位!於是再說,還是沉默,再說,繼續沉默……如此N個回合,徐鉉終於元氣大傷,疲勞過度,等到他進了京,終於站在趙匡胤和所有宋朝大臣面前時,已經徹底走火入魔,武功全廢……
林仁肇想了想,又說——陛下,您不必多慮。當我起兵時,您可以對外宣稱我帶兵叛變了。這樣事情要是辦成了,是您和國家得利;如果失敗了,您殺我全族,以此向宋朝表明您沒有貳心……您看這樣可好?
李煜為之激動了,但是他絕對想不到,戰爭這個魔鬼此刻就站在他的身邊,就等著他露出那片充滿了希望的笑容,然後才突然砸碎它,好盡情欣賞這位天才詩人的驚恐和絕望。
但是非常遺憾,這也從根本上把這場戰爭的性質改變,讓它真正成了兩個敵對國家的爭鬥,再也不是趙匡胤無禮欺負自己的臣屬了。
想想吧,大家都是文人,應名都是孔聖門徒,可是人家出口成章,妙語連珠,引經據典,而且人越多狀態越好,你卻總是瞠目結舌,不知所謂……這日子還怎麼過?往小里說你個人聲名掃地,可以引咎退休,往大里與一國文人都被人小瞧,碰巧趙匡胤還特別地重視這方面的成績,這影響可就太大了。
最後,盧絳的聲音還是低沉了,因為他的陛下已經神遊物外,不知又在想些什麼了。
但是錢俶卻一點都不在乎。他仍舊安穩地坐在自己的王宮裡,臉上帶著些許複雜,但相當安逸的笑容。
之後,李煜思之再三,決定向趙匡胤使出自己的殺手鐧——徐鉉。
潘美迅速過橋。中國的歷史開始改寫了,不管這時的潘美是不是已經殺心難遏,只想著衝過橋去打開金陵城活捉李煜,他都是中國歷史上,繼西晉滅東吳、隋滅南朝陳之後的第三次跨江作戰的主力。
只見宋朝的大兵們全體出動,他們扔下了戰艦不管,全都跳到了成片成堆成團的民船、竹排、繩索等等雜物還有各種釘子、斧子、鑿子等等工具之間,他們用繩子綁船,用釘子在船與船之間釘木板,還在水面上不停地量著,測著什麼方位,再把一根根的浮標柱子打進水裡去……這到底是在幹什麼?
朱令贇卻面色沉重地搖頭——不,你們的頭腦太簡單了。想想看,我們如果出動,敵人會怎樣?他們一定會跟在我們的後面(反據我后)。我們戰勝了,什麼都好說,可一旦敗了,連糧道都保不住(糧道且絕),那時候怎麼辦?
宋廷震驚,這話很平常嗎?不,這正中趙匡胤的要害。誰都知道,趙匡胤每次出兵都要有理由、有根據,不是由對方請求他出兵(荊湖),就是他被迫還擊(后蜀、南漢),從來都沒有不講道理,上門欺負別人的時候。而這次征南唐,最冠冕堂皇最官方的理由也不過就是李煜「倔強不朝」,這無論如何都太勉強。
十三年了,從我登基做皇帝起,平靜就是我唯一的願望。每年我都要用豐厚的貢品和謙卑的詞句,從趙匡胤那裡換到它。我不願改變,哪怕是林仁肇勸我趁宋朝國內空虛時發兵,或者對吳越先發治人,我都拒絕了。或許我真的很傻吧,錯過了那麼好的機會,但是你們誰能理解,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守住眼前的一切,只要我的目光所及之處和往常一樣,那就什麼都好了。
但是事情怎麼就那麼的邪門呢?錢俶收到了信,據說也看了,但結果居然是把信原封不動地轉交給了開封的宋朝皇帝,然後繼續馬不停蹄殺向李煜。李煜愣了,他不解,是信里還沒說透?還是……但他沒多久就苦笑了。
這一切都為了什麼?
到了這時,曹彬終於能確定一件事了——金陵城已經油盡燈枯。於是他決定給李煜寫一封信。
他逃了,池州像湖口那樣未經戰鬥就被宋軍拿下。
卻很難說是主帥曹彬的命令,因為直到這時,宋軍還沒有準備好運載大軍渡過秦淮河的船隻,但是潘美已經按捺不住了,他面對深冬時節的秦淮河冷笑,突然間縱馬躍入河中,率先向對岸的南唐軍殺去!
這兩件事就是吳越的立國之本,雖然是任務,但也是保障,這讓錢鏐的子孫在兩浙溫暖富饒的大地幸福地生活了三代人,直到第五位國王錢俶為止。
遠遠的,金鼓廝殺聲近了,那很慢,我知道,那是眾多的南唐將軍們仍然在為我拖延、抵擋這最後時刻的來臨。他們會是咼彥、馬誠信,還有他的弟弟馬承俊,他們都和陳喬、張洎一樣,無論是生是死,都為我盡最後一點忠心。就像陳喬,他剛剛在我的面前自殺,決不願親眼見到我成為亡九*九*藏*書國之人。而張洎在默默地流淚,他說——陛下,我會一直陪著你,哪怕去開封,我也要留著這條命,去為你向趙匡胤申辯你的冤情!
李煜長嘆一聲,只有自認倒霉。可是他事先怎麼會知道,同樣都是姓皇甫的,而且還是父子,做人的差距咋就這麼的大呢?!但是這時候說什麼都晚了,李煜所能做的,就是最後再看一眼城牆下面黑壓壓一大片的宋朝攻城部隊,然後默默地在心裏盤算了一下自己的還剩下的家底。
吳越國,這是錢俶的爺爺錢鏐在公元907年建立的。不過說是建立有些勉強,它是被封出來的——後梁太祖朱溫封錢鏐為「吳越王」。從那時起,吳越的國策和它在北方君王心中的作用也就都定下來了。
還有什麼話要說嗎?曹彬有權不用,卻用這種變相的懇求來「感化」大家,請給他的個面子,別殺金陵城裡的俘虜,好讓他「別病死」……于情于理,仁至義盡了吧?
這時其餘的那三路人馬也都沒閑著,史稱連吳越王錢俶都親自上陣,把南唐的東南方重鎮常州團團圍困。至於像李漢瓊、田欽祚這樣的猛人,他們每天都有戰報飛向曹彬,再轉往開封,記到他們各自的功勞簿上去。
在想著怎樣迎敵?還是躲在羅綺深處美人叢中,在瑟瑟發抖,擔憂害怕?
錢俶繼續沉默,但他很快就作出了決定。吳越一如既往,聽命宋朝,無論什麼命令,都無條件答應。
潘美率部開始攻城,但是馬上他也後退了。而且十萬火急地一退再退,直接向長江邊上跑。跑到江邊之後一口大氣都不敢喘,拔出刀子直接就沖向浮橋。沒辦法,南唐人又在打浮橋的主意,他們是坐著船來的,想想潘美得怎麼跑?
李煜在亂想,可有人從始至終都頭腦清醒,心口如一——吳越國王錢俶。
時間多麼的無情,我的希望一個個的被破滅了,湖口的朱令贇,兩赴開封的徐鉉,還有辜負了我的皇甫繼勛!當這些人都成為往事時,我最後的時刻也來臨了。
但是朱令贇不愧是南唐數一數二的水軍名將,他當機立斷,不再用常規的水軍戰術。當時他在偏西南,宋軍偏東北,初冬的天氣里罕見地吹著強勁的南風,朱令贇命令把大量的桐油倒進江里,然後縱火點燃,頓時一片火海向北漂去,劉遇馬上就支持不住了(遇軍不能支)。
虎踞龍盤石頭城,金陵王氣覆滿江……李煜獨上城頭,突然發現外關城丟了,舉目所及全都是無邊無沿的宋軍營帳!
時間到了公元974年11月9日,曹彬玩出成績了,浮橋已經跨江而成,直抵兩岸,並且就在當天,曹彬命令把浮橋上移,重新回到了采石磯。就在這裏,曹彬把自己這次在南征中所需要的最鋒利的那把刀子接到了手裡——潘美。
但是對李煜來說,這些都不對。一個讀書明禮的人不能輕動刀兵,就算迫不得已要粗魯些,也要有很多的前提條件,和一些必須得走的過場。
讓我們翻開史書,回到公元975年11月27日那一天。按照宋朝的官方史書記載,曹彬等人衝進城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馬上整軍列隊,結束人馬,然後軍容整肅地來到南唐皇宮的牆外。
不要問我后不後悔,那些畢竟都已經發生了。而現在回想起來,我在做這些的時候,一切都是為了平靜。
首先看他三年以來的機會,當宋朝繞過他的南唐攻打南漢時,他的水軍大將林仁肇興沖沖地跑了過來——陛下,機會來了。宋朝滅了后蜀,現在又攻打南漢,往返要幾千數里地,累也累死了他們。現在他們的淮南地段每個州的守軍不超過一千人,您給我幾萬人馬,我從壽州北渡淮河,一定能把我們的江北再奪回來!
這就是現實,宋軍圍困金陵已經達到了五個月,南唐國君居然還不知道……那一天在城頭之上,溫文儒雅的李煜終於怒吼了起來——皇甫繼勛,皇甫繼勛呢?要他馬上來見我!
徐鉉一下子愣住了,他腦子裡電光火石一般地閃過一條無論如何都再沒法辯駁的「真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是所有儒家弟子必須永遠遵從的天地立心之本!
李煜當時的反應很遲鈍,像是沒聽見。
徐鉉上殿,他在當時宋朝最神聖莊嚴的地方,抬著頭,聲音響亮(仰而大言)地說出江南所有人的憤怨——「李煜無罪,陛下師出無名!」
李煜苦笑一聲——盧絳,你也來說這些。難道不知道現在的吳越和以前不一樣了?它是北方大國的附庸啊,怎麼能對它出兵?
就像這時的李煜,縱然他再聰明百倍,他也絕對想不到曹彬為什麼要輕舟突入,自陷重圍,而趙匡胤為什麼又要派另一支部隊十萬火急一樣地向曹彬靠攏,並且他們的會合地點居然是長江流域中稱為絕險的采石磯一段。
李煜——啊,是這樣。我也覺得這是玩哪……(吾亦謂此兒戲耳。)
但潘美和曹彬根本就沒心再答理他了,他們真正的目標還在很遠的地方,再沒時間耽擱了!
好……不好?
不論方向盤多穩定,發動機多強勁,或者四個輪子是什麼名牌,如果你想安安穩穩,全須全尾地到達終點站,你必須得有一副管用的剎車。
南唐的湖口水軍就這樣全軍覆沒,朱令贇指天斥地,憤怨無及,最後投火自盡。至此,李煜最後的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但這畢竟是稷史傳說,正史不載,何況南唐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不論怎樣,徐鉉都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那就是鼓足勇氣,調整狀態,再次進開封,一定要用三寸不爛之舌把趙匡胤拿下。
李煜只能認輸,他回信和曹彬約好,派自己的兒子李仲寓先去開封做人質,然後舉族投降。但是說了他又不做,南唐的國儲沒露面。曹彬的耐心就是好,他不生氣,只是每天都派人傳信督促,並且自動降低標準——國儲不必到開封去,只要出城到我的軍營,就可以立即停戰。(若到寨,即四面罷攻矣。)
李煜怎麼辦呢?去?他怎麼敢,他的弟弟李從善只是例行上貢,就被留在開封,再也沒回來。他如果去……可想而知吧。
但作為南唐一方,其實卻沒必要一定得知道。他們只要保持住自己的地理和人數優勢,搶先進攻,就足以勝利。比如說,搶在宋朝那股「援軍」的前面,立即由采石磯和湖口兩處出兵夾擊曹彬,曹彬就一定會崩潰。理由很充分——兵力對比。
從善,我的好弟弟,你還好嗎?難為你身在敵國還是這樣的惦記我,幫助我,給我傳回了這樣重要的消息……我是多麼地想你。
高深的朱令贇再次向他們搖頭——唉,要說你們可真是頭腦太……太簡單了。怎麼就想不出辦法呢?這樣吧,等我寫一封信給南都留守柴克貞老弟,讓他來代替我把守湖口,這樣我們不就還有後路了嗎?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進攻了!
但是官場里的意見卻截然相反。吳越宰相沈虎子憂心忡忡地找到了錢俶——陛下,南唐是我們的仇人不假,可它也擋著宋朝,一旦它垮了,我們怎麼辦?
那麼我應該怎麼辦,親自拿著刀,跳上船,衝過長江去找趙匡胤拚命嗎?那會有用嗎?
緊接著,長江上就亘古未有地出現了一條沒有根基,卻能穩穩地托住千軍萬馬迅速通過的浮橋。
但無論怎樣,這時候他殺江南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再引起什麼轟動了。因為他在潘佑和李平的前一年,他居然殺了……林仁肇!
這個計劃很老套,真的不新鮮了。但正中宋軍的要害,其實在戰爭中南唐人一次又一次地瞄準了浮橋就說明了問題,這的確就是宋軍的命門——無論是進退,還是必須的給養,都必須通過這座浮橋來實現。所以這就是南唐之戰的關鍵,得浮橋者得勝利!
信息真的發了出去,歷史上沒有記載,是誰,怎樣衝破了宋朝連綿數里的軍營,把李煜的求救命令送到了朱令贇的手裡,記錄下來的是朱令贇接到信時的反應。
徐鉉緩緩搖頭——陛下,請把臣置之度外,該怎麼辦還要怎麼辦。(當置臣于度外耳。)
皇甫繼勛很快就來了,李煜手指城外,渾身顫抖——這是怎麼回事?城下這都是些什麼?!
不管趙匡胤怎樣以光明面示人,也不管後來的史官們怎樣矯飾掩非,宋朝開國階段的戰爭從來都不按規矩辦事。什麼是弔民伐罪?什麼是傳檄而定?哪兒來的召見使臣、斷絕邦友、遞交戰書,然後才正式開打這些爛規矩?出身於職業軍人的皇帝只知道一點,無論是對敵人,還是對自己,迅速決定勝負才是仁慈。
言簡意賅,一語中的。他深信,錢俶見信后立即就會撤兵,轉而和自己聯合,一起對抗宋朝。因為多簡單啊,他們的目標一致,誰都不想去開封當普通老百姓!
因此無論是對荊湖,還是后蜀、北漢、南漢,乃至於現在的南唐,宋朝從來都是偷襲戰、閃電戰、不宣而戰。
好說話的曹彬再一次放行,趙匡胤也再一次接見,只不過接見的地點換在了便殿里,沒有了上一次的正規和隆重。徐鉉不敢挑剔,他盡量溫順地說——李煜實在是因為病了,才沒能入朝覲見,並不是他敢抗拒您的詔令。懇請陛下稍微退兵,保全江南一方百姓的性命吧。(乞緩兵以全一邦之命。)
剛過長江,潘美的腳才踩到南唐的土地上,就迎頭遇上了南唐兵。人不多,只有一萬,帶隊的是南唐天德軍都虞侯杜真,是李煜十萬火急派過來堵漏洞缺口的。雙方二話沒說就殺到了一起。潘美縱橫沙場,百忙中覺得身後邊不對勁,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長江里也一樣的熱鬧非凡。
然後曹彬請李煜到他的帥艦上去喝茶(這有重大意義,從此李煜就將被嚴格看管,必須得保證他活著到達開封),而李煜看見上船時的跳板太窄,他害怕,得有人扶著他,才能走上去。喝茶閑聊,沒幾句,曹彬卻突然送客——我看,您還是馬上回宮去吧。盡量多收拾些金銀財寶,想帶多少都隨便。要知道,一旦被收繳后登記造冊,那就什麼都拿不出來了。等到了開封之後,工資和獎金都有定數,您是過不慣那種日子的……
但仍舊石沉大海,李煜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死氣活樣,把拖延進行到底。
徐鉉失敗了,金陵、南唐還有李煜的命運就全都維繫在一個人的手裡了——湖口大營,朱令贇。那是江南戰局最後的一點點變數,畢竟那裡還有南唐的十萬大軍。
宋朝方面,一直屯駐于獨樹口(今安徽安慶附近)的西路軍主將王明發現了朱令贇的動向,他立即上報,要求調集重兵攔截朱令贇。而這個消息直接驚動了趙匡胤本人。
所以一定要抓住機會,把趙匡胤的元帥抓住,這是南唐有史以來從來沒有過的輝煌勝利!
任務很艱巨,但並非全無可能。畢竟在幾千年以前,文人們就曾經出使列國,遊說天下,可以用隻言片語去挑動戰爭,或者平息干戈。那麼徐鉉為什麼就做不到呢?希望在李煜和徐鉉的心中激|情在劇烈地燃燒著,他們眼望北方,心潮澎湃,一句共同的心聲可以充分代表他們的心情——
戰爭也是藝術,它充滿了磅礴的氣勢、驚人的膽略、靈動的變化和天才的創意。如果你能像欣賞一首詩那樣去理解它,你就會被戰爭的主導者們所折服。
一點都沒誇張,話說故老相傳,李煜在某年按例給趙匡胤上貢,不知出於何種心理,派出的貢使就是徐鉉,然後宋朝就開始舉國發愁。不為別的,按照慣例宋朝得派出一名押伴使,全天候陪著徐鉉,直到這人離境,但是這時全體的宋朝官員們都在找借口,請病假,說什麼都不跟這個姓徐的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