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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悲愴好水川

第二十二章 悲愴好水川

幾次衝擊,沒有效果,王珪的部下們有的膽怯了,猶豫著不敢前進。王珪立即把他們軍前斬首,以激勵士氣。但悲哀的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他的勇氣。終究是血肉之軀,絕大部分的士兵仍然沒有鬥志。王珪默默地跳下了馬。
所以范仲淹此時的行為,就很難界定了。好,玩笑開到這裏。說一下為什麼這樣的不忠,甚至是不誠實,宋朝人都仍然推崇范仲淹吧。這是因為他的本心。想想他之所以會給李元昊寫信,明擺著知道李元昊在耍詐,仍然以誠待詐,為的就是和平。
他們都是好水川戰死的將士遺屬。
他是羊牧隆城的守將,5里之外的好水川發生激戰,他立即帶兵殺了出來。但趕到時西夏人陣勢己成,鐵桶般把任福所部圍在當中。王珪只能隱約地看到宋軍的將旗沒倒,他瘋狂衝擊,要殺進去把任福救出來。但人山人海,4千多人面對10萬之眾,要怎樣才能殺進重圍?
倉促之間,韓琦為這次戰役立下了一個儘可能穩妥,但又殺機四伏的布局。把自身處於最前線,來鼓舞本方的鬥志,以己方之險城,如鎮戎軍來消耗西夏軍隊的銳氣,再安排任福等全部機動力量遊走在戰鬥的邊緣,在外線等待機會。從開始就為最後勝利的一擊隱藏了實力。
戰鬥結束,另一個人的表演卻剛開始,漢奸張元。這個在宋朝落第的秀才大喜若狂,在回西夏的途中,在界邊的一座寺廟裡留下了這樣一首詩——「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滿川龍虎輦,猶自說兵機。」
有人反對,現任參知政事、官吏剋星杜衍強調,現在缺的是辦事人,范仲淹一直在辦,雖然這次蠢了點……但換你,你不犯錯?話一出口,群情激昂,在大後方緊張得快要變態的文官集團們終於找到了發力點,這些喜歡、並且擅長上綱上線的大學士、大才子們馬上就要互相大吐口水,來一次忠貞表演。
被一個人掃了興。當朝第一人,宰相呂夷簡發話,都閉嘴,我支持范仲淹。這次他犯錯了,降職處罰就可以了。其他的,都談不到。於是在這一年的三月間,西北戰場上宋朝的兩大主管高官,韓琦、范仲淹都被降一級,這就造成了一個事實。
等人走了之後,他拿起筆來,想了又想,把剩下的6頁紙一一重寫潤色,以范公的文字功底,這封信立即舊貌換新顏,可以面對大宋天子了。這是不是犯罪了呢?
好水川之戰,英烈無數,最忠勇頑強的人是王珪。他和主戰場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因為他本不必戰死在這裏。
這是后話,單就這時攔路招魂事件來說,韓琦完全沒有被這樣侮辱的罪責。
激戰開始,從最初時宋軍就陷入了絕對的劣勢,他們甚至連列陣的時間都沒有(福陣未成列),就遭受衝擊。任福的形勢比一年前的劉平還要惡劣,一馬平川的山谷地,中間沒有任何阻礙,連那條作為緩衝地的冰河都沒有。他唯一的辦法就是親自衝鋒,連他的兒子任懷亮在戰鬥中落馬都無暇顧及。
最後派宋軍的一位將軍韓周陪著高延德回西夏,要面見李元昊本人,把和平結果敲定。但非常可惜,韓周一去一回,共用了40多天,在西夏被接待的最高規格,只是見到了西夏高官野利仁榮,至於李元昊,他正在好水川忙著養鴿子呢。
「吾為大將,兵敗,以死報國耳!」——這是任福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他挺身決鬥,身中十箭,面受兩傷read.99csw.com,最後一槍從他的左頰刺入,咽喉刺斷而死。
說期待,他派出的探子回報,前方一直逃命的敵軍已經跑不動了,人數也變得更少。針對這種形勢,他派人到龍落川聯絡朱觀、武英,相約明早會兵,一起追擊,吃掉這股敗兵。再去王珪那裡休整,任務殺敵兩不誤,堪稱完美無缺。
第二天,二月十四日終於來臨。任福全軍早起,出六盤山沿好水川向羊牧隆城前進。這時另一方向朱觀、武英部也拔營而起,兩軍基本平行,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內會合,為的是盡量快速行軍,去追擊西夏人。一路疾行,前鋒桑懌經籠竿城北追到了距羊牧隆城5里的地方。
他打不下來,而且再不敢圍攻,就此撤回了本國。就算當天的好水川、姚家川戰場上,都留下了此戰西夏人的狼狽。在失去戰場控制權的情況下,王仲寶都收集到了近600個西夏首級,戰馬100餘匹。殺敵一千,自傷八百,李元昊同樣很疼。
之所以一直追下去,是因為這股西夏逃兵的逃跑方向與韓琦原定的遊走路線暗合。任福是既追擊又趕路,方向都是羊牧隆城,反正都要走,為何不殺敵?
也是,也不是。縱觀古往今來,沒有任何一位聖人是沒有妥協,也就是作假的。上至周文王,下到諸葛亮,尤其是至聖先師孔夫子,快被餓死時說的話,完全可以吃飽了就反悔!
這一路上,每隔40餘里,就有一處軍寨接應你們,無論是物質,還是休息,或者據兵防守的據點,都隨處可見。可以說立於不敗之地。你們要一直等待,直到李元昊攻城不克,精疲力盡時,才是你們出戰的時候。那時就算不會全勝,也必定讓西夏人狼狽不堪。
當年的那些士兵們或許都鬆了口氣吧,王將軍終於也放棄戰鬥了。卻看見他在震天動地的喊殺聲中向東方跪了下去——「臣非負國,力不能也,獨有死報耳!」
話說完,武英立即後悔,耿傅是位文官,但更是一位勇士。他仍然沒有說話,反而挺身向前,指揮士卒繼續抵抗。可西夏兵潮水一樣湧來,轉眼間他死在了亂軍叢中。
這一路上就像韓琦所安排的那樣,每隔40多里路就有軍寨接應。軍糧本是不成問題的,之所以會餓肚子,那是殺敵心切,沒顧上吃!
落款是「大夏國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張元隨大駕至此題。」
任福所部全軍覆沒,戰鬥卻更轉激烈,5里之外的姚家川成為新的焦點。朱觀、武英部行軍到這裏,幾乎與任福同時被西夏人伏擊。
就在這裏,他發現路中央擺放著五六個很奇怪的東西。是木盒子,每個都不太大,但裡邊傳出了翅膀屈伸還有鳴叫的聲音。他立即就停了下來,這是戰場,是允許耍詐,越詐越高明的地方。這到底是什麼東西,這時出現在這裏,到底有什麼古怪?
韓琦長嘆一聲,只好卸職去地方上任。但他不知道,前面有一幕讓他終生難堪的場景在等著他,那比好水川兵敗還要恥辱。他快走到渭州的時候,突然有幾千名百姓涌了出來,他們披麻帶孝,舉著靈幡,拋灑紙錢,攀住韓琦的馬頭痛哭,高喊他的名字——韓相公,我兒隨你出征,現在你回來了,我的兒子在哪裡?
這怎麼能成為任福莽撞、幼稚的失敗理由?到了第3天,也就是二月的十三日晚,任福命令全軍停下,必須休整了,當時的地點是羊牧隆城的東南方數九-九-藏-書十裡外的一片灘涂地,名叫好水川。
這又是一個勇敢的決定,戰而勝之,窮追不捨,他們居然一口氣追逐了3天。3天之後,人困馬乏,他們在行軍中帶的口糧都不夠了。歷代史書寫到這裏,都要嘲笑一下任福的好勝以及短視。追擊也是戰鬥,連口糧都成問題,難道還想打勝仗嗎?但有兩個問題他們都忽略了。
自有別的不長進人家的兒孫們!
這一夜,任福是在平靜和期待中度過的。說平靜,前方就是羊牧隆城,主帥指示的位置就要到達。他的友軍也增援到位,朱觀和武英就屯紮在附近的龍落川,與好水川只隔一個山頭,相距5里。還有羊牧隆城,那裡有勇將王珪,上一次在鎮戎軍城下痛擊西夏軍隊的悍將,更是他的得力臂助。
那一天,飛越的翅膀越飛越高,鴿哨聲漸漸升入高空,變得遼遠悠揚。地面上大群的西夏軍隊涌了出來,一眼望不到邊,那是西夏皇帝李元昊親自帶隊的人馬,又是十多萬人,又是上次三川口之戰的格局,兩萬余宋兵在本土境內面對近10倍的敵人。
修飾版的謾書送上去之後,效果仍然過於麻辣。皇帝和大臣們都怒了,首先一條,「人臣無外交」,別說是換回來的是謾書,就是降書順表,范仲淹都犯了欺君之罪。前三元狀元、宰相宋庠提議,把范仲淹砍頭!
至於范仲淹的那句話,是另有隱情的。
而任福的使命是隱藏,是等待,是遊走于外線,可不是第一時間地殺向敵人。但戰鬥開始了,任福所部是宋軍最精銳的部隊,殺到之後砍瓜切菜一樣地獲勝,西夏人扔下幾百具屍體,還有牛馬駱駝開始逃命,任福下令追擊。
時光流逝,公元1041年的二月轉眼就到了。韓琦在新春之際先接到了開封的訓令,問他為何逾期不出兵?不是說好了元月出征的嗎?
這時戰場薄暮,天色將晚,西夏人漸漸退去,縱目所見,宋軍屍橫遍野,短短一天之間宋軍涇原路帥司中的名將們損失殆盡,任福、桑懌、武英、趙律、耿傅、訾斌、李簡、王慶、李禹亨、劉鈞等200餘名將校無一生還,士兵陣亡過萬,比前一戰三川口時還要慘烈……可這還不包括王珪和他的4500名士兵。
王珪死了,于宋朝而言,無論將士們怎樣英勇,敵軍怎樣眾多,好水川之戰畢竟是完敗。但看過程,再看看結果,就知道李元昊也是慘勝。王仲寶趕到戰場后,他立即退兵,再不接戰。而且直接返回西夏,途中攻擊劉蟠堡,只是一座軍寨,就讓他當時的戰力成色暴露無遺。
所以完全可以給韓琦這時的遭遇下一個結論,他不必要慚愧,那些軍屬是醜陋的,他們讓自己戰死沙場的親人的榮譽受損,讓他們的死失去了價值——既然他們認為那是錯的!
我們大宋皇帝一直都對你報有厚望,知道你是受了小人的挑拔,最終會迷途知返的。作為我本人,現在勸你重新接受宋朝的爵位和賞賜,這才是你的光明前途。
延州城裡的范仲淹說——此情此景,再難置勝負于度外!
就算這樣,也只是在拖延著最後覆滅的時間。從上午辰時到正午的午時,兩個時辰4個小時之後,宋軍終於崩潰。任福在敗軍中想到了唯一的一個解救辦法,他命令桑懌和自己的兒子帶隊沖向一座高山,據險而守,希望能多挺一陣,或許會有轉機。
韓琦淚如雨下,再也說不出話來。難道真的是錯了嗎?九*九*藏*書這一戰到底該不該打?歷代史書給出的答案是韓琦自不量力,好大喜功,直到面臨這時的慘狀,才知道懊悔。尤其是每當寫到這裏時,都不會忘了把范仲淹的一句話調出來對應。
主戰的,打了敗仗;主和的,被踢黑了臉。那麼這事兒得怎麼辦了呢?打還是和,這真的是個問題!
可恨的是直到今天,中國仍然還是這樣的價值觀。這樣的例子太多了,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搜尋,幾乎處處得見。
韓琦馬上趕往鎮戎軍。這個行動意味著他迎頭攔住了李元昊,把自身處於最前沿。因為鎮戎軍的身後才是渭州城。在這裏他緊急召回了任福,把鎮戎軍里所有的精銳都交給了他,再招募18000名義勇,唯恐戰力不夠,又把涇原帥司里的各路名將,如王珪、武英、朱觀、桑懌還有參軍事耿傅,統統都派出去配合他。全體迎敵,但要注意,目的卻不是迎戰。
但是匆忙之間,他忘了一件事,西夏人是比他先到的戰場!如果是埋伏,那麼僅僅只有對面的伏兵嗎?宋軍沖向高山,突然間在山頭上樹起了西夏人的軍旗,向左指,左邊的伏兵起,向右指,右邊的伏兵起,居高臨下,向爬到半山腰的宋軍壓了下來……
雖然這個使者本身就很尷尬,是宋朝的降將高延德。面對叛徒,范仲淹熱烈歡迎,對他帶來的和平意向非常感興趣,並且親筆回了一封信給李元昊。信里強調,你知道怎樣才能立國嗎?是「以仁獲之」;知道怎樣才能國祚綿長嗎?是「以仁守之」。
這時不同了,西夏人大軍合圍,再沒有半點僥倖的機會!戰鬥從任福覆滅的午時開始,直到午後3點到5點的申時,又兩個多時辰過去,先是武英重傷,再是東邊陣地的步兵崩潰,宋軍的陣地終於鬆散了……最後的時刻到來,一個戰士、一個宋朝人的本質在這時顯露。
從公論上,好水川之戰是敗了,但敗得壯烈又有意義。在當時,宋仁宗就只有撫恤追悼,絕對沒有處罰。從任福、王珪、武英、趙律等統軍大將,到李禹亨、楊玉等下級軍官,死難殉國者無不厚葬豐賞,級別都到了武勝節度使、侍中這樣的最高等級。
在後來的史書中,更是評價極高。蒙古人是識英雄重英雄的,他們在修宋史時這樣評價——「好水之敗,諸將力戰以死。噫,趨利以違節度,固失計矣;然秉義不屈,庶幾烈士者哉!」他們不是貪生怕死,而是為國盡忠,縱然打了敗仗,可無損於烈士的英名。正如不能以勝敗論英雄。
尤其是所謂的和平,這種提議在侵略成性的人眼中,只是一份暗示他即將發財的通告,又可以獲利了,看看,打贏了就是有好處。至於答應,也不是不可以,但得是你們最疼時,才會開出最好的價碼。
軍隊里有一位文官名叫耿傅,本職是慶州的通判,這時任任福軍中的參軍。危急中,武英把他拉到身邊,勸他立即逃跑。但耿傅沉默,不回答。武英急了,對他說——英乃武人,兵敗當死。君文吏,無軍責,奈何與英俱死?
但陝西一把手夏竦派人去打掃戰場,在任福的身上搜到了韓琦當初親手寫的軍令,責任明確了,是任福違規,擅自行動,與韓琦無關。可他作為戰區統帥,終究罪責難逃,處罰下來了,他被降一官、知秦州,擄奪他的涇原路主管官職。
任福出戰,熱血沸騰,夜屠白豹城的兇狠仍然讓他興奮,他率領https://read.99csw•com幾千騎兵,以桑懌為前鋒,殺向懷遠寨,這一天是二月十日。
哪兒來的誰高誰低、誰對誰錯?
皮球被踢回了范仲淹的手裡,這成了個難題。26頁的謾書,不管有多無禮,都是國家級的文件,無論哪位臣子接到了,都必須上交中央。可這樣的東西交上去,信不信皇帝、宰相們一個個排隊拿斧子砍你?
在這些人的心中,至少在攔住韓琦馬頭的這些軍烈家屬的心中,當兵只是職業,養家糊口的辦法而已。所以他的孩子只能活、不能死。他們總是看不清,在人世間,有一些職業是絕對不能只當作工作來做的。比如,軍人、醫生、教師、警察、監獄、政府職員,這是直接關係到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興衰榮辱的關鍵部門,那與開飯店的有本質上的區別!
韓琦鬱悶,只好派任福出面,進京去陳述一下涇原路的軍事現狀。沒等任福走出陝西,突然間傳來警報,西夏方面在折姜會區域集結軍隊,經天都山侵入了宋朝邊界,目標直指涇原路的渭州,領兵人是皇帝李元昊本人。
硝煙散盡,餘事卻未了。為什麼會兵敗,怎麼會全軍覆滅,這要有個說法。韓琦在鎮戎軍駐地第一時間引咎自責,上書朝廷,把敗軍之罪都攬在自己身上。
韓琦在涇原路奮力廝殺的時候,范仲淹也在同時做著努力,只是辦法和意向截然相反。開戰之前,李元昊曾經故技重施,又玩詐降詐和的那套老把戲。
任福在山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和桑懌墮崖而死,大批的士兵更是死傷無數。敗局己定,這時一個叫劉進的親信小校對他說,將軍,你快單獨逃走吧(勸福自免),或許還來得及。任福百感交集,逃,還要單獨逃,在這樣的生死場上,怎能是一個「人」的選擇?
不可能有答案,前鋒桑懌已經率軍沖了上去,那是在盡量爭取時間,讓他能布置軍隊,結陣自保。哪還有時間想東想西?戰場在瞬間沸騰,桑懌的前鋒部隊顯得那麼孤單,就像用一隻木盆來阻擋洶湧而來的洪水,西夏人淹沒了他們,繼續沖向了後面的任福部隊。
于私人方面,以王珪為例,面對死亡,他逃避了嗎?還有那些當場戰死的無名士兵們,這些人中有多少是貪生怕死,死時詛咒韓琦和主戰將軍的?在中國人的傳統思維里,尤其在一些婦女、老人的心裏,始終都留存著一個非常齷齪噁心的念頭——戰爭可恥,當兵可恥,死於戰場更是恥上之恥。那麼誰去保家衛國呢?
第二天,二月十一日時,他到達了懷遠寨,就在這裏,他得知了一個最新戰報。附近的張家堡正發生激戰,鎮戎軍西路都巡檢常鼎、劉肅和西夏人遇上了。一個大戰役中的小消息,卻成了整個勝負的轉折點。任福做出了一個勇將的選擇,他聞訊即戰,想都沒想就率軍沖了上去。
是不是對皇帝不忠,犯了臣子的第一條大罪了呢?
中計的一瞬間,不知任福想到了什麼。是明白之前追殺的敵軍是誘餌,他恃勇前進,其實是自陷死地?還是說,能想到更深一層,為什麼這麼龐大的敵軍一直運動到鎮戎軍與渭州之間的六盤山附近,進入宋朝涇原路腹地了,還一點都不知情?!
可真是聖人有先見之明,宋代300餘年第一人真了不起。但事情要分開看,誰對誰錯,根本無法分辨,有的,只能是韓琦是范仲淹的因,范仲淹是韓琦的果。從整個歷史走向來看,這兩人的做法截然不同九*九*藏*書,但又相鋪相成。
韓琦並不是一個狂熱的激戰派,他始終都很清醒。他命令任福等人從鎮戎軍出發,先向正西方行軍,第一站懷遠寨,然後轉向南,也就是向自身的腹地前進,到得勝砦,最後的目標是羊牧隆城,這樣就基本上與西夏軍隊的侵犯態勢平行,決不做抵抗或者交戰,那是我韓琦本人的任務。你們要時刻隱蔽自己,出敵之後。
不管戰鬥的結局怎樣,他已經竭盡所能,把涇原路這一方之地的所有力量都發揮到極致。至於成敗利鈍,難道只有孔明有資格說——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韓周回來,帶了一封超長的「國書」,共有26頁之多。至於其內容,宋史中沒有記載,范仲淹的列傳中沒有記載,只有4個字的形容詞——「書辭益慢」。比以前的謾書更加難堪,戰勝之後的李元昊趾高氣揚,根本就不當范仲淹是回事。
他傳令全軍停止,通知主將來親自觀看。任福來了,他也覺得奇怪,但扔在一邊繼續前進更不妥。那麼打開吧,一瞬間之後,幾百隻鴿子騰空而起,響亮的鴿哨聲響遍山谷。中計了!宋軍每個人都想到,這是軍鴿,幾百隻鴿哨足以相比戰鼓,傳遞消息。
現在升級版的謾書送來了,如果讓皇上如實看到,龍顏大怒的後果是什麼?宋朝文臣無死罪,他本人大不了回後方去當地方官養老,可戰爭就會升級。所以說到底,曲線救國真是不得已啊。
把韓琦寫成書面文件的軍令扔到了腦後,那上面清晰地寫著——「……苟違節度,雖有功,亦斬!」如果你不聽命令,沒按照我事先安排的方式去作戰,就算勝利了,我也砍你的頭!
但還不得不交。於是宋朝300年第一人就做了一些……小手腳。范仲淹把26頁長信中最不堪入目的20頁當著西夏使者的面就都燒了,讓那人滾回去告訴李元昊,宋朝的親切是有底線的,熱臉必須換來熱的屁股!
勝敗能論的,只是梟雄!
當天好水川沒有生還者,姚家川最後只逃出了朱觀和1000多個士兵。他們很幸運地找到了一段當地土民遺留的殘垣,以牆為根基,四面放箭,才支持到另一支援軍的到來。那是涇原路軍方最高人物,涇原部署、安撫副使兼秦鳳路軍馬總管王仲寶親自率軍赴援,才得以生還。
但他們比較幸運,先是意外地得到了增援,渭州都監趙律奉韓琦的急令率領2200名騎兵從南方腹地處趕來,正趕上戰鬥打響。另一方面,李元昊在圍攻任福,盡最大力量儘快地吞掉宋軍的主將,沒來及顧他們。
他派人到宋朝的鄜延路、涇原路分別請和,提議我們不打了,現在直接談談條件和可能性。韓琦一眼就識破了這個無恥的老花樣,連帥司都沒讓對方進,直接踢出涇原路。范仲淹就不一樣,他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但盡禮接待來使。
王珪上馬再戰,衝進了西夏軍中。他獨自擊殺數百人,手中的鐵鞭被打得彎曲,手掌破裂,鮮血滿手,但仍然死戰不退。戰馬被射倒了三匹,換馬再戰,無論如何都決不逃跑。他最後的結局和郭遵一樣,死於亂箭,致命的一箭射中了他的眼睛。
萬千同胞的鮮血,終於成就了他千古不滅的罵名。對他,我只有一句話,我替你媽難受,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畜生!
尤其是宋朝三百余年間,只有這麼一例,其他戰爭中傷亡將士的家屬們,從來沒有這樣當面噁心人的。要去祭奠,哪裡不行,非得到韓琦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