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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欽宗式沉淪

第二十一章 欽宗式沉淪

可趙桓的決定是,任命种師道為太一宮使。前面說過,這是個閑職,一般來說,被貶職貶到一無所有時,官方才會賞給這種頭銜。
童貫驚喜,連聲問:「消息真實嗎?」
時光流逝,當年十六歲走進軍營當弓箭手的少年,這時已經四十一歲了。宋、金戰爭爆發,是一個民族的災難,對張俊來說,卻是機遇。他在這一年的早些時候,在東明縣(今河南蘭考北)抗擊金軍,以戰功升至武功大夫。這時跟种師中救援三鎮,他是援軍里的前鋒。
但是,到底是誰阻止了种師中變成真正的種家軍的呢?種家的人在戰場上從來不是蠻牛,他們是聰明狡詐的狼,知道後退、迂迴、挑逗、突進,戰況不利軍力不足,他們最可能用的辦法是拖著金軍一路後撤,把敵人遠遠地調到三鎮的遠方,那時自然會分解三鎮的壓力,甚至造成友軍前進的空隙。
很好,秋後算賬。
這是有意義的嗎?在時光的長河裡,人們記住的是种師中的部隊被金軍全殲,他不僅沒能解救圍困中的北方三鎮,更把宋軍有限的機動部隊損失了很多,同時,也把宋軍的士氣進一步磨滅。
有人看不下去了,御史台長官許翰出面斡旋,趙桓才收回成命,加封种師道為檢校太師,進階太尉,實際的職務和李綱一樣,是河北、河東的宣撫使,駐紮在滑州。
軟禁了太上皇,還要肅清餘黨。這是件全天下人都期盼著的事情,二十多年了,六賊的末日終於到來!先是朱勔。
先是朝廷派人快馬加鞭追了上來,要他交出身邊的三個寵姬慕容氏、邢氏、武氏,說她們太美了,連金國都派人來要,為了兩國友好,必須交出去。蔡京無奈,只好照辦,當揮淚作別時,他寫了一首詩:「為愛桃花三樹紅,年年歲歲惹春風。如今去逐他人手,誰復尊前念老翁。」
想反間很正常,但最起碼要找個靠譜的通信員吧,你不能用金國的官方大使替你送策反信給金國的大將吧!
他老爸。
此時出兵,正是時候。
第一,遭遇了金軍。金軍應該在圍困三鎮,這裏距離太原至少還有一百余里,為什麼會遭遇?
無所謂,哪怕面對的是完顏宗翰本人,种師中都無所謂。這一戰他有進無退,前面哪怕是刀山火海,他都要踏進去。
蔡京的直系親屬們,如蔡攸、蔡絛等二十三人,或處死或遠貶,都各有下場,可以說蔡氏家族團滅。
情報說金軍的主力由完顏宗翰帶出了國境,那麼眼前的這支算什麼?征戰一生,种師中不會連巡哨和主戰的都分不清。
「軍人的起碼素質都沒能明確」,這是災難性的。
這讓王時雍非常掃興,這樣就沒法做到規模宏大血流成河了。不行,太學院的官方要立即出面,去召集學生們回校等刀。
嚴格地說,李邦彥也是徽宗朝的官,與六賊相比無論是功能還是性質都非常一致,只是由於出道太晚了,才沒擠上那班車。他在東京保衛戰里的表現也體現出了這一點,相信只要時光倒流,或者機會合適,他一定把禍國殃民進行到底。
被逼無奈,他生活在新舊黨爭最激烈的時代里,是時代造就了他,他是邪惡土壤里培育出來的邪惡之花,不想倒在洪流里,就只好操縱這股洪流……去淹沒對手!甚至於他的作惡,也帶著無可奈何和僥倖。
以上種種,很像是卸磨殺驢,那麼是趙桓忘記了危機嗎?不,相反,他拋棄了主戰派的代表之後,變得空前的主戰,做的事比李綱們激進多了。
哪怕是被種種意外原因攪亂了,但也一樣是沒經過驗證。
李邦彥走了,趙桓還是覺得不到位,還是有事。這回他看向了李綱、种師道。這兩個人怎樣定性,怎樣使用,或者說,還能不能使用呢?
勤王難道有罪嗎?
趙佶想反擊。他說金軍很可能再來,由他去洛陽招兵買馬,為宋朝創建另一塊根基。簡直是笑話,趙桓不予回答,連否決都懶得說。
第一件,清理開封城。
也就是從這時起,漢人在政治上膽怯到了不敢出聲的地步,代代相傳,直到今天這種習性仍然不能根除。蔡京和他的同夥們,毀了一個民族的根本。
童貫命令放箭,誰阻止南逃就殺了誰。當天一百多名禁衛軍死在了浮橋之下,他最後一點點能倚為資本的軍中威望隨之消耗殆盡。
先是彈劾、貶職、外放,蔡京被趕到長江邊。這時的蔡京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天下仍然有眾多的馬屁蟲爭當孝子賢孫。比如江陵府(今湖北江陵縣)的知府李偃。此人迎奉蔡京的程度仍然是對宰執的待遇,「一日而三見之,公庫供饋,絡繹不絕,須索追呼九-九-藏-書,騷動細民。」
這都是最簡單的軍事常識。
於是,只有李綱出馬,才能溫和地回收老爸。李綱和趙佶的見面很生活化,兩人談天說地愉快地交流,李綱介紹了剛剛「勝利」的東京保衛戰,趙佶則關懷了一下李綱早期的電梯生涯。之後,兩人討論了一下欽宗上任之後的一些政治工作,沒多久,趙佶決定回家。
地點是漏澤園,當時的公墓。
宋朝得拿什麼條件才能收買,僅僅是所謂的「國恨家仇」?這件事之後,我把宋欽宗趙桓的一生重新審視了一遍,可以公布一個真理了。
從這以後,沿途的官兒們才看清情況,把蔡京當罪犯待。這時蔡京八十歲了,一向安榮富貴養尊處優,到這時才領略到了一點凄風苦雨,開始受折磨。
這個最富、最險、最狡詐、最肆無忌憚的富二代用盡了心機,仍然難逃一死。為了活命,他緊緊地跟在了趙佶的身邊,一起千山萬水地遊盪。他想得很清楚,富貴來自於這個皇上,安全更來自於這個皇上。那麼等趙佶回到開封城后,他的一切都到頭了。
宋朝任命李綱為河東、河北宣撫使,全權負責北方防務。
雞不同鴨講,龍不與蛇交。兩者只能決裂。陳東五次上書拒絕,離著宋朝官場遠遠的。
但與之對立的是宋軍的情況,种師中手邊沒人。這些年西軍被大量抽調,為了保持西邊防線的完整,迫於無奈只能不斷地招募新兵。种師中的軍隊里新兵佔一半還多,連常規訓練都沒多久,怎麼能突然間拉上戰場?這不是有沒有戰鬥力的問題,是一個軍人的起碼素質都沒能明確的問題。
吳乞買的驚詫遠遠大於憤怒,這一刻,他深深地看清了宋朝皇帝的本質,那一定是個腦殘片吃多了的殘障青年。
儘管這不是趙桓主觀意願去做的,但他就是做了。這說明了什麼呢,只能說他是個震古鑠金獨一無二的衰仔,無論誰只要和他貼邊,都會死得超難看。
趙桓絕不願再回到從前,他要牢牢地把握住自己的生命。剛一開始,他就驅逐了趙佶的全部侍從,讓趙佶孤零零地待在龍德宮裡,徹底老實;第二步,他收走了財權,哪怕是趙佶曾經賞賜下去的東西,也要重新交出來;第三步,他毀了趙佶東山再起的念頭。
那是一整套的宋朝君臣班子,趙佶、蔡京、童貫、朱勔,這些人加在一起要皇帝有皇帝,要宰相有宰相,軍隊、錢財更不用說,都是把持宋朝二十多年的老手。
蔡京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說:「不是不知道,只是我覺得自己可以倖免于禍罷了。」一句話透露本真,他只是想享受,想在慘烈的黨爭倖存之後,盡自己的餘生去尋歡作樂而已!
那人說:「皇上派使臣賞賜大王茶葯,召您回京共商大事,聽說是充任河北宣撫使。」
种師中立即提兵出征,結果剛剛集結,新兵們就給了他一個驚喜。這幫新兵蛋子把剛剛發到手的軍械,像神臂弓、箭槍牌、馬甲等等,都拿到黑市上換了酒肉吃喝!
种師中號稱「小種」,與兄長一樣自青年起結髮從軍,歷任環慶、秦鳳兩路的經略安撫使,是一個威名赫赫的老西北。
這一天,种師中面對的敵人是金將完顏活女,此人是金軍常勝將軍完顏婁室的部下,女真建國期間,他活躍在第一線,以戰績為論,比很多阿骨打的近親還要強。
先是後悔。
姚家的人只有一個特點,能打,是西軍里最能打的熙河軍里最暴力的世家。這一次姚家出戰的人是姚古,他去救太原。剩下的河間、中山由种師中負責。
好,終於把軍權交給了李綱,他可以自由行動全情發揮了!但是,稍等……宣撫司制下只有一萬多名士兵,邊疆各重鎮的將官士卒們保持原有的上下級系統不變,和李綱沒半點關係。
焦心如焚中,趙桓等來了好消息。金軍真的帶著接收詔書去了,可是被三鎮的軍方當成了騙子,他們的態度很明確,留辮子的男人一個都不許進城!
欽宗先是把他貶到南方,之後派監察御史張達明帶旨追殺。張達明在南雄州(今廣東南雄縣)追上了童貫一行。他怕童貫知道消息后搶先自盡,不能明正典刑,派人去傳了個話。
學籍,真是嚇死人了啊。
八月,是一切的終結月。在這之後,神州板蕩中原陸沉,漢人史上前所未有的恥辱即將到來。在這之前,我們要稍微回頭望一眼,看看曾經的國之少年們,他們都怎麼樣了。
一夜過去,姚古沒有出現,限於古戰場的通訊能力,他不知道姚古幾乎同時遇敵,在隆州谷(現山西祁縣一帶)正與金將拔離速激read.99csw.com戰。
這件事不必再多說了,一切都歸功於神奇的趙桓。在他的領導下,种師中敗亡,姚古敗亡,這讓金國更清晰地看清了宋朝的現狀。這些還是次要的,對於怎樣搞定金軍,解除女真人的威脅,趙桓還有更創意的表現……
生日宴會上,趙佶先是滿飲了一大杯酒,然後親自倒了一杯給兒子。老子敬兒子,卻不料兒子無動於衷,不管父親怎樣表現,不接更不喝。
——趙桓這一生沒做過一件正確的事,從他走上神壇當皇帝開始,直到他死,絕對沒有一件是正確的。其中包括殺六賊。
京城不久之後會發生什麼,大家都知道吧。
國子司業,也就是現在的教育部副部長黃哲馬上趕到了太學里,把剩下的一半控制住,並通過種種渠道向沒走遠的學生們講話,快回來吧,再不回來的話,就……開除你們的學籍!
至於兵,一個也沒有。
另外,他的敗亡是外力造成的。如果沒有金軍突然來襲,他、六賊們仍然逍遙法外魚肉蒼生。這造成了另一個致命的後遺症。
那一天,面對數萬金騎,張俊沖了出去,開始了他的傳奇軍事生涯。從這一刻起,直到以後十五年期間,張俊是一面飛揚的旗幟,是宋人的軍中之膽,在最後的日子來臨之前,他是一位無可爭議的軍人。
詔書失效,趙桓長出了一口氣,緊接著想到了問題的實質。三鎮被圍,從長遠上看是一定會被攻破的,甚至就算一直能堅守住,情況也會越來越糟,試問周邊區域全部淪陷,只有孤零零的三座主城在,能起到什麼作用?想要挽回這一切,除非立即派援軍。
這有多重要,种師中懂,高高在上的天子宰相們卻不懂,他們不管軍隊怎樣,只管時機和需要。趙桓嚴令种師中必須迅速進兵,不然以「逗撓」論罪。
新兵所在的右軍、前軍迅速崩潰,把种師中的中軍暴露了出來。
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年,到了十月初十。這一天是天寧節,也就是趙佶的生日。其實這是錯的,他生於五月初五,當時風俗,這一天極其不祥,所以改成了十月初十。
陳東的心很涼,他清楚,這是赤|裸裸的收買。他深深摯愛著的國家在邀請他去……同流合污!這是個多麼巨大的諷刺,這是多麼絕望的悲哀!
殺童貫就麻煩得多。童貫有名分,堂堂郡王可以免刑免死。但他實在是氣運已盡,不僅犯了罪,更犯了眾怒。他率領三千名勝捷軍追上了趙佶,一齊南逃。在過一座浮橋時,軍心浮動,「攀望號慟」,勸趙佶不要離京師太遠。
他的一生太複雜了,要在各個層面里分析,才能勉強看清這個人。而只有看清了這個人,才能明白這段歷史。
逗撓,比戰敗更要恥辱,它是膽怯、避戰、畏縮不前的同義詞!趙桓準確地擊中了种師中的要害,以種氏威名,絕不能忍受這樣的罪名。
李邦彥回答:唐恪。
這個活兒派給了李綱。這是唯一的人選,全宋朝官場都煩李綱,也全都承認,這是個好人、信人、純潔的人。
至於他的作惡,最大的壞處並不是毀了宋朝,他之惡,在於一言堂。在他的統治之下,宋朝前所未有地統一了言論,沒有人敢反對他,更沒有人敢議論他,他破壞了宋人本就不多的血性,連真話都不敢說了。這是之前呂夷簡、王安石等人都做不到的。
並且嚴重提醒一下,要精確掌握被策反人的實際情況。耶律余覩是遼國皇族不假,但一來被遼國皇帝逼得家破人亡;二來這時在金國的地位比在遼國時更高,以剛剛過去的第一次伐宋戰爭為例,金軍的左路軍主帥是完顏宗翰,元帥右都監就是耶律余覩,是左路軍里的第三號人物。
趙桓命令從西北防線上調西軍參戰,他點名要種、姚兩姓將官出征。
這樣才是一個懂廉恥的人。
危險過後,趙桓看著這位首相,舉起手又放下,放下又實在不甘心,最後實在沒忍住,才決定罷他的官。李邦彥被外放,出知鄧州,去做地方官。他走了,精神還在,出於慣例,宋朝官方向他諮詢,誰來繼承你的職務呢?
种師中就帶著這樣的部隊,出井陘,向金軍主動出擊。一路行軍,他們在殺熊嶺(今山西榆次縣東北)附近遇到了兩個意外。
來人回答:「現在的將帥都是新人,沒有實戰經驗,朝廷商議多時,還得您這樣有軍功有威望的人出馬才成。」
在他敗亡時,有一段對話生動地反映了這一點。
李綱一連寫了十多份辭職報告,都沒被批准,皇帝親筆寫聖旨告訴他,當此國事危急,你要發揮強項,把國防搞起來。李綱感動,充滿九*九*藏*書了幹勁,這是他最想做的事啊!他精心籌劃,寫出了《禦敵八事》,裡邊不僅有應急,更有長治久安的辦法。
如果他那時死了,該多好。
幾乎全是錯,全是恥辱。
這段日子實在太亂了,開封城自從姓趙以來,近一百八十年一直安靜祥和,現在居然鬧民變了。追究責任,都是太學生鬧的。
屈辱!眾目睽睽,忍辱偷生。趙佶號啕大哭,掩面回宮。在他身後,趙桓面無表情地下了一個新命令,嚴密封鎖龍德宮,內外消息不許流通。
當地的一群鹽商氣壞了,蔡京屢變鹽法,搞得全天下鹽商集體破產,本想著報仇呢,沒想到仍然氣焰這樣熏天。鹽商們打上門去,也沒別的招數,大聲咒罵而已。
殺朱勔走的是正規程序,御史彈劾、官方定罪、抄沒家產、流放外地。他從衡州、韶州、循州一路南遷,到循州之後,宋朝派專人趕來,砍了他的腦袋。
其實,事發當天李邦彥等人就已經動手了,在李綱、种師道露面,開封市民逐漸散去之後,官方突然集結人力,抓捕了幾十個「暴徒」,不經審問,直接斬首。這就是宋朝當局對民變事件的處理態度。這時金軍退走,宋朝沒有了外患,可以全力以赴地處理內憂了。
截止到這裏,趙桓以及宋朝官方在東京保衛戰之後的舉措都做完了,他們成功地壓制了己方的振作分子,讓李綱、种師道等人屈辱地活著,並且完美地激怒了金國,讓對方沒理由不再次發兵侵略。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公元1126年,宋靖康元年的八月份臨近了。
姚,姚麟、姚雄與種諤、種古齊名,儘管出過姚平仲這樣的妙人,但是幾十年的威名仍然很有號召力。簡單地說,種家的人狡猾聰明,無論是獨當一面還是做一個將軍,都有奇思妙想,在戰場上靈動變化,既兇狠又狡詐。
儘管是「媾」,宋朝的上層也很滿意。金軍圍城長達四十余天,這時雨過天晴,怎一個舒爽了得!安心之後,大佬們開工,去收拾亂攤子。
張俊。
種,自第一代種世衡已降,第二代的種古、種諤、種診、種誼都故去了,第三代的種朴戰死、种師道衰病,只剩下了一個种師中。
信李綱,信人品,繼而相信他一直沉默孝順的長子。
很快,他就會成為歷史舞台上一顆耀眼的明星。
李偃火了,派兵把鹽商都抓了起來,嚴加看管。再派幾百名士兵保護蔡京,同時為蔡京購買宅第,做長居打算。
在金軍從開封撤退的時候,趙桓悄悄地挽留了一會兒金國的使者蕭仲恭,塞過去大筆金銀財寶以及一封信。信是寫給現任金國高級軍官耶律余覩的,趙桓希望耶律余覩回憶從前,你是遼國的皇族,遼亡于金,你難道不想報仇嗎?
這話趙桓不方便說,自然有代勞的人。宰執耿南仲、左司諫陳公輔出頭,指責李綱「結士民伏闕」,李綱立即懂了,按規矩辦事,宋朝的宰執必須十全十美,只要有人指責,必須第一時間自動走人。
經過驗證的只有一點,他們是開封城裡暴民們的偶像,上一次的民變是因為他們才爆發的!僅此一點,就使趙桓坐立不安。這一點都不誇張,想想看,趙桓想逃難,李綱硬生生鼓動軍人反對;趙桓想議和,開封市民以李綱為原因暴動。
童貫大喜,得意揚揚地說了一句話:「卻是少我不得。」
清掃開封城、回收老爸、殺光六賊,做完這些的趙桓環顧四周,仍然覺得有事,確切地說,是一些人有問題,比如首相李邦彥。
他邊退邊打,在回軍的途中連續攻陷了威勝軍(今山西沁縣)、隆德府(今山西長治市)。這對宋朝來說是噩耗,但也是機遇。這代表了金軍主力的動向,他們在向雲中老巢撤退,與太原、河間、中山等北方三鎮越來越遠。
唐恪,字欽叟,餘杭錢塘(今浙江杭州)人。進士出身,官場資歷全面。看官職,他由低到高几乎全做到,中間還到西南邊疆剿過匪,很成功,因此陞官。他的故事很多,他的心靈很扭曲,他做出來的事比李邦彥等人還要另類。
來看他最後的足跡,他是步步被逼上絕路的。
童貫死了,這個人是六賊里比較特殊的一個。他相對而言是有能力有良知的,能在關鍵時刻顯示出少許殘存的人性。可惜,中國最大的危機也由他造成。「一將功成萬骨枯」,他的廣陽郡王封號,是用宋朝億萬百姓的鮮血染紅!
張俊建議乘勝進擊,一鼓作氣突破金軍的封鎖,去救援三鎮,順便背靠堅城抵敵。种師中反對,一來天晚了,士兵們一路行軍突然遇敵,沒有休整過;二來他要等待姚古。
第二天,張達read•99csw•com明趕到,童貫還在做著陞官的夢,已經鋼刀臨頸,人頭落地。他的頭被放進黑漆木匣里,用水銀浸泡,帶回開封城,在顯要處號令示眾。
這封信被蕭仲恭上繳給了完顏吳乞買。
以上,正義似乎真的來了,但實在是太晚了。
而現在就算快馬加鞭去傳旨,就算能跑得過全騎兵的金軍,也沒法穿透重圍,把信送進城去。北方三鎮,太原、河間、中山從前一年的年底十二月起,就一直被圍困著。
殺六賊的時機沒掌握好,殺得太晚了,比如童貫,絕對不能讓他帶著正規軍去追趕趙佶,險些造成江南小朝廷。而且殺完之後,做得更錯。他把六賊的子孫親族都發貶到了江南,把被六賊歷年外貶的官員子弟們赦回京城。
第一件事完成,帝都安靜了。趙桓的眼光飄向了遠方,在他的心裏,開封城外的威脅,如果非要提到最大的威脅的話,遠遠不是東北方向的金國,而是在遙遠江南優哉游哉的宋徽宗一行。
連趙佶都承認。
在這個過程里,宋朝上層顯示出了非同凡響的行政能力,把想乾的事有條不紊地一件件完成。
那時門客散去,一個門客臨走前忽然問他:「明公高明遠識,洞鑒古今,難道不知道國事會衰弱至此嗎?」這真是千古之問,以蔡京之智,難道不知道自己在作惡,在敗壞國家和種族嗎?
很多年以前,宋朝也有一個人,做過同樣的事。陳家谷,楊業……哪怕必敗必死,也要去戰鬥!
李邦彥、李梲提議,把陳東等太學生領袖抓捕,擒賊擒王,直接快當。王時雍反對,開封市長認為這樣太幼稚了,殺了一個陳東,還會有張東王東,這是不解決問題的,應該出兵包圍太學,把所有的學生一網打盡,全部處死。
最後的時刻來到,种師中和他的幕僚、親軍全部戰死……他終於用生命證明了自己的勇敢,種姓家族裡沒有懦夫。
這個提議太彪悍了,立即震動官場,萬人傳揚。想想連姚平仲夜襲都能泄密,這樣的事能不飛出皇宮,傳遍開封城裡的大街小巷嗎?太學院里一半的學生立即消失閃人,離校出走。
他是個複雜的人,是一個前後變化巨大的人,不知為何,在他狼狽拙劣厚黑的後半生里,我總會想起他西征河湟時鐵馬冰河的歲月。
我可以配合你!
無論是誰,也不能把這樣的臣子留在身邊!
朱勔死了,這個歷史上最大的官倒,在最富裕的宋朝搜刮到最多民財的蛀蟲,他的一生很傳奇,堪稱最典型的權錢勾結的產物。要怎麼評價他呢,他是個寄生蟲,是個喝民族血的吸血鬼,這種人對國家的傷害是巨大的,對人民的傷害是最直接的,真是罪該萬死。
他和姚古曾經約定先會合再赴援,這時如果姚古能如約出現的話,無疑會勝算大增。
要說不知道,真是鬼才相信!
第二,金軍的戰力。
交上去之後輪到了趙桓鬱悶,這人真呆,連官方語言都聽不清楚,發揮強項、國防嘛,明擺著讓你去前線!你要是正常辭職的話,還是文官系統里,再派出去就於理不合了。現在可好,非得讓人把事挑明了,多沒風度。
趙佶慌了,他萬萬沒料到處境糟到了這地步。他想挽回,想了想為今之計,沒權沒錢沒人,怎麼辦,只好打親情牌。
當局很難堪,但目的達到了。學生們的影響力急劇下降,先是人數少了一半,陳東等領袖又始終停留在民間,這讓再次民變的可能性越來越小。
公元1126年,宋靖康元年五月間,种師中出征。關於這次出征,一切都顯得對立。從時間上看,正是時候。金軍在二月時全面撤退,不只是東路的完顏宗望,西路的完顏宗翰也在退卻中。
從能力上講……嗯,非常遺憾,在趙桓的角度來看,根本分不出。無論是李綱還是种師道,他們說的那些計策了、戰術了,好壞成敗根本都是紙上談兵,實踐上沒結果嘛。
在場的人都知道,趙桓是怕酒里有毒。
哪有什麼天生的壞人,他只是個偷生的螻蟻,一個躲在時代裂縫裡及時行樂的膽小鬼,一個放棄了之前理想的廢品。
天明時分,种師中等來的是金軍的全面進攻,數萬騎兵衝擊過來,這回參与的再不是少數的精銳,而是拼全軍的素質。种師中的新兵蛋子們成了戰場上最特殊的一群人,想想連軍械都沒有的要怎樣作戰呢,玩空手搏擊?這個笑話很冷。
剩下的太學生們說,不用你開除,我們自動退學。說完之後,這個世界突然安靜了。學生們僅僅是再次露出要反抗的一點點苗頭,只不過是談學籍的問題,宋朝當局就又軟了。
有了這個定性之後,其餘的事情都好https://read.99csw•com辦了。著名學者、國子祭酒,也就是教育部部長楊時出面,盛讚學生們忠君愛國大義凜然不畏強|暴純真可愛……尤其是陳東,你是這個時代里最可愛的人,所以你可以畢業了,從此走出校園,到工作崗位上為國家作更大的貢獻。
皇帝出面,承認學生們遊行集會的行為是愛國,是「忠義」的。
縱觀蔡京的一生,沒有仔細研究的話,總會把他歸納成個臉譜。他又奸又惡,又狠又凶,害人害到刨墳掘墓,是個天生的壞種。真是這樣的嗎?當年在邊遠的福州長大,一步步考上官場,沒有根基沒有靠山,從零拒絕起步的那個少年,是怎樣變成這樣的元憝巨惡的呢?
這幫人在鎮江修宮室造庭園,作久居之勢,每個月的花費達到了二十萬貫,龐大的開支都由當地政府支出,長江以南,開封的政令如同虛設,趙佶根本不想放權,他甚至出面攔截過勤王的軍隊。江南小朝廷呼之欲出。這不行,趙桓絕不允許這種事情出現。
之後,他形單影隻孤單南行,沒有了地方政府的保護,連小商販都對他當面詬罵。他想買飯,罵他,他想坐轎,罵他,勉強支撐到當年的七月份,走到潭州(今湖南長沙)時,他終於病倒了。這個巨奸大惡自知不行了,死前寫了這樣一首詩:「八十一年住世,四千裡外無家。如今流落向天涯,夢到瑤池闕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幾度宣麻,止因貪戀此榮華,便有如今事也。」
金軍退走之後,他大腦恢復了正常,立即覺得北方三鎮割讓錯了。怎麼辦,金軍拿著宋廷的官方文件去接收了,那邊要是一聲遵旨,趙桓哭都來不及!
四月三日,趙佶一行回到了開封城,等待他的,是一個陌生的兒子和冰冷的世界。他徹底昏聵了,忘記了他一直給予長子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宋朝人沒能靠自己的力量斬除這些毒瘤,進而更進一步地反思,杜絕這類人的出現,於是在不久之後,蔡京借屍還魂,他這樣的人變本加厲地重複出現著……
再強也沒用,這時种師中的手裡握有一張王牌,這張牌是金人之後十幾年裡的噩夢,實事求是地說,如果不是宋朝出現了兩個現象級的非常規人物,那麼這張牌,就是高居漢人戰力巔峰的存在。
金軍的騎兵蜂擁而至,配合的默契簡直像軍前嘩變一樣。這時种師中仍然還有活路,他可以選擇後退,收縮兵力邊戰邊退,相信金軍會明白太原和援軍哪個更重要,不可能一路追擊直到趕盡殺絕。可是那樣,等待种師中的會是生不如死,他得回去等著趙桓的進一步侮辱。那麼死戰吧,种師中的中軍不動,從幾千人拼到幾百人,直到他本人都受了四處重創。
蔡京死後,沒人給他收屍。想想七月天里的長沙悶熱到什麼程度,那具屍體的樣子可想而知。最後是押送他的人把他草草埋葬,葬時別說棺木,連草席也沒有一張,只用些青布纏上,就埋進了土裡。
可恨的是,這種人每個時代都有。
也就是說,李綱帶著少量的非親信部隊,站在邊防的第一線,等著金軍部隊的再一次入侵。
相比之下,這已經很不錯了,參照种師道,會發現趙桓很善良仁慈。一個月之前,种師道以七十歲高齡在深冬季節里,從西北率軍勤王,不管實際起了多大的作用,光是這份苦勞,就應該得到尊重。如果為了以後勤王軍隊的積極性,宋朝更應該把他樹立成典型,讓他閃閃發光,讓他光芒萬丈。
終於到蔡京了。
難道他不顧生死去維護去抗爭的目的,就是為了一官半職嗎?這個疑問如果他真的向李邦彥等人提出來,李首相會真誠地向他點頭,是的,就是這樣的。不然的話你為什麼這麼拚命呢?人生在世,不就是在追求這些嗎?
那是公元1026年,宋靖康元年的七月二十一日。
他要想個辦法,選個人,把老爸技術性收回到身邊,不費一刀一槍解決掉皇位的最大威脅。
輪到他時,彷彿歷史回到了原點,他是一切的源頭,更是一切的歸結,是宋朝五十余年以來所有善惡忠奸變化軌跡的濃縮,什麼都看在他的眼裡,什麼都發生在他身邊。
消息傳出,天下大嘩。不說黎民,不說御史,連皇帝都氣暈了,這是處理奸賊嗎?這是送奸賊去養老療養!趙桓火速派人到長江邊,把李偃撤職查辦,官銜一擼到底,去道觀里挂名曬太陽去!
他承受著、反抗著、隨波逐流著,終於以毒攻毒了……
殺熊嶺,宋、金前鋒對決,張俊以少勝多,西軍真正的戰力讓金軍震驚,他們想不到會敗在宋人的手下,他們死了多少人沒有準確記載,他們被繳獲的戰馬就在千匹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