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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太平洋 第五十七章

第二部 太平洋

第五十七章

他發出一聲聲音,是從鼻孔里哼出來的。我豎起了耳朵。他又哼了一聲。我很驚訝。他是在打招呼嗎?
讓喇叭嘟嘟地吹起來吧。讓鑼鼓咚咚地敲起來吧。讓表演開始吧。我站了起來。理查德·帕克注意到了。保持平衡不容易。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女士們先生們,小夥子們姑娘們,快到座位上去吧!快,快。你可不想遲到。坐下來,睜開眼睛,敞開心扉,準備接受驚奇吧。這兒是讓你娛樂給你教育,讓你滿意給你啟迪,讓你等待了一生的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表演!你已經準備好觀看奇迹了嗎?準備好了?那麼:它們的適應能力強得令人吃驚。你在天寒地凍、大雪覆蓋的溫帶森林里見過它們。你在茂密的熱帶季雨林里見過它們。你在土地貧瘠、半是荒涼的灌木叢林地里見過它們。你在略含鹽分的紅樹沼澤地里見過它們。真?
七號方案:讓他活著。
他後退回去,跌進了船底。第一次訓練課結束了。這次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停止吹哨子,重重地坐在小筏子上,氣喘吁吁,筋疲力盡。
我環顧地平線。難九九藏書道這不是一個絕妙的馬戲場嗎——這兒到處都是圓的,沒有一個角落可以讓他躲藏。我低頭看看海。難道這不是訓練他聽話要用的獎賞的理想來源嗎?我看到一件救生衣上掛著的哨子。這不是防止他越軌的一根好鞭子嗎?要馴服理查德·帕克還需要什麼呢?時間?可能還要再過好幾個星期才會有船發現我。我有的是時間。決心?沒有什麼能比極度的需要更能讓你下定決心了。知識?難道我不是動物園主的兒子嗎?回報?還有比生命更大的回報嗎?還有比死亡更糟糕的懲罰嗎?我看了看理查德·帕克。我的驚慌沒有了。我的恐懼被控制住了。生存的希望近在咫尺。
我得馴服他。我就是在那一刻意識到這麼做的必要性的。這不是他或我的問題,而是他和我的問題。無論是在真實的意義上還是在比喻的意義上,都可以說我們是在一條船上了。是活,還是死——我們都會在一起。也許他會死於意外,也許他很快就會死於自然原因,但是指望這樣的可能性未免太愚蠢了。很可能最糟糕的事情會發生:僅僅隨著九_九_藏_書時間的流逝,他動物的頑強會很輕易地戰勝我人類的脆弱。我只有馴服他,才有可能使花招讓他先死,如果我們不得不涉及這個傷心的話題的話。
他咆哮著,爪子在空中抓著。但是他沒有跳。也許當他餓得發瘋渴得發瘋的時候,他會不怕大海,但是現在我相信他一定害怕。
是理查德·帕克讓我平靜下來。這個故事的諷刺意義在於,恰恰是開始把我嚇得神經錯亂的東西讓我安靜下來,給了我決心,我敢說甚至還讓我變得健全。
他正專註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我想起了這種眼神。我是在這種眼神下長大的。這是一隻感到滿足的動物從籠子里或獸欄里往外看的眼神,就像你我美餐一頓以後開始聊天時坐在餐館桌邊往外看一樣。顯然理查德·帕克吃飽了鬣狗,喝足了雨水。他的嘴唇沒有上下開合,牙齒沒有露出來,咆哮聲或吼叫聲也沒有發出來。他只是在注視我,觀察我,樣子嚴肅但沒有威脅。他的耳朵不停地抽|動,左右轉動著腦袋。這些動作都非常像,嗯,一隻貓。他看上去像一隻可愛的又大又肥的家read.99csw.com養的貓。一隻450鎊重的斑點貓。
因此我有了:
「瞿!瞿!瞿!瞿!瞿!瞿!」
老虎會發出各種不同的聲音,包括各種咆哮聲和吼叫聲,最響亮的叫聲很可能就是宏亮的嗷嗷聲,這是交配季節雄虎和發|情的雌虎發出的。這種叫聲傳得很遠,在很大的範圍內都能聽到,在近處聽絕對能讓人驚呆。老虎出其不意地被撞見時會發出嗚嗚聲,這是一種憤怒爆發的短促而尖利的叫聲,會讓你跳起來就跑,如果你的兩條腿沒有被嚇得不能動彈的話。老虎發起攻擊時,會發出低沉洪亮的咳嗽般的咆哮聲。他們用來進行威脅的吼叫聲是另一種喉嚨里發出的粗嘎的聲音。老虎還會發出嘶嘶聲和嗥叫聲,根據所表達的感情不同,這些聲音聽上去或者像秋天的落葉在地上發出的沙沙聲,但更響亮一些,或者,如果是憤怒的嗥叫,像一扇鉸鏈生了銹的巨大的門在慢慢打開——兩種情況下的叫聲都讓人脊椎骨發涼。老虎還會發出其他的聲音。他們會發出咕嚕聲和嗚咽聲。他們會發出呼嚕聲,儘管不像小貓的叫聲那麼悅耳,也不https://read.99csw.com像小貓那樣經常這麼叫,而只是呼氣的時候才這樣。(只有小貓才在呼氣和吸氣的時候都發出呼嚕聲。這是區分大型貓科動物和小型貓科動物的特徵之一。另一個特徵是大型貓科動物會咆哮。這是件好事。如果小貓咪也能用咆哮來表示不高興,恐怕家養貓受歡迎的程度就會迅速降低了。)老虎甚至會喵喵叫,聲調很像家養的貓,但聲音更響,音域更低,不像貓叫那樣讓人有彎腰抱起它們的願望。老虎還可能絕對地威嚴地保持沉默。
的,它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生存。但是你從來沒有在你馬上就要看見的地方見過它們!女士們先生們,小夥子們姑娘們,我就不再啰嗦了,我非常高興非常榮幸地向你們推出:派,帕特爾印度—加拿大跨太平洋海上馬戲團?!!!瞿!瞿!瞿!瞿!瞿!瞿!"
「瞿!瞿!瞿!瞿!瞿!瞿!」
理查德·帕克又哼了一聲,這次頭也搖了起來。他那個樣子就像在問我一個問題。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我聽過所有這些聲音。除了招呼聲。我知道這種聲音,那是因為父親告訴過我。他在文獻中讀過關於這read•99csw•com種聲音的描述。但他只聽到過一次,那是在因工作關係參觀邁索爾邦動物園的時候,在他們的動物醫院里,一隻正在接受肺炎治療的年輕雄性老虎發出了這種聲音,就是從鼻子里噴氣,表示友好和沒有惡意的願望。
我看著他,心裏充滿了帶有敬畏的好奇。因為沒有迫在眉睫的威脅,我的呼吸慢了下來,我的心不再在胸腔里亂撞,我開始恢復了感覺。
但是不僅如此。我說實話吧。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一部分的我很高興有理查德·帕克在;一部分的我根本不想讓理查德·帕剋死,因為如果他死了,我就得獨自面對絕望,那是比老虎更加可怕的敵人。如果我還有生存的願望,那得感謝理查德·帕克。是他不讓我過多地去想我的家人和我的悲慘境況。他促使我活下去。我為此而恨他,但同時我又感激他。我的確感激他。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沒有理查德·帕克,我今天就不會在這兒給你講這個故事了。
我對理查德·帕克造成了影響。就在第一聲哨聲響起的時候,他蜷縮起身體,咆哮起來。哈!要是他願意的話,讓他跳到水裡去吧!讓他試試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