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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太平洋 第九十章

第二部 太平洋

第九十章

「我可愛的兄弟。」我輕聲低語。
「胰臟!」
我很懷疑。動物當中的食人者比人類當中的謀殺犯還要少見,而且理查德·帕克在他還是個小虎崽的時候就被抓住了。但是誰能說他媽媽在被「口渴」抓住之前沒有抓過一個人類呢?
「我們都是瞎子,請允許我提醒你。」
我聽見一聲可怕的嗚咽。
「對不起?」
「看不見。」
「也就是說?」
「這真讓人激動得透不過氣來!」他叫道。
「胡蘿蔔呢?你會吃清淡的生胡蘿蔔嗎?」
「你沒聽見嗎?你會吃胡蘿蔔嗎?」
「完全是動物的定義。你就是個動物。」
「聽上去很好吃。再多告訴我一些。」
我得出傷心的結論,就是我不能再照顧理查德·帕克了。作為飼養員,我是失敗的。他的死亡正在逼近,這比我自己的死亡對我的震動更大。但是,真的,我已經垮了,筋疲力盡,無法再為他做什麼了。
「過濾嘴?沒有煙草我要過濾嘴有什麼用?你怎麼能吃香煙呢?」
我失去了理智,令人驚訝的是,對這一點我十分清楚。這個聲音有其獨特的音質,深沉、疲憊、嘶啞。我決定與它周旋一番。
這個聲音,不管是風吹還是海浪造成的效果,消失了。
「因為需要。」
「你是要我吃一個陌生人的靴子?」
「一隻什麼?」
「因此,在太平洋中央遇到一個人,把香煙賣給他,在我看來這個可能性不大。」
他又嗚咽起來。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我在太平洋上遇到了在另一隻救生艇里的另一個瞎子!
「什麼建議?」
"我能提個建議嗎?」
我想把他拉回來。唉,太遲了。還沒說出「單獨」兩個字,我又
「我已經吃了。」
「一陣子的榛子!噢,求求你,能給我幾個嗎?我……」
「但那是哪裡?我看不見你。」
「不行,味道不好。」
「香蕉掉到了地上,有人看見了,就把它吃了——後來那人感覺好多了。」
「沒有。」
我蘇醒了過來。我知道打擾我的是什麼了。
「要是能吃上牛尾湯,要我給什麼都行啊。要是能吃上填了米飯、香腸、杏子和葡萄乾的烤乳豬。要是能吃上蘸黃油、芥末和荷蘭芹醬的小牛腰。要是能吃上用紅酒燉的兔子。要是能吃上小雞肝香腸。要是能吃上小牛肉和用豬肉和肝做陷的餅。要是能吃上青蛙。啊,給我青蛙,給我青蛙!」
我聽見一句話:「有人嗎?」
「從前有一根香蕉,它長大了。它長得又大,又結實:又黃又香。後來它掉到了地上,有人看見了,就把它吃了,後來那人感覺好多了。」
「別想它了。」
「蘸棕色黃油醬的小牛腦!」
我聽見一聲微弱的咆哮。
「黑色。」
「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也尖叫起來。
「什麼?這會是真的嗎?請問,你有食物嗎?什麼都行。我沒有食物了。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我一定得吃點兒東西。不管你給我什麼我都會感謝你的。我求你了。」
「本來就不該咬舌,就應該這麼讀。你說話的時候好像嘴裏含著溫暖的石子。你有印度口音。」
「怪物的需要。後悔嗎?」
「並不完全是。」
「哪一種皮靴?」
「每天都吃,蘸蘋果醬吃。」
聲音消失了。我噁心得渾身顫抖。大腦的瘋狂是一回事,但瘋狂傳到了胃裡,這是不公平的。
我睡著了。或者說,是陷人了臨死前的譫妄狀態。
「一隻靴子?」
「謝謝。」
「我熱淚盈眶。」
「那就向我描繪一下吧!你真是個可憐的推銷員!難怪你沒有顧客。」九_九_藏_書
「不,沒吃過。但是對我說說吧。酸面薄煎餅是什麼?」
到了早晨,我已經沒有了對死亡的恐懼,我決定去死。
有一兩天他不停地揉眼睛,鬱鬱寡歡地喵喵叫著,但我沒想什麼。惟一豐盛的是疼痛和痛苦。我抓到了一條鯕鰍。我們已經有三天沒吃任何東西了。前一天有一隻海龜游到了船邊,但是我太虛弱了,沒有力氣把它拉上來。我把魚切成兩半。理查德·帕克在朝我這個方向看。我把他的那一半扔給了他。我以為他會敏捷地用嘴接住。魚照直打在他臉上。他低下頭去。他左聞聞,右聞聞,找到了魚,開始吃起來。現在我們吃東西都很慢。
"普通的那種。」
「我怎麼知道?」
「當然!我喜歡韃靼牛排。」
大自然在迅速下沉。我能感到一種致命的虛弱正慢慢爬上來。到了下午我就會死去。為了讓自己走得舒服一些,我決定稍稍擺脫一下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一直在忍受的乾渴。我大口吞下儘可能多的水。要是能再最後吃一口東西就好了。但是似乎不可能了。我靠在船中間捲起來的油布邊上,等著呼吸離開身體。我低聲說:「再見了,理查德·帕克。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我盡了最大努力。永別了。親愛的父親,親愛的母親,親愛的拉維,向你們致意。你們親愛的兒子和弟弟來見你們了。我沒有一個小時不在想你們。看見你們的那一刻將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現在我把一切都交給上帝,他就是愛,他是我之所愛。」
「對!我做夢都想吃新法烹制的肚子——帶著體溫——和雜碎一起吃。」
「確實非常好。」
「我們先看看吧。」
「我有一隻靴子。」他說。
"為什麼你看不見我?」
「我不去想這件事。」
「賣?賣給誰?」
「那可是天上的美味啊,真的。要做椰子山藥肉汁咖喱,你得有山藥,磨碎的椰子,青大蕉,辣椒粉,黑胡椒面,薑黃粉,蒔蘿子,棕色芥末子和一些揶子油。把椰子煎到焦黃——」
這非常不相稱。理查德·帕克在孟加拉出生,在泰米爾納德長大,他怎麼會有法國口音呢?就算本地治里曾經是法國殖民地,但沒有人能讓我相信動物園裡的一些動物會經常去仲馬街的法文協會。
他不停地嗚咽。
「這個主意真讓人噁心。順便問一句,是誰的靴子?」
「我已經瞎了。」
「我現在好像已經能嘗到了。」
「我目瞪口呆。一隻靴子。我是印度教徒,我們印度教徒認為牛是神聖的,就算不考慮這一點,吃皮靴也讓我想起吃腳上可能分泌出來的所有髒東西,還有靴子穿在腳上時可能踩到的所有髒東西。」
「我在這兒。」他回答。
「回到頭部了,是不是?」
他重重地跌倒在我身上。我們一半身子壓在油布上,一半身子壓在中間的坐板上。他伸過手來掐我的脖子。
「你把靴子吃了?」
「什麼事?出了什麼事,我的朋友?」
「對。別這麼遲鈍。他們味道如何?」
「噓……我正夢到榛子呢。」
「你是什麼?」
「牙膏塗在魚上很好吃。有香煙嗎?」
「你可以吃啊!」
「我把它吃了。」
「你會吃流血的生牛肉嗎?」我問。
「我在這裏。」他疲憊地答道。
「自吹自擂的傲慢。」
「沒有靴子。」
「一個故事?」
「就這些嗎?」
「我正變得越來越衰弱……」
「別走,別走!」
「我也徒勞地眨著眼睛,就像你說的那樣。」
「如果你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那你想要吃什read•99csw•com麼?」
「你有吃人的名聲。」
「那我該把它們怎麼辦呢?我又不抽煙。」
「好啊!」
「但是我也沒有食物,」我回答道,心裏很絕望,「我自己也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我還希望你會有食物呢。你有水嗎?我的水已經很少了。」
「溫暖芳香的皮革味。」
「不是。先殺了男人,再殺了女人。」
「聽上去非常……」
「海上的回聲……」
「我有一個故事。」過了一會兒,我說。
「我聽見了。老實說,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會吃。我對那種東西沒什麼胃口。我覺得味道不佳。」
「等一下,我在這兒!」我叫道。
「是的。」
「這有什麼不同嗎?」
「告訴我,什麼是椰子山藥肉汁咖喱?」
「真是個好主意。」
「還要別的嗎……」
「過濾嘴還在。如果你喜歡可以拿去。」
「兄弟,有一件事我忘了說了。」
「那麼,你會扔第一塊石頭,會嗎?」
「不好吃。香煙好吃嗎?」
「你會吃死豬凝固的血嗎?」
「我們聽聽你的故事吧。」他氣喘吁吁地說。
「這聽上去不是素食。」
「他們如何?」
「這個問題太好了。我要吃一頓豐盛的自助餐。先吃米飯和濃味小扁豆肉湯。還要有黑綠豆和木豆飯和酥酪飯和……」
「你殺過兩個男人?」
「還有沙拉!芒果酥酪沙拉和秋葵酥酪沙拉和清淡的新鮮的黃艱沙拉。甜食嘛,要杏仁乳米糖和牛奶乳米糖和棕櫚粗糖煎餅和花生太妃糖和椰子軟奶糖和香草冰淇淋,上面有滾熱的厚厚的巧克力沙司。」
「什麼?」他驚叫起來。
「說來話長。」
這真讓人不解。我又陷入了迷惑之中。
「沒有靴子?」
「當然有人,」我答道,「永遠都有人。否則是誰在問問題呢?」「我以為會有別人。」
我得出的結論是自己瘋了。這令人傷心,但是真的。苦難喜歡同伴,瘋狂使它產生。
「兄弟,」他過於熱切的擁抱讓我氣喘吁吁,「我的心和你在一起,但我必須緊急提議我們到敝人的小船的另一半去。」
「什麼?」
「不是的。然後是肚子。」
「有牙膏嗎?」
我喘著氣醒了過來。有人!傳到我耳朵里的聲音既不是帶口音的風也不是動物在說話。那是另一個人!我的心狂跳起來,最後一次試圖把血液壓進我精疲力竭的身體。我的大腦做了最後一次努力,試圖保持清醒。
「我知道了。」
「不,不,我的兄弟!不要!我們並不是……」
「下一個冒犯是什麼?」
「你應該預先計劃好,你這個笨蛋!現在你沒有東西可賣了。」
「好吃嗎?」
我說:「理查德·帕克,出了什麼事?你瞎了嗎?」我邊說邊在他面前揮揮手。
「什麼?那兒有人嗎?」
"似乎有道理。」
「什麼?」理查德·帕克的聲音微弱地傳來。
「只是回聲吧,恐怕。」我聽見了,幾乎聽不清。
我對生命戀戀不捨。我有些輕度發狂。熱得要死。我力氣太小,已經站不住了。我的嘴唇乾硬開裂。我嘴巴發乾發白,外面有一層黏黏的唾液,舔上去是臭的,聞起來也臭。我的皮膚被晒傷了。我枯萎的肌肉很疼。我的四肢,尤其是雙腳,都腫了起來九*九*藏*書,每時每刻都在疼。我很餓,食物又沒有了。至於水,理查德·帕克喝得太多,我的飲水量已經縮減到每天五勺。但是,和我將要忍受的精神折磨相比,這點肉體上的痛苦算不了什麼。我要把失明的那一天作為極度痛苦的開始。我無法精確地告訴你這是在旅途中的什麼時候發生的。我說過,時間已經變得無關緊要。一定是在第一百天和第二百天之間的什麼時候。我肯定自己再活不過一天了。
「不,是我!」
「那麼,談談靴子吧?」
「你在哪兒?」他問。
「你是什麼意思,別人?你知道自己在哪兒嗎?如果你不喜歡這一陣子幻想,可以另選一陣子。可以選擇的幻想多著呢。」
沉默。
「你把香煙吃了?」
「雜碎?這聽上去好多了。什麼是雜碎?」
「好吧,讓我來說清楚你顯然看不見的東西:你有那個名聲。那麼,你殺過人嗎?」
「什麼顏色?」
「腦子奶酥!」
「但是你沒有香蕉?」
「不,我沒有。你什麼食物都沒有嗎?什麼都沒有?」
我仔細看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和其他任何一天沒有什麼不同。也許內眼角多了一些分泌物,但這並不引人注目,肯定沒有他的整體形象引人注目。苦難已經使我們瘦得皮包骨頭。
「那是一瞬間的事。是當時的情況造成的。」
「是個好主意。」
突然我明白了。
「太好吃了。」
「榛子!你有一個榛子?請問我可以吃一口嗎?求你了。只要一小口。我餓死了。」
「是同時嗎?」
「我要吃……」
「我在太平洋中央的救生艇上要一隻靴子有什麼用?你以為我業餘時間去遠足嗎?」
「這是明擺著的事實。」
「這是一隻皮靴。」
他停止了划槳。「多美的故事啊!」
「有人嗎?」聲音又傳來,沒有罷休。
那種。"
「對,一隻漂亮的皮靴。」
「殺過。」
沉默,沉重的沉默。
「什麼問題啊。」理查德·帕克答道。
「吃靴子?什麼主意啊。」
「這兒。你呢?」
「是的,有人!」
「給我!」
「不,我沒有。你沒有讀出咬舌音。」
我意識到,就在看著他的眼睛的時候,我知道答案是什麼了。我盯著他的眼睛看,好像自己是個眼科醫生,而他卻茫然地回視。只有一隻瞎了眼的野貓才不會對這樣的凝視作出任何反應。
「有幾成新?」
「從前有一根香蕉,它長大了。它長得又大,又結實,又黃又香。後來它掉到了地上,有人看見了,就把它吃了。」
「兩個。」
「但是就算我有東西賣,我能用它來換什麼呢?你有什麼我想要的東西?」
「我還有一部分沒講。」
「我忍不住了。」
「我必須得承認——我必須得承認——聽上去很誘人!」
我聽見船槳伸進水裡的嘩嘩聲。我伸手去拿從沉沒的小筏子撈上來的一支船槳。槳太沉了。我用手摸索著,找到了最近的槳架。我把船槳套進去,抓住漿柄划起來。我沒有力氣,但卻儘力地划。
「可能是和你同樣的原因吧。糟糕的衛生狀況作用於山窮水盡、忍飢挨餓的身體的結果。」
「我想也是。我聽說動物的嗜好是後天養成的。那麼你為什麼要殺死他們呢?」
「我的名字我用最後一口氣對著四周叫道,」叫派西尼·莫利托·帕特爾。「回聲怎麼能造出名字來呢?」你聽見我說話嗎?我是派西尼·莫利托·帕特爾,大家都叫我派!"
「不是他們死就是我死。」
「吃這些點心的時候,我要喝裝滿一個十升玻璃杯的新鮮、潔凈、清涼的冰read•99csw•com水和咖啡。」
「你不回答問題嗎,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
第二天,我開始感到雙眼刺癢。我揉了又揉,癢卻沒有停止。相反:我感覺更糟了,和理查德·帕克不一樣,我的眼睛開始流膿。接著黑暗降臨了,眨眼也沒有用。開始的時候,就在我面前,每樣東西的中心都有一個黑點。一小點變成了一大片,延伸到我的視野邊緣。第二天早上,我能看到的太陽成了左眼上方的一線光亮,像一扇開得太高的窗戶。到了中午,一切變得一片漆黑。
「酸面薄煎餅通常是用吃剩下的麵糊做的,但是很少有用燒剩下的菜做成的東西如此令人難以忘懷。」
「是什麼?」
「你會吃動物身上的任何東西嗎,最後剩下的東西?」
「他們如何?」
那個聲音又回來了。「我們說說食物吧……」
"有一根鞋帶,幾個孔眼和一個鞋舌。有一個鞋墊。普通的
「別吃椰子山藥肉汁咖喱了,為什麼不吃撒了芥末沙司的煮牛舌呢?」
當你獨自一人處在大腦垂死時的黑暗中時,你聽見的東西令人驚訝。一個沒有形狀也沒有顏色的聲音聽上去很奇怪。眼睛瞎了,聽到的聲音就和以前不一樣。
「你吃過酸面薄煎餅嗎?」
「你他媽的心是和我在一起!」他說, 「還有你的肝和你的肉!」
「這些榛子又大又重又香,」我接著說,「樹枝垂了下來,被累累的榛子果壓彎了。那棵樹上一定有三百多棵榛子。」
我們都崩潰了。他在嗚咽,我在抽泣。這太讓人受不了,真的太讓人受不了了。
「噢,這讓我的脊柱都在打顫。殺過幾個?」
「氣味如何?」
「你這個怪物!我敢打賭你一定覺得挺好玩。你一定覺得他們的喊叫和掙扎很有趣。」
「你吃香煙?為什麼不能吃靴子?」
「一個人,我會讓你知道的。」
「穿舊了。皮子又軟又柔韌,手感很好。」
「對不起。我為自己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道歉。我是個沒用的人。」他突然說。
「那就不給你靴子了。」
「是嗎?」
和……"
我能感到他從油布上滾到中間的坐板上,不幸地把一隻腳放到了船板上。
我笑起來。我知道了。我聽到的聲音不是幻覺。我沒有發瘋。
「什麼?你想要我不看一眼就買你的東西嗎?」
太平洋可不是划船的合適地方,尤其是當划船的身體虛弱,雙目失明,他們的救生艇體積龐大,難以操作,而風又不配合的時悸。他靠我近了,乂離我遠了。他在我左邊,又到了我右邊。他在我前面,又到了我後面。但最後我們終於到了一起。我們的船相碰時發出的聲音甚至比海龜撞上來的聲音還要甜美。他扔給我一根纜繩,我把他的船繫到了我的船上。我張開雙臂去擁抱他也被他擁抱。我的眼裡閃著淚花,但臉上卻在微笑。儘管我瞎了,卻彷彿能看見他就在我面前,栩栩如生。
「詞句不含卡路里。」
「聽上去非常好。」
「雜碎是用小牛的胰臟做的。」
「有道理嗎?」
「你是什麼意思?你是世界上最可貴、最了不起的人。來吧,我的兄弟,讓我們到一起來,盡情地享受對方的陪伴吧!」
沉默。
「肚子?你已經把這頭可憐動物的舌頭給吃了,現在你還想吃它的胃?」
沉默。
是單獨一人了。我聽見爪子抓在船底的非常輕微的喀嚓聲,和一副眼鏡掉在地上的聲音一樣輕,緊接著我就聽見我親愛的兄弟在我面前尖叫起來,我從沒有聽見過任何人像這樣尖叫過。他松
「不好吃。我沒法吃下去。」
「不九*九*藏*書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我還沒說完呢。和米飯一起吃的,我要加香料的羅望子濃味肉湯和小洋蔥濃味肉湯和……」
「因此?」
「我也瞎了!」
我有了一個主意。
沒有回答。
「當然。你看不見這個事實嗎?」
嘿。一陣子。榛—子。榛子不是很好嗎?
這些噁心的瀆聖的食譜是從哪兒來的?我已經如此神智不清,竟想要吃母牛和她的小牛犢了嗎?我是被什麼斜風給吹了?救生艇又漂回那堆漂浮的垃圾了嗎?
「碎肉玉米炸餅和香腸!我要吃滿滿一大盤!」
「這是個關於食物的故事。」
「故事有什麼用?我餓。」
「畫餅充饑嘛。」
「你把這種需要表達得很簡潔,毫無道德感。但是現在後悔嗎?」
我很可憐理查德·帕克。我們的末日就要到了。
那幾句話又傳來了:「有人嗎?」
「沒有。一隻猩猩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我的兄弟,我吃香煙的時候是獨自一人在太平洋中央的一隻救生艇上。」
「為什麼你有口音?」
「為什麼?」
「我瞎了。我的眼睛除了黑暗什麼也看不見。我徒勞地眨著眼睛。在過去兩天里,如果我能相信皮膚可以測出時間的話。它只能告訴我是白天還是黑夜。」
「本能,那叫本能。還是回答問題吧,現在後悔嗎?」
「你說話的時候好像你的舌頭是一把鋸子而英語單詞是用木頭做的。你有法國口音。」
"我就要說到了。我還要西谷米蔬菜和奶油咖喱蔬菜和土豆瑪沙拉和捲心菜豆粉油圈和馬沙拉米粉烙餅和辛辣的香料湯
「沒有。」
是理查德·帕克在對我說話!這個食肉的流氓!我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他卻選在我們死去之前一小時說起話來。我的地位得到了提高,能夠與一隻老虎友好交談。我心裏立即充滿了一種常見的好奇,就是那種讓電影明星受折磨的影迷的好奇。
「你應該把它們留著賣。」
「這真讓我傷心。」
「對。是這樣。」
「等一下。還有塞了餡的茄子干咖喱和挪子山藥肉汁咖喱和黑綠豆米餅和酥酪豆粉油圈和豆粉米粉煮蔬菜和……」
「我說了印度酸辣醬嗎?椰子酸辣嗇和薄荷酸辣醬和腌綠辣椒酸辣醬和醋栗酸辣醬,當然,所有這些都要配上平常吃的印度式面苞、印度炸圓麵包片和蔬菜泥。」
「對。」
但是有什麼東西在咬我。我說不出是什麼。不管是什麼,它在妨礙我的垂死過程。
「你在哪裡?」我問。
「怎麼?回答我。」
我受不了了。我要瘋了。
「我也沒法吃下靴子。」
「那就是沒人了,是嗎?」
「為什麼?」
「我沒有口音。有口音的是你。」
我幾乎聽不見他。
「我很好奇,告訴我——你吃過人嗎?」
停頓。
「謝謝。」
「但是你是怎麼會瞎的呢?」我咕噥道。
「聽上去……」
"會停止的!」
沉默。使人挨餓的沉默。
「用蘑菇做配菜,用文火燉,簡直太好吃了。」
「我不只是有一個榛子。我有一陣子榛子呢。」
「請回答我。出了什麼事?我瞎了,我們沒有食物也沒有水,但是我們相互擁有。這是件幸運的事。一件可貴的事。出了什麼事,我親愛的兄弟?」
我尖叫起來。
這就是理查德·帕克的可怕代價。他給了我一條命,我自己的命,但代價是取走一條命。他把肉從那個人的身體上撕下來,咬碎了他的骨頭。我的鼻子里充滿了血腥味。就在那一刻,我心裏的某種東西死了,再也沒有復活。
「我感到噁心。有什麼是你不吃的嗎?」
「對。」
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