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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

第4節

「媽,妳知道可能是誰乾的嗎?」
史子深深嘆口氣,像要緩和頭痛似地撫額。「為甚麼?我們家為甚麼會遇上這種事?」
刑警的語氣自信滿滿,悠人強忍著反問「那又怎樣?」的衝動。即使抓到兇手,判了死刑,父親也不可能復生。從明天起,就得面對身心備受煎熬的每一天,想到充滿絕望的暗淡未來,悠人便一陣暈眩。
「這樣啊。」高個子刑警說著,將塑料袋放回原處。
「那就好……」史子低語,話聲卻十分虛弱。此刻,她的心思想必不在錢包上頭。當然,悠人也一樣。
「看樣子,都沒可疑之處?」刑警再三確認,「那公文包呢?」
刑警連忙搖手,「不是的。有些細節需要你們協助確認,況且,對方不一定是兇手。總之,還請移步警署。」
史子無力地搖搖頭,「不過,你爸公司應該很多年輕人吧。」
「我好像忘了……」史子悄聲回答。
悠人腦中浮現一家四口上館子的畫面。結帳時,父親從西裝內袋瀟洒地拿出皮夾,變魔術般倏地抽出一張萬圓鈔。這麼一想,許久不曾全家聚餐了。
約三十分鐘后,悠人一行搭警車抵達日本橋署。雖然已是深夜,警署外仍聚集許多媒體的探訪車。原本悠人擔心會受這些人窮追猛問,下車后媒體卻沒衝上來,消息似乎尚未發布出去。
「還沒,歹徒仍在逃。目前還不清楚是甚麼人下的手,不排除是隨機搶劫。不僅日本橋署,我們也緊急動員鄰近所有警署,全力緝捕嫌犯,同時派出警視廳的機動搜查隊。你們途中看到不少巡邏車和警用機車吧?」
「騙人!」史子尖著嗓子,「不可能的。怎麼會這樣?為甚麼他會被殺?」
這不能當借口吧,但悠人忍住沒發牢騷。緊要關頭,母親總會出些小狀況。
那是個傳統和紋的眼鏡盒,悠人也是初次看到。
「不確定,只知是個年輕男子。所以,三位方便走一趟日本橋警署嗎?」
「是啊……」史子不好意思地應道。
接著,悠人一行被帶進同層樓的另一間房,門上標示著「談話室」。刑警先開口:
「沒錯,這是我丈夫的。」史子回道:「當初他說需要公文包,是我去百貨公九_九_藏_書司買的,所以很確定。」
「我帶你們過去。」
看來,那大概就是一小時前史子接到的電話。
聽到「解剖」,悠人重新體認到,這是一起重大刑案,而他們正是當事人。
「唔……我丈夫是被誰刺死的?」史子問:「抓到兇手了嗎?」
「沒關係,我身上還有些錢。」悠人瞄一眼裡程計價表,從位於目黑的家搭車趕往目的地,金額沒想象中多。不過,保險起見,他仍掏出皮夾確認,「應該夠吧。」
「在那種地方遇刺……」
確實如刑警所說,悠人只能默默點頭。
「很遺憾,」刑警開口:「送上救護車不久,青柳先生已無生命跡象。請節哀順變。」
「沒有。」悠人答道,遙香也搖著頭。
「接著,請家屬確認相關物品。」刑警高聲宣布后,朝三人招招手,示意他們走近會議桌。
「應該吧,只不過,恐怕已性命垂危。詳細狀況還是要等解剖報告出來。」
快抵達醫院時,後座的史子突然翻起皮包,窸窸窣窣地不知在找甚麼,連坐在副駕駛座的悠人也明顯感受到她的焦慮。
於是,史子拿起皮夾,一旁的悠人和遙香也湊上前端詳。這個黑色長皮夾顯然久經使用,大拇指常觸及的部位已磨出痕迹。
此時,刑警的胸前傳出手機振動聲。「抱歉,我接個電話。」刑警說著走出談話室。
「對。」刑警點頭,「今晚九點左右,您丈夫中刀倒在橋上,是橋頭派出所的執勤警察發現的。」
「老公……」史子跪著輕撫丈夫的面龐,不斷低喃:「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遙香則將臉埋在床緣,背部微微顫抖,嚶嚶啜泣。
司機聽到他們的對話,主動關切:「東西落在家裡嗎?」
「欸?」遙香一臉難以置信,悠人也忍不住咂嘴:「妳在幹嘛!」
「需不需要掉頭?」
「怎麼啦?」遙香問。
史子啜口茶,咕噥著:「是個年輕男子啊……」
只不過,悠人發現其中一張卡很奇怪。那是網咖的會員卡,明明家裡就有計算機,父親在公司也會用到,何必再去那種地方?但悠人沒說出口。
「三越百貨旁的那座嗎?」史子問。
約莫一小時后,read.99csw•com刑警終於露面。
「該不會沒帶錢包吧?」
現場的刑警個個欲言又止,於是,一名穿灰西裝、顯然是最資深的男子嚴肅地向悠人說:「我們有數不清的疑點,卻沒辦法問他。」
對方是日本橋署的刑警。
「眼鏡盒哪裡不對勁嗎?」史子忍不住發問,但對方只搖搖頭,回句:「不,沒甚麼。」
「我爸……我父親的遺體在哪裡?」悠人問刑警。
「我也不清楚,印象中他沒拍照的嗜好……」史子把相機歸位。
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集中到悠人身上,他承受著壓力開口:
「怎麼了嗎?」刑警問。
「這是我丈夫的沒錯。」史子應道。
刑警開口介紹三人的身分,大夥都只沉默地點頭致意。這應該是警方人員對被害者家屬的一種體貼吧。
刑警困惑地盯著記事本。雖然詳實寫下母子三人的回答,卻都無助於辦案。悠人心想,面對沒辦法提供線索的被害人家屬,刑警大概十分焦急吧。
史子激動地喊著,就要衝上前質問刑警,悠人抓住她的手臂,硬是擋下。史子雙腿一軟,癱跪在地,低低啜泣起來。
刑警點點頭,接著指向一旁的塑料袋,「公文包內的東西呢?」
刑警正色道:「我能理解。」
「不,我哪會曉得。啊啊,接下來該怎麼辦?你爸公司那邊會有所表示嗎?」
悠人低頭看著母親,「妳可以嗎?」
「問了也得不到答案。那個人身受重傷,陷入昏迷。」
「稍早曾向三位報告,我們找到一名可疑人物。」刑警解釋:「從對方的隨身皮夾里,發現青柳武明先生的駕照等證件,分析屬於青柳先生,便立即扣押。另外,在對方之前的藏身處搜到一個公文包。眼下放在桌上的,就是自皮夾及公文包內尋獲的物品。首先,要麻煩確認皮夾。因為裝在塑料袋內,觸摸是沒問題的,請拿近仔細檢視。」
「是的。」史子回答。
史子頷首,以手帕拭淚後站起。「嗯,我也有很多疑問。」
「會不會是工作需要,或出於個人興趣?」
※※※
刑警陸續詢問武明的出生年月日、家鄉、任職公司、經歷等個人數據,以及他平日的生活狀況與人際關係,包括是否曾https://read•99csw.com和友人反目、工作上或私下有沒有惹過麻煩等。然而,除了武明的經歷,母子三人其它都答不出。這當然是武明幾乎不向家人提起公事的緣故,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根本很少關心。
桌上擺著成排的透明塑料袋。悠人定睛一瞧,頓時明白那些是甚麼。
刑警繼續追問,史子卻無言以對。這恐怕是她第一次看到丈夫皮夾的內容物,更不用提悠人,即使對父親的皮夾有印象,他從不曉得裏面裝甚麼,也沒興趣知道。
「不,我沒見過那個眼鏡盒,應該是他自己去買的吧。」
「是兇手嗎?」史子問。
「我想是的。」
史子一聽,不禁掩嘴,「對,警察的確這麼說過。」
「沒辦法,出門時太匆忙。」
看樣子,史子擔心的是往後的收入來源。丈夫剛過世,妻子居然就在撥算盤,但悠人無法指摘母親。畢竟他腦海一隅也頗在意:母子三人這下要怎麼過活?家裡還能供自己上大學嗎?
望著他們交談,悠人腦海浮現一個疑惑。
刑警臉上浮現複雜的神情,似乎相當意外家屬竟沒被告知狀況。這一瞬間,悠人恍然大悟。
「歹徒應當沒跑遠,相信很快就會落網。」
「眼鏡盒也是您幫忙買的嗎?」
「呃,方便問一下嗎?」
史子一臉納悶,將相機遞到悠人和遙香面前。「你們看過這個嗎?」
青柳武明的遺容遠比想象中安詳,打高爾夫曬出的淺褐肌膚依舊,除了呼吸停止,看上去與熟睡沒太大分別,真要說哪裡不同,就是表情太過平靜,不像平日的他。在悠人的印象中,就算入睡,父親也總是一副沉思的模樣。
悠人不禁倒抽口氣。
「嗯。」
「為甚麼特地要我們來確認呢?不是抓到嫌犯了嗎?那傢伙怎麼說?難道他不承認殺害我爸,並搶走皮夾及公文包?」
刑警點點頭,指著其它的塑料袋。「能否再幫忙確認皮夾內的東西?若有缺少或任何不對勁的地方,請告訴我們。」
「如何?依青柳武明先生平常帶在身上的金額,這個數字合理嗎?不過,這樣的金額已夠大,應該不會帶更多錢在外頭走動吧?」
「當時,我丈夫還活著嗎?」
「抱歉,想請教一下。九-九-藏-書」忽然有人出聲。對方是一名高個男子,穿著暗色西裝,五官輪廓很深,眼神相當銳利。男子長臂一伸,取過其中一個塑料袋,袋內裝的是眼鏡與眼鏡盒。「這確實是您丈夫的東西嗎?」他直視著史子。
三人繞著醫院尋找側門時,一名拿著手電筒的矮胖男人走近問:「您是青柳太太嗎?」
史子取過裹在大塑料袋裡的深褐公文包。除了主要的一道拉鏈開口,還外加掀蓋,是可斜背的款式,但並未繫上背帶。
儘管已近深夜十一點,路上交通依舊繁忙,而且其中包括不少顯眼的警車。「看樣子是出事了。」司機出聲,悠人也不好當沒聽見,只好隨口應句:「嗯,大概吧。」
他們的對話僅止於此。關於武明的工作,悠人比史子更不在乎,他只曉得父親的公司是建築零件製造商,而且父親的職位頗高。
母子三人被帶到一間狹小的會客室。刑警詢問需要甚麼飲料,三人回說不用了,但幾分鐘后,女警仍送來日本茶。
史子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於是望向悠人。「走吧。」他說。
悠人轉移視線。並排的塑料袋裡,裝著文件、記事本、眼鏡盒、名片夾、筆、文庫本,全是初次見到,根本不可能提供警方線索。
「那麼,有沒有其它不見的東西?」
然而,悠人的目光仍不禁停在一台數位相機上。史子似乎也頗感困惑,伸手拿起。
「那個……我丈夫……」史子出聲:「我丈夫還好嗎?」
杵在一旁的遙香也放聲大哭,四周只聞兩人的哭聲。
「要我們和那個人面對面嗎?」史子有些激動,語氣透露內心的倉皇:「跟那個殺害我丈夫的兇手……」
「是爸的……」遙香囁嚅著。
或許是出於對家屬的體諒,刑警留下他們三人,獨自離開病房。面對著父親的遺體,悠人有點手足無措,即使腦子曉得該悲傷,情緒卻跟不上。他冷眼望著哭泣的母親與妹妹,暗想:妳們不是老在背後講爸的壞話嗎?
皮夾內的現金、駕照、各種卡、挂號證與一些收據,分別以塑料袋封裝。連現金也細分成鈔票與零錢,總額是十一萬四千八百五十圓,就記錄在袋子上。
「抱歉,久等了。三位請隨我來。」
「咦,該從哪九九藏書邊進去?」史子東張西望。
悠人又忍不住咂嘴,「搞甚麼,振作一點好不好!」
此時,伴隨著敲門聲,病房門打開,方才那刑警探進頭:「抱歉,有些事想請教你們。現下方便嗎?」
驀地,胸口湧起強烈的憤怒。那個身分未明的兇犯,為何要對別人下這種毒手?
刑警帶他們到一間會議室。只見數名男性圍著中央的大會議桌而站,有的一身西裝,有的穿著制服,個個神情凝重,加上緊張的氣氛,悠人嚇得雙腿僵直,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媽,剛剛電話里,對方有沒有交代走夜間用的側門?」遙香問。
不久,計程車抵達醫院,三人在大門前下車,玻璃門卻文風不動,門內一片漆黑。
「怎麼會?」悠人納悶道。
警署外觀是標準的辦公大樓,顯得相當利落都會,但走進裡頭,氣氛立刻一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面的大階梯,精雕細琢的扶手散發出穩重的氛圍,接待櫃檯也以古意盎然的大理石材質打造,而天花板垂吊的照明顯然歷史悠久。據刑警說,當初改建時,許多人捨不得舊建築的傳統之美毀於一旦,才特意留下部份內裝。
男人關掉手電筒,出示警徽。「我是來接你們的。」
「媽,走了。遙香也是,妳們在這邊哭也沒用啊。」悠人拉起史子,瞥見三人的影子落在地面,才終於湧上些許真實感。
身旁的遙香兩手捂住嘴,瞪大雙眼,僵在原地。
「妳知道可能是誰嗎?」悠人問。
刑警吐出的苦澀話語,聽在悠人耳中卻像別人家的事。一方面是難以接受事實,一方面又覺得不出所料,兩種思緒在腦海交錯。
面對刑警的疑問,史子偏著頭回答:「差不多是這個數字……錢的部份一向由我丈夫全權處理,其實我不是很確定……」
「您曉得日本橋嗎?不是地名,而是那座架在日本橋川上的橋。」
返回談話室的刑警,神情益發嚴肅。「接到重要通知,已找到可疑人物。」
「不,不是的,青柳先生是在別處遇刺,然後負傷走上日本橋,嗯,刀子仍留在胸口。警察注意到情況不對勁,立刻叫救護車將他送往醫院。同行的警察從他隨身的手機查到儲存為『住家』的電話號碼,便試著聯絡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