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難為你了。」紃走近。

「刑警昨天提過，我爸的手機通聯紀錄顯示他曾撥電話去修文館。」

祖母與伯父等親友安慰著史子，遙香待在一旁。於是，悠人在同一桌坐下。

「最近和你父親處得如何？有沒有好好交談？」

「不用擔心，沒事，我已有所覺悟。再怎麼說，人死不能復生。」

黑澤十分氣憤，似乎是真心替他感到不甘。悠人深深覺得有朋友真好。

史子雙手按著太陽穴，像在忍耐頭痛。

「不知道，警方都不告訴我們。」

「我不是說過，那方面我們不清楚，麻煩去問公司的人。」史子高聲道。

※※※

「這樣啊……」紃點點頭，注視著悠人。那銳利依舊的眼神散發著無聲的壓力，像在告誡悠人「可別想瞞過我的眼睛」。

史子與遙香似乎也有相同的心情。等待火化結束之際，母女倆平靜地與親戚對話。史子依舊不時泛淚，交談時卻間或有了笑容。

「嗯，你以前不是常說很少見到父親？」

「沒有。我強調過很多遍，我真的不清楚他工作上的事。」

第二天也是一早就忙碌不已。除了公司社長等重要幹部來上香，弔唁賓客也足足比昨晚多一倍。悠人高中的班導真田也現身，併為他加油打氣。連一些平常沒交情的鄰居都來致意，悠人原想著他們只是露個臉，卻被對方送上的鼓勵話語溫暖了心。

小竹領著一群同事近前打招呼。每個人都十分感念青柳武明的照顧，一名叫山岡的員工甚至表示：「要不是有幸成為青柳總部長的下屬，我可能早就辭掉這份工作。」

「老師……今天謝謝您抽空前來。」悠人朝中學時代的恩師行一禮。

https://read.99csw.com悠人頓時陷入沉默，因為實在很難回答。此外，他也納悶紃怎麼突然問起這種事。

紃這番強硬的發言，聽在悠人耳里並非場面話。早在游泳社時期，這位顧問就是社員最可靠的奧援。

「我爸怎會打去講這種事……」

「好，我們馬上離開。不過，請您明白，我們只是希望家屬也能知道真相。」他朝另一名男子使個眼色，兩人隨即離去。

遙香想再看一下祭壇，悠人陪她前往。微暗的靈堂深處擺著棺木，前方的螺旋狀線香青煙裊裊。

家人與親屬一路送棺木至火葬場。看著棺木推進火化爐，悠人胸口的積鬱彷佛一掃而空，自己終於能接受父親去世的事實，也再度意識到非振作不可。

「那個男的呢？仍昏迷中嗎？」

社員離去后，紃對悠人說：「方便聊聊嗎？」悠人答應了，內心卻莫名不安。

目送親戚們離開后，母子三人準備回家。然而，必須處理的事依然堆積如山。首先得布置家中祭壇，所需的用具葬儀社的人稍後會送到住所。

「是杉野通知我的。我相當震驚，實在太遺憾了。不過，不能意志消沉喔，你有我們當靠山，需要幫忙儘管開口，我們會儘力的。」

不久，親戚和武明公司的人陸續到場幫忙。聽著大人之間的對話，悠人才曉得決定弔唁者的上香順序也是件大工程。

杉野率先衝上前，神情似乎多了幾分成熟。

此外，中學時代的朋友也趕來上香，主要是以往游泳社的夥伴，隊伍後方可見游泳社顧問紃的身影。少年白的他依舊剃著約兩公分長的小平頭，精壯的體格與悠人他們畢業時沒兩樣。

九-九-藏-書「也對。你父親已逝世，該考慮的是你的將來。我只是想讓你曉得，父親曾這麼擔心你。不過，或許是我多管閑事。」

「沒錯，我們才在講，怎麼是阿青的爸爸遇害，世上明明有一堆死不足惜的老頭子。」

「是喔？」

「搞甚麼，那跟爸有何關係？」

傍晚，小竹回來后，立刻明快地分配下屬負責接待處及收受奠儀等事宜。至於史子，則都聽從葬儀社人員的指示行動。悠人看在眼底，突然憶起在某本書上看過，所謂的葬禮，其實是為了讓死者家屬忙到沒時間悲傷而存在。

守靈儀式傍晚六點開始，在僧侶的誦經聲中，前來弔唁的賓客排隊等候上香。

「您丈夫從未提及嗎？」帶著相機的男子開口。

「是嘛。現下情況怎樣，那傢伙可能恢復意識嗎？」

「真的沒發生嚴重的衝突。」悠人苦笑著搖頭，「我們處不好不是一、兩天的事，話雖如此，也沒特別值得一提的問題。硬要說，大概就是他不滿意我的成績，而我也被訓得不太痛快，差不多是這種程度。」

光會說漂亮話──悠人差點脫口而出，仍勉強咽下。他內心也隱約覺得，或許真是如此。

悠人倒抽口氣，憤怒得想破口大罵，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他開門探看，發現兩名年輕男子正與史子對話，其中一人胸前掛著相機。

「你父親在煩惱，最近和你的關係不是很好。」

「悠人，往後會很辛苦，可是你一定要撐過去，明白嗎？我們都會儘力幫忙。」伯父朝悠人的杯里倒果汁，「你在擔心將來的事吧？放心，我們一定會想辦法。」

收拾行李時，悠人聽到走廊的話聲。史子不曉得在和誰九九藏書交談。

悠人走進正舉行守靈餞別宴的和室。十坪大的空間里，整齊排列著餐桌，親戚與「金關金屬」的人邊吃壽司邊喝啤酒。

「謝謝老師。」悠人再度道謝。

聽起來，伯父指的是升大學一事，悠人立刻鄭重低頭道謝：「有勞您費心。」

除了就讀同一所高中的杉野，悠人與中學游泳社的夥伴許久未見。同梯的社員共十人，今天幾乎全員到齊。悠人很想和大夥敘敘舊，但今晚顯然不適合。於是，他送一行人到玄關。

話雖如此，談妥后，葬儀社人員行動之利落，只能以專業形容。一切依流程順利進行，悠人和媽媽、妹妹換好服裝要前往殯儀館時，已準備入殮。母子三人再次看到武明的遺體，發現打點得非常仔細，完全看不出解剖的痕迹，甚至比之前在醫院認屍時見到的臉色好得多。

悠人一問，史子長嘆口氣，回道：「那些人簡直莫名其妙，跑來問我曉不曉得你爸的公司為隱匿工廠的意外，開除那個刺殺你爸的男子，還說他留下後遺症之類的。」

祭單上的遺照里，一身高爾夫裝束的青柳武明面帶微笑。這是母子三人商量后挑選的，上頭的青柳武明好像特別開心。不過，青柳武明其實並不熱中打高爾夫球。

「你父親只說下次再詳談，就掛斷電話，之後便沒下文。這樣反倒讓我很在意，擔心你們父子產生摩擦。噯，青柳，到底怎麼啦？雖然已不能改變甚麼，但講來聽聽吧？」

前來弔唁的賓客中，包括杉野達也等幾個悠人的同學。之前，悠人曾傳簡訊告訴杉野及班導真田父親守靈儀式的時間。同學經過面前時，悠人由衷向他們行禮致意。

「我爸當時在國立九_九_藏_書的工廠上班，一忙就沒辦法回家……」

「發生甚麼事？」

「別這麼說，謝謝您特地告訴我。」

「怎能這麼講……你們突然冒出來我很困擾，總之請回吧，不然我要叫警察了。」

「前幾天，你父親打電話到學校找我，說想談關於你的事。」

「那麼，聽到我們剛剛的話，您有何感想？仍一味憎恨兇手嗎？」

紃點點頭，「原來你知道，今天日本橋署的刑警也到學校來問話。」

撿完骨，一行人回到殯儀館，處理作七和除靈儀式。告一段落後，史子再度向眾人致謝，並表示：「今後，我們三人將攜手活下去。我會負起責任，將兩個孩子拉拔長大，請多多關照。」見母親神情堅毅，甚至顯得非常可靠，悠人不禁心想：原來守靈與葬禮不單提供家屬宣洩悲傷的出口，還能讓人變得堅強。

兩人走到大廳角落的長椅旁，並肩坐下。

「所以，我才問你最近的情況呀。你們會聊天嗎？」

「原本認為守靈啊葬禮的肯定很累，想到就煩。真沒料到，大家都這麼關心我們，學校朋友也來不少。」遙香望著武明的遺照，「還有，聽見公司的人對爸爸的評價實在太好了，他們似乎相當尊敬爸爸。」

驀地，那道視線減弱。

由於遺體比預期早送還家屬，這天青柳家一大早就忙成一團。雖然小竹居中聯絡的葬儀社人員趕來，但史子根本拿不定主意，加上原本從旁協助的小竹不到中午就離開，說是有刑警造訪國立的工廠，必須去處理，所以後續環節全由戴眼鏡、一臉狡猾的葬儀社人員講了算。悠人不清楚行情，可是在一旁聽著，也覺得葬儀社暗中提高不少費用。

「阿青，你還好吧rｅad•９９csｗ.ｃｏｍ？有沒有正常吃飯？」

史子致詞后，便要出殯。悠人捧著父親的遺照走在棺木前方，伯父他們則負責抬棺。

「怎麼？」

「我分辨得出哪些是場面話。」遙香瞪悠人一眼。「要是常跟爸聊聊就好了，爸肯定有許多我們不曉得的優點。」

上香告一段落，由史子致詞后，守靈儀式便結束。隔壁房內備有酒水與簡單的餐點，親戚及「金關金屬」的人紛紛轉移陣地。悠人打算穿越走廊過去時，忽然停下腳步。紃與游泳社的夥伴聚在一塊等著向他打招呼，杉野也是其中一員。

「我沒想過要報仇，只希望他給個交代，講清楚為甚麼殺我爸。像現在不明不白的，我實在難以釋懷。」

「這種場合怎麼可能講爸的壞話。」

不久，弔唁賓客逐漸散去，最後只剩母子三人。他們預定今晚留下守靈，已備妥換洗衣物。

杉野顯然是指嫌犯八島。

悠人暗想，某種意義上，父親的推測十分正確，級任導師怎麼可能體會我的心情。

「啊，對了……」

不安的漩渦在他的胸中逐漸成形。

「你父親似乎認為，比起你高中或中學的導師，我反而是最了解你的人，才想跟我商量。嗯，承蒙你父親看得起。」

「大概吧，警方甚麼都沒說。」

其它游泳社的夥伴也圍過來，紛紛送上安慰。「真的很感謝你們。」悠人再次道謝。

「交談啊……」

「那我先告辭，你撐著點。」紃拍拍悠人的肩膀，便步出玄關。

名叫黑澤的夥伴皺起眉，「真是氣人。那兇手還沒清醒？雖然他活該被車撞，但也不能讓他死得這麼痛快，這樣教我們怎麼報仇啊。」

「他們的意思是，會不會是你爸下的指示，導致對方懷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