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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

第19節

「邊長十公分的正方形和紙,這是個重要線索。」加賀步下水天宮出口的階梯,「青柳先生的公司在新宿,要買和紙,很可能直接在鄰近的百貨公司選購,多逛幾家應該就找得到。」
「可能性不是零,只不過,你忘記一個重點。」
「好的,請。」
加賀點點頭,「了解,感謝妳們的協助。」
「恭哥,我知道一家賣和紙的店,就在這附近。」
「果真如此,表示當初展開巡訪參拜時,他並未使用紙鶴。那為甚麼突然想到要用紙鶴?」
「錯不了,是當時的那種紙鶴。」
不久,女店員偕同一名較年長的女士返回。
「青柳太太,」加賀接著道:「身為被害人的家屬,您想必對案情仍有滿腹疑問吧?您真的認為案子已落幕?真的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兩人檢視著抽屜,目標是剩餘的「和紙十色」。倘若在水天宮打探到的消息無誤,青柳武明前後只用掉六百張色紙,剩下的應該收藏在某處。
加賀驀地停步。
「你好,我們又來打擾了。」加賀開口打招呼,松宮也微微點頭致意。
「這個假設應該八九不離十。只不過,青柳先生為何突然虔誠地求神拜佛,此一謎團依舊沒解開……」加賀似乎仍難以釋懷。
這件案子還沒結束,事情根本沒解決──松宮重新體認到這點。
「悠人,怎能這麼講話!」史子斥責道。
「那些紙鶴都不在了吧?」
史子搖頭,「沒有,他很少把工作帶回家。想看書或寫東西,通常都在客廳。」
買完「和紙十色」,兩人走回水天宮,途中經過寶田惠比壽神社。
「啊啊,這個最像,就是用這種紙折的。」
「二位今天有何貴幹?」史子垂著眼問。
「瞧,說穿了,這不就是樁平凡無奇的案件?那叫甚麼來著,『隱匿職災』嗎?我爸幹了那樣的卑鄙事,受害的男子便衝動刺殺他,不過如此吧?平常這種程度的案子根本沒啥好大驚小怪的,偏偏我爸挑了那麼顯眼的死法,導致媒體一窩蜂報導,害警方沒辦法隨便結案,對不對?」
「是嗎?」悠人興趣缺缺地喝一口可樂,「隨便吧,不過橫豎要被殺,真希望他能挑個不會給人添麻煩的死法。」
水天宮的正門只開到下午五點,但夜間出入口則開放至夜間七點。據這名社務所的工作人員表示,頭一回發現紙鶴的那晚,他照例在關閉夜間出入口前,巡邏神社境內最後一次,卻發現一大串紙鶴擺在香油錢箱上。
「悠人!」史子厲聲喝止。或許多少有了效果,悠人綳起臉,抓著可樂走出客廳,隨即傳來衝上樓的腳步聲。
松宮與加賀互望一眼。剛才那家文具店並未販賣read•99csw.com邊長十公分、和紙紙質的色紙,再者,一般摺紙用的色紙幾乎都是邊長十五公分的尺寸。
「這就是癥結所在,為何每個月都要換色?」
「唔……應該是這半年才開始的吧。」
松宮按下門鈴,對講機傳來青柳史子的話聲。松宮報上姓名后,對方顯然有些無措,但仍開門讓他們進去。
「嗯,有整串綠的、青的、紫的,每次只有一種顏色,每串都剛好一百隻。」
「日本橋的中央一帶豎有裝飾燈柱,造形是一對長著翅膀的麒麟。青柳先生倚著台座直到氣力盡失,警察是上前詢問才發覺不對勁。你應該已聽說,那裡和他遇刺的地點有段距離。目前我們仍不清楚,青柳先生為何要硬撐著走到麒麟像下。」
加賀重複方才的問題,女士一聽,緩緩點頭。
「妳回來啦,這兩位是刑警。」史子說。
「對了。」加賀開口:「您丈夫有沒有類似書房的個人空間?」
松宮強忍著揍悠人那蒼白臉頰一拳的衝動。
「抱歉。」史子向松宮及加賀道歉,「因為父親的事情,那孩子受到不少責難……」
「抱歉。」史子回道:「我想不起來。」
悠人臭著臉,下巴一揚便走進廚房。伴隨一陣冰箱的開關聲響,悠人拿著一瓶可樂走出,轉開瓶蓋便直接喝起來。而後,他看著松宮和加賀說:「噯,你們還在查甚麼鬼啊?」
「甚麼?」
「不好意思……」又是史子代為道歉。
女店員微笑著拿出一款名為「和紙十色」的商品,包裝上註明是「手抄紙」,共一百張。尺寸為邊長十公分的正方形,依粉紅、正紅、橘、褐、黃、綠、水藍、青、紫、淺紫的順序各十張,一包定價含稅一千零五十圓。
男工作人員拿起一隻以和紙折成的紙鶴,那是松宮的傑作。
松宮與加賀向他道謝后,步出社務所。即使是平日上午,水天宮境內依然人潮眾多。
「話是沒錯,但……」史子低下頭,摩挲著雙手。
正殿籠罩著莊嚴的氣氛,稍前方有座洗手亭。聽加賀說,正式流程中,參拜者必須先在此洗手漱口,以示潔凈身心。
「還不能斷言,我需要確切的證據,證明擺紙鶴在香油錢箱上的就是青柳先生。」
「呃,不是早就結案?那個叫八島的嫌犯都死了,你們還要調查甚麼?」
焦急的兩人只想早一刻抵達,所以即使是短程,還是選擇搭計程車。不過,在出發前,得先處理沒用到的色紙。此時,一名婦女牽著小孩走下水天宮的階梯,他們上前解釋原委后,對方答應接收剩餘的色紙。見對方興高采烈的模樣,他倆也心頭一暖。
「恕我更正。你父九*九*藏*書親是在醫院斷氣的,並不是橋上。而且,他倚著麒麟像的台座,沒癱在橋中央。」
「……這倒是。」
「那麼這位先生呢?是否曾到貴店消費?」加賀拿出青柳武明的照片。
依加賀判斷,青柳武明固定參拜七褔神的事,還不宜對家屬公開。既然青柳一直隱瞞家人,一定有其原因。
「那倒不一定,每個月都不太一樣。」
兩人踏出青柳家,走沒幾步,松宮回望宅邸。「怎麼?」加賀問。
「總之,先用最原始的辦案方法,去問問青柳家的人吧。」加賀說著,步向水天宮出口。
「紙的問題啊。修平,換成你會怎麼做?假使想折千羽鶴,要上哪買紙?」
「中原香織懷孕剛滿三個月,但青柳先生固定參拜七褔神,是在更早的時候。」
「無論被害人是哪種死法,我們都一視同仁。」
「還是會固定在星期幾呢?比方,都是六、日才出現?」
「多跑一趟是指?」
「聽說兩位想了解關於摺紙的事?」女士問道。
「有誰曾撞見那個拿紙鶴過來的人嗎?」
「怎麼?還好嗎?」
「我想確實有那樣的客人,因為在敝店一次購買大量商品的顧客不在少數。」
「這下可以認定青柳先生的目標是水天宮了吧。」
「其實,我們收到一個有點奇怪的消息。」加賀開口,「您丈夫似乎提過身邊有人快生孩子了。關於這點,您有沒有想到甚麼?」
「這裏不錯。」加賀在一間家庭餐廳前停步。
「沒事的。」加賀出聲緩頰,接著望向悠人。「刑警跟普通上班族一樣,上面下指示,我們只能聽命行事。」
「我想應該是平日吧,因為多半在參拜民眾較少的日子出現。」
「那大約是半年前的事,對吧?」加賀冷靜地確認。
※※※
「還是,您丈夫有沒有提過類似的話題?像是覺得誰家該添個小寶寶了,或親友中哪對夫妻一直苦於生不出孩子。」
松宮與加賀一聽,互相點點頭。
「沒特別的原因吧,大概只是一時興起。」
「客人第一次光顧時,『和紙十色』的存量不夠,我們便請他一周后再來取貨。」
「賣和紙的店……」松宮低喃著,忽然靈光一閃。他不禁「啊」一聲,差點踏空。
青柳家外頭已不見那些行跡可疑的媒體,電視新聞節目也幾乎不再報導日本橋命案的後續。由於八島冬樹身亡,大眾輿論瀰漫著此案已落幕的氣氛。電視台大概也認為,隱匿職災這類不算罪大惡極的議題,很難繼續吸引觀眾。
「是的,整串都是黃色的紙鶴。每個月出現的紙鶴顏色都不同。」
「我不太清楚。」史子偏著頭思索,「親戚中沒那https://read.99csw.com方面的消息,周遭朋友的女兒也沒懷孕……唔,沒聽說耶。」
兩人離開神社,在附近邊繞邊找,途中發現一家文具店。詢問后,老闆拿出各式各樣的色紙,有一百張全一色的,也有多色組合的,而且不同產品的紙質與尺寸各異。兩人買下代表性的幾款后,走出店門。
「隨便都買得到吧,便利商店也有賣摺紙用的色紙。」
史子一臉疑惑,「……生孩子嗎?」
「無聊?」這個詞松宮聽來尤其刺耳,「怎麼個無聊法?」
「哼,是嗎?不過你們也真倒霉,居然被派來查這麼無聊的案件。」
「甚麼是目前的推論?」加賀反問。「那不過是項目小組根據搜查資料編纂而成的腳本,符不符合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事實。」
加賀沒立刻回復,而是說聲「我不客氣嘍」,便拿起面前的茶碗,慢吞吞地喝口茶,長長吁口氣。
加賀推測,他可能是託付給某座神社代為焚燒。通常神社會替參拜民眾處理祈願圓滿,或持有滿一年的護身符、紙符,這就是所謂的代燒儀式,其中不乏帶著千羽鶴請求社方焚燒的例子。於是,松宮與加賀這天一早就展開七褔神的巡訪參拜,到水天宮之前,先去小網神社,但那邊不曾有人委託處理紙鶴,而且社方原本就沒代燒的服務。
「沒甚麼。」松宮搖搖頭,便邁開腳步。
加賀倏地睜大雙眼,指著松宮,點點頭說:「去瞧瞧!」
「是嘛?要是我爸死在沒甚麼話題性的地點,肯定不會是現下這番情況。聽說他是癱死在橋中央?真招搖。」悠人緩緩晃著可樂瓶。
那家和紙專賣店位於日本橋本町三丁目,面對昭和大道的一整棟辦公大樓全是公司行號,唯有一樓是和紙店面。走進玻璃大門,右側是展示用的手工抄紙區,牆上掛著和紙製作過程的說明板。據店家介紹,二樓是特別展示室與史料館,還規劃了一區藝廊。
見加賀戴上手套站起身,松宮也跟著從口袋取出手套。
「這樣啊。嗯,不要緊,其實我們也不確定跟案件有沒有關係,只是想確認一下。」
於是,松宮請教一旁的女店員。
「不過尺寸不一樣,要再小一點。我看看,嗯,約莫這麼大隻吧。」他捻起一隻小紙鶴,那是以邊長十公分的正方形色紙折成的。
「恐怕沒有,畢竟對方都刻意挑沒人時過來。但又不是做壞事,我也不明白為何要偷偷摸摸的。」男子苦笑。
望著他們,松宮突然想起一名女性。「莫非青柳先生是為中原香織前來參拜……」說到一半,他搖搖頭。「不,絕不可能。那表示青柳先生與八島私交甚篤,跟目前的推論矛盾。」
女店員顯然九九藏書頗為困惑,回句「請稍候」便快步離去。
「這附近?哪邊?」
「那麼,紙筆之類的文具都收在哪裡?」
寬廣的店內陳列著色彩繽紛的商品,不止純粹的和紙,還包括許多和紙製品。看來,要自行找出摺紙用的和紙不太容易。
返回水天宮后,兩人拿出以「和紙十色」折的紙鶴讓社務所的工作人員鑒定。他將黃色紙鶴放上手心,眯著眼仔細端詳。
正對主殿的左側有座狗媽媽與幼犬的銅像,四周圍著寫上十二干支的半球體。據傳撫摸自己生肖的半球就能招來福氣,但最有人氣的是幼犬的腦袋瓜,磨得發亮的頭頂閃著金色光芒。
「麒麟?」悠人皺起眉,似乎很詫異。
青柳武明巡訪參拜七褔神后,隨身攜帶的紙鶴下落,成為解謎的關鍵。
水天宮是以保佑安產聞名,那麼,青柳武明是為誰前來參拜?
「沒錯,就是這種。」松宮將「和紙十色」遞向加賀,「青柳先生應該是買了十包,再挑出同色的,一次用掉一百張。」
兩人折好數只,順便解決午餐后,離開餐廳直奔水天宮,回到社務所請方才的男工作人員鑒定。
那種狀況不難想象,一旦家人離奇死亡,無論經過多少年,都難逃外人的指指點點,松宮曾有切身經驗。
參拜民眾中有兩女一男的組合。其中一男一女年紀較長,另一名年輕女子則是下腹微凸,應該是懷孕的女兒與雙親吧,他們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神色。
兩人裝作沒看見女服務生鄙夷的視線,自顧自折著紙鶴。松宮上一次摺紙鶴,已是二十多年前,折法卻仍清晰印在腦海。
「是的,因為麻煩他多跑一趟,我印象很深。」
松宮渾身一熱。
然而,不出所料,兩人沒找到色紙。青柳武明似乎是在住家以外的地點摺紙鶴。
松宮重新端詳「和紙十色」,乍看是既薄又輕的一迭,很難想象一包竟有一百張。為方便一眼看見全部的顏色,設計成各色紙邊緣略微錯開。望著成排的繽紛色彩,松宮不禁覺得拿來摺紙有些可惜。
穿白襯衫搭開襟灰羊毛衫的男子點點頭。「大概一個月會出現一次吧,就擺在香油錢箱上,還附一個裝著一千圓鈔票的白信封。信封外註明是代為焚燒的費用。」
「沒特別的原因吧。永遠都用同一種顏色的色紙,難度反倒較高。」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松宮抱著紙袋問道。雖然是色紙,幾百張裝在同一袋也不輕。
「這樣嗎?」
年長女士的神情微變,眨眨眼,交互看著加賀與松宮。「嗯,這位先生來過店裡。要是記得沒錯,他當時買了十套『和紙十色』。」
「呃,是啊,因為已代燒掉。」男子語帶歉意。
隔天上午剛過十點,松宮與加賀來到水天宮的社務所九*九*藏*書
「青柳先生會不會是在巡訪參拜七褔神的路上,偶然發現這家和紙專賣店?」松宮開口。
「怎樣啦?」
但遙香無視兩人,一聲不吭地衝上樓。
史子一臉迷惑,努力搜索記憶,但似乎真的沒印象。
「那恭哥的意思是,青柳先生是要替中原香織祈褔嘍?」
加賀點點頭,接著亮出警徽,問女店員:「半年前左右,有沒有一次大量買下『和紙十色』的顧客?」
「黃色?」松宮與加賀互看一眼,「只有黃色的嗎?」
「啊……」加賀的話沒錯,松宮很氣自己的愚蠢。
面對正殿的右側是販賣處,陳列著各式各樣的護身符與祈褔品。
松宮遞出青柳武明的照片,販賣處的女工作人員偏著頭說:「好像見過,但不是很確定。」這也難怪,畢竟他們每天都要面對為數眾多的顧客。
「有人會一時興起,就辛苦地折一百隻紙鶴嗎?而且是每個月折一批。」
松宮與加賀結束查訪,向史子告辭。在玄關道別時,松宮感覺身後有人,回頭一看,門口站著一個大眼少女,是長女遙香。
「我們上次去的那間蕎麥麵店……是叫『紅梅庵』吧?那隔壁就是和紙專賣店。」
此時,玄關似乎有動靜,一陣腳步聲接近,客廳門旋即打開。衝進室內的悠人看到松宮與加賀,宛如被按下暫停鍵,愣在原地。看樣子,他沒注意到玄關多出兩雙陌生的鞋。
「方便借看一下嗎?」
和上次一樣,松宮與加賀被帶到客廳,兩人並肩坐下。雖然他們請史子不必招呼,她還是端出茶,使用的同樣是上回的茶碗。
「確定是紙鶴嗎?」松宮興奮地問。
「話雖如此,可是紙鶴全燒掉了,能怎麼辦?再者,目前已確定水天宮燒掉的紙鶴,與青柳先生帶去笠間稻荷神社的紙鶴特徵一致,只有顏色的差別。而那是他每個月都會換一種顏色的緣故。」
「好,去查查。」
「說是一大串,其實沒到千羽鶴那麼多。我試著數過,恰恰一百隻,是很漂亮的黃色紙鶴。」
加賀往前一步。「日期是固定的嗎?譬如,每月幾號就會出現。」
「終於能確定供奉紙鶴的是青柳先生。看來,他主要是想參拜這座神社。」松宮步出大門,再度眺望主殿。
「香油錢箱上的紙鶴,大概是何時出現的呢?」
「還用問嗎?當然是摺紙鶴。」
「在那邊。」史子指著牆邊的矮櫃,「都收在抽屜。」
「是的,您丈夫好像在考慮怎麼恭喜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