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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節

第25節

「這對你也是必要的。」金森登紀子反駁,「至少一年一次好好懷念你父親,這要求不過分吧?」
「這是和松宮刑警討論后才進行的調查。」
「這樣啊,複雜的事我不太懂。總之,就照上次決定的日子走,你覺得呢?」她的語氣溫柔,卻說得堅定。「嗯,都好。」加賀含糊地同意。窺見表哥在這位女性面前不得不投降的模樣,松宮內心有點樂。
「之前他妹妹不是鬧自殺嗎?這一家子也真是的。不過,挨揍的那個人不打算追究,青柳家的兒子馬上就被釋放,總之還是告訴你們一聲。」
「等等,有個條件。」石垣雙手壓上辦公桌,傾身向前。「若沒驗出指紋,你們就得把這些影片的事忘掉,明白嗎?」
石垣睜開眼,輪流瞪著松宮與加賀。「去找鑒識吧。不過這麼緊急,要有心理準備,對方可能不會給你們好臉色。」
「只是偶然啦。」松宮回道。
「哦,是嘛。」石垣撇著嘴,哼一聲。「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是,這些影片該怎麼辦。拍到的男子確實很像八島,不過,就只是很像罷了。」
「傷害罪,他好像在路上揍『金關金屬』的人。在那之前,雙方似乎曾大聲爭吵,於是附近居民連忙報警。」
「我和父親之間的問題已解決,所以沒必要再回顧。」
「悠人怎會為父親生那麼大的氣?之前不是都說父親是自作自受嗎?」
「告一段落?甚麼意思?」
「嗯,這倒沒錯。不過,有點奇怪。」加賀凝望著半空。
加賀平靜地放下咖啡杯。
「就是這麼回事。」加賀點頭,「男人之間的約定。」
「因為離開的九-九-藏-書妻子……加賀先生的母親,是孤伶伶地往生,連獨生子都沒能見到,所以自己咽氣時也不要兒子在身邊──這是你父親提議的,對吧?」
金森登紀子對餐點讚不絕口,但她沒忘記今晚碰面的目的,不時停下筷子,攤開一旁的記事本,針對隆正兩周年忌的細節逐一徵詢加賀的意見。包括怎麼聯絡親友、送給出席者的謝禮,法事結束后的聚餐地點等,要決定的事堆積如山,然而,加賀的回答不是「比照一般情形」,便是「交給您就好」。
她字字句句都沉重地敲進松宮內心。恭哥會怎麼回應?松宮望向身邊的加賀,但加賀只是一徑無語,側臉露出些許苦澀。那是松宮從未見過的神情。
「我不明白甚麼呢?」加賀問。
「可是,那起日本橋命案,不是調查得差不多了嗎?」
「加賀先生,」金森登紀子擺出有些嚇人的神情,「這可是你父親的兩周年忌,不積極點怎麼行!」
「被害人的兒子……悠人啊。」松宮說:「被抓去?他犯了甚麼事?」
「抱歉,」金森登紀子平靜地出聲:「我說了自以為是的話。雖然我一直覺得,加賀先生和父親以那種形式告別也好。不過,你若能多理解父親真正的心情……這隻是我個人的希望。」
「你父親臨終前的心情。你可想過,父親在不得不揮別這世界時,究竟懷抱著怎樣的心情?」
金森登紀子的語氣強硬且堅決,旁聽兩人對話的松宮也不禁心頭一凜。
「你在說甚麼?不是你一直催我聯絡的嗎?」
「咦?」松宮和加賀面面相覷。
「『金關金屬』的人是九_九_藏_書指?」
「了解。」松宮應道,接著便與加賀步出小會議室。
「他其實是相信父親的吧。不過,現下要緊的是,關於監視器拍到的影像,我們就這樣乖乖接受系長的條件嗎?」
「是恭哥主動聯繫的嗎?」
「關於這一點,我也提過。那是我和父親很早之前便約定好的。」
不久,餐點送上桌。可樂餅香酥美味,配啤酒堪稱一絕。肉質彈牙的炸蝦一咬便香味四溢,而加賀最推薦的燉牛肉,更是入口即化。
由於趕時間,兩人在警署前跳上計程車,待彎進人形町的大門大道便衝下車。店招牌就在前方,那是一家外觀如傳統舊民宅的雙層建築
用完餐,三人走出店門,剛好一輛空計程車駛來,加賀舉手攔下。
「好多次嘍,應該數都數不清。畢竟是干這行的。」
「難得有你講不贏的對手。」松宮試著開口。
「真的好久不見,不過看到你這麼有精神,我就安心了。」金森登紀子笑得眯起眼。她似乎比兩年前瘦了些,但健康的笑容依舊。「這次的案子,也是和加賀先生同組嗎?」
「恐怕是百感交集吧。不過,我有必要理解那部份嗎?」
松宮也察覺上司的顧慮。萬一書上驗出八島的指紋,警方原本對案件所做的假設,將被全盤推翻。屆時該怎麼向高層解釋,接下來的偵查方針又該怎麼規劃,都不是馬上能得出答案的棘手九*九*藏*書問題。
「身體健康時約定的事根本算不得數。加賀先生,你會親眼目睹死亡嗎?」
「嗯,你也一起來。」加賀迅速邁開腳步。
一進店裡,店員隨即帶他們上二樓。榻榻米座席的和室里並列著數張長桌,一眼就看到金森登紀子的身影。她坐在里側的座位翻看筆記本,注意到松宮和加賀進來,便衝著他們一笑。
「所以,希望能夠調查書上的指紋──」
江戶橋就在眼前。顯然地,加賀不打算回署里,而是想去案發現場。松宮由加賀的步伐察覺出這一點,所以沒太訝異。
從筆記型計算機的屏幕移開視線,石垣一臉嚴肅地沉吟。屏幕上映出書店監視器拍到的影像。
「您說甚麼?」加賀話聲一沉。
「我也這麼想,可是,金森小姐想去人形町一家洋食店吃吃看。」
加賀啜口啤酒,偏著頭回答:「還不確定。這次的案子解決前,都很難講。」
「回署里,我恐怕誤會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這小子,本性不改啊。」石垣望向站在松宮身旁的加賀,「看樣子,那不全然是謠言。你果然是不想受限於組織,才刻意留在地方警署。」
加賀大步前進,而且愈走愈快。
松宮望向身旁。只見加賀平靜地回復「好的,就這麼辦」,彷佛早料到會有這種情況。
金森登紀子緩緩搖頭。「你看到的都是屍體,而不是活著的人,我卻是一路目送無數步向死亡的人們。人之將死,都會老實地吐出真心話,尊嚴也好、逞強也罷,全都拋開,在最終的一刻毫無掩飾地面對最後的心愿。而去理解他們臨終時發出的訊息,就是我們活著的九九藏書人的義務。但是,加賀先生,你沒盡到這個義務。」
「那只是媒體擅自下的判斷。目前仍無法證明,兇手就是死亡的男嫌犯。」
松宮也贊同。於是,加賀考慮一下,便喚來女店員,點了數道料理。從他熟稔的舉動,看得出來過不少次。
「你有約?」
「所以,決定如何?抽得出空嗎?」先以啤酒乾杯后,金森登紀子問加賀。
松宮慌忙追上,「這種時間你要去哪裡?」
「你錯了!在我看來,你還是一點也不明白。」
「就是金森小姐。」加賀答得乾脆,「約好八點在人形町碰頭。」
加賀攤開菜單說:「來這裏必點的就是燉牛肉,還有可樂餅。當然其它的料理也都很好吃。」
「一想到青柳太太的心情,就覺得鬱悶。」松宮開口:「殺人案件跟癌細胞一樣,只會讓不幸不斷擴散。」
「是喔?」
「今晚多謝招待。那麼,晚安嘍。」道別後,金森登紀子便坐上車。
「有必要。你該明白,隆正先生是多麼想見自己唯一的骨肉。」
金森登紀子的唇畔浮現奇妙的笑意,甚至近乎冷笑。「無聊透頂。」
加賀眉頭緊蹙,潤潤唇后,低喃:「謝謝。」
石垣伸手打斷松宮的話,接著盤起粗壯的胳膊,閉上眼嘆氣。
行經日本橋派出所,一直走到橋中央,加賀才終於停步。他站在那兩尊背對背的麒麟青銅像下方,目不轉睛地抬頭凝望。
「哦……」松宮想起,那個人姓小竹。先前在工廠見過他,出面應付電視媒體也是他。「悠人為甚麼動粗?」
可是,加賀悠然地喝口餐后咖啡,搖搖頭。「之前提過,在我而言,其實沒必要read•99csw•com辦周年忌,但您說必須為想追思父親的人提供一個機會──」
「對,剛剛在書店等你們的空檔,我打電話過去。原本預估八點走得開,這下來不及了。」
松宮詫異地望著加賀。然而,加賀只苦笑道:
「那些影像的左證力太低,只能祈禱書上能驗出指紋。」加賀瞥一眼手錶,「七點五十分啊,恐怕會趕不上。」
「理解他們臨終時發出的訊息,就是我們活著的人的義務嗎……」加賀喃喃低語,雙眼猛地一睜,迸出銳利的目光。
日本橋署的小會議室里,松宮與加賀面對著石垣。兩人認為此事不宜張揚,於是只請石垣過來商量。
「欸,對方是誰?」
「我不是不想念他,而是,那在我心中已告一段落。」
「好久不見。」松宮鞠躬打招呼,盤腿在座墊坐下。
「嗯,你們辛苦了。」驀地,石垣忽然想到般補上一句:「啊,今天傍晚,被害人的兒子好像被抓去目黑署。」
「原來如此。不過,怎麼約在人形町?銀座不是比較方便?」
「那麼,加賀先生,交給你點菜吧。」金森登紀子提議。
「我?啊,難道你約的是……」
加賀走過江戶橋,穿越案發那座地下道,來到大路持短暫駐足,旋即朝日本橋前進,沿途不發一語。
松宮吁出長長一口氣,向石垣行一禮:「謝謝您。」
「聽說是廠長。」
加賀沒回應,徑自望著前方。從表情猜不出他的思緒。
「怎麼?」
目送計程車遠去后,加賀邁出腳步,似乎沒要搭車的意思。於是,松宮與他並肩而行。
「聽目擊者描述,他堅持父親是清白的,還大喊『我爸才不會幹那種骯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