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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篇 錄鬼簿——文/阿丑

志怪篇

錄鬼簿——文/阿丑

紀生沉吟片刻,說:「在我淪落江湖的時期,常常在民間行走,曾經認識過一些江湖上的俠士,其中有一個屠夫,名叫馬廉,聽說能夠降服妖邪。」
紀生說:「有,是一隻稍大的白狐和一隻略小的赤狐。」
那個說話的人走到紀生的面前,紀生這才看清楚他的容貌。原來是一個紅衣童子,長得十分清秀,額頭上有一條深長的疤痕。童子說話十分老成,他對紀生說:「我姐姐和我就是來幫你改變境遇的!」
僕人將這番話轉述給守君,守君朝簡山公子的住處作了一個揖,長長地嘆息說:「對萬貫金銀毫不動心,雖放浪江湖卻憐憫芸芸眾生,他的心中一定有無比堅定的信念,簡山公子果然就是那個消除禍患的人啊。」
嬰兒取名馬廉,三歲才學會說話,九歲才學會走路,身體孱弱多病,每次生病都很嚴重,好像隨時會死掉,但又奇迹般地活轉。大夫都覺得很驚奇,認為這都歸功於神靈的護佑。
凌虛道長聽后大笑三聲,以手輕彈走索王的面額:「無欲無求並不是走索的最高境界,過分追求自由已經成為束縛你的枷鎖,連人世間的道義都不遵守,談什麼絕頂高手?」
榮修說:「因為它們禍害行人,我只不過是為民除害,並沒有做錯啊!」
他戰戰兢兢地走到谷底春面前,表達自己的傾慕之情。谷底春因姿色出眾,被許多大俠所追求,並不將走索王放在眼中,反而嘲笑走索王的容貌,說:「路邊醜陋的石頭仰望潔白的雲朵,這其實是對雲朵的侮辱啊。」走索王聽后,黯然離去。
忽然,天空中出現一道紫色閃電,閃電里奔出一匹獨角駿馬,比普通的駿馬要大幾倍之多,雙目炯炯有神。駿馬用獨角頂上詭狐的胸口,詭狐變回狐狸的樣子,順勢咬上了駿馬的脖子,駿馬長嘶一聲,前蹄撐開,將詭狐踢出百丈之遠。而後詭狐又變換作大鵬的形狀,雙翅撐開時將雲層都撕裂了,只見它利爪彎曲,想要把駿馬抓起丟入附近的大湖。駿馬並不畏懼,猛地用后蹄踢開大鵬,將大鵬的一隻翅膀踢折了,大鵬隨即發出「啾啾」的哀鳴聲。幾經變換,詭狐無計可施,最後變成一條蟒蛇,纏住駿馬的四肢。駿馬不能動彈,長嘶幾聲。忽然,又是一聲驚雷,駿馬和蟒蛇同時從雲層中跌落,落地時發出了巨大的聲響。有膽大的百姓走過去看,發現地上砸出一個半丈深的大坑,獨角駿馬已經不知所終,地上只有一隻巨大的死狐。
此後過江再也沒有出現,長江的水患也消失了。
榮修將「苦竹玉」鑲嵌在自己的寶劍中,每天勤加練習。三百斤的長劍在他的手中就如同鴻毛一樣輕,他的劍術漸漸超過了兩位師兄。因為勤奮和苦竹玉的緣故,榮修後來果然成為一代劍俠,出劍如同風馳電掣,可以做到一劍九孔。他的劍法自成一派,被江湖上年輕的仁俠所推崇。
因為身形巨大,過江游過時總是會掀起滔天巨浪,將駛過的船隻打翻。漁民們深受其苦,聽信沒有根據的謠言,以為是河神發怒,將年少貌美的女子沉入水中,卻並沒有消除禍患。
數日後,夫妻倆拿著自釀的葡萄酒去見馬廉,馬廉已經不在了,周圍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榮修在長江邊尋找了三年,始終沒有找到簡山公子的屍體,終於自殺,死前他大呼:「我是個不守承諾的人啊,答應簡山的事情卻沒有做到。請將我的屍體投入長江,作為沒有兌現諾言的懲罰!」
蒹葭從結界中走出來,轉憂為喜,說:「那位屠夫果然是異人啊!」
老人於是不再言語,默默地走開了,把一片廣袤的天地留給兩位奇男子。
李白曾作詩祭奠他:紀叟啊,你在黃泉是不是還釀著老春酒。只是那裡沒有李白,你釀的酒有誰會懂呢?
官員醒來后,將夢中所見所聞報告給武皇,朝中的許多大臣都不以為然,認為這是無稽之談,不足為信。武皇卻說:「天底下很多事情是我們所不了解,卻必須相信的呀。」於是通告天下,重金尋找九-九-藏-書青指美人。其間有很多人貪圖錢財,將手指染成青色,冒充青指美人,都被拆穿了,處以重刑。前後尋找了十七年,才在會稽找到了真正的青指美人。
紀生抓住蒹葭的衣角,不讓她離開。
馬易言夫婦於是從江州趕來成都,請求見走索王一面,走索王卻緊掩門扉,大聲說:「走索這件事,只有全神貫注無欲無求,才能像仙鶴一樣站立著,否則會被凡塵羈絆,被繩索拋棄失去性命,這難道就是你們想看到的結果嗎?」馬易言只好哭著和妻子離開了。
簡山公子耗盡了所有力氣,但他想到自己與沿岸百姓的承諾,就沒有放棄,仍然緊緊地抓住過江,終於將過江的犀角割除下來。過江疼痛難忍,撞上河中巨石,流出的血將整條江都染紅了,過了三天紅色才被沖刷乾淨。因為過江掙扎得太厲害,簡山纏在腰間的藤蔓也被綳斷,榮修收回藤蔓,藤蔓的盡頭只有一把魚腸劍,並沒有見到簡山的屍體。
就這樣過了很多年,一日傍晚,朝中掌管水利的官員夢到一位顴骨突起的異人,異人自言是弱水的水神,聽說百姓被過江所禍害,特託夢教授解決之道。官員這才知道過江才是長江水患的罪魁禍首。異人說,民間有一位青指美人,擅長使用魚腸劍,用魚腸劍割去過江的犀角就能夠解除過江之禍。
江州馬氏家主馬易言娶妻三任,沒有能活過二十五歲的,而且都沒有留下子嗣。馬易言傷感地說:「神運算元曾經給我算卦,說我註定命中無子,事到如今,我還是斷了這個念頭吧。」話雖如此,他卻還是懷著僥倖心理娶了第四任妻子。
蓬萊仙山的凌虛道長嘆息地說:「這都是因為被女子亂了方寸的緣故,是走索王命中的劫數。」命令童子將走索王散亂破碎的屍體裝入布袋,帶回了蓬萊山。在蓬萊山,凌虛道長用蓮藕重塑了走索王的真身,並教授他幻化之術和除妖之術,將他收為自己的關門弟子。走索王感激不已,潛心學習仙術,但離開仙山的想法卻一日強過一日。
女子道:「希望能夠侍奉在先生的左右。」紀生以人妖殊途的理由婉拒。女子再三請求,以死相脅,紀生才同意女子陪侍左右。紀生為女子起名為「蒹葭」。
會稽簡山公子容貌俊逸出塵,右手中指就像用碧玉雕琢而成,在黑夜中也會發出幽藍的光芒,周圍人都引以為異。百姓將這件事情告知郡守,郡守派人送來千兩黃金,希望能請簡山公子消除禍患,不料簡山公子將送錢的僕人趕了出來,憤怒地說:「難道為百姓消除禍患這件好事只能用金錢來衡量嗎?道義是不能和金錢緊密聯繫的!三天之後,我一定會趕到長江岸邊,除去過江這隻怪物。」
簡山公子回答:「正是他。」
多年以後,成都出現了一個走索王,他的身體像駿馬一樣強壯粗獷,卻能夠穩穩地站立在頭髮粗細的絲線上,在懸崖的兩端自由行走。他還能夠把繩索拋入天空,繩索筆直地垂下來,就像是綁在雲端一樣。人們看了,紛紛稱讚說:「這是仙術啊。」
蒹葭的道行不如詭狐,沒有纏鬥多久就落了下風。詭狐用結界將蒹葭困在紫色圓圈中,圓圈越變越小,蒹葭幾次都沒有衝破,身體因此更加虛弱。紀生大呼:「馬廉,你為什麼還沒有來?」
榮修跪在地上說:「我所期盼的不過是成為好的劍客,並沒有想到會收到這樣的寶物。」
榮修自感不如兩位師兄,於是跑來向苦竹辭行:「我花了三年的時間才達到別人學習一年的水平,這樣下去,我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名好的劍客。與其浪費您的心力,不如把學習世間高妙劍術的機會讓給別人。」
紀生驚訝地說:「我並不認識你。」
苦竹說:「我所看中的正是你這一點。」於是從懷中掏出一塊綠色的玉石,放在榮修手上。玉石在榮修手中發出綠色光芒,看起來像冰塊一樣剔透,但它本身的溫度卻像火一樣灼人。榮修驚奇地問道:「這是什麼東西?read.99csw•com
「半年前,我見你的時候,你還穿著蘇州制的絲綢長袍,腰上佩戴寶玉,丰神俊秀,就像是降落人間的仙人一樣。沒想到現在你居然穿著破舊的布衣,整個人都憔悴委靡,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沒有想到山中還有三條巨蟒,它們聽到動靜后都趕了過來。它們在遊動時,樹葉發出了沙沙的聲音,讓空曠的山谷更加詭秘。榮修並不害怕,知道這些巨蟒都是存活了千年的怪物,熟知人的習性,於是乾脆抱拳站在赤蟒的屍體旁等待。三條巨蟒齊頭並進,巨大的尾巴掃動著,如同三條皮鞭向榮修抽過來,榮修用劍輕易地撥了回去,持劍的手像風一樣,劃過每一條巨蟒,劍刃在巨蟒的身上刮出銀色的火花。榮修的身體像劍一樣舞動,已經分不出哪個是劍哪個是人,只看到一團影子在閃現。
始皇聽信方士的話,準備移植這棵樹,李斯進諫說:「神樹從岩石的縫隙中艱難地生長出來,餐風飲露,吸收日月精華,早就不同於一般的草木。樹根連通的是秦嶺的龍脈,如果貿然移動,恐怕會對陛下和國家都造成損害。不如遵循百姓的方法,用最甘甜的酒水和最肥壯的牛羊供奉,派專門的士兵守衛,每年舉辦祭祀活動,這樣才是正確的做法啊!」始皇不聽,動用了幾萬人,將這棵樹移植到阿房宮。三年之後,神樹果然枯萎了,過了不久,始皇駕崩,人們紛紛說:「這是移植神樹帶來的禍患。」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紀生更加畏懼,全身戰慄到說不出話來。忽然不遠處出現了一盞紅色的燈火,一個縹緲稚嫩的聲音問道:「請問客人是不是瀘州紀生?」
山野樵夫說,曾經見過一個容貌醜陋的人在絕壁之間行走,也不知道是不是走索王。
天授年間,瀘州學子紀生屢試不中,畏懼父親的威嚴,不敢返鄉,只好逗留京城。過了不久,他就把盤纏用光了,只得從客棧搬到城外的破廟居住,與販夫走卒們住在一起,幾乎過上了乞討的生活。
紀生已經沒有生活上的擔憂,又在蒹葭的照顧之下,學業精進,在兩年之後的考試中金榜題名,被命為滄州刺史。而後官職節節攀升,年紀輕輕就已經在朝堂上佔據重要的地位,可謂春風得意,但蒹葭卻越來越沉默寡言,容貌也不如往日明艷,經常呆坐在窗前。紀生問她:「聽說你最近飲食不進,有什麼事情讓你擔憂呢?」
走索王隨即大悟,當日趕回江州,侍奉在父母身邊,從此隱姓埋名,像普通人一樣生活著。他為人至孝,待人溫和,雖有絕世的技藝卻從不展露,在江州以屠狗為職業。過了五年,馬易言夫婦相繼去世,走索王悲慟過度,嘔血不止,整個人奄奄一息,扶著棺柩頓足大哭,人們無法勸止。葬禮結束后,走索王就離開江州,從此遊歷江湖,來去無蹤,仍舊以屠狗為職業,並降伏了許多妖魔。
上古有神樹,樹冠高達百尺,能遮蓋住整個村莊,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把巨大無比的傘。用刀斧砍它會流出鮮紅的汁液,人們都說這是祥瑞的象徵,要用瓊漿牛羊供奉著。當眾人從這棵樹下走過時,都會匍匐跪拜,以表達崇敬之情。
馬廉十二歲時,獨自在門口玩耍,一個走索的伶人正好路過,飛快地走上前來,拉著他的手說:「像你這樣骨骼清奇容貌奇異的孩子,不去行走江湖,實在是巨大的損失。如果你能夠跟隨我,學習我的技藝,我就死而無憾了。」馬廉說:「這正是我所期盼的。」於是跟隨他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苦竹說:「這塊玉石能夠幫助你的修行,但是如果你的德行敗壞,這塊玉石就會代我取走你的性命。」苦竹說完這番話就閉上眼睛圓寂了。
榮修此番從關外回來,還帶來了一種堅韌無比的藤蔓,能夠綁住數千斤的石頭。簡山公子將藤蔓纏在腰間,雙臂纏鐵索,讓榮修站在岸邊牽住,自己跳入水中,對榮修說:「我此番前去一定凶多吉少,如果我不幸溺死,一定要把我的屍體九九藏書撈上來,不要讓我的魂魄流離四方。」
二人找到馬廉,馬廉正在屠狗,技藝十分高超。此人容貌甚丑,卻十分講義氣,聽完紀生的講述之後,笑道:「這樣的小妖何必放在心上。事成之後,一定要給我幾壺蒹葭親手釀造的葡萄酒作為報酬。」紀生見他如此俠義,更加崇敬他。
北邙山有巨蟒出沒,禍害行人,許多俠客跑去剷除它們,最後卻被它們吃掉。榮修聽說后,騎馬仗劍而去。他在樹林中埋伏了三天三夜,不活動也不吃喝,和草木沒有區別。一條赤色巨蟒從山洞中游出來,正好榮修的馬匹走過,赤蟒將馬纏死,吞入腹中,榮修卻在附近沒有動彈。
成名后,榮修仍然保持了謙厚的本性,並沒有因為出名而變得輕浮。他始終保持對劍術的好奇,不斷研習前輩的劍術,希望能達到苦竹所說的通曉天地的階段。
懷胎十月,到生產的那天,馬易言在門外忽見一道紫光從房檐上逸走,急得大聲呼喊:「我兒勿走!」接著聽到一聲馬嘶般的哭聲。接生婆哭著喊著從房間里跑出來,邊跑邊驚叫:「妖邪降世了。」原來是生下了一個極丑的嬰兒,臉長似馬,眼睛極大,雙手像蹄子一樣蜷曲著。
白衣女子更加泣不成聲:「我就是那隻白狐。剛才那個赤衣童子就是赤狐,他額頭上的傷疤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
三天之後,簡山公子果然來到長江岸邊,但他並沒有跳入水中,而是靜坐在江邊的大石上,如同一尊佛像。圍觀的人們等待數月之後紛紛散去,只有一位老人一直守在他身邊,簡山好奇地問他:「為什麼你不和其他人一同散去呢?」
簡山公子說:「老先生了解我啊。我在等我的朋友榮修,他正從關外趕回來。」
蒹葭與紀生回到京城,以擅長釀酒聞名,喝過她釀的酒的人,沒有不稱讚的。她尤其擅長釀造葡萄酒,味道芳澤,回味綿長,被稱為長安一絕。
有一個年輕人輕蔑地說:「這不過是騙人的把戲,沒什麼可驚奇的。」走索王笑著說:「既然你不相信,為什麼不自己爬上去看一看?」年輕人順著繩索往上爬了三天三夜,終於爬到了繩索的盡頭,卻看見繩索系在一個黑面赤發的厲鬼腳上。厲鬼怒斥年輕人的無禮,年輕人大吃一驚,慌忙從繩索上滑落下來,從此再不敢說大話。
紀生回答:「是有這麼一回事。」
苦竹說:「當年的上古神樹被阿房宮一場大火燒去枝幹,我那時還只是一名幼童,跟隨父母到廢墟中搜尋寶物,便發現了這塊寶玉。神樹是天地中生養的靈物,這塊石頭就是靈樹的靈魂。」榮修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原來苦竹已經一千多歲了。
沒過多長時間,榮修就把這些巨蟒全部殺死,並且撬下了它們的毒牙。他正準備離開時,忽然從山洞中走出一個怒氣沖沖的老人,鬚髮皆白,用樹葉遮住羞處,大聲呵斥榮修:「這些巨蟒都是天地間的神物,你為什麼要殺死它們?」
苦竹預言說:「這三個人中,其餘兩人會成為劍術方面的大師,只有榮修會成為宗師。」人們不以為然。
老人盤腿坐下,怒氣不減道:「它們並沒有禍害行人。這個山洞接通龍脈,所以裏面生長的生物都極大,如果殺死這些巨蟒,洞中的巨鼠就會變成人間的隱患。況且,巨蟒平素並不出山洞,只是碰巧被上山的獵人發現,獵人回去胡說八道,說北邙山的蛇怪作惡人間,其實這些傳言都不值得相信啊!」
過江這種動物,生長在弱水之中,身長九百里,每三千年才長一寸,與天地齊壽,每逢汛期就游入長江,在長江里翻滾嬉戲。人們不知道這是什麼生物,只當它是一隻巨大無比的銀魚。
紀生聽后大吃一驚,將女子扶起來,說:「那不過是舉手之勞,並不值得被記住。」
赤色巨蟒感受到人的熱度,向榮修這邊游過來,張開大嘴,從榮修腳後跟處開始吞食,榮修也由它去,好像死了一樣。赤色巨蟒吞到一半時,榮修忽然抽出劍,割斷赤色巨蟒的嘴巴,劍一折,九_九_藏_書就將巨蟒的毒牙撬了下來。
榮修應允了。
三人苦練幾年,其餘兩人都已達到用劍氣就可開山裂石的地步,在江湖中擁有了很高的聲望,唯獨榮修只學會一些簡單的套路,動作笨拙不堪。人們更加認為苦竹之前的判斷是錯誤的。苦竹微笑著不說話,堅持自己的看法。
後來一個江州茶商認出走索王來,問道:「你不是馬易言的兒子馬廉嗎?」走索王平靜地回答:「並沒有聽說過這個人。」茶商回到江州后,對馬易言說:「一個人的容貌會隨著時間改變,我的記憶也會模糊,但馬廉的容貌太奇異,天底下沒有人會和他相似,我見之不忘。」
一個姓徐的方士聽聞這件事情,建議始皇將這棵樹移植到阿房宮,並說:「這樣的神物難道不是上天賜給陛下的禮物嗎?不老不死,接受萬民的敬仰,這樣的品質和陛下是一樣的。」
紀生羞愧地說:「人的境遇是由上天決定的啊!」
三日後,京城黑風大作,草木都失去了光彩,蒹葭大驚失色,哭著說:「詭狐來了,希望先生能夠讓我離開,以免累及無辜。」
馬易言害怕引來災禍,準備將這個嬰兒丟棄到河中,他的妻子卻緊緊抱住嬰兒,哭著說:「辛辛苦苦生養的孩子,此時卻要把他丟棄,這是不符合聖人教導的啊。他除了相貌醜陋,安詳熟睡的樣子和其他的孩子沒有區別。」並以死相逼,用一把剪刀抵住自己的脖子。馬易言不得已放下孩子,搖著頭走了出去。
無人應答。
后五年,紀生被名利所累,心念江湖,於是辭去官職,隱去姓名,自稱紀叟,在宣城的一個小角落裡開了一間酒肆,每次釀酒都香飄四溢,傳播幾百里都不減淡,為世人稱讚。后紀叟去世,蒹葭便不知去向了,人們也就再沒有喝過那麼好喝的酒了。
榮修感到羞愧,向老人跪下請求原諒。老人說:「只聽信謠言就魯莽行事,這樣是永遠沒有辦法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的!」榮修十分驚訝,老人竟然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於是,他向老人討教天人合一的方法,老人說:「你手上的苦竹玉是上古神樹的精魄,而我卻是上古神樹的真身啊!」接著,老人將天地法則教授給榮修。之後,榮修果然大徹大悟,卻自此棄劍不用,遁走江湖,很少有人再看見他。至於老人教授給他什麼,他也隻字不曾提過。
一日,他對凌虛道長說:「我從小跟著走索的伶人在江湖中行走,像天上的鳥兒一樣自由,長時間駐足一個地方,只會讓我的雙腿萎縮顫抖,沒有辦法達到走索的最高境界,希望您能讓我離開。」
人們將榮修的屍體和簡山公子的魚腸劍合葬在一起,取名「君子墓」,這個墳墓後來埋沒鄉野,被荒草所掩蓋。
又過了十幾天,還是沒有等到榮修。老人說:「聽說過江長達百里,翻個身就能騰起巨浪,這樣的動物不是凡人所能制伏的。榮修雖然能殺死巨蟒,卻未必能夠消除過江之患,他是不是已經畏懼了?」
一日傍晚,紀生在出城的路上看見一隻野兔,很想抓來當晚餐。他追趕那隻野兔一直到郊外,卻不小心走上岔道,最終也沒有抓到那隻兔子。紀生反覆走了幾遍,最後都走回原地。之前他一直聽那些同住的村夫講一些野狐奇談,知道自己可能落入了狐狸的陷阱,於是喊道:「我所畏懼的不是死亡,而是不知道怎麼死去。我希望布下這個陷阱的人能夠當面告訴我,我到底犯了什麼錯誤。」
唐貞元年間,有一個叫做苦竹的僧人,鬍鬚和眉毛都是白色的,但容貌還是童子的模樣。苦竹的劍術已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整個長安沒有比他更厲害的劍客,許多年輕人慕名來到他的山門前,請求苦竹教習劍法。
老人回答:「少俠的眉毛像劍一樣插入鬢角,雙唇緊抿,俠義之心通過相貌顯現出來,我為什麼不相信呢?」
簡山公子於是跳下水去,逆流而上三十里,終於找到了過江。過江全身的鱗片如同鎧甲一樣不可穿透,月光下閃著銀色的光芒,在河裡遊動捲read.99csw.com起大潮。簡山公子用鐵索將自己綁在過江身上,慢慢地爬到過江的頭部,抽出魚腸刀準備割下過江的犀角。過江拚命搖擺身體,試圖把簡山公子甩下來,江水立刻溢出,飛濺的巨浪足有十丈高,看見的人沒有不驚嘆的。
苦竹謙虛地說:「我的技藝並沒有達到通曉天地法則的地步,怎麼能夠做你們的師傅呢?」眾人不肯散去,苦竹只好收下三個徒弟。其中有個資質特別愚鈍的,名字叫做榮修。眾人都不解,詢問苦竹這件事情:「榮修出身寒門,對劍術一無所知,為什麼要捨棄那些聰明人而選擇他呢?」
一日,他的妻子在夢中看見一匹獨角駿馬,駿馬在天空中奔跑,跑了幾圈才停下來,最後化成一條赤練鑽入了她的肚子。妻子醒來之後將夢中的情形告訴馬易言,馬易言欣喜地說:「這是吉祥的徵兆。」過了不久,果然傳來妻子懷孕的消息。
老人驚訝地說:「難道是那位徒手殺死四條巨蟒的力士?他的美名已經傳到了全國最偏僻的角落。」
(全文完)
蒹葭緊皺眉頭,說:「一百年前,我的母親曾經將我許配給琅琊山的詭狐,他兇殘暴躁,法術高強。現在婚期將近,我恐怕以後不能陪伴在先生身邊了,這就是讓我擔憂的事情啊!」
華山劍宗離浪山請求走索王為大家表演走索,走索王推拒再三,離浪山仍然堅持,他迫不得已而走上懸崖之間的繩索。走索王一路穩如泰山,輕巧地在繩索上翻飛,靈動得像一隻仙鶴,行走的姿態又像是駿馬,圍觀的人們都被他精湛的技藝震懾,無不稱讚。走索王走到繩索的中央,忽然颳起山風,將繩索吹得左右搖擺,走索王幾次試圖穩住身體都沒有成功,終於在眾人面前跌落到山崖中,死前的慘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女子將之前的事情娓娓道來:「半年前,先生在城南的聽海樓喝酒,在酒窖里發現兩隻喝醉的狐狸,有沒有這回事?」
女子哭得更加厲害,頭低伏在地上,說:「聽海樓的掌柜認為狐狸是邪魅之物,要將兩隻狐狸剮皮示眾。先生不忍,花重金將這兩隻狐買下,帶到城南放生。」
後來,他與會稽簡山公子交好,卻因為過江之禍,兩個人都死去了,苦竹玉從此不知所終。有人說曾經看見狂邪子柳決心佩戴過這塊玉石;也有人說這塊石頭隨榮修一起下葬了,江湖上出現的苦竹玉都是假冒的。眾說紛紜,皆不足為信了。
簡山公子指著遠處一個高大威猛的人影說:「榮修是個信守承諾的君子。」
又過了三年,走索王的名聲已經在江湖傳播開了。他雖然不是武林人士,卻憑藉高超的技藝位列江湖百大高手的行列,並且收到了華山論劍的邀請。在去往華山的路上,走索王偶遇長白山湖女谷底春。谷底春皓腕凝霜,皎白如月,有出塵之姿。走索王靜靜地看著她,沉痛地自言自語:「以前為了追求走索的最高境界,我違背孝義,拋棄了我的父母。今天看到谷底春之後,我才知道,我還遠遠沒有做到無欲無求,這是上天對我不侍奉父母的懲罰。」
過了不久,一個白衣女子迎出來,容貌清秀淡雅,一見紀生就跪下來,哭著說:「聽說您這半年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這實在是我的疏忽,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原諒。」
紀生以為是路過的行人,高興地回答:「是啊!」
紀生跟隨童子走到一個大宅前,宅邸用美玉做地磚,用輕薄的綢緞做帘子,還有輕柔的霧氣圍繞,雙足就像踏在雲端,場景如詩里的廣寒宮一般。紀生讚歎:「這樣的景象不應該在人間出現。」
黑風中出現一名黑衣男子,容貌十分猙獰,雙手一擺,立刻飛沙走石。風沙迷得人睜不開眼睛,將河岸的垂柳連根拔起。黑衣男子化作一道白光,從黑雲中飛下來,飄到紀生的面前,厲聲說:「你竟敢搶走我的妻子!」他十指伸長,如同利劍一般,說話間就要將手指插入紀生的胸口。蒹葭衝上前,長袖飄飄,將那十根手指捲入袖中,身手輕柔曼妙,卻隱含殺機,準備與詭狐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