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疑惑了——她怎麼知道《D大調第一小提琴協奏曲》很高難？也許什麼時候在書上看過它的介紹？

明亮不再說什麼，轉身走回房間，一邊走一邊想，這些人為什麼要騙她？

明亮說：「藍色那個。」

瘦女孩探詢地看著她。

瘦女孩說：「有什麼問題嗎？」

碎花小鱷幻覺中的東西正在重演！正像惡性腫瘤般擴散，無人阻止得了。

老闆似乎感覺到她哪裡不對頭了，打量了她幾眼，然後說：「什麼牌子的？」

胖女孩問：「您打給誰？」

老闆就給她拿來了一管藍色包裝的牙膏。

胖女孩想了想，說：「您說說號碼吧。」

明亮說：「當然是房間號。」

那就是有人在害她了。

外面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有點兒吵。沒關係，此時她最怕靜。

房間里好像沒人，沒有電視的聲音，沒有說話的聲音，沒有洗澡的聲音，沒有走動的聲音。

終於，明亮按捺不住了，她要去前台問問。她輕輕打開門，躡手躡腳地來到對門，在門口豎起耳朵聽了聽，沒聲音。她快步去了前台。

明亮：「要。」

明亮仔細看了看，那就是個9字。

明亮回到診室，把門鎖死了。

什麼時候開始不拉的呢？她想不起來了。

實際上，沒人為碎花小鱷替換大腦，那是她的主治醫生在給她做催眠治療。那麼是不是說，最後那個人會來給明亮做催眠治療？

明亮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前台，找到109房間，進去了。關上門之後，她四下看了看，這裏跟別的賓館大同小異，重要的是，這個房間有窗戶。

胖女孩無奈地笑了笑：「真的是這樣。」

明亮剛剛減速，馬上想到，如果住進八寶旅館，那麼她真的就是在重複碎花小鱷的幻覺了。不能住這裏！

明亮掏出了電話，手忙腳亂地按。

明亮停在109房間門口，蹲了下來，防止裏面的人正透過貓眼朝外看。她豎起耳朵聽。

現在她不敢摘下頭上的帽子了。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只有通過這頂帽子，她才會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她死死盯著屏幕，看到了月光下的甬道。她慢吞吞地朝前走，一直來到了醫院大門口的那家24小時便利店。畫面中出現了便利店的老闆，他正在看電視，看見明亮走進來，立即站起身，笑呵呵地說：「明大夫，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啊？」

她尋找賓館的時候，路過一家琴行，櫥窗里擺著各種管樂器、弦樂器、打擊樂器……她的心裏陡然湧出一種難以描述的感情。她把車慢下來，停在路邊，盯住了一把小提琴，就像見到了一個久違的親人。她是個醫生，見到小提琴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她說不清，這種遙遠又模糊的親切感，把她帶進了一種異樣的恐懼中。她努力回想，這到底是為什麼。她的大腦里蹦出一個畫面：那時候她還小，跟著父母去商場買東西，正趕上商場搞活動，有個穿白紗裙的ｈｔｔｐs://ｒｅad.99ｃsw•cｏｍ女孩在拉小提琴。她十分羡慕，對父母說，她要學小提琴。父母就給她買了，她特別高興，天天拉……

明亮說：「是不是！」

瘦女孩說：「您稍等。」

胖女孩低下頭去找了找，說：「我這兒沒有。要不，您回房間再看看？」

明亮一直等了十幾分鐘，直到這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辦完了手續，嘟嘟噥噥地去找房間了，她才說話：「小姐，我能不能問問，109房間住著什麼人？」

沒錯兒，另一個她出現了！她和明亮形影不離，現在她住進了明亮的對門！

又一想，事情不會這麼簡單，或許，她經常處於夢遊狀態中，只是自己不知道；或許，她真的經常跟在碎花小鱷身後，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給她送可樂，送棒球棒，送床單……儘管她藏得很深，依然被碎花小鱷某根無比發達的病態神經給察覺到了……

她遞上身份證和錢，那女孩登記完畢，遞給她一個鑰匙牌，上面寫著：109。

她的大腦徹底亂了。

明亮愣了愣：「我住109，我的對門怎麼可能也是109？我不懂了。」

牙膏已經被替換，背後那個人接下來會做什麼？

停穩之後，她沒有急著下車，仰在靠背上，繼續琢磨門診室發生的事兒。

老闆說：「是啊。」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把頭上的黑色頭巾帽摘下來，扔到了副駕駛座位上。她盯著它看了一會兒，感覺它離自己的腦袋太近了，不知道會不會捕捉到她大腦里的訊息，又把它拿起來，塞進了挎包，拉上了拉鏈。

這天晚上，明亮回家了。

明亮說：「一個小時前，我入住你們賓館的時候還用它了，當然是在你們這兒丟的。」

她快步離開診室，跑下樓，衝進了便利店。老闆正在卸貨，他看了明亮一眼，想說什麼又止住了，繼續搬礦泉水。

明亮喘著粗氣問：「你們賓館有兩個109？」

她慢騰騰地回到了門診樓，走到二層的時候，她停了停，朝樓道盡頭看了一會兒，那盞燈還在亮著，就像恐怖片里的場景。終於她繼續朝樓上走了。

瘦女孩說：「我們賓館只有兩層。」

想來想去，明亮實在沒有勇氣面對另一個自己。

明亮說：「我懷疑有人撿走了它，而且用它在你們這兒登記了房間。」

明亮緊張起來，不小心一顆扣子刮到了門板上，在安靜的樓道里，發出清晰的聲音：「啪啦……」

明亮停下來看了看她：「為什麼？」

胖女孩說：「您看看，還丟了什麼東西？」

明亮低低地「哦」了一聲，掉頭就走。

她回到診室，把新買的牙膏放進牙缸里，然後把原來的半管牙膏扔進了垃圾桶，接著，她又在床上躺下來……

明亮急切地盼望對方轉過身來，她要看看她的臉。可是，她一直背對著明亮。門開了，她要進去了……

明亮心想：這一套勾引小女孩才有效ｒead.9９ｃsw.ｃom。

明亮看到月光從窗子照進來，有些凄冷。接著她慢慢坐起來，下了床，朝桌子上的牙缸看了看，然後慢慢走了出去……

她下車了。

她在電腦上查了查，說：「有的。您要嗎？」

明亮深吸一口氣，慢慢朝房門走過去。地上有地毯，她走路沒有一點兒聲音。她來到門口，從貓眼朝外看，果然看到了一個人，是個女人，她背對明亮，正在輕輕打開對面的房門。

明亮說：「我報警啊。」

然後，她匆匆走回了房間。她要收拾一下東西，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不行，她還得回去問問。

昨夜她躺到床上之後，一直在想象中跟那個陌生男人**，畫面顛鸞倒鳳，一片凌亂。現在是大清早，空氣新鮮，鼻子最靈敏，明亮在這個時候毫無性感的狀態，看到這樣的畫面，感到很臟，很羞恥。

明亮愣了愣，說：「給我換一間。」

便利店老闆抱著沉甸甸的一箱水，一直在背後望著她。

前面出現了八寶旅館。就這兒吧。

明亮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嘀咕了一句：「真好玩兒。」

這時候天剛剛黑下來，美夢和噩夢同時降臨大地。前檯燈光明亮。一個瘦瘦的女孩穿著**，微笑相迎。

明亮的大腦「嗖嗖」地轉起來——如果**打開109房間，看到另一個自己，他們會怎麼處置這件事？

最後，她決定躲了。

明亮死死盯著那扇門，一直過了幾分鐘，那扇門始終安安靜靜。明亮懷疑對方也在貓眼裡看著她的門。

老闆說：「怎麼了？」

胖女孩愣了愣：「在哪兒丟的？」

他們會驚詫兩個人為什麼長得一模一樣，接下來公事公辦，如果對方不承認偷了明亮的身份證，她們都會被帶回**局，弄不好還要檢測DNA，確定她們是不是失散的雙胞胎，說不定是戶籍所在地的派出所工作失誤，把身份證發重了……那實在太麻煩了。

明亮有些生氣：「你去看看！我對門也是109！」

門外有動靜，好像一顆扣子輕輕碰在了門板上。

就算鑰匙牌和門上的8字都缺了一角，對門上真真切切地寫著109，她為什麼偏偏打開了108房間？

她是誰？碎花小鱷？顯然不是，看背影，她是個中年女人。最令明亮不安的是，這個中年女人穿的衣服跟明亮一模一樣，她也戴著黑色頭巾帽！

由於想不通，她感到憋得慌，甚至喘不過氣來。一種絕望感從腳板爬到了頭頂，她莫名其妙地想到，應該買點速效救心丸放在身邊，隨時準備服用。

她跳過這段畫面，進入了午夜時段，畫面模模糊糊的，再現了她的夢境，先是在角斗場跟那個男人打鬥，接著又是**，四周影影綽綽很多人在吹口哨。

「獨一處」是乘州最高檔的飯店。男人女人想互相吸引，就要像孔雀開屏一樣展露自己的強項，女人賣弄姿色，男人顯擺財富。

賓館里太安靜了，任何人九_九_藏_書聽到這個聲音都會本能地回過頭來看看。可是，這個女人非常奇怪，她好像是個聾子，根本沒回頭，正常走進房門，然後一轉身就把門關上了。

胖女孩說：「您說房間號？」

明亮把目光從電腦上移開，走到垃圾桶前看了看，裏面果然躺著那半管牙膏！

胖女孩說：「她用身份證登記的時候，既然我們都沒看出是兩個人，肯定非常像。」

那個人在幹什麼？

明亮肯定，她就是在夢遊！而且她也知道了一個常識，夢遊者只是身體在動，沒有任何思維……

胖女孩的眼睛漸漸變得咄咄逼人。

她需要靜一靜。

她把車開動，離開琴行，繼續尋找賓館。

不過，有個問題令她恐懼——為什麼碎花小鱷的幻覺跟她夢遊的經歷那麼相似？或者說，為什麼她夢遊的經歷提前出現在了碎花小鱷的幻覺中？

她把棕色挎包放在床頭柜上，然後躺下來。

那個瘦女孩不見了，估計她下班了，換了一個略胖的女孩，依然微笑相迎。

萬一**搜身，發現明亮的身份證並沒有丟失，那就是報假案，屬於違法。

胖女孩突然說：「我覺得不明智。」

她像躲避瘟神一樣加速離開了，繼續朝前走，又看到了一家海天旅館。碎花小鱷第二次就住在了這裏！

想著想著，明亮的心裏一哆嗦——她彷彿看見，此時此刻另一個明亮大夫正坐在電腦前觀察著她大腦里的活動……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來到了這條街上！

最後，她終於看清了，她身上的男子正是漢哥……

不是在睡覺，就是正從貓眼朝外看。如果她正從貓眼朝外看，兩個人就隔著一層門板。

明亮瞪大了眼睛——對門的門牌也寫著109！

明亮感覺自己要瘋了。

她盯住這個胖女孩看了一會兒，說：「就算這個字磨損了，為什麼我的門上也寫著109？」

兩個女人長相相同，又持有相同的身份證，這種怪事百年不遇，肯定會被媒體報道……那就更麻煩了。

她站起來，拉開窗帘朝外看去，天徹底黑了，車少多了，一個中年男子穿著大短褲，一瘸一拐地走過去。走過之後，他突然回頭朝明亮的窗戶看了一眼，明亮本能地把窗帘拉上了。他是誰？他為什麼要朝窗戶看過來？

終究要處理完的，兩個人將一起離開**局。來到街上之後，兩個明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不知道對方會露出什麼表情來，越想越怕……

胖女孩說：「您弄錯了，您的房間是108。」

胖女孩解釋道：「您看，這個鑰匙牌太舊了，8字的左下角有些磨損……」

明亮很不屑地笑了一下：「我的房間是108？太扯了吧？」

如果不是戴著電極，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夢遊。

漢哥回道：沒關係，我自己赴約。希望你不要訂包房，我們都坐大廳，就當是一起吃晚餐了。

難道醫院在她身上做了什麼實驗？她是醫院不可多得的優秀醫生，省里幾次調hｔtpｓ://read.9９csｗ•ｃom她她都沒去。醫院不可能選擇她做什麼實驗。再說，要搞實驗也是由她牽頭。

在明亮的意識里，她是碎花小鱷的主治醫生。如果這是一種幻覺，那麼，明亮的主治醫生又是誰？

明亮說：「老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賣給了我一管牙膏？」

她從電腦里聽自己的聲音，略微有點兒嘶啞。

走到109房間門口的時候，她放輕了腳步。109房間寂靜無聲，那裡面住著另一個自己，不知是人是鬼，這種感覺太噁心了。

今天如果不見到這把小提琴，她都忘了那段記憶了。

她接著朝前開，在街道盡頭的丁字路口一角，看到了門面輝煌的「獨一處」。

她回道：不巧，今天晚上我有約了，我請人吃飯，也在「獨一處」。

畫面突然清晰起來。

明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啊，怎麼了？」

她付了錢，轉身離開了。

明亮想笑卻笑不出來：「你不覺得這事兒像小說嗎？而且是一部拙劣的小說！」

明亮感覺，她實際上是在威脅自己。

她拐個彎兒，離開了。

明亮很快否定了這種假想，她堅信自己是清醒的。

明亮：「還有標準間嗎？」

胖女孩說：「我看看您的鑰匙牌。」

明亮說：「那就給我一個二層的房間。」

她疑惑了——她怎麼知道帕格尼尼？而且，她僅僅是小時候迷戀過小提琴，怎麼可能拉出那麼高難的曲子？

她正要跨進去，猛地哆嗦了一下，停住了——另一個自己正坐在她房間的沙發上，定定地朝她看過來。

可是，眼前的畫面中沒有任何大腦活動，只是冷靜的視覺世界，伸手開門，外面是黑乎乎的樓道，接著是黑乎乎的樓梯……

終於，前面出現了一家賓館，**小樓，名叫「11天」，明亮把車開了進去。

還是不對，這麼說來，很多細節解釋不通，比如，她怎麼可能進入她的照相機？碎花小鱷在配電室牆根下拍照的時候，她正在電腦前監控碎花小鱷的大腦圖像，肯定不在配電室附近……

明亮就報上了身份證號碼。胖女孩在電腦上查了查，眼睛一點點瞪大了，她抬頭看了看明亮，問：「您叫李明亮？」

胖女孩說：「您怎麼證明是她偷了您的身份證，而不是您偷了她的身份證？」

聽到這句話，明亮的心一陣狂跳。其實，她的身份證就在她的口袋裡，她只是想試探一下，沒想到，一切都跟她猜測的一樣——對門住進的那個女人，不但跟她穿的衣服相同，名字也相同，身份證號碼也相同！

明亮說：「我要住高層。」

她慢慢走到電腦前，查看存儲的大腦圖像記錄。

正常說來，畫面中會呈現出她的大腦活動，比如，她看到鎖著的門，會想到門外是不是站著一個人呢？這時候，畫面上會出現門外的樓道，一個人影近近地貼在門板上，等著她打開門……

門板安安靜靜。

開車進入市區之後，她忽然想到——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精神病院的醫生，九_九_藏_書那會不會是一種幻覺呢？其實，她是弗林醫院的患者……

她重新打開碎花小鱷大腦圖像的記錄，再次看到自己出現在照相機中，背著手，右腿站在左腿前，靜靜看著鏡頭……一股深邃的恐怖像強勁的電流瞬間擊穿了她的身體。

她一邊說一邊舉起鑰匙牌，上面明明寫著109。

明亮就把鑰匙牌遞給了她。她看了看，還給了明亮，笑著說：「您對門當然是109……」

她對胖女孩說：「丟就丟了，沒事了，謝謝你。」

她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是漢哥發來的簡訊：今天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在「獨一處」吃飯。

明亮再沒理他。

明亮再次返回前台，有個人正在辦理入住手續，是個大腹便便的男人，很麻煩，拿著一張幾年前的卡非要打折，胖女孩說，現在酒店都換老闆了，這張卡早作廢了，他不罷休，指責賓館欺瞞顧客……

她治療過的某個患者？這麼多年來，她治療過數不清的患者，各種稀奇古怪的病情，對待一些暴力患者，她也採用過更暴力的手段……是不是有個患者出院之後，大腦里存留著對她的印象，把她當成了惡魔，然後經過周密策劃，開始害她？

明亮猛地意識到：她夢遊了！

明亮改變了主意，她決定不回家了。如果有人想害她，肯定掌握她家住在哪兒。她突發奇想，今夜應該住進賓館去。

明亮死死盯住了這個背影。

明亮靈機一動，猛地踢了一下門，「哐」一聲，很響。

胖女孩說：「嗯，抱歉，那個門牌也有些磨損……」

明亮猛地轉頭望過去。

胖女孩說：「不會啊，只有一個109。」

胖女孩說：「108和109房間都是用這個身份證登記的……」

明亮說：「那我告訴你，我的身份證丟了。」

她還在想那把小提琴。她竟然感覺那是她前生前世的一個小孩兒，生生被人隔開了。她至今都記得小提琴的各種和弦與指法，就像熟悉自己的小孩兒哪裡長著痣。她至今都記得琴弓的松香味兒，就像熟悉自己的小孩兒身上的奶香……她甚至有一種衝動，想立即就拿起一把小提琴，拉一段帕格尼尼的《D大調第一小提琴協奏曲》……

她又想，當時她可能正處於夢遊狀態中，真的去了配電室，留在電腦前只是某種幻覺……

胖女孩說：「對不起，我們不能透露這些的。」

她擔心門板突然被拉開，趕緊站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掏出鑰匙，幾次才對準鎖眼，把門打開。

明亮說：「我買管牙膏。」

突然她想通了——也許，這一切都源於碎花小鱷的幻覺。她天天都在觀察碎花小鱷，導致那些恐怖的幻覺刻進了她的大腦里，接著，她就在夢遊中扮起了那個「明亮」……

瘦女孩說：「二層滿了。」

既然明亮在重複碎花小鱷的幻覺，那麼是不是說，最後那個人會來替換她的大腦？

明亮打了個寒戰。

明亮說：「難不成她和我長得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