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適。

她感覺自己的神經就像一首歌跑調兒了，離樂譜越來越遠，聽起來無比恐怖。她需要一個定音鼓，把調子重新找回來。

**一直沒有離開。

明亮：「你敢嗎？」

另一個明亮已經朝她走過來了，步伐並不是很快。

明亮：「我說真的！」

明亮從來不在車裡吃東西，也不拉寵物，她的車裡永遠飄著一股淡淡的香氣。這輛車不同，充斥著一股完全陌生的味道。明亮抽了抽鼻子，這是什麼味呢？好像有人剛剛用它拉過生肉……明亮直想吐。

終於，年長的**說：「你簽個字吧。」

這時已經快半夜了，明亮把車開到大門口，使勁兒按喇叭。保安把門打開了。

看看反光鏡，另一輛吉普也開出了賓館，跟上來。

漢哥：「你進了飯店，朝左邊的角落看，有個傻瓜穿著卡其色西裝，白皮鞋，一個人點了一桌菜，一邊吃一邊東張西望，那個傻瓜就是我了。」

「你怎麼會在我的房間里？」

明亮把車倒出之後，一眼就看見另一個車位上也停著一輛紅色吉普，外形跟她的車一模一樣，再看車牌號：B42229。明亮驚呆了，連車牌號都一樣！

她沿著樓道一直衝到賓館門口，回頭看去，另一個明亮已經追出來了，她的肩上背著兩個一模一樣的棕色挎包，其中一個是明亮的。

明亮：「我是說，你見到我了嗎？」

所有經過的車，看到110警車停在路邊，紛紛減速觀望。

漢哥愣了愣：「你說笑吧？」

明亮發現，這時候她有點兒不怎麼害怕了。生活中出現了這種情形，不像恐怖電影，更像是某種鬧劇。

明亮無路可走，只有奔向弗林醫院，好歹那裡有保安。

雖然離得太遠，看不清車牌號，但是，明亮肯定那輛車的駕駛者就是她！兩輛車之間系著一種東西，牢牢的，那是對方的注意力。

掛了電話，明亮加快了車速，同時死死抓緊了方向盤。

漢哥：「我在『獨一處』等你啊。」

漢哥：「跟我說，我幫你。」

明亮很快就找到了那輛紅色吉普，它停在一棵梧桐樹的下面。

副院長一點兒都不掩飾他的不滿：「我姓副？」此人第一次全面管理醫院工作。院長在的時候，他老奸巨猾，見了誰都笑呵呵地點頭。院長一離開，他馬上換了副嘴臉。

不合適。

副院長說：「算了，我派別人吧。」

明亮劇烈地抖動起來，轉眼就把不住方向盤了，車斜斜地朝著隔離欄衝過去。她趕緊扳方向盤，又撞向了路旁的路燈，她再次使勁兒扳方向盤……

明亮：「我跟你開過玩笑嗎？現在她還跟著我呢！」

那輛警車從她旁邊開了過去。

明亮說：「弗林醫院。」

她剛從賓館逃出來。

**搞得清楚嗎？

明亮無數次從城裡開車來弗林醫院上班，只有這一次感覺最漫九_九_藏_書長。那輛紅色吉普漸漸逼近了明亮的車，旁邊很寬敞，她卻不超車，只是緊緊咬著明亮的車尾巴。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獨一處」飯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那裡。此時，她感覺好心人都是可疑的，壞蛋反而可靠些。

漢哥：「你遇見鬼了……」

她給副院長打了個電話。

明亮一驚。她不希望這樣。

明亮：「你不信就算了。我先掛了。」

現在，只有弗林醫院讓明亮感覺相對安全些。在診室，她是一個主宰者，同事們尊重她，患者家屬們恭敬她，患者們懼怕她……

明亮說：「是我。」

副院長說：「明天早上你到我辦公室來，我要跟你談談！」

警車開過來，一名年長的**從車窗里伸出胳膊，朝明亮揮了揮：「靠下邊。」

至少它是一輛套牌車。至於為什麼兩個人長得一樣，交給**搞清楚吧。

明亮：「她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明亮雙腿發軟，她想說點什麼……

明亮：「我見到你了嗎？」

掛了電話，明亮猜測，漢哥今晚睡覺肯定要打開所有的燈了。

來到外面，明亮迅速四下看了看，對方把車停在哪兒了？

年長的那位**點著了一根煙，站在警車旁大口大口地吸。

明亮什麼都說不出來，她突然轉過身，撒腿就跑。

房間里的燈亮得刺眼，明亮上上下下打量對方，最終確定，坐在沙發上的人正是自己，她的頭上依然戴著黑色頭巾帽。

明亮：「另一個我！」

明亮：「跟你在飯店見面的那個人不是我，是她！」

明亮說：「謝謝！」

後頭的車越來越近了，說明對方的車速比明亮更快。

「我走錯了？」

副院長：「你搞什麼搞？」

她擔心上車的時候，司機是一個矮胖的男人，開著開著就變成了另一個明亮，回過頭來朝她粲然一笑。

漢哥：「從你的語氣聽出來的。你是不是被綁架了？」

明亮說：「他們說的是我！我現在就在王家村！」

「你別動啊，我們聊聊……」

女**：「我們很快就到。你要保持開機，我們隨時跟你聯繫。」

她鑽進車裡，把車發動著，開動了。朝飯店門口看了看，另一個明亮已經快步走出來，她似乎沒想到明亮會來這一手，站在那裡愣住了。

眼看就要出城了。

明亮：「我跟你說什麼了？」

漢哥：「誰？」

打車？

明亮說：「木子李，明亮就是明亮那兩個字。」

明亮的眼睛一直沒有完全離開反光鏡。開出了這麼遠，那輛紅色計程車依然跟著她，只是距離越來越遠，也許是明亮的車速太快了……不對！明亮發覺，後面已經不是那輛紅色計程車了，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紅色吉普！

副院長：「明亮，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她確實不能再開車了，她感到全身無力，根reａｄ•９９csｗ•coｍ本踩不下油門。

電話響了，是漢哥打來的。

明亮說：「你就別挑理了。怎麼了？」

明亮愣了愣，銀色馬自達在她的前頭。

她想試試。既然對方的車跟她的一模一樣，那麼，車鑰匙的齒形也應該是一樣的，如果不同，那就露出了破綻，說不定是哪家電視台搞的整蠱節目，另一個明亮不過是化了妝的演員……

不合適。

去醫院？

這就是她自己的車啊！

明亮的電話響了，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是副院長打來的。院長到山裡療養去了，弗林醫院由這位副院長臨時負責。大家都知道，院長名為療養，其實是去尋仙訪道了。他面臨退休，突然大徹大悟。

明亮：「跟我的車一樣，紅色吉普，車牌號是B42229。」

明亮陡然緊張起來，再次把不住方向盤了。

漢哥：「你真過來？」

過了鼓樓路口，又朝前開了兩站路的樣子，到了王家村，明亮聽到了警笛聲，隨後她的電話就響了，她接起來，是個陌生男子的聲音：「你是報案人嗎？」

漢哥：「什麼你跟我說什麼了？」

掛了電話，明亮迅速朝「獨一處」方向走去。她需要漢哥的幫助，至少他可以把她送回弗林醫院。

明亮開著車，加速駛離。

明亮也減速了，讓過那三輛車，繼續行駛在它前頭。

明亮接起來：「喂！」

明亮來到「獨一處」后，發現裏面的顧客已經寥寥無幾。她朝左邊看過去，猛地一驚——另一個明亮已經到了！她和漢哥坐在一起，桌子中央放著一支紅玫瑰，顯得怪裡怪氣。漢哥探著身子，急切地表白著什麼。她面帶微笑，靜靜地聽。

明亮就簽了字。

副院長說：「剛接到110的電話，他們說王家村有個女的好像精神病發作了，讓我們去看看。」

電話響了半天，副院長才接起來，看來他睡下了。

說完，他就去旁邊打電話了，聲音很低，聽不清楚。

明亮：「謝謝！你快點啊！」

明亮一腳剎車，車就停在了馬路中央。

漢哥：「我真的在這兒，一直沒見到你。」

她把車開出11天賓館，迅速衝上馬路，朝前疾馳。

明亮的吉普是頭朝里停進車位的，現在她需要把它倒出來。

報警吧。

明亮朝後看了看，那輛車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減速了，很快，明亮和它之間就塞進了三輛車。

她快步走過去，拿出車鑰匙按了一下，「咔嗒」，車門開了！

明亮說：「醫生。」

明亮說：「我在外頭。」

漢哥：「你別嚇唬我啊！」

對方說：「我們是**。」

漢哥：「你說什麼？」

漢哥：「笑話！說吧，他們幾個男的？」

色鬼也怕鬼。

「你好。」

副院長愣住了：「你幹什麼了？」

街上的人很少，一些店鋪已經關門。去哪兒？這是個問題。

漢哥：「九_九_藏_書你怎麼走了？」

明亮衝出賓館的**小樓，一邊奔向自己的吉普一邊掏出遙控器使勁兒按，車門「咔嗒咔嗒」響，就是打不開，她這才意識到按的是鎖車鍵。終於，她把車門打開了，爬進去，第一個動作就是把車門鎖了，心裏略微平穩了些。她很慶幸她隨身帶著手機和各種鑰匙，並沒有放進挎包里。把車發動著之後，她扭頭朝賓館門口看去，另一個明亮已經出來了，她從肩上摘下一個挎包，朝明亮舉了舉，似乎在說：你的包。

車燈晃眼，明亮看不見車裡人的臉。明亮加速，那輛車也加速；明亮減速，那輛車也減速。恐懼到極點的明亮真想掉頭撞去，把這輛克隆車撞飛，把這個克隆人撞飛。

一個人面對另一個自己，那感覺太奇怪了。實際上，撞進大腦的第一個感覺並不是熟悉，而是陌生。一瞬間之後，變成既熟悉又陌生。再一瞬間之後，才是非常非常的熟悉。

後面這個人有身份證，而且，她的長相和身份證上的照片完全相符，她會說她是弗林醫院的主任醫師……明亮用什麼證明對方是假的，自己是真的？

**說：「你先靠邊停下！」

她在哪兒又弄到了一輛車？

明亮說：「她撞我！」她撒謊了，不誇張點**不會管的。

既然開了，那就上去吧。

明亮獃獃地看著對方。

她懷疑，她一進家門就看見另一個明亮正穿著她的睡衣在拖地。她極有可能有家裡的鑰匙。

明亮：「你說我是誰？」

漢哥很姦邪地笑了：「對付女人是我的專長啊。」

不合適。

難道她開走了明亮停在王家村的那輛車？

回家？

她沿著馬路朝東郊弗林醫院方向行駛，一邊開一邊打量車內，越看越怕——車內的裝飾跟自己那輛車完全一樣，包括那瓶皇冠形狀的車載香水，包括亞麻座套，包括棕色腳墊。明亮那輛車的風擋玻璃上有個很小的裂紋，這輛車的風擋玻璃上也有個很小的裂紋！

糾結了一陣子，她掏出電話，一邊駕車一邊撥了110。

明亮朝前看看，又朝後看看，根本不見那輛詭異的吉普，她一下就喪失了所有的自信，帶著哀求的眼神大叫起來：「**同志，你們一定要相信我！那個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穿的衣服也一樣！開的車也一樣……」

漢哥：「你今天有點兒不對勁兒。」

漢哥：「我？跟我有什麼關係？」

明亮：「只有一個女的，她一直在尾隨我。」

明亮想起了真假美猴王。有人說，陪伴唐玄奘一路西行，風風雨雨斬妖殺怪的，取到真經被封為斗戰勝佛的，其實已經不是孫悟空了，而是那個六耳獼猴。從《西遊記》第五十七回之後，它就把孫悟空替換了……

明亮擦了擦臉頰，竟然有眼淚，她一下變得平靜了：「我可以到車裡休息一會兒嗎？我很累。」九_九_藏_書

可是，她怎麼回醫院呢？

明亮坐在了吉普的後座上，微微閉上了眼睛，眼淚再次滲出來。她想不明白，本來她活得好好的，這世界為什麼就一點點變形了？

她再次朝後看去，那輛車依然緊緊跟隨，車牌號非常醒目：B42229。B42229。B42229。B42229。B42229。B42229……

明亮問：「發生什麼事了？」

胖女孩正在給一對夫妻登記。

不，有一個不同的地方——味道。

她鎖了車門，然後順著街道匆匆離開。

明亮傻在了門口。

明亮：「廢話。」

明亮說：「幾句話說不清楚，麻煩你跟他們證明一下，我不是精神病，我是精神病醫生！我先脫身，以後再跟你細說！」

女**：「她開什麼車？能看清車牌號嗎？」

可是，明亮有點兒不自信：她的車鑰匙能打開她的車門嗎？

女**：「你現在在哪兒？」

明亮說：「好的。」

明亮警惕地答：「李明亮，怎麼了？」

她真這麼說了。

明亮的意志就像冰山在迅速融化。如果說另一個明亮和另一輛車都是不真實的，現在，真實的明亮駕駛著一輛不真實的車，而另一個不真實的明亮則駕駛著一輛真實的車……明亮感覺自己在噩夢中越陷越深了。

明亮驀地想起了漢哥。

明亮：「副院長，你救救我！快來醫院，我要跟你見一面！」

明亮和她四目相對，僵持了幾秒鐘，接著一步步退了出來。

她回頭看去，另一輛紅色吉普不見了！後頭是一輛黑色奧迪，奧迪後頭是一輛警車，警燈正在閃爍。

她有家，她家住在市中心，弗林小區，F棟，三層，空蕩蕩的三室一廳……突然她打了個冷戰——弗林小區？她家是住在弗林小區嗎？不不不，弗林是單位的名字！可是，剛才她為什麼把單位和小區的名字搞混了？

明亮：「不認識。」

明亮：「有個長得跟我一模一樣的人，她現在正跟著我！」

不合適。

明亮一邊在馬路上畫著「S」形，一邊跟**對話：「你們搞錯了！剛才我說了，我也開著一輛紅色吉普，車牌號也是B42229，她克隆了我的車！現在她不見了！」

**說：「我們看到你說的那輛車了。你開的是一輛銀色馬自達？」

毫無疑問，**把明亮當成精神病了。

現在，**把她的車當成了殺人者駕駛的車！紅色吉普，車牌號B42229……

掛斷電話之後，**的電話果然響了。兩分鐘之後，那個年長的**走過來，拉開車門，把車鑰匙還給了明亮，對她說：「不管怎麼說，你都不要開車了。需要我們送你回家嗎？」

明亮就把車移到了路旁，然後下了車。

明亮：「你也遇見鬼了！」

年長的**說：「沒問題。」然後替她拉開了車門。

另一個**拔下了明九_九_藏_書亮的車鑰匙，說：「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好，不要再開車了，我們叫人來送你回家。」

現在怎麼辦？

可是，如果不報警，這事兒就完不了啊。

從反光鏡朝後看，只有一輛紅色的計程車。也許，開車的司機正是碎花小鱷幻覺中的那個194，管他呢，現在明亮只關心能不能甩掉那個鬼影般的自己。

漢哥：「完了，你這個段子嚇著我了……」

明亮說：「不需要，我打輛車吧。謝謝。」

明亮：「副院長！你快來醫院一趟！」

那個**說：「沒什麼，我們要登個記。」一邊說一邊掏出本子，「哪幾個字？」

明亮：「比那還可怕。」

他們好像在等什麼人。

「你是誰？」

**說：「哪個醫院？」

明亮：「你在哪兒？」

服務員走過來，柔聲問：「請問幾位？」

兩個**靜靜地看著她。

**又問：「你說有人要殺你，你看清那個人的長相了嗎？」

奧迪小心翼翼地從旁邊開過去，司機從車窗探出腦袋，朝明亮的車好奇地張望著。

去賓館？

如果只是一輛套牌車，那歸**管，明亮必須這麼說：有個女的開車追我，要殺我。

向她求助沒用。

明亮把車開進去，回頭一看，在大門關上之前，另一輛紅色吉普像影子一樣擠了進來。

既然明亮能用自己的車鑰匙開走她的車，她也一定能用她的車鑰匙開走明亮的車。

明亮說：「副院長？有事嗎？」

這個人徹底現身了。

明亮有了一個想法：偷走她的交通工具，就等於減慢了她的速度，也許她就不會那麼神出鬼沒地隨時隨地出現了……

她問：「你怎麼知道她要殺你？」

接警員是個女孩，聽聲音年齡挺小的。

她帶著自己在城裡轉了幾圈，一直甩不掉，接下來就不知道該朝哪裡開了，生出一種無家可歸的恐慌感。

明亮：「我沒時間解釋，哪天再說吧。」

女**：「你認識她嗎？」

麻煩來了！

明亮：「你等著，我馬上過去。」

漢哥：「我們見了啊，你怎麼突然就走了？看見誰了？」

她掏出手機，給漢哥打了個電話。

明亮：「為什麼這麼說？」

儘管漢哥還在嘰里呱啦地說，另一個明亮卻敏感地轉過頭來。那麼遠的距離，還有其他顧客的喧嘩，她竟然聽見了服務員的話！看來，她根本沒在聽漢哥講什麼，她一直在等候明亮的出現。

漢哥：「你是誰？」

副院長說：「你在單位嗎？」

**又問：「職業？」

明亮朝外看了看：「快到鼓樓那個路口了，我由東朝西開。」

副院長想了想說：「你在我的辦公室門口等我吧。」

從警車上下來兩名**，他們首先走到明亮的車尾看了看，估計在找撞痕。接著，他們來到了明亮面前，年長那個問：「你叫什麼？」

終於，明亮看到了弗林醫院的鐵大門，還有高高的水銀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