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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渡殺人事件 第五章 叛徒與功臣

官渡殺人事件

第五章 叛徒與功臣

許攸被曹公叫去商談要事,一時半會還回不來。所以我先去見了寧國中郎將張郃。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張郃,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哼,叛徒。」張郃大怒,不顧風度地站起來,反唇相譏:「你又算什麼?」
我還想再問問細節,不料帳篷外忽然傳來腳步聲,然後響起衛兵的阻攔聲和一陣大聲的叱罵。很快衛兵敗下陣來,腳步聲接近了我們這頂帳篷,隨即門帘被掀開。
根據張郃的說法,在袁營與曹營之間,並不存在一條固定的通信渠道。大部分情況下,是曹營里的人秘密遣心腹出營,半路被巡防袁軍截獲。這是件極其危險的差使,即便逃過了曹營的哨探,也經常被袁軍誤以為是敵人而殺死。僥倖及時表明身份沒死的,會被帶去張郃處,人羈押起來,密信轉呈給袁紹。直到袁紹下了命令,送信之人或殺或放。
不過我無意說破。投降畢竟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大概張郃是想為自己找一個心安理得的借口吧,曹公想必也是心知肚明。這是人之常情,曹公都沒發話,輪不到我這麼一個小小的典農中郎將來質疑。
「是的……呃,應該說,大部分情況我都可以掌握。」張郃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曹九-九-藏-書公奇襲烏巢,真是一個傑作,我完全沒有預料到。那可真是戰爭的最高美學。」
「別把老夫和你相提並論。爾等是見風使舵,豈能比得上老夫逆水行舟?」中年人得意洋洋地捋了捋山羊胡,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你就是任峻?」
張郃搖搖頭,軍中事務繁重,誰都不會去關心這些細枝末節。我估計也是這樣,但還是有些失望。我仔細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對話,忽然眼睛一亮:「您剛才提到,那是大部分情況下,就是說還有例外嘍?」
張郃把我迎進帳篷,神情頗為恭敬。作為袁家新降的高級將領,他現在行事很低調,我注意到,他對把守帳篷的曹軍衛士都客客氣氣。
張郃的責任是送達,但沒有權力拆開信件。他如果私拆,別說袁紹,郭圖第一個就不放過他。所以送的是誰的信,裏面什麼內容,他一概不知道。
張郃和我想象中的大將形象截然不同,他是個瘦長清秀的年輕人,手指修長而白皙,眉宇間甚至還帶著几絲幽柔的女氣,沒有尋常武將身上那種強烈的煞氣。
這個人真是太小心了,一絲言語上的紕漏都不肯出。我沖他做了一個安心的手勢,表示這種事跟我沒九-九-藏-書關係,繼續問道:「也就是說,如果曹公這邊有什麼人想給袁公傳遞消息,勢必會通過你的巡防部隊,才能夠順利送抵嘍?」
「在下今日冒昧來訪,是想詢問將軍一些袁公營中的事情。」
許攸居高臨下地對我說道。
「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去回信,看來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啊……」我搓動手指,覺得觸到了一絲光亮,還有什麼事情比刺殺曹公更重要呢?
這就近乎赤|裸裸的威脅了,其中的利害,不用我細說,張郃也會明白。我看到張郃的皮膚上開始沁出汗水,便開口勸慰道:「不瞞將軍說,我這次來,乃是奉了曹公的密令,追查其中一件密函。這件事辦好了,曹公便會將所有信函付之一炬,表明不予追究。屆時那些寫信之人便不必疑神疑鬼,將軍也就解脫了。」
「曹營與袁公往來之事,皆屬軍中機密。我只是個中郎將,不能預聞。」他的反應果然如我的預料,推得一乾二淨。
「嗯,是的,有些極少數情況,還有回信要送回去。這時候就需要巡防的人跟隨信使,以防止被我軍誤傷。必要的時候,我們還要吸引曹軍哨探的注意,讓信使順利溜回去。」
「九月十日。」
極端小心之人https://read.99csw.com,意味著極端注重安全。只要抓住這一點,他們便會像耕地的黃牛一樣俯首聽命。張郃思忖片刻,終於對我賠笑道:「任先生如此推心置腹,我自然知不無言,知無不言。」
張郃微微得意地抬起下巴。
我覺得這隻是個美妙的借口。曹公大營距離袁紹主營有三十多里路,除非張郃擁有順風耳,否則在前線的他不可能聽到郭圖對袁紹的「讒言」,然後才陣前倒戈。
我暗暗罵自己不小心,然後把眼睛眯起來,拖起一絲長腔:「將軍,您已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還不自知么?」
據張郃自己說,他之所以投降,是因為郭圖對袁紹進讒言,說他聽到烏巢兵敗后很開心。他怕回去會被袁紹殺害,才主動投誠。
張郃拿起我的名刺,露出不解的表情。我簡要地把自己的身份說了一遍,張郃的眼神里立刻多了几絲敬畏。在他看來,我大概是屬於刺奸校尉那種專門刺探同僚隱私並上報主公的官員吧。
「只要不違反道義,您儘管問就是了。」張郃似乎鬆了口氣,下意識地把額發往上撩了撩。這個小動作表明他很膽怯,卻不心虛——而且說明他確實很在意自己的容姿。
「那你還能記得什麼時read•99csw•com間送過什麼樣的密信嗎?」
「從開戰時起,曹公麾下有多少人送過密信給袁公,我想將軍你心裡有數。將軍你掌管袁營防務,就算你自承未曾預聞密信通達,別人又怎會放心,——以後您在曹營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吶。豈不聞『錯殺之憾,勝若錯失』?」
「什麼時候?」
「請問您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根據我的了解,張郃的投降經歷是這樣的:當曹公偷襲烏巢的時候,張郃建議袁紹立刻派兵去救援。但袁紹的一位謀士郭圖卻堅持圍魏救趙去攻擊曹公的本營。於是袁紹派了一支偏師去救援,然後讓張郃率重兵攻打本營。結果本營未下,烏巢已被徹底焚毀,張郃發現大勢已去,只好投降了曹公。
「袁公麾下有河北四庭柱之說,其中顏良、文丑兩位將軍負責前鋒諸軍事,高覽高將軍坐鎮后軍,而居中巡防的就是將軍您對吧?」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幾次?」
「很快曹公就會奏請天子,封我這位官渡的大功臣高爵上職,起碼兩千石以上——你就先稱呼我為許大夫吧。」
「一次。」張郃毫不猶豫地回答。瑣碎的普通密信,他也許沒什麼記憶。但這種需要護送回信的特例,一定留有深刻印象。
闖進來的人是個九-九-藏-書中年人,整張臉是個倒置的三角形,下巴像一把尖削的錐子,一看就是相書上說的刻薄之相。
張郃的臉原本很白皙,現在卻有些漲紅,兩隻丹鳳眼朝著左右急速地閃回了幾下,身子往下縮了縮。
「是的,您是?」其實我已經猜到了答案。
「這是極機密的事情,中軍或許會有保存,但我沒有。」張郃苦惱地回答,彷彿這是他的錯。
果然是在曹公遇刺之前。我連忙追問:「你還記得信使的相貌或者聲音嗎?」張郃回憶了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他用黑布裹住了臉,從始至終都沒出聲。」
我意識到自己心太急了,這個人是屬於極端小心的性格,這種可能會得罪曹營許多人的事情,他避之不及,又怎麼會主動告訴別人。
「我想再確認一下,自從兩軍交戰以來,袁軍大營方圓幾十里內,都屬於將軍的巡防範圍。任何可疑的動靜或者人都會由巡哨與斥候報告給將軍,對吧?」
「巡防會有每一次送信的記錄嗎?」
「郃一向與曹營諸軍只秉持公義而戰,卻從無私仇。先生何出此言?」張郃試圖抵抗,可他的防線已經是搖搖欲墜。現在的他,正處於每一個背主之人心志最為脆弱的時候,十分彷徨,稍微施加一點壓力,就能把他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