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我的逼視，許攸只得道：「那時候每天都會有密信偷偷送來給袁本初，數量太大，所以幾個謀士——主要是我和郭圖、辛毗幾個人——輪流審看，只有特別重要的，才會送到袁本初那裡去最後定奪。」

有時候，整個歷史就取決於一個人在短短一瞬間的舉動，這可是董狐、司馬遷和班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的。

「是啊，在這個時代，誰還會去背那樣的文章。」我回答。

「許大夫，我們去您的帳子里談吧。」我看了一眼張郃，不想太刺|激這位投誠者。

「您遞呈過類似的信件嗎？尤其是木牘質地，涉及曹公人身安全的。」

「您可曾與袁公商議過關於曹營密信的事？」

「你找我有何事？」許攸問。

許攸如今可是個大名人。曹公最艱苦的時候，曹營的人都呼啦啦地往袁紹那裡跑，可這位許先生卻反其道而行之，連夜從袁紹那裡投奔了曹公。聽說曹公當ｈtｔｐｓ://rｅaｄ•９9csw•ｃｏｍ時高興得連鞋都沒穿，光著腳出來迎接他。

「繞到南方就安全了嗎？」

「呃……這個問題嘛，很敏感，相當敏感。」許攸開始打起官腔。

「沒有。」許攸有些赧然，他剛誇口說自己參与了袁紹的全部機密。但他很快說道：「我記得每一個寫密信的人的名字，你要一份名單么？」

許攸沒料到我會忽然問一個離題萬里的問題，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曾經在家兄府上讀過，不過已經記不得內容了。」

「為什麼要特意繞到南方呢？」

聽了他的話，我微微露出笑意。我也許沒打過仗，但說到糧草運輸，卻有著不輸給任何人的自信。

關於我的問題，許攸的表情遲疑了一下。傲慢如他，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可惜剛才已經誇下海口，他現在恐怕已經不好意思找借口推脫。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張郃還容易影響。

九_九_藏_書到了許攸的帳篷里，我恭敬地坐在下首。許攸吩咐下人端來一壺酒和兩個酒樽，誇耀道：「曹公軍中，酒是違禁之物。這酒還是從袁本初那裡繳獲的，曹公賞賜給我，所以請隨意飲用。」

偷襲烏巢的計劃，就是許攸向曹公提出來的，這才有了官渡的大勝。所以他看不起張郃，又自稱是大功臣，實在是無可厚非。

「那個就不必了……」我有些失望，「那您有沒有聽別的幕僚提及過？」

我正沉醉地想著這些事情，從不知何處的黑暗裡射出一支飛箭，刺入我的胸膛，把我整個人向後推去。

「也好，我那裡畢竟大一些，衛兵也少一些。」許攸臨走前還不忘諷刺一下張郃，張郃氣得面孔發紫，卻無可奈何。

假如徐他能夠成功的話，那麼這一切將完全顛倒過來，袁本初將率領大軍南下許都，而我則會變成張郃那樣的投降者，或者在某一場戰鬥中殉死吧。就像read.99csw.com剛才許攸在醉酒後嚷嚷的那樣：「蠢材們，如果沒有我，你們就都淪為階下囚了。」

他這段描述對我來說，提示已經足夠多了。

他已經開始用蔑視的口氣來稱呼袁紹了。我暗自感慨，然後恭維了幾句，雙袖一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香冽辛辣的液體從口腔流入胃袋，讓我整個人的精神都微微一振，不愧是產自河北的好酒啊。

此時滿天星斗燦然，我把懷裡揣著的木牘取來把玩，忽然有一種不真實的奇妙感。次日這裏就要拔營，曹公即將接管整個中原大地，成為不可撼動的霸主。

從許攸的帳篷出來，已經是深夜了。我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覺得十分疲憊。我從烏巢趕回官渡，馬不停蹄地調查了一整天，身心俱疲。目前的調查還都是在外圍兜圈子，不過包圍圈已經收緊，逐漸接近曹公想要知道的主題了。

「是啊，所以若非您這樣身居要職之人，是沒辦九_九_藏_書法知道詳情的。」我敲磚轉腳，不容他反悔。

「對了，您對張衡的《二京賦》可有什麼心得？」我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

「您是怎麼從袁營跑來曹營的？」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開口問到。許攸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小事一樁，我先對袁軍巡防說要去視察，然後繞到官渡以南，快馬加鞭，從你們的後方隨糧車進去，表明身份，你們的衛兵自然就會送我去見曹公。」

「那當然，南方多是運糧隊，警惕性要差一些。」

許攸喜歡恭維，那麼我就多奉承幾句好了。果然，這幾句話說出來，許攸的面孔歡喜得似乎開始放光，連連舉杯勸酒。我趁熱打鐵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我把來意說了一遍，末了又補充道：「許大夫您當初在袁營里，是第一謀士，河北軍政所行，無不出自您的謀划。所以我想幕府之事，詢問您再合適不過了。」

現在事情有些眉目了。曹營里的這位神秘人向袁read.99csw.com營送了密信，由張郃的巡防部隊轉給郭圖，然後再轉給袁紹。袁紹看完以後很重視，專門回了一封，讓張郃護送信使回曹營。緊接著，這位神秘人就唆使徐他前去刺殺曹操。

許攸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用指頭點了點太陽穴：「郭圖郭文則，這個討厭的傢伙曾經有一次跟我炫耀，說袁本初答應他，等打下許都捉住皇帝以後，就封他當尚書令。我當然不會相信他的吹牛，反駁說曹軍尚在官渡，你就做起春秋大夢，實在可笑。郭文則只是冷笑，丟下一句話說曹賊剋日必亡。」

「廢話！」許攸毫不客氣地教訓道，「袁、曹兩營對峙，中間地帶只要有會動的東西，容不得你說話，不是被袁軍弓手射死，就是被曹軍的霹靂車砸死。不繞行就是死路一條。你這小吏沒見過陣仗，哪裡知道這其中厲害。」

我心中一動，那封木牘上寫著類似的話：「剋日必亡。」看來兩者之間，一定存在著什麼特別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