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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貢」的應用

第74章 「貢」的應用

還有一個人更狠,此人乃南北朝時人氏,姓袁名昂,字千里。他早年追隨南齊的東昏侯蕭寶卷,後來蕭寶卷死,他又跟隨了梁武帝蕭衍,官拜尚書。
七歲尚書,這就是鑽營的最高境界。但非唯經過宦海浮沉的老前輩,年輕人是很難修鍊到這個程度的。這是因為,只有經過了歲月滄桑,官場上的老人才知道這個微小的職務於己而言是何等地重要。而年輕人心高氣傲,不肯低下自己那高貴的頭,這就等於給官場出了一個大難題,你年輕人既要高傲,還要當官,難不成那掌權之人上輩子就該了你的?
清朝咸豐年間,有個善於鑽營的人叫金安清,此人于京師一番活動,竟然說得朝中群臣都肯為他在皇上面前說好話,但他偏偏漏掉了最重要的軍機大臣文祥。結果,咸豐升殿,眾臣紛紛推薦金安清,咸豐就問文祥:「這個叫金安清的人,到底怎麼樣啊?」文祥回答說:「此人小有才氣,心術不正。」咸豐一聽就沉下了臉,說:「心術不正之人,如何九-九-藏-書要得?」當即將金安清斥退。
有一次,梁武帝看到袁昂,不禁深情地說:「還記得我最早認識你的時候,你滿頭黑髮,雄姿英發,眨眼工夫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頭髮已經花白了,這可真是歲月不饒人啊。回想你年輕的時候,我竟然沒有用你,到你老來才加以重用,我心裏實在是內疚啊。」袁昂笑曰:「陛下差矣,我今年四十七歲,但追隨陛下,不過七年,前四十年我是在黑暗中摸索,只到遇到陛下才獲得了新生。真要說起來我才剛剛七歲,還小著呢。」
到了關槐這種程度,就已經修鍊成金剛不敗之身了。他鑽的是皇帝的路子,走的是上層路線,用的是不擇之手段。任何人碰到他,若然是不快點讓他升職的話,那真是感覺到自己太殘忍,太惡毒,太沒有人性了。
北宋年間,曾布做宰相,與政敵蔡京、蔡汴兄弟打得不可開交。於是一個文士越眾而出,給曾布寫信曰:「扁舟去國,頌聲惟在於曾門;策杖還朝,足九*九*藏*書跡不登于蔡氏。」於是曾布大喜,將文士提拔重用。未幾,曾布不敵蔡氏兄弟合力,被趕出朝廷,貶官南方,那名文士立即上書于蔡汴,曰:「幅巾還朝,輿頌咸歸於蔡氏;扁舟去國,片言不及於曾門。」蔡汴拿過來這封信一看,鼻子當時就氣歪了,說:「這不是把給曾布的信改兩個字又送我這兒來了嗎?這人怎麼這麼敷衍了事?」
可以說,許多人之所以鑽營失敗,主要的原因是缺乏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缺乏嚴肅認真的鑽營態度。夫鑽營者,人生起落之大事也,一生的功名富貴,一生的事業輝煌,盡取決於這鑽營的效果。可是許多人卻是弔兒郎當,鑽得既不專業也不認真,徒留笑名,貽誤自身。
可是話雖如此,但是年輕人的臉皮委實太嫩,要讓他們阿諛奉承,真的很難。不過年輕人也有適用於他們自己的智慧,這就是一個「沖」字。
此後,關槐就搬出了自己那美輪美奐的豪宅,在外邊租了一家小而破的民居,聲稱這裏才read•99csw.com是他的家。皇帝派了一個朝臣去探望他,關槐就請客人坐在小土炕上,窗戶上也沒有糊紙,冷風嗖嗖地刮進來。屋子裡也沒有生火,寒冷異常,關槐卻穿著破舊的單衣。當時那朝臣氣不打一處來,罵道:「關槐,就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官位,你可是連自己的老骨頭都豁出去了!」關槐低頭哭道:「慚愧,下官兩袖清風,一貧如洗,還望恕罪。」
一個被削職為民的賴皮官,竟然逼得知縣走投無路,可知金安清此人對於官場內部法則的洞悉與掌握,實在是造詣非凡。若非是鑽營失誤,歷史舞台上少不了此人一番折騰。
這個文士鑽的路子也對,技巧也佳,目標也沒有失誤,唯其是缺乏認真鑽營的專業態度,實在是可氣可悲。
官沒有當上,後果很嚴重。立即就有人落井下石,舉報金安清營私舞弊,於是朝廷有令,將金安清革職,解送原籍,交由地方官嚴加看管,永不起用。金安清就扛著行李卷,興沖沖地回到老家,徑奔縣衙,到了縣太爺的https://read.99csw.com桌前,攤開鋪蓋卷就睡。知縣大駭,問他怎麼睡在這裏。金安清笑曰:「朝廷有旨,讓你嚴加看管我,我不睡在你身邊,你又如何一個看管法?」知縣登時就蒙了,知道遇到了刺頭,就躲入內室,金安清也隨之而入,知縣擺脫不了他,萬般無奈,只好低聲下氣,答應每年給金安清一千兩銀子,金安清這才將鋪蓋卷搬出縣衙。
那大臣回去,把情形給嘉慶皇帝彙報了,嘉慶皇帝為難道:「攤上這麼一個滾刀肉,我怎麼這麼倒霉啊,要是罷了他的官,那我豈不是擔上逼死老臣子的惡名了,要不,你們看能不能再給他升陞官,好言好語地勸勸他,他要是願意自己回家,我寧肯讓他連升三級。」
古人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話的表層意思是說:一個兩手空空,家徒四壁的人是安全的,而一個富有的人卻是天然有罪的。這就表明,有著太多的人覬覦他的錢財。而這句話的深層意思則是說:一個庸庸碌碌、胸無大志的人是不會遭到指責的,但一個有能力的https://read.99csw.com人,卻會因為他的能力而成為眾矢之的。
這番話,是最為典型的傳統世俗邏輯「成王敗寇」的法理性詮釋。中國人評價一個人,不是看他的行為對社會良性法則的促動,不是看他是否帶來了好的影響,看的是他是否有權力對自己造成傷害。如果對方奉暴力法則為圭臬,那就無條件地趨奉之;如果對方是一個政治失勢者,那就無條件痛打之。
反觀清朝嘉慶年間的老臣子關槐,其人家擁巨富,官拜司馬,又托關係給自己弄了個進士,但由於不認得字,許多人都排斥他。但是關槐不為所動,堅守在官位上直至晚年。晚年他跛了腿,就一瘸一拐地上朝,皇族禮親王看得上火,就在上朝的路上攔住他,說:「你腦子有毛病啊,家裡那麼多的錢,還戀棧不去,阻擋年輕人的官路幹什麼?」
這種世俗評判的價值標準,就為我們的鑽之哲學界定了一條最為明確的實用法則:鑽沒錯,鑽營沒錯,見孔就鑽也沒錯,無孔隙也要硬鑽,更沒錯。但如果你沒能鑽得進去,失敗了,那麼你就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