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告訴我那個男人的名字。」

細長的花園小徑一條條伸向遠方，幾隻狍子在青草上歡蹦亂跳，給荒涼和廣闊的草坪帶來了一絲生機。

羅蘭仍在老地方，在駿馬群中顯得與眾不同。

「不，不是聖呂克先生，也不是聖呂克夫人，而是您。我看得清清楚楚，是您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我沒有看清那個男人是誰，不過我發誓一定要弄清楚此人到底是什麼人。」

「在親王的隨從里，有沒有哪位貴族騎的是我剛才跟你說過的有這樣特徵的馬？」

蒙梭羅問：「您願意陪我去走一遭嗎？」

伯爵說道：「喂，朋友，親王殿下的馬是不是都有自己單獨回槽的習性？是不是特意這樣訓練的？」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見背後的乾草被踏得——作響，又來了一個人。

黛安娜說道：「先生，我還是等您恢復了理智再來聽您說話吧。現在我看我最好還是暫且告退。」

伯爵果然如願以償。他來到寬敞的馬廊里，只見四十匹駿馬正在優哉悠哉地大嚼安茹產的稻草和燕麥。

「我聽說這裏附近有不少鹿群。」

「聖呂克先生和他的愛妻一向形影不離，這您也知道。他們的婚姻是愛情的結晶。您看見的正是他們夫婦倆。」

他打定主意，便和聖呂克搭上了話。黛安娜正中下懷，宴席上的氣氛慢慢緩和起來。

比西又說：「對不起，您剛才說要為我們準備一次狩獵。」

「那我更有理由命令您吃了。」

比西答道：「不，恕我不能從命。我必須去躺一會兒，因為我覺得我又有點發燒了。」

伯爵第一眼就是找羅蘭。

「這方子是為您準備一盆炯雞，一片火腿和一盤蝦醬濃湯。」

蒙梭羅並不了解聖呂克。他來到宮廷時，正巧聖呂克匆匆出走。

「不錯。不過兩百埃居不是個區區小數，也許費點工夫還是值得的。」

伯爵第二眼是衝著馬夫而來。

男爵轉身走開了，他要親自按照款待上賓的禮儀來為他的女婿布置卧房。

比西說道：「奧杜安老鄉來了，得，我又要挨罵了。再見，伯爵。我把羅蘭托給您了。」

「好的，先生，我至少在這兒住到明天。」

冉娜向蒙梭羅深深地行了個屈膝禮。

他叫道：「比西先生！」

蒙梭羅示意黛安娜仍然坐在原來的椅子上，他自己則在熱爾特律德的座位上坐下來。他上上下下九*九*藏*書地打量著黛安娜，目光兇狠，就是最堅定的男子對此也會不寒而慄。

「就是和您一起散步的那個男人。」

「好，一言為定。親王要我組織一次狩獵，你去稟告親王，說我去樹林視察一下。」

不同的只是現在這裏闃無人跡，四周一片岑寂，既聽不到馬嘶的聲音，也不見一匹馬影子。

因而他一出公爵府，就將韁繩扔到馬脖子上，任其走去。

「那麼聖呂克先生呢？」

「哪個男人？」

蒙梭羅走過弔橋。男爵在忙著鞭打他的獵狗，使獵狗群處於隨時可以出獵的良好狀態。

「夫人，您肯賞臉和我單獨談一談嗎？」

馬夫答道：「沒有呵，伯爵先生，但不知大人指的是哪一回事？」

聖呂克熱情地向他伸出手來。

「那您呢，先生，人家說您病魔纏身呢！」

蒙梭羅本想問個水落石出，但偏偏事與願違，沒什麼結果，不禁焦躁起來，他說道：「好吧。替我把羅蘭套上鞍子。」

「狄定娜夫人自己能應付過去，我已經對您說過了，現在再嘮叨一遍。我們自己也必須挺得住。來吧，我求求您。再說，不能讓人看見您起床活動。為什麼您總不聽我的話跑出來呢？」

黛安娜則被冉娜巧妙地安排在聖呂克和男爵之間，遠遠避開了她的丈夫蒙梭羅。

「是的，夫人，是我親眼目睹的。梅里朵爾除您以外再沒有別的女人了，您怎麼還敢當面否認呢？

「那又怎麼啦，您難道還指望他會跑到隔壁去？」

蒙梭羅忖度昨天他冷不防露面，一定使那對情人嚇得今天不會再度幽會，至少不會在老地方幽會了。他斷定再在這裏等待他們，無疑是守株待兔，浪費時間。他於是重新上馬，順著一條羊腸小徑跑了一刻鐘，來到城堡柵欄前。在路上，他不得不緊緊扣住馬韁，不讓羅蘭亂跑。

蒙梭羅先生下了馬。為了避免再度遭逢徒步回城的厄運，他把羅蘭的韁繩挽在手臂上，攀上牆頭。

他開口問道：「夫人，昨天傍晚您和誰一起到花園裡去了？」

「就在那片古老的矮樹林邊。」

「是不少啊。」

「不，先生，正相反。親王殿下的馬廄總管吩咐過我，您可隨意選用這裏的任何一匹馬。」

蒙梭羅低聲嘟嚷了一句：「好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真是陰險之極。我即刻就要在這安靜的死九-九-藏-書水裡掀起一場狂風惡浪。」

他們隨意閑聊，無非是談談國王的兄弟跑到昂熱來啦，談談因此將會在當地引起騷亂啦，等等。

蒙梭羅跺著腳大吼一聲：「您去了！我告訴您，您去了。」

「可他明明是親眼目睹的。」

這四輪到比西不由自主地臉色發白了：「啊，很好。」

伯爵身為堂堂法蘭西犬獵隊隊長，竟被區區一個馬夫認為會從馬背上倒栽蔥跌下來，不由溫怒地說：「羅蘭並沒有把我摔到地上，我的朋友，我雖然不敢說與安茹公爵一般強，但也是個出眾的騎手，還不至於落到如此下場。我不過把馬拴在一棵樹上，然後到一間屋子裡去。等我出來時，那馬卻不翼而飛了。我想大概馬被人偷了，要不就是哪位貴族剛巧路過，存心捉弄捉弄我，把它牽走了。所以我來問問您是誰把羅蘭送回來的。

一跨出城門，羅蘭就向左拐去，蒙梭羅先生沒有管它。然後羅蘭又向右拐了個彎，伯爵仍然任隨馬走去。

黛安娜坐在一棵枝葉繁茂的無花果樹下，正讀著馬羅的詩集。她的忠心耿耿的女僕熱爾特律德在一邊繡花。

聖呂克夫婦一眼便認出了伯爵。他們猜到他們倆一出場，定能使黛安娜從窘境中脫身，於是匆匆走了過來。

「公爵大人騎的是哪匹馬？是不是一匹腦門上有一顆星的四蹄踏雪的棗紅馬？」

「蒙梭羅夫人一定會矢口否認。」

「放寬心吧，夫人，我有主意了。」

在安茹公爵的宴席上，蒙梭羅先生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嘴臉，因而獲准在散席前就回去安寢。翌日，天剛破曉，這位宮廷貴人就起床了。他下樓來到庭院里。

「去探聽一下昨天是誰騎著那匹腦門上有一顆星、四蹄踏雪的棗紅馬。」

雷米只好聳聳肩膀。他把比西帶回去，把他按下坐在豐盛的餐桌前，還鎖上了大門。就在這個時候，蒙梭羅已經走出了昨天經過的那個城門。

伯爵說道：「很好，你如此誠心誠意，我很高興。先給你十個埃居，你開始干吧。瞧，我不會叫你吃虧的。」

「親王殿下昨天很晚才回來嗎？」

「那當然，伯爵先生，正因為這樣我才不會回絕去找找看呢。」

「雷米，我總覺得這是個凶兆，這個殘暴的傢伙會在梅里朵爾鬧出一場悲劇來。真的，我本該答應蒙梭羅，同他一起去走一遭。https://read.99csw.com」

黛安娜冷冷地回答：「您弄錯了，先生。」

「她一定會堅持說他看花了眼。」

「對，是我的朋友聖呂克夫人。」

那人說道：「我的天，那還用說？可怎麼去掙這筆錢呢？」

蒙梭羅向男爵打了個招呼，接著就看見了樹下的兩個婦人。

馬夫答道：「不，先生，昨天親王殿下騎的是伊索蘭，就是這一匹。」

蒙梭羅伯爵坐在聖呂克夫婦的中間。

蒙梭羅說：「不錯，我已經領教過了。那麼這種事以前也曾發生過了？」

蒙梭羅頓時臉色發青。

蒙梭羅斬釘截鐵地說：「是您本人，夫人，不是別人。」

「雷米，我覺得很不舒服。」

他意欲再去找那位和他打過交道的馬夫，可能的話，從馬夫那裡探聽一下羅蘭的生活習慣。

「是的。難道親王曾經吩咐你不讓我騎羅蘭？」

「六點鐘。」

聖呂克向蒙梭羅夫人使了個眼色，分明是要告訴她：

男爵看見他的女婿，便彬彬有禮地迎了上來。

他們三人寒喧了幾句。聖呂克推了推妻子，讓她挽起蒙梭羅的臂膀，自己則挽著黛安娜的臂膀，一起向屋子走去。

蒙梭羅挖空心思想把閑談引向別的話題，卻不料同席的人都是些執拗的傢伙，結果他一無所獲。

狄定娜說道：「先生，聖呂克夫婦過來了，我希望您在他們面前能自重一些。」

「二十埃居，先生。」

比西說道：「我確實病了，我的醫生命令我要絕對靜養。我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有出城了。怎麼，您好像要騎羅蘭？這匹馬是我賣給安茹公爵的，很合他的意，他幾乎每天都要騎它。」

蒙梭羅接過韁繩，對馬夫說：「你聽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伯爵反駁說：「噢，我和羅蘭可不是今天才認識，我昨天就騎過它了。」

蒙梭羅頓時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很快他的驚愕變成了一腔怒火，他喝道：

「在哪裡？」

蒙梭羅於是向馬夫頷首示意，馬夫便開始備馬。

黛安娜抬眼望著她的丈夫，目光清澈如水。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用平靜的聲音反問：

「啊，對！羅蘭昨天是自個兒跑回來的。噢，對這匹馬我可不會覺得奇怪，它可憐俐著呢！」

「親王殿下想打一頭雄鹿。」

「什麼方子？」

「伯爵先生想騎羅蘭？」

「在他的車馬全套設備抵達之前，他幾乎每九*九*藏*書天都騎它。」

「我沒有到那兒去，大概是我的哪位女友的侍女到那裡去散步了吧。」

花園裡外都靜悄悄地古無人跡。

羅蘭同前一天一樣，越是走近梅里朵爾，它的步子就邁得越大。後來它索性撒開蹄子跑了起來，大約四五十分鐘以後，蒙梭羅伯爵來到昨天見過的那堵牆面前。

伯爵暗自尋思：「這個聖呂克傻頭傻腦，像只松雞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不管用什麼方法，定能從這傢伙嘴裏套出點我想知道的秘密。」

馬廄門檻那邊突然傳來一聲洪亮的嗓音，「嗨，好啊！比西先生，您又沒得到我的允許就擅自起床了。」

不過聖呂克並沒有拒絕回答蒙梭羅的問話，相反倒是竭盡機智奉承這位氣鼓鼓的丈夫。多虧聖呂克滔滔不絕地高談闊論，黛安娜才得以默默地坐在一旁，緘口不語。她看了看聖呂克，用富於表情的目光向他致謝。

「您去幹什麼呢？」

比西走遠了，蒙梭羅也翻身上了馬。

馬夫說道：「啊，先生，您給我出難題了：來拜訪親王殿下的貴客可是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啊！」

「總管昨天對您說過了，伯爵先生，它是自己跑回來的。」

「這我完全相信。您快回到房間里去吧，今天早上我已經為您開了方子了……」

「從梅里朵爾方向。」

「我親眼看見您了，您竟然還敢矢口抵賴？」

蒙梭羅一把抓住黛安娜的手臂說道：「不，夫人，您別走。」

犬獵隊隊長把坐騎的韁繩交給向他走來的僕役，隨即向黛安娜轉過身去，說道：

「那麼，先生，您是一口咬定那個女人是我·？」

「沒有，先生，平時羅蘭總是安茹公爵大人騎著的，大人可是個技藝超群的騎士，不會輕易被馬摔下來。」

伯爵回答：「是的。」

「德·聖呂克夫人？」

他沉吟良久，然後換了話題說：「你剛才說親王殿下經常騎這匹馬，是嗎？」

「昨晚什麼時候，先生？」

「請告訴我，你一年掙多少錢？」

比西說道：「您一下子就挑中它，手氣不錯呀！」

套上馬鞍后，馬夫從馬槽上解下羅蘭，把馬牽了過來，把韁繩交給伯爵。

「我憂心忡忡，怎能控制得住呢？」

「大約比您早一小時吧，伯爵先生。」

黛安娜站起來，迎著伯爵向前邁了三步，莊重地行了個屈膝禮。

「騎出滋味了，今天還想騎。」

奧read.99csw.com杜安老鄉問比西：「您怎麼啦？臉色那麼慘白，連我都要以為您身患重病呢！」

「你想不想一下子就掙到相當於你十年薪金的一筆錢？」

安茹公爵如此殷勤好心，叫人無法大動肝火。

「我無法告訴您，因為我根本沒有去散步。」

比西說道：「嘿，您好，蒙梭羅先生。您到安茹省來了，這可真是奇迹呀！」

「我問的是羅蘭。」

「您就放心吧。」

「啊，您親眼看見我了嗎，先生？」

「不知道。」

羅蘭沒有叫它的騎士失望。

黛安娜問道：「您怎麼知道是我呢，先生？」

男爵在一旁插嘴問：「伯爵先生，您願意賞光下榻寒舍嗎？」

只見那馬夫站在一邊，兩條臂膀交叉在胸前，就像所有的好馬夫慣常做的那樣，正注視著馬群是否津津有味地吃飼料。

蒙梭羅說道：「那可真是奇了。」

梅里朵爾城堡從英明的聖上路易十二時代起，就在九點鐘吃午飯，男爵全盤沿襲了這一舊例。

他說道：「是的，我對此完全理解，它確實是一匹良馬。」

「我的天！發生了昨天那件事以後，真不知今天會怎樣！」

比西問道：「你知道他去哪兒？」

「您又弄錯了，先生，冉娜·德·布里薩克恰恰住在這裏。」

「我跟您說了，我親眼看見了您，還親耳聽到您叫了一聲。」

「他到梅里朵爾去。」

「黛安娜不會有這等勇氣。」

他跳下馬，朝她們走去。

黛安娜答道：「當然很樂意，先生。」

「噯！我可一點兒也不餓呀。」

「謝謝大人。」

究意聖呂克先生想出了個什麼主意，我們在下一章里再談吧。

伯爵轉過身來。

他們走上一條鮮花盛開的小徑，隨後穿過一片矮叢林，最後進入茂密的森林。

蒙梭羅伯爵再度選中羅蘭自有他的打算：他意欲證實一下，這匹人人都說有靈性的駿馬，昨天把他馱到梅里朵爾花園的牆角下，究竟是偶爾為之呢，還是由於天天如此，習以成性。

馬夫答道：「我恭恭敬敬聽著。」

「為黛安娜撐腰。」

聖呂克此時果然和他的妻子出現在小徑的盡頭，他們聽到午餐的鐘聲便來了，看上去午餐已經完全準備好了，只等蒙梭羅先生一到，便可入席了。

「我認識的人中沒人騎這樣的馬。」

「噢，比西先生，您似乎對女人並不怎麼太了解嘛！」

「您打算從哪裡將鹿群驅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