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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殺人計劃

第三章 殺人計劃

「不!我不想讓她住院!」章桐脫口而出。
「我馬上去!」
「我這就回局裡去,你等下直接來找我。」
後來,劉春曉才聽住在章桐家附近的同學偶然說起,章桐的妹妹從小就失蹤了,沒多久,父親也跳樓自殺身亡,如今家裡只有一個時常會瘋瘋癲癲的母親和章桐相依為命。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會這麼費手腳呢?一輛假的計程車?就只為了殺一個女人?」
接下來一兩分鐘,兩人都沒有說話,劉春曉幾次想開口,但是看著一臉平靜的章桐,他有些不忍心。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劉春曉的心裏越來越糾結,他皺了皺眉,終於鼓足了勇氣,「小桐,我看了那個案件的老卷宗。」
「首先,死者都是未婚女性。年齡差距比較大,一個十九歲,一個三十六歲。第二點,兩人來自不同的地域,一個是嶺南,一個是我們天長本地。」
「都到齊了,小王,開始吧!」李副局長邊說邊朝王亞楠點點頭。
章桐迴轉身:「有事嗎?」
手機要使用的話,那麼肯定要繳費!繳費?繳費?王亞楠的腦海中不停地閃爍著這兩個字眼,突然,一個老人無意之間說過的一番話讓她恍然大悟。王亞楠猛地轉身,來到辦公桌前,迅速撥通了助手趙雲的電話:「你是不是還在東山學院?」
看著章桐的背影,劉春曉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埋怨身邊的趙俊傑:「你這人,真是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現在冒出來幹嗎?」
一走進解剖室的大門,王亞楠就感覺到氣氛和往常有些不一樣。潘建低著頭站在工作台邊,一聲不吭地檢查著手裡顯然屬於死者的衣服,表情嚴肅;趙大記者則站在一旁,拿著筆記錄著什麼。章桐聽到了門的響動,只是頭也不抬地揮揮手,示意王亞楠趕緊過去。
「要多久才會有結果?」
王亞楠帶著自己的搭檔趙雲匆匆忙忙開車趕到東山學院門口時,離接到報警電話才過去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這個碎屍案的影響實在太大了,都驚動了市裡的領導,下午的案情分析會議上,李局陰沉著臉,再三強調要儘快破案。案情性質太惡劣了,不管怎麼說,把人的屍體就這麼隨意丟棄在人流如織的大街小巷裡,就已經是一個令人髮指的犯罪行為。儘管李局已經盡量和媒體通了氣,要求近期暫不報道這件案子,但是,誰都知道這顆定心丸吃不了多久。
聽了這番冠冕堂皇的話,王亞楠和趙雲不由得面面相覷:「那,請問袁院長,侯俊彥還有徒弟在我們天長市嗎?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想和他談談。」
「你看上人家劉春曉,這沒問題,我可以幫你牽線啊!」章桐一語道破天機。
「沒問題,她臉部的肌肉組織還比較完整。這對我做出和死者原先外貌特徵接近的人像複原圖有很大的幫助!你什麼時候要?」
得知了趙雲和王亞楠的具體來意后,丁主任顯得有些詫異:「老師都已經過世好幾年了,你們現在怎麼竟然會想到要調查他了?」
「好!」說著,王亞楠轉身向不遠處的趙雲走去了。
這一幕都被一旁的劉春曉看在眼裡。他默默地跟在章桐的身後,直到上樓,來到家門口,在打開門的那一刻,章桐才意識到劉春曉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她的心裏不由得一熱,回身接過了劉春曉手中的挎包,尷尬地一笑:「謝謝你!你早點回家吧,時間不早了!」
掛斷電話后,王亞楠走到辦公室門口,叫來了助手:「馬上拿兩個案發現場我們拍攝的錄像資料作比對,看有沒有同時在兩個現場出現過的相似的人,兇手肯定會在案發後回到現場旁觀的!」
屋子裡頓時一片寂靜,趙俊傑的心沉到了谷底。
王亞楠一陣苦笑:「還沒有頭緒呢,我在逼他自己跳出來。」
「章法醫,報告出來了!」潘建把列印好的毒物檢驗報告遞給了正在仔細查看顯微鏡底下的人骨橫切面標本的章桐。
「前面發生什麼事了?」
章桐搖搖頭,轉而對潘建吩咐道:「幫我一起把它拽出來,我想裏面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了!」
出乎趙雲和王亞楠的所料,丁主任竟然是一個小巧玲瓏型的女人,身高最多在一米五五左右。王亞楠不由得皺了皺眉,她很難把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女人和叱吒風雲的外科手術「一把刀」的傳人結合在一起,要是站在手術台邊,她說不準還得在腳底下墊個凳子才能夠得著手術台。
王亞楠看著觀景台下的水泥地面,心裏不由得懊惱萬分,連個腳印都沒有。前面的兩個現場也是如此,看來兇手選擇這樣的拋屍地點時早就把一切都考慮進去了。
天長市公安局浴室,章桐每天下班的時候一定會到這裏來洗個澡,這麼多年以來她已經養成固定不變的習慣了。原因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不想再把太多的屬於死亡的味道帶回自己那個本就已經支離破碎的家。
很快,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隨即被推開了,王亞楠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她徑直走向會議室前面的白板,拿起吸鐵石,「啪啪啪啪」,一口氣貼上了六張放大的相片,然後迴轉身向大家介紹說:「屍源已經找到了,是咱們市裡東山學院財會專業大一的新生,叫王婭晶,今年剛滿十七歲,老家是凱里縣的。」
「看我這記性!」老婦人一拍腦袋,轉身回去又一通亂翻,不一會兒直起腰,漲紅了臉,手裡拿著三個塑料袋,是那種樣式很普通,在農貿市場里隨處可見的塑料袋。
章桐點了點頭,把包往肩上提了提,轉頭嚴肅地對王亞楠說道:「這個人的心理很不正常,死亡在他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所以,亞楠,你要小心!」
塑料布很厚實,纏繞它的人顯然用了很大的力氣,所以光靠手還不是那麼好解開,章桐伸手從工具箱里拿出了鋒利的手術刀,小心翼翼地割開了緊緊纏繞在死者面部的透明塑料布。
剛走到樓梯口,迎面就碰上了分管刑偵的副局長李浩然。
章桐深吸了一口氣,穿上拖鞋,帶上洗澡用具,繼續往裡面走。
六點三十二分,死者身穿白襯衣、藍色牛仔褲離開了東山學院女生三號宿舍樓。(死者所穿的衣著和案發現場發現的完全相同。)
一聽到對方竟然把李副局長的名頭擺了出來,章桐無奈地意識到自己的退路已經被堵死了。她微微嘆了口氣,一聲不吭地走進了辦公室。
屋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章桐把身體朝另一邊挪了挪,被她遮擋住的解剖台此刻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了王亞楠的面前。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趙俊傑注意到劉春曉的失態,皺了皺眉,「你小子好像丟了魂?」
「由於兇手在章桐體內注射了一種名為『阿法甲基硫代芬太尼』英文名Alpha methylthio fentanyl的藥物,是外科手術常用的麻|醉|葯,如果超劑量使用的話,病人就會進入深度麻醉狀態。雖然經過搶救,章桐清醒了過來,但卻患上了選擇性失憶症,對那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完全想不起來了。」
見此情景,王亞楠伸手拍了拍王艷瘦弱的肩膀:「和我們說說晶晶的具體情況吧,特別是她失蹤的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送走前來認屍的死者父母親后,章桐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她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手頭的工作只要一停下來,當初陪著母親前去認領跳樓身亡的父親遺體時的場景就會立刻浮現在眼前,面目全非的父親和悲痛欲絕的母親在章桐的記憶中刻下了永遠無法抹去的印記。
「那你是怎麼發現之後的那八個案子之間的關聯的呢?你本身是司法部門的人,你也知道對於這種幼童失蹤案,咱們公安局一般來說是沒有那麼大的精力來每個案件都跟進的。還有,」趙俊傑換了一種口吻,面帶狡黠的微笑,「你愛上章法醫了!不然的話,有誰會這麼不要命地跟這個陳年舊案呢?當然了,除了我們做記者的!」
「死亡時間?」
「要不怎麼說如今『看病貴』也是老百姓的新三座大山之一呢?」趙雲調侃道,「這錢就是打咱老百姓腰包里來的呀!」
一聽這話,章桐急了,丟下手裡的東西三兩步來到電話機旁,伸手從潘建的手中接過電話,「趙副隊長,你有沒有和家屬說過死者的屍體已經被嚴重毀壞?」
王亞楠皺起了眉頭,想了想:「天子廟的文藝表演是壓軸大戲,應該會有人用手機拍攝,而這麼一袋沉重的東西,搬運起來肯定不方便,你馬上叫人把當時在場人員的手機收集起來,只要是拍攝過當時場景的,能找到多少是多少。實在不行,給我上電視台發公告,動員大家配合我們!」
「老弟,那你有沒有注意到你這個同學別的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趙俊傑一邊幫劉春曉把面前的啤酒杯斟滿,一邊冷不丁地問道。
「中毒?」
女孩點點頭:「就在學院進門左拐第一棟大樓的三樓。跟我來吧。」
「他是找過我,但是在他找我之前,我就看過了!」劉春曉從來都不會說謊,尤其是面對自己暗戀了這麼多年的女人的時候。
出現在章桐面前的是一張娃娃臉,確切點說是一個長著張娃娃臉的男人。一見到章桐,這個男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后,最終將目光停留在了章桐脖子上掛著的工作證上,等讀清楚了上面的字,他頓時面露喜色。
「嗨!」王亞楠長嘆一聲,皺緊了眉頭,手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胃部,「還不都是這些『肉』給鬧的,現場回來后,我中午都沒吃食堂那蒜泥肉片,連飯也沒吃幾口,胃到現在還在疼著呢。偏偏還得到這邊來看你!」
天長市公安局刑警隊辦公室,王亞楠焦急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時不時地掃一眼身邊辦公桌上的電話機。
「亞楠,屍體呢?」章桐走到近前,一邊說著,一邊在草地上放下了自己的工具箱。
劉春曉尷尬地笑笑:「我爸媽離婚後,我跟著媽媽過,她去年走了,是心肌梗死。」
「你們這邊住四個人?」王亞楠問道。
「應該沒有,是轄區派出所的巡邏警發現的,一看裏面東西不對,他馬上就通知了調度台。」說著,王亞楠的下巴朝旁邊歪了一下,「他還在那邊呢,趙雲在問他。怎麼了?裏面少東西了?」
「好!」王亞楠站起身,用手指在地圖上新街口的周圍畫了個大圈,「按照以往的破案經驗來說,殺人後的拋屍一般都選擇比較隱蔽的地方,因為犯罪嫌疑人不希望那麼快就被別人發現。但是這個案子卻有些不同,兇手把兩個裝有屍塊的袋子放在了我們天長市最熱鬧的新街口大街上,而據報案者提供線索說,當時兩個袋子是並排放著的,非常搶眼,正因為這點,本來早鍛煉時他已經走過了那個垃圾箱,可是這突出的一幕卻立刻讓他意識到了不對頭。由此可以看出,自負的犯罪嫌疑人表明了就是想讓別人發現這兩個特殊的袋子,從而發現屍體。據此我大胆地推論,犯罪嫌疑人所選擇的拋屍地點應該都是熱鬧的公共場所。所以,我們要搜尋剩下的屍塊組織,就得先把目標放在新街口一帶的垃圾箱、街道拐角處等一些人口密集的地方,以此作為圓心,再慢慢向外擴張。只要看到類似的可疑的物品,馬上彙報!」說著,她伸手指了指那張拍有現場棄屍用的蛇皮袋和旅行袋的相片。
趙俊傑尷尬地笑了笑。他自知理虧,不敢告訴章桐自己昨晚和劉春曉喝酒,到頭來稀里糊塗地就在劉春曉家的沙發上躺了一晚,因為醉得太死,今天早上兩個人都遲到了。他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腦門,到現在還疼得要命呢!
「她被徹底清潔了!」章桐刻意加重了「清潔」兩個字。
劉春曉見狀,趕緊撿起包,緊緊地跟在章桐的身後。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章桐掛上了電話,幫母親脫去腳上的鞋子,輕輕地把雙腳挪到沙發上,緊接著又從卧室抱了一床毯子過來,蓋在了母親的身上。
章桐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而一言不發、心事重重地看著車窗外不斷掠過眼前的景色。
潘建趕緊上前,戴著手套的雙手抓住了蛇皮袋的另外兩端,和章桐一起發力把蛇皮袋拉出了觀景台。
「我的建議是,對我們天長市境內近期發生過的所有和我們公安部門相關聯的引起死者家屬爭議的案子進行排查,再結合兇手的年齡和醫學背景,兩方面比對后,應該就會有所發現。」
劉春曉欲言又止,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章桐一眼,隨即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章桐深吸一口氣,拿起信封,猶豫了一會兒,一咬牙,撕開了信封口粘貼的膠帶紙,抽出了裏面的檢驗報告。
「你是?」章桐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亞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章桐一邊把那些怪異的肉片小心翼翼地碼放好,一邊隨口問道。
「他瘋了!」王亞楠喃喃自語。
「馬上拿去技術分析室,我要知道所有這張相片所能告訴我們的一切情況!」王亞楠把相片裝進證據袋子后交給了自己的下屬。
來到客廳的沙發旁,看著母親熟睡中眼角依舊掛著淚痕的樣子,章桐的心裏感到酸酸的。二十年前妹妹離奇失蹤后,緊接著就是父親的自殺,這雙重致命打擊讓母親的精神頓時走到了崩潰的邊緣。要不是那當醫生的老舅多年來的細心呵護,章桐很清楚母親或許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一層層的塑料布被剝開后,很快,一張毫無血色的面容就出現在大家的面前,死者是一個年輕女性,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雙眼微睜,嘴唇緊閉。順著臉部朝下看去,死者的頸部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傷口肌肉外翻,斷口處有明顯的血跡殘留在肌肉組織里。這表明死者在被割喉時,還處在有生命跡象的階段。
聲音很陌生,除了王亞楠以外,周圍的同事從來都沒有這麼稱呼過自己。章桐一臉詫異地回頭看去,眼前站著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身著檢察官制服的男人,大約三十歲出頭,頭髮過早有些發白,兩隻眼睛里卻充滿了神采。此刻,他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一臉的驚喜。
劉春曉的目光中有著一種異樣的神采:「小桐,你過得怎麼樣?這麼多年未見……」
「這女法醫還很年輕啊!」……
說著,王亞楠遞給身邊的劉春曉一疊放大的相片,在大家慢慢傳閱的過程中,她繼續解釋道:「時間正好是死者失蹤的那天,我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才發現這架非常隱蔽的監控攝像機的。店主被偷了好幾回,被逼無奈才花了大價錢自己買了這套進口的監控探頭,所以畫面質量可以說是非常好的,也能保存一個月的記錄。它每五秒鐘工作一次,能清晰地記錄下它所見到的每一樣東西,包括人的臉!」
「那你們當初為什麼沒有把撞死師母的兇手判刑?兇手到現在還逍遙法外!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人都死了!你們還來這邊貓哭耗子假慈悲幹嗎?」
「你呀,別死腦筋!走,我們吃點東西去!一會兒還得跑現場呢!」王亞楠把手裡的文件夾順手塞給了迎面走來的自己的助手趙雲,沒好氣地吩咐道,「幫我拿去辦公室,我一會兒就回來!」
「引蛇出洞!他的弱點就是他的脾氣,從他精心挑選的拋屍現場來看,這個人心高氣傲,我們就要挫挫他的威風!從而逼他自己跳出來!」王亞楠胸有成竹地說道。
王亞楠緊鎖著眉頭,臉色有些發白。突然間,她站起身,連個招呼都不打,迅速轉身離開了解剖室。
「沒,我沒事!」劉春曉定了定神,兩人走出了電梯,來到五樓。因為和趙俊傑是大學室友,所以劉春曉的這一次基層之行,趙俊傑自然而然就充當起了陪同。而能有機會暫時離開法醫辦公室透透氣,趙俊傑正巴不得呢。
看完文檔,王亞楠的心情很沉重。她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於是,站起身,來到窗前,把打開的窗戶又儘力向外面推了推,讓更多的新鮮空氣能夠進到這個狹小的空間里。
「看什麼看,吃吧,吃不死你的,對你頭痛有好處。如果你今天還想干正經事的話,趕緊給我吃下去!水在那邊,自己倒去!」說完,章桐頭也不回地返回了工作台,再也不搭理他了。
趙雲乖乖地捧著文件夾轉身走了。
站在王亞楠身邊的是一個年近五旬的老婦人,皮膚粗糙的臉上流露出茫然和驚恐。章桐看得出來,在自己跨進這個小廚房之前,王亞楠顯然已經做好了這個老婦人的思想工作,所以看見一身警服、提著工具箱的章桐,老婦人並沒有感到驚訝,只是有些緊張,目光不時地朝著章桐身後看過去,像極了一隻受驚過度的兔子,隨時準備逃命一樣。由於廚房的燈泡是那種便宜到極點的老式二十瓦的,所以乍一看過去,章桐沒有辦法分辨清楚老婦人的臉色究竟是被嚇黃的,還是被燈光給照的。
章桐無奈地搖搖頭:「我也沒有辦法,勸過她很多次,媽卻總說妹妹會回來,如果她搬走了,妹妹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作為當班法醫,章桐坐在最靠近門的位置上,她抬頭掃視了一眼整個會議室,發現王亞楠和趙雲不在其中。
「我一直都在關注著這個案子,從我進入檢察院上班的那一天開始,就翻遍了失蹤人口相關的所有案卷。」說著,劉春曉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剪貼簿,打開后,把它轉到趙俊傑的面前,「你看看吧,我記錄了很多細節。」
雖然說話的語氣顯得很平淡,但是有那麼一刻,劉春曉分明從章桐的目光中讀到了一絲幸福的笑意。
「小桐,她身上怎麼會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王亞楠皺著眉頭,一臉的疑惑。
看著章桐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樣子,劉春曉傻了,一句話剛到喉嚨口,趕緊硬生生地用面前的一大口咖啡給咽了下去。
「丁主任,你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我們現在也正在努力糾正以前的辦案失誤,所以才會特地趕來找你。也希望你能夠同樣理解和支持我們的工作。」趙雲不溫不火地說道。
「哦?這麼快!」章桐摘下眼鏡,揉了揉發酸的鼻樑,隨即認真地一行一行讀了起來。
會議室里正中央的圓桌上鋪著一張大號的天長市市區地圖,上面在新街口和御牌樓巷的位置上用醒目的紅筆打上了兩個小叉。圓桌的周圍坐滿了局領導和各個單位負責這件「碎屍案」的相關人員,大家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正在陳述案情的王亞楠。
「聽說那個專門寫犯罪案件的大名鼎鼎的《天長日報》大記者今天來採訪你了,說說看,有什麼好消息嗎?什麼時候見報?這下你可出了名了!到時候一定要請客啊!」王亞楠一臉的興奮。
儘管相片是報紙上剪下來的,看不太清失蹤孩子的具體相貌,但是那模糊的輪廓已經足夠分辨出孩子的大致年齡和長相。
打來電話的是法醫值班室的小劉,章桐那邊出結果了,王亞楠心急如焚。
「為什麼?」章桐的聲音中透著冰冷。
章桐正在辦公室里埋頭寫著屍檢報告,突然,門口傳來了敲門聲,她抬頭一看,竟然是劉春曉!他穿著一身筆挺的檢察官制服,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也沒什麼事,順便來看看你有沒有回家,還好你沒走。」劉春曉猶豫了一下,「我想請你吃飯,算作對上次不禮貌的賠罪!好嗎?」
王亞楠湊了過去:「小桐,怎麼樣?目前來看,能確定屍體是男性的還是女性的嗎?」
公墓管理人員的話說得滴水不漏,章桐決定不再和他繼續理論下去,轉而問道,「我想看看今天早上的監控錄像,可以嗎?」
王亞楠換上工作服后,忐忑不安地走近了解剖台,小聲問道:「小桐,出什麼事了?我怎麼看你的兩個徒弟好像有些不對勁啊?」
走進自己的小隔間,王亞楠重重地嘆了口氣,隨即緊鎖著眉頭,來到辦公桌前,打開了面前的電腦。
「對,和那些肉片一樣,都經過了高溫水煮。兇手有著高超的外科手術技能,一般的人,沒有辦法把表皮剝離得這麼乾淨。包括我在內。」說著,章桐指了指頭顱臉頰靠近鼻樑處的地方,「你仔細看這裏,這是整張臉部神經系統最豐富的地方,下刀時一不小心就會破壞皮膚下面的肌肉組織,再細微的划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但是你現在什麼痕迹都看不到。」
章桐忍不住瞪了趙俊傑一眼,冷冷地說道:「趙大記者,你那是白費心機,我幫不了你的。如果你真是來蹲點找別的案子的素材的,我沒意見,但是如果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對不起,馬上走人!別老拿李局來壓我,明白嗎?我不吃那一套的!」
天長市公安局技術中隊法醫實驗室,一台台精密的化驗儀器正在無聲地交替閃爍著紅色和綠色的燈光,數據顯示儀在不斷地更換著最新檢驗出來的數據結果。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突然,檢驗儀發出了異樣的嘀嘀聲,緊接著,連接著化驗儀的印表機在一聲沉悶的「咔噠」聲后,開始了「吱吱嘎嘎」的列印工作。將近一分鐘后,列印終於結束了,早就等在一邊的潘建迫不及待地撕下了報告單,興沖沖地打開門向樓上跑去。
「不會啦,章法醫,就是那些我們吃飯的『家當』,還有整個解剖室,清潔的活兒多著呢!……」潘建笑眯眯地一撇嘴,「我可總算解放了!」
「死者王婭晶的手機號碼從開通那一天開始,自始至終只和一個號碼有過聯繫,最後一次通話就在失蹤的那一天晚上,時間為十三秒鐘。」
「說吧,咱們兩人之間還分那麼清幹嗎!」
當章桐的法醫車出現在天子廟大街口時,圍觀者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標註著「法醫」兩個醒目大字的黑色車身穿過警戒帶,徑直在天子廟前停了下來。章桐帶著潘建迅速下了車,打開後車門,著手準備工具箱。
章桐伸手指了指死者的頸部,語氣比解剖室里的溫度還要冰冷:「深達六點三厘米的創口,頸動脈被割斷,喉管被割斷,她是被自己的血液給活活嗆死的。」
還有三個台階,跨上去后再轉一個彎,走五米左右的距離,就可以到父親的墓碑前了。章桐對這裏已經很熟悉,即使閉上眼睛,她都可以分毫不差地走到父親的墓碑前。
母親下意識地抓緊了章桐的手臂,一聲不吭,兩眼發直。
章桐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強者。
「小桐,這個,我要儘快知道結果!」她轉身指了指地上的屍體。
「110在今天早上八點零三分時接到報案說有人在新街口附近開口的垃圾箱頂上見到了一隻奇特的旅行袋,外觀沒有絲毫破損,九成新,也很乾凈,估計是剛剛丟棄沒有多久,打開后見到裏面裝了很多來歷不明的肉片。於是,報案人懷疑有人私宰豬肉販賣,就撥打110報了警。為了排除刑事案件的嫌疑,我請求咱們局裡的法醫協助,結果被證實是人體組織。
劉春曉尷尬地笑了笑:「我剛才見到我的高中同學了。好久沒見,她變了許多。」
來到職工餐廳,現在來吃飯的人還不是很多,所以整個餐廳顯得有些空蕩,人們零星地四處找位子坐著,頭頂的幾台吊扇在有氣無力地旋轉,試圖驅散一點餐廳空氣中的悶熱。
看著趙俊傑因為頭痛難忍而齜牙咧嘴的樣子,還有那紅紅的眼睛,章桐立刻明白這是宿醉后的典型癥狀。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脫下工作手套隨手放在顯微鏡邊上,走到靠read.99csw.com牆的鐵皮櫃旁邊,拉開櫃門,取出一個小紙包,從裏面倒出了兩粒白色藥片,又把紙包放了回去。隨手關上櫃門后,章桐來到趙俊傑的身邊,伸手把藥片遞給了他。
「真可憐啊!」老張嘟囔了一句,一邊伸手關燈,一邊悲傷地意識到,那個叫晶晶的女孩子,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對!」趙雲打開手中的筆記本,翻到相關的一頁,「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報的案,說那下面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可能是誰遺失的。因為整個觀景台下面除了遊人的垃圾外,別的什麼都沒有,那個袋子孤零零地放在那兒,一低頭就能看到,很顯眼!」
「好!好!我去準備一下,多做一點你爸爸愛吃的糖糕……」母親站起身,嘴裏自言自語著走出了章桐的房間。
天空中突然隱約響過一聲悶雷,漸漸地烏雲從遠處的驪山背後聚集了過來,沒過多長時間,整個天長市的上空就變得灰暗了許多。雷聲越來越近,烏雲把天空壓得透不過氣來。陽光早就不見了蹤影,雖然說才是正午時分,卻讓人有一種已到夜晚的錯覺。雨水不期而至,嘩啦嘩啦地澆在地面上,濺起的塵土夾雜著地表的熱氣,很快就和雨水混合在了一起,變成了泥漿。人們被這猝不及防的暴雨淋得四散躲避,屋檐下、馬路邊,很快就擠滿了躲雨的人。
王亞楠一瞪眼:「重要的事情,包括她身邊家裡人身上發生的,我要知道究竟為什麼兇手會找上這麼一個看上去普通到極點的女學生!」
李局點點頭:「這樣看來,大家目前的主攻方向就要放在死者的頭骨的搜尋上,並且搜尋工作宜早不宜遲,等到確定屍源了,我們才可以著手破案。這個人非常狡猾,對我們刑偵技術工作應該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大家都要打起十分的精神來認真對待!」他回過頭看了看王亞楠,「小王啊,你是第一個接手這個案子的人,以後就由你來負責。現在你分配一下搜尋任務吧!」
「我暫時還不想談戀愛,工作要緊,再加上我剛回到天長,還不太熟悉這裏的環境,對不起了,小桐。」劉春曉憋了半天憋出了這麼一個根本就不是理由的理由,連他自己都覺得心虛。
可是房間里卻半天沒有人答應自己。章桐不由得一愣,往常這個時候,母親都應該是在家的,怎麼今天卻有些反常?章桐的心裏不由得劃過一絲不祥的感覺。她立刻穿上拖鞋,開始一個一個房間尋找了起來。
已經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錄像資料了,王亞楠依舊一無所獲,難道這個兇手真的沒有回到現場?這完全不符合他的心理狀態啊!
「我是技術勘驗組,王隊長,你上午送來的信件和百合花束的檢驗報告已經出來了,你什麼時候方便過來拿,還是我們給你送到辦公室?」
女孩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張,緊接著迅速拿起話筒,用顫抖的手指撥打了一個固定號碼。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電話那頭剛有回應,女孩立刻就嘶啞著嗓門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好,我……我是東山學院的……的學生,我想,我認識你們《認屍啟事》中的那個女孩子,她應該就是我失蹤了三天的室友,你們快來吧!」
「你好,這裡是法醫辦公室,請問找誰?嗯……好的,我和她說一下,你等等!」潘建轉過頭大聲說道,「章法醫,那個趙副隊長打來電話,說王婭晶的父母想辨認一下女兒的屍體,方便嗎?」
王亞楠突然問道:「他帶徒弟了?」
正在這時,法醫解剖室的門被推開了,潘建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兩份報告,一言不發地來到章桐身邊,伸手遞給了她。
後來,因為父母離異,劉春曉就跟著母親遷居鄰市,從此再也沒有見過章桐,直到今天……
「你們看這本書,打開了,書背朝上,擺放在毯子上。她這個舉動非常隨意,可以得出的結論是,這本書的主人當時正看到一半。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平時也會有這樣的習慣,躺在床上看書,看到一半,因為臨時有事打斷了看書,就會下意識地把書往身邊一放。
王亞楠憂心忡忡地站在屍體邊上,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當章桐匆匆忙忙趕到公安局會議室時,時間已經接近午夜。儘管如此,會議室里卻不只王亞楠一個人,除了分管刑偵的李副局長外,章桐還看到了副隊長趙雲和劉春曉,而劉春曉的身邊甚至還坐著那個白天老在自己身邊晃來晃去的趙大記者。在大家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睡意,因為在座的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這個時候被叫來開會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案情有了決定性的進展。
「我說亞楠,你對你的副手別這麼狠,人家可是個好人!好歹還是個副隊長呢,搞得跟個跟班似的,你也不怕人家心裏有想法?」章桐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嘀咕了起來。
「當然可以!」為了顯示自己和警方的良好合作關係,公墓管理員連忙領著章桐走進了隔壁的監控室,指著監控屏幕說道,「你可以隨便看。」
一邊的趙俊傑卻動了心思,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兩個笑得像個孩子似的女人,尤其是坐在工作台邊的章桐。趙俊傑欲言又止,想了想,隨即微微嘆了口氣,又繼續埋頭寫他的筆記去了。
「宿舍里別的人呢?」趙雲嘀咕了一句。
她抬頭看向牆上掛著的那幅父親和母親的合影,已經有些發黃的相片中,年輕的父親的生命定格在了那逝去的歲月間。自從父親打定主意從樓上縱身一躍從而徹底解脫自己的那一刻開始,母親就永遠活在了她自己的世界里。
看著劉春曉眉飛色舞的樣子,章桐沒吱聲,她點了一杯黑咖啡,有一口沒一口地品著。
王亞楠趕緊擺手搖頭:「你饒了我吧,在這地方吃東西?我寧願餓死。」
「小桐,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作案的兇手,會不會可能是個女的?」電話中,王亞楠的聲音聽上去顯得有些異樣。
「什麼案子?」
丁主任皺了皺眉:「我怎麼可能會記錯,那時候天天在一起,幾個人我總還是搞得清的!」
窗外,夜色漸漸地降臨,華燈初上,整個天長市頓時被籠罩在一片光彩奪目的絢爛之中。
章桐撅起了嘴巴,沉吟了一會兒,「目前骸骨上沒有任何外傷的痕迹,可是由於屍體的肌肉組織已經被分割成了很多片,並且高溫水煮過,所以體表軟組織的傷害我沒有辦法判定。頭顱我也已經做過X光掃描,內部沒有傷痕。歸根結底,我只能說她沒有受到嚴重的外力侵害。別的,我暫時就不知道了。對不起,亞楠,我只能根據手中的證據說話:不能推斷。」
眾人的目光順著王亞楠的手指看向了第四張相片。相片所拍攝的是一個簡單的雙層鐵架床下鋪,鋪著粉紅色的床單,薄薄的毯子鋪開了,一個毛絨玩具正隨意地放在床頭,這是一個典型的女孩子的床鋪。
章桐則帶著潘建,拉著工具箱,一前一後抬著蛇皮袋上了車。
聽了這話,老舅不由得長嘆一聲:「明天你抽空來我們醫院找我,我開點葯給你。」
手機?王婭晶的宿舍里並沒有找到有關手機存在的任何線索,比如說充電器之類,她的幾個室友也一致反映說沒有見過她有手機,就連她的家人也同樣否認了自己女兒有手機,理由是家境並不太好,平時每月只給女兒三百塊錢的生活費。而王婭晶的生活習慣也一貫節儉,那麼她的手機究竟是哪兒來的呢?是那個神秘的朋友送的嗎?還有,最重要的是手機現在在哪兒?
「哦,那就不耽誤你了。」說著,李局轉身一臉狐疑地繼續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了。
看看手中的笊籬,又抬頭四處打量了一下這矮小的廚房,煤球爐子上還在燉著東西,砂鍋里散發出一陣陣誘人的香味。章桐皺了皺眉,剛想脫口說出自己心裏的疑慮,想想突然意識到什麼,趕緊又咽了回去。她轉頭對身邊的助手吩咐道,「用手電筒替我照著,這屋裡的亮光不夠!」
「好!」王亞楠點點頭。看著章桐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王亞楠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要是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去年和前年也是這一天,章桐找到了自己。她隨手拿過了桌上的塑料袋,並沒有打開,只是仔細地端詳著,信封一模一樣,就連百合花的品種也是一樣的。王亞楠不用看這封信,就已經可以猜到這封信里的內容。隱隱約約之間,王亞楠有種不祥的感覺,這封信和百合花的背後肯定有一個天大的秘密,章桐對這個秘密如此鍥而不捨地堅守著,就連和她關係很不錯的自己,也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門外。王亞楠發愁了,也對好友章桐充滿了擔憂,她想了想,無奈地站起身,拿著裝有證據的塑料袋徑直走向了隔壁的技術中隊痕迹檢驗室。
劉春曉皺了皺眉:「失蹤案件跨度時間太長,多則兩三年,少則也要七八個月,最主要的是,在那片林子里,甚至在外圍,在整個天長市,都沒有發現失蹤孩子的屍體,我沒有足夠的證據,所以我只能憑藉主觀猜測。」
「我能說得了什麼呢?」
老婦人臉上的神情這才顯得輕鬆許多,她大大地鬆了口氣,跑到廚房一角的雜物柜子邊上,彎著腰撅著屁股猛一通亂翻,很快就找出了一個普通的蛇皮袋,轉身遞給了王亞楠:「喏,就在這裏面放著的,我看這個袋子還好用,就拿回來了。」
「你在想什麼呢?」
死者王婭晶失蹤那晚的行走路線就像一幅正在逐漸變得完整的拼圖一樣,漸漸地揭去了神秘的面紗。
王亞楠一臉沉重地點了點頭:「對了,小桐,死因還沒有辦法確定嗎?」
「對,我是這麼說的。」章桐一屁股坐在了衣櫃旁邊的沙發上,「根據死者的身高和體重推斷,保守估計時間要九個小時左右。一般的女性沒有這麼好的體力。」說到這兒的時候,章桐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低呼一聲,「難道你發現了新的證據?」
趙雲不由得一陣苦笑:「那是你還沒有看見,其實李局長活得也挺累的,官場上都得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那是慣例。依我看,咱們只能說是幸運罷了,能碰上這樣和咱們掏心窩子的領導!」
趙俊傑卻在一旁開口了。他顯然猶豫了老半天:「我……我想我知道她是誰!」
「那……好吧。」章桐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我失禮了!」
「嗯……好的!我馬上下來!」
「她的身份目前還沒有辦法確定。」王亞楠憂心忡忡地看著死者死後嚴重腫脹變形的臉,心裏想著,即使是這個死者再親密的朋友也不一定能夠認出她來了。
劉春曉點點頭:「出公差,順道來看看你。在樓道里碰到了趙俊傑,知道你在辦公室寫報告。」
老張好奇地轉過頭,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十七八歲年紀,一條簡單的白底藍花裙子,胸前別著東山學院的校徽。此刻,女孩子的手中握著一張一元錢的紙幣正遞向老張。
章桐無奈地聳聳肩:「有時候一些老習慣還是挺不錯的。」
趙雲不吭聲了。
「我能理解,我能理解!哈哈!」趙俊傑依舊面不改色,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案卷中記錄說,章法醫當時也在她妹妹失蹤的現場。令人惋惜的是,章桐當時被兇手注射了麻|醉|葯,差一點兒就成了植物人,清醒后卻忘記了那一段記憶。」趙俊傑抽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一口后,緩緩地吐出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煙圈,「老朋友,我真的無法相信,那些在美國大片兒里才出現的場景,竟然在我們的身邊也能夠找到,你說奇怪吧。」
章桐並沒有笑,只是指著死者表面的皮膚:「你有沒有感覺死者特別乾淨?你看,這幾處皮膚還有破損的跡象,感覺有什麼東西用力擦拭過。還有死者的手指甲,」說著,她把死者的手抬高,指著被修剪得乾乾淨淨的指甲說道,「我從沒有看見過修得這麼完美漂亮乾淨的指甲,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從裏面提取到有用的證據!你再聞聞死者皮膚的表面。」
「沒事,她走的時候很安詳,沒有痛苦。我現在孤家寡人一個,無牽無掛,日子也就那麼一天天過了!」
章桐亦深知,多年來糾纏不休的夢魘和自己的職業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是每天面對死亡時正常的反應,很多時候,章桐感覺自己快撐不下去了,不止一次想要換個職業,可是,每當看見受害者親人的眼淚,章桐心裏就會湧出一股子勁頭,一定要盡自己所能協助辦案,將犯罪之人繩之於法。
章桐沒有吱聲,她放下手中的報告單,轉身走出了辦公室。走到樓道拐角處,她心裏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了可能又是那個鍥而不捨的記者,今天把他甩在那兒,他可是一臉的不甘心。
「都吃飯去了,我吃不下,總是擔心晶晶……」王艷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的情緒顯得很低落。
章桐微微一笑:「兇手的計劃再怎麼縝密,總是百密必有一疏!河豚毒素非常耐高溫,一百攝氏度的水接連煮上八個小時都不會破壞毒素的殘留,只會加深毒素在人體骸骨上的逐漸堆積。你想想,一百攝氏度的水,那些死者的肉片切得這麼薄,隨便熱水中一燙就行了,他沒有想到這小小的河豚毒素耐高溫的特性卻暴露了他的馬腳!」說到這兒,她神色一正,「亞楠,這人不光是個外科手術的高手,而且懂得生化毒素,看來他的文化程度不會低!而且人很自負,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刻意把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切成這麼多片的!」
「章法醫?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你和她是高中同學啊?」趙俊傑變得異常興奮,他一邊和劉春曉一起走向電梯口,一邊抱怨道,「我來這裏蹲點可都是為了她!整天和死人打交道,說出來不怕老弟你笑話,我剛開始那一個多禮拜,天天晚上做噩夢!……」
章桐伸手遞給王亞楠一個塑料袋,裏面裝著那封信和一束已經枯敗的百合花:「幫我查查線索!信上有我和我母親的指紋。別的,能查到多少是多少。」
王亞楠看了半天,還是沒看出什麼,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別考我了,小桐,我又不是法醫。」
「看來你認不出我來了?我是劉春曉啊!」男人的笑容中有些許失落。
王亞楠想了想,果斷地說道:「我馬上過來拿。」
「那真是一場人間悲劇!」袁院長長嘆一聲,「我和老侯是同學,只不過我們走的路不一樣,我最終選擇了從政,而他,仍然痴迷他的手術刀!他的性格很倔犟,幾乎沒什麼朋友,除了我以外,其實我也算不上是他的朋友,這個人,太執著了,兩句話不到就會得罪人。」說著,袁院長踮起腳尖,努力伸展著胖胖的手臂,終於夠到了在柜子頂上放著的一個小相框,又拍了拍相框上的灰塵,滿臉歉意地遞給王亞楠,「左邊的那個就是他。其實,說句真心話,憑我這麼多年來對他的了解,他在那種打擊之下最終選擇了自殺,我真的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幹什麼你?神神叨叨的!」劉春曉沒好氣地拍了拍衣服。
夫婦兩個面面相覷,然後用力地點點頭。
這一次現場是在位於新街口附近御牌樓巷的一戶普通人家的廚房裡。看著手中這奇怪的地址,章桐一臉狐疑,自己的周圍依舊人來人往,由於是大雜院,又正逢中午下班時間,所以住在一個大院里的鄰居雖然說目光中充滿了好奇,但是一切還都照舊,該做飯的做飯,該洗衣服的洗衣服。難道自己走錯了?可是分明王亞楠的助手趙雲在大門口撞見自己時,並沒有多說什麼,還提醒自己王亞楠正在裏面等著。章桐下意識地嘀咕著,和助手一前一後走進了最裡面的那間違章搭建的小廚房。
章桐意識到了自己話語的突兀,趕緊解釋:「是這樣的,我的好朋友王亞楠,我想撮合你們,我這人不太會繞彎子,有什麼就說什麼,你看怎麼樣?亞楠人長得挺不錯的,性格脾氣也很好,家裡也沒有負擔,就是因為工作而耽誤了個人大事,我和她認識了十多年了,我很了解她的。劉春曉,我看你們兩個真的很合適的!」
李局清了清嗓子,皺眉說道,「大家靜一靜。王隊長,那照你所說,這個兇手殺人的原因完全是出於自身?」
「沒有,口氣挺急的,章法醫,你趕緊去吧,別耽誤了。」
「我記得你對我說起過,這個案子之所以會斷定為男性嫌疑人,那是因為第一個死者的屍體,在這麼短的時間里,要解剖成這麼薄的一片片,沒有一定的體力是完全做不到的,對嗎?所以你才推斷對方肯定是男性。」
此時的死者已經完全被從原先裹著的厚厚的塑料布中解放了出來,而那些沉重的「裹屍布」則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不到兩米遠的另一張不鏽鋼解剖台上。令人感到諷刺的是,如果只是乍看一眼的話,那就是一具人體的模樣。
章桐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了王亞楠話中的含義,她面無表情、淡淡地說了句:「謝謝。」
「我怎麼了?不能來嗎?」劉春曉一頭霧水。
「死者叫趙慧琴,是市裡電視一台的女主播,三十六歲。」王亞楠一邊介紹著死者的相關情況,一邊向大家出示死者生前的相片。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在前後兩張對比非常明顯的相片之間來回遊弋著。這樣的行為是很自然的,死者生前的相片,年輕且充滿朝氣,而作為天長市的新聞「一姐」、天長市的「門戶臉面」,趙慧琴的長相無疑是奪人眼球的,儘管已經三十六歲,但是在這張臉上,卻根本看不到歲月留下的痕迹,保養得體的臉上流露著成功人士所特有的驕傲。可是回頭再看那張死後的相片,同樣的角度,死者臉色慘白,嘴唇緊閉,眼睛微合,臉部因為死亡而扭曲腫脹變形,尤其是脖頸上那道深深的致命傷口,更加讓每一個看過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感到觸目驚心。
王亞楠當然沒有說出自己心中真正的疑慮,她微微一笑:「只要是案子,都在我們的調查範圍。」
劉春曉左右看了看,不由得感慨道:「你們基層公安局的餐廳看上去還真不錯!裝修得很好!」
「小桐,怎麼樣?死因能判定嗎?」
劉春曉把章桐帶進了星巴克,看他熟門熟路的樣子,顯然經常來這個地方。在和服務生打過招呼后,劉春曉笑眯眯地看著章桐:「我今天請你吃正宗的蘋果派!」
母親有點摸不著頭腦,愣愣地看著章桐,搖搖頭:「都這麼多年了,我記不太清了。」
「你要打電話是吧?小妹,沒帶錢沒關係,明天經過時帶給伯伯就可以了。」老張笑眯眯地說道,伸手打開了通話按鈕鎖。
「所以,我把突破口放在了小桐身上,因為她是我們目前為止唯一的現場目擊證人!」
「小桐,等我一下!」
趙俊傑無奈地搖搖頭,嘟囔了一句:「我真弄不明白,我什麼都不比你差,怎麼就沒你那麼有人緣兒呢?」
晚上,新街口清逸茶樓。
章桐咬了咬牙:「那你們要作好心理準備!」
「不會吧,你居然敢把他趕走?」王亞楠瞪大了眼珠,滿臉吃驚的表情。
章桐迅速收好了信件,伸手拿過茶几旁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電話接通后,她想了想:說道,「老舅,我是小桐,媽又犯病了,你過來看一下吧。」
「這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懶得理他!」
劉春曉搖搖頭,緊鎖著眉頭說道:「難說啊!她現在應該會有一些記憶片段的閃現,我擔心的是,如果她刻意抵觸卻又控制不了的話,那麼,後果將會是不堪設想的!」
這些正如墓園管理人員所說,沒有任何異常的跡象。
章桐一坐下來,就習慣性地把手伸向桌子上的辣椒瓶子,劉春曉看見了,不由得啞然失笑:「小桐,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這個愛吃辣的習慣還保持著啊。」
章桐微微一笑:「人體骸骨的橫截面構造和動物的骸骨不一樣,它有特殊的環狀結構,我在顯微鏡下仔細看過了,可以確定是人類的手指骨。要不是也經過了高溫水煮的話,我就可以提取到有用的骨髓DNA了。」
王亞楠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王亞楠剛要開口解釋,突然,中年婦女身後不到二十米處一家不起眼的當鋪引起了她的注意。當鋪櫥窗的角落裡竟然有一個黑黑的小小的影子,還在不停地閃著微弱的紅光!王亞楠心中不免一喜,她對眼前這個東西再熟悉不過的了!
可是,還有五米不到的距離時,章桐卻突然站住了,雙腳就像釘子一樣牢牢地釘在了原地。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五米開外的地方,父親的墓碑前,竟然放著一束新鮮的菊花,還點著一支煙!煙頭還未燃盡……
章桐卻並沒有正面回答,她伸手指了指身後站著的滿臉堆笑的趙俊傑,沒好氣地說道,「小潘,從今天開始,咱們有了新的實習生了,有什麼事情儘管叫他做好了!別客氣!」
發現死者頭顱的消息是在下午快要下班的時候傳來的,地點就在天長市天子廟的一個觀景台下面。天子廟位於天長市的市中心繁華地帶,只要來天長市旅遊的人,天子廟是必經之地,可以說,一天之中這裏的人流就從來沒有斷過。可是此時此刻,整條天子廟前的大街被警察專用的藍白相間警戒帶給圍了個嚴嚴實實,好奇的人們只能聚集在警戒帶外,踮著腳尖緊張地關注著警戒帶裏面的一舉一動。
趙俊傑突然感覺鼻子酸溜溜的。他緊緊地握著拳頭,看看章桐,又低頭攤開手掌,看看掌心中的藥片,愣了半天,隨後向牆角的飲水機走去。
趙俊傑的臉上再也笑不出來了。
十多分鐘后,門鈴響了,來人正是同住一個小區的章桐的舅舅,他一臉焦急地走了進來。
趙俊傑意識到了情況的嚴重性:「那你有沒有把這件事上報?」
王亞楠不由得瞪了章桐一眼:「難道你就沒聽說過『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這句話嗎?人家這不特地跑來聽聽你的意見嘛!」
「趙俊傑找過你了?」
聽了這話,王亞楠和章桐不由得面面相覷。
王亞楠推門進來的時候,臉色有些說不出的灰白,整個人看上去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
掛斷電話后,王亞楠來到寫滿了線索的白板前,死死地盯著白板上貼著的那張已經放大的監控錄像中死者王婭晶的截圖。這應該是她留在人們視線中的最後的影像了,那麼,在這個女孩子的身上,接下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悲劇?王亞楠搖搖頭,她想不通,為什麼兇手要這麼殘忍地把一個幾乎可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切成一片一片的,難道真的是在炫耀自己嗎?還是在完成什麼未了的心愿?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才會做出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案子來?
「那麼,死因呢?」
劉春曉微微一笑,心裏懸著的石頭總算放下了:「那,你今晚要是沒別的約會的話,我……我想請你吃飯,好嗎?」
章桐點點頭,在監控屏幕前坐下,搖動手柄把探頭旋轉到父親墓碑的所在位置,然後開始查詢。
劉春曉想了想:「沒有啊,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她好像很不合群,很孤獨。」說到這兒,劉春曉的眼前又一次出現了那個瘦弱卻又堅毅的背影。
「那你有沒有害怕過?」
這世界上最讓人難以理解的,可能就要數人的心理了。看不到它的形狀,也就無法被別人真正九*九*藏*書摸透,有時候即使連自己,也不一定有辦法解釋得清楚這種心理的來龍去脈。
手裡抓著兩隻表皮已經有些硬的包子,章桐匆匆走上樓梯,正要習慣性地拐彎朝自己辦公室走去時,腦子裡突然想起了李局剛才叮囑的話。她皺了皺眉,無奈地改變了主意,轉身快步朝電梯口走去,邊走邊抽空狠狠地咬上幾口包子,好讓自己逐漸緊縮抽搐的胃感到舒服些。
章桐很過意不去:「舅舅,讓你費心了!」
章桐聽到身後解剖室門上的鈴鐺響了一下,緊接著門就被推開了。
「『一屍兩命』,天長市最優秀的外科醫生痛失愛妻,悲憤之餘,自殺身亡……」
走廊里的窗戶開著,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章桐深吸一口,頓時感覺渾身輕鬆了許多。為什麼要選擇法醫這個職業,其實章桐自己也不清楚,或許緣于妹妹的失蹤,所以才會對於犯罪有著超出正常人的痛恨,希望能夠盡自己一點綿薄之力,為那些痛失親人的人們做出一點貢獻。二十年來,章桐幾乎每個晚上都在做著同樣的噩夢。看著別人就要揭開自己內心深處的傷疤,章桐除了逃離,什麼都做不了。
章桐一臉的苦笑:「我把母親拜託給舅舅了,晚一點回去沒關係。老同學邀請,我要是不來,那不是太不給你面子了?」
怒斥自己的是一位騎在電動摩托上的中年婦女,一兜子菜擺在前面的車筐里,看樣子正急匆匆地趕著回家。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劉春曉一直默默地關注著這個似乎不太合群的女孩子,她文靜得讓人有些擔憂。十六七歲正是女孩子愛打扮愛笑的日子,可是在章桐的臉上,劉春曉卻找不到快樂的影子。
章桐點點頭,「和我在新街口那邊見到的非常相似!但是我目前手頭沒有參照物,不好進一步確認,要帶回實驗室那邊才知道。」
送走老舅后,章桐關上了門,無力地癱坐在了地板上。看著面前依舊睡得很香的母親,章桐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悶。
王亞楠點點頭,「有這個可能,因為死者王婭晶的社會關係非常簡單,所以我就自然而然地把懷疑對象轉移到了這個兇手的頭上。他的手段如此殘忍,只有兩種推論:一,他是在炫耀自己的聰明,向我們示威,另一種,也是我最不願意去設想的,那就是兇手在報復。他用如此特殊的手段來作出報復,由此可見,他所經歷過的事情肯定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使他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目前看來,他的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並且將是很危險的!」
果然,剛走到李局辦公室的門口,那虛掩著的房門裡傳出來的說話聲就讓章桐皺了皺眉。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怎麼跟個牛皮糖一樣!」
一聽這話,章桐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雖然說自己和王亞楠從認識到現在也已經有十來年的時間了,知道她一直獨身很大程度上是自己的工作給鬧的,畢竟沒有多少男士願意自己的老婆是個風風火火動不動就來幾招擒拿術的警察,但也有一定的因素來自於王亞楠自身的心高氣傲,能入她法眼的男人並不多。如今竟然陰差陽錯地對劉春曉動了心思,章桐想到這兒,不由得啞然失笑。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還說那麼見外的話幹什麼!我走了。我留了點吃的東西在冰箱里,你自己熱一下吃吧。」
王亞楠默默地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一股清新的空氣立刻撲面而來,夜晚的風溫柔地拂過她的臉頰,吹起了幾根散落的髮絲。
話音剛落,李局卻已經走出了將近兩米開外,他頭也不回地揮揮手:「你去就是了,他找你找了很久了!」
王亞楠皺眉了:「這個兇手很狡猾,懂得很多病理知識!」
見到章桐這麼快就推門進來,身後還跟著個人,正在埋頭整理標本的潘建不由得感到很好奇:「章法醫,這麼快就回來啦?我還以為李局找你有什麼大事呢!」
章桐示意助手潘建先把特製的數碼相機拿過來,按照特定的角度給死者的頭顱拍了幾張相片,由於死者的臉部還有一定的肌肉組織附著,所以最後的成像工作要相對輕鬆許多。相片拍好后,立刻把數據輸入電腦,並且很快列印了出來。章桐又伸手拿過了一張特製的紙蓋在頭顱相片上,根據先前的一系列死者特徵,包括年齡、體重和地域人種,很快,一個基本圖像就被勾勒出來了。再通過掃描,和電腦原有的資料庫進行數據核對,幾分鐘后,電腦發出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一張活靈活現的十七八歲少女的頭像就清晰地呈現在了電腦屏幕上。
「小桐,如果你想找我談談的話,我隨時都有時間的!」看著章桐此刻的心情不錯,劉春曉轉念一想,就說出了自己心裏一直壓抑著的話。
「沒辦法查到,和死者的號碼一樣,都是那種不用身份證登記的神州行號碼,通話記錄顯示也只和死者的手機號碼有過聯繫。死者失蹤后,這個號碼也就沒有再用過,到昨天為止,因為欠費而停機了。」
趙俊傑的話在耳邊滔滔不絕,但是劉春曉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他的思緒回到了十多年前。
「好,謝謝老舅!」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王亞楠抬頭一看,是章桐。
「和死者的骸骨放在一起的有兩件特殊的衣服,我已經連同外面的蛇皮袋一起送到痕迹檢驗室去了。」
這還真得多虧那厚厚的「裹屍布」,死者表皮的氣味沒有很快發散,王亞楠把鼻子湊近了屍體,一股刺鼻的味道迅速撲面而來。她又迅速來到那些塑料布的面前,同樣聞了聞,一樣的味道,這味道很熟悉!
死者的外衣已經被脫下,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工作台上。此刻的死者,全身上下只簡單地蓋了一塊消毒后的白布,在強烈的白色燈光照耀下,顯得格外刺眼;而揭開白布后,死者表面的皮膚則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異常慘白。
屋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章桐遺憾地搖了搖頭:「我跟你說過了,屍體被肢解得那麼散,平均一片只有零點五厘米的厚度,我沒有辦法查找死者的體表傷痕,更別提屍體都經過了高溫水煮,很多有用的線索都被破壞了,我目前無能為力。再說了,屍骨上也沒有明顯的傷痕。現在唯一的推論只有一個,即死者很有可能是中毒或者窒息死亡。」
抑或他回來了,但是卻掩飾得很好,自己沒有發覺?
章桐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把死者的衣物整理好後放在不鏽鋼解剖台上,然後拿出死者的頭顱,放在另一張靠裡面一點的解剖台上,最後把兩個解剖台之間的圍簾拉上,這才算了事。雖然說家屬認屍的要求,她作為法醫沒有辦法阻止,但是,她打算盡量給死者的家人留下一點精神上的承受空間。如果有可能的話,章桐真的不想打開那道冰冷的灰色塑料圍簾。
散會後,王亞楠走在了最後面,她一邊整理文件,一邊叫住了章桐。
章桐想了想:「好吧,這一次我就答應你!」她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嘀咕了一句,「趕緊走,要不一會兒又該堵車了!」
「小桐,能再次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此時的劉春曉換上了一身簡單的休閑裝、輕便的軟底皮鞋,和在公安局裡見到的判若兩人。
「屍體表面的消毒劑是醫用甲醛,其中還含有一定劑量的次氯酸鈉。亞楠,咱們這個對手是個醫生!而且是個醫學知識非常豐富的醫生!他對醫學已經達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要知道如果他的次氯酸鈉劑量比掌握不好的話,會抵消甲醛的作用,而他卻恰到好處地把屍體表面的所有痕迹都去掉了!而死者的衣服也被清洗得乾乾淨淨!」章桐憂心忡忡地看著王亞楠,「說實話,這人讓我有些毛骨悚然!他太有耐心了!我有種感覺,只要他願意,他不會給我們留下任何線索證據的!」
一個多鐘頭以後,王亞楠把車停在東山學院門口,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傍晚六點三十分整。她略微停留了一下,當分針轉過三十二時,她毅然打開車門下了車,然後徑直沿著監控錄像中所顯示的死者王婭晶所行走的路線向海天路方向走去。
站在窗前,看著十多分鐘前還是陽光燦爛,轉瞬卻暴雨傾盆的天空,王亞楠暗暗地發了句牢騷:「這天變得太快了!」
「劉春曉?」章桐在腦海里迅速搜索著這個名字,很快,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一個記憶深處的外號脫口而出,「『丹丹』!真的是你!你怎麼來這兒了?」
又到了一天之中晚報上市的時間,天長市的街頭巷尾密集如雲的報刊亭里很快就擺上了一份份還隱約散發著陣陣油墨香味的報紙。下班的人們用不了多久就會在回家的途中順道把這些晚報買走。
這一次要不是因為公事,王亞楠也不會來第一醫院,最多只是射門口經過而已。
章桐看完新聞后,也給王亞楠打來了電話。
「這是一個女性的頭顱,很年輕,從智齒的發育程度來看,應該不會超過十九歲。」章桐嘆了口氣,「你看她凸出的眉骨和短短的下顎,有明顯的嶺南一帶亞洲人種的特徵。」
「那下一步你有什麼計劃嗎?」李局眉頭緊鎖。
「對,」這個叫王艷的女孩點點頭,伸手指了指左邊的那個鐵架床,「我睡上鋪,晶晶就睡下鋪,她失蹤后,床鋪就沒有動過。我只是把圍簾拉上了,我知道她不喜歡別人亂動她的私人用品。」
章桐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來,「你的意思是?」
一聽這話,王亞楠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住了,她深吸一口氣,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
章桐的視線又落向了茶几上那束打蔫兒的百合花,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整整二十年了,每年的今天,母親都會收到這麼一封奇怪的來信,還有一束怪異的百合花。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其中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家裡人除了母親以外,沒有人再對妹妹的生存抱有任何幻想,而每年的今天,妹妹失蹤的日子,母親都會因為這一封奇怪的來信和花而變得情緒激動異常。
章桐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劉春曉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答應你,劉春曉,只要時機合適,我會找你的。」
王亞楠把車乾淨利索地穩穩停靠在報刊亭的門口,打開車門,兩人下車后緊接著就走了進去。
「在此期間,我要求治安組幫我調來王婭晶失蹤那天從東山學院開始的沿途所有監控錄像,並一一作出梳理,盡量還原死者那晚離開學院后的所有動向。」
章桐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就把她們進行一下比較。這些可都是我的個人觀點。」
「老朋友,難道你真的不給面子,一點口風都不肯透露?」雖然看上去趙俊傑已經有點醉了,臉紅彤彤的,但是劉春曉清楚得很,趙俊傑的酒量可不是區區一瓶啤酒就能夠打發得了的。
掛上電話后,王亞楠抓起外套剛要衝出監控室,腦子裡一下閃過了什麼,趕緊叫住還在低頭忙著查看監控錄像的同事:「盡量幫我找出從死者失蹤那天起向前倒退的那幾天中,她在報刊亭出現的具體時間!我要確切時間!我現在去東山學院跟線索,你一有結果就馬上打我電話!」
「今天的晚報,剛到的!」女孩子的聲音變得堅定了許多。
「你現在只有裝傻子,啥都不知道,明白不?如果你對人家王隊長沒意思的話,以後要注意保持距離,盡量不要兩個人單獨相處,明白嗎?別沒事兒惹得一身騷!」
潘建撅起了嘴,拎著沉重的工具箱跟在行色匆匆的章桐身後,向天子廟的大門裡面走去。
「亞楠,你看一下這張照片!」章桐把相片遞給了王亞楠,「相片中的那個女孩子很面熟!」
「對,河豚毒素!」章桐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報告單,繼續解釋道,「河豚毒素是一種神經性毒劑,我們人類攝入零點五毫克至三毫克就會致死。多則四個小時,少則十分鐘,受害者就會手指、口唇、舌尖發麻,緊接著嘔吐、腹痛、腹瀉。隨著中毒時間的加深,受害者開始漸漸地出現語言障礙、意識模糊、呼吸困難、血壓下降、昏迷,直至最終的呼吸循環系統衰竭死亡!」
一聽這話,老婦人不由得愣了一下,吃驚的目光轉而投向了身邊的王亞楠。
「那,你能做到人像複原嗎?我需要發布《認屍啟事》。」王亞楠轉而把目光投向章桐,後者把雙手插在工作服的口袋裡,一臉凝重。
和眾多大學女生宿舍一樣,打開門后,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溫馨可愛的空間。房間並不大,但是乾淨整潔,在屋子的兩個角各放著一張雙層鐵架床,上面用漂亮的花布做了一個別緻的圍簾,四張學習桌上,擺滿了書籍的同時,盡量擠出一點空間來擺放主人鍾愛的小飾物。
章桐訝異地迴轉身,果然是劉春曉,因為背對著走廊的燈光,所以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好像臉上的皮膚根本就沒有存在過。」王亞楠嘀咕道。
「你小子惹事兒了,知道嗎?人家重案組的『母老虎』喜歡上你了,剛剛還在向章法醫打聽你呢!」趙俊傑有時候講話就是很不給別人情面。
由於不是清明時節,公墓里一片寂靜,除了養護花草的工作人員外,沒有見到別的前來拜祭的人。章桐攙扶著母親徑直來到了安葬父親的那個僻靜的角落。這裏依山傍水,對面就是美麗的蠡湖。父親在這裏已經靜靜地躺了十九年了,每年的今天,章桐都會陪著母親前來看望已經逝去多年的父親。而每次到這裏來,章桐的心都會感到說不出的疼痛,尤其是看到母親坐在父親墓碑前看著父親的相片時那一臉依依不捨的樣子,章桐的眼淚就會在眼眶裡打轉轉。
「那你怎麼會想到調回天長來呢?」
王亞楠皺了皺眉:「你看一下上面有沒有和10086人工通話的記錄,因為向10086人工諮詢的話,會有通話錄音記錄的!我不能連這個混蛋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都不知道!」
兩人排隊領了餐盤后,分別點了吃的,隨即來到靠近窗口的桌子坐下。
「這位是?」
「桐桐,明天是你爸爸的祭日,我想去看看你爸爸。你能請假和我一起去嗎?」這時候的章桐的母親一點都看不出精神上有問題的樣子,她一臉的慈祥,笑眯眯地溫柔地看著正在埋頭整理衣服的女兒。
「伯伯,買份晚報。」說話的聲音帶著點稚嫩,還有些猶豫。
「你來了!」章桐的臉上也洋溢出了平日里來很少見到的笑容。
李局的辦公室在大樓的三樓,靠近會議室,平時如果沒有會議的話,辦公室里就會非常安靜。章桐總共來過這個辦公室三次,每一次都是因為公事,只有今天,感覺有點怪怪的。
「你笑什麼?」
「媽,我早就請假了,你放心吧!每年的這個時候,我們都會去的,不然的話,爸爸會想我們的!」說這句話的時候,章桐的心裏一陣發酸。
劉春曉沒有吭聲,只埋頭喝著酒,漸漸地陷入了沉思。
章桐點點頭,神色嚴峻:「我想應該還不止一個!」
這個蛇皮袋有七十五厘米高,寬六十厘米左右,並不太大,但是很沉,外表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裏面塞滿了不規則的東西。章桐早就把蛇皮袋的拉鏈拉上了。
「沒事的,要我送你嗎?」劉春曉也站了起來。
老舅想了想,緊接著問道:「上次發病到現在已經隔了有大半年了,她平時沒什麼異常吧?」
相片傳到了章桐的手中,這時她才總算明白為何剛才電話中王亞楠會問自己兇手有沒有可能是一個女性的問題。相片中,死者站在一輛黑色桑塔納2000的旁邊,正打開後面的車門彎腰往車裡鑽,而司機位置上,清晰地露出一個女人的手臂。總共八張相片,儘管司機刻意掩飾自己的相貌而並沒有下車,但是從林林總總的線索中已經完全可以肯定當晚接走死者的,正是一個女人!
「小桐!」是劉春曉的聲音,有點忐忑。
章桐撇了撇嘴:「還不是老樣子,法醫唄,都幹了這麼多年了!要想換工作似乎已經不太可能了。」
「嗨!老朋友,你發什麼傻呢?我才出去一會兒,你就跟中了邪一樣。」背著包的趙俊傑出現在了劉春曉的身後,猛地拍了他一巴掌,「還是看見美女了?」
很多住大雜院的老百姓都希望自己狹窄不堪的居所能夠儘可能地擴大一點,所以儘管是違章建築,這間小廚房裡還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只不過由於位置偏陰,所以即使是大白天,都得開著燈。
直到她們的腳步聲消失在了樓梯口,趙俊傑這才把劉春曉拽了出來。
「小桐,你什麼時候處理它?」
走進第一醫院富麗堂皇的門診部大廳,王亞楠抬頭四處張望了一圈,不由得感慨道:「這裏真比得上五星級賓館了!」
老舅點了點頭。
「王隊,這是你要的過去五年當中所有對你們的處理有不滿情緒的案件受害者家屬的資料。」趙俊傑把一個U盤遞給了王亞楠,弄到這些信息對專門報道犯罪案件的他來說簡直就是手到擒來的小事情。
「亞楠,屍體呢?」身後傳來了章桐的聲音。
劉春曉尷尬地笑了笑。
「我也這麼認為。這個女孩雖然說身材偏瘦,但是也有將近一百斤的體重,而在我們法醫看來,要把一百斤體重的人在短短三天時間內分割成這麼均勻的一片片,並拋屍到各處,那就必須要一個精通人體結構分佈,身強力壯,心理素質非常過硬,甚至還要冷酷、無動於衷到一定程度的人不休息一口氣干九個小時以上才能完成!」
李局在一邊介紹說,「這是市檢察院的犯罪心理學專家劉春曉檢察官,他這一次是專門過來協助我們偵破這個系列凶殺案的!」
劉春曉趕緊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章桐搖了搖頭:「沒有,很正常,也按時服藥了。」
劉春曉猶豫了幾秒鐘后,終於鼓足勇氣提議道:「那,你下班後有空嗎?我想請你喝茶。」
「記者?哦,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專門寫大案子的趙俊傑,對吧?我可是你的粉絲啊!幸會幸會!」說著,潘建激動地剛想伸出手,想了想,又縮了回來,滿臉的歉意,「不好意思,我剛剛……」
王亞楠聽了直搖頭。
想到這兒,王亞楠緊鎖著眉頭,在面前的白板上用紅色的筆重重地在「手機」兩個字上打下了一個醒目的問號。
「章法醫,我等的就是你!快進來!」說著,他把身體朝後一縮,滿臉堆笑,彷彿身後的房間就是屬於他自己的一樣,邊客套邊忙著介紹自己,「我是天長日報社《犯罪記錄》專欄的記者趙俊傑,這一次特地來找你是想和你談談有關案子的問題。」
正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章桐迅速打開手提包,掏出手機接聽了起來,同時向劉春曉歉意地點了點頭。
這人究竟是誰?父親的朋友不多,自己唯一的叔叔也在去年因為腦癌去世了,因此父親去世到現在這麼多年的時間里,除了自己和母親外,就幾乎沒有什麼人來拜祭過他。章桐死死地盯著這個神秘人的背影,期待著他能夠轉過身來,哪怕只是一個側面也好,可是,直到他消失在墓園小道的拐角處,留下的始終就只有一個背影。沒多久,墓園小道的另一頭就出現了章桐攙扶著母親的身影。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章桐抬頭朝潘建看了一眼,淡淡地說了句:「你接下電話。」
趙俊傑撇了撇嘴:「接著呢?」
王亞楠皺了皺眉,她不喜歡自己幹得好好的工作被別人橫插一腳,可是又不好表露出來,只能耐著性子慢慢聽。
這時,身邊傳來腳步聲,她不用轉頭看就知道來的人是誰,「趙雲,那個巡邏警怎麼說?」
袁院長點點頭:「當然可以,他的大徒弟現在就是我們第一醫院外科室的主任醫師丁主任。你們現在可以去她辦公室找她,她應該還沒有走。今天不是她門診的日子。」
「你能確定今天真的沒有人來看過我的父親?」章桐亮明身份后詢問身旁的公墓管理員。
王亞楠是想不通,剛剛有點頭緒的線索,怎麼轉眼之間就走進了死胡同呢?所有符合線索要求的人員都無一例外地被排除了,要麼沒有作案的時間,要麼……想到這兒,王亞楠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那個姓丁的女人,瘦骨嶙峋不說,個子比自己整整矮了一個頭,即使自己脫去高跟鞋,也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她的頭頂而無須仰視。這樣一個女人,要想解剖一個比自己整整大了一圈的受害者的話,無論是力量還是耐力,似乎都成問題。可是這樣一來,兇手的線索就斷了。下一步,自己究竟該怎麼做呢?王亞楠緊鎖著眉頭,把自己的身體深深地埋進了座椅里,無奈地閉上了雙眼。
王亞楠和趙雲面面相覷,趙雲接著問道:「小姑娘,叔叔拿兩張相片給你看一下,好嗎?報紙上我們沒有刊登。」
終於,章桐實在忍不住了,她咬了咬嘴唇,皺著眉頭打斷了趙俊傑的話:「趙大記者,我現在沒有時間陪你了,下面還有工作正等著我呢。至於那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對不起,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我早就忘了,你去找別人吧!」說著,她站起身,不管趙俊傑臉上的表情顯得多麼驚訝,她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出了李副局長的辦公室。
「嗨……」章桐長嘆一聲,「亞楠啊,我也真的幫不了你!如果你問我死者的死因,那絕對不成問題,可是要論破案,我可沒你那麼聰明的。」
「他太認真,太死拗,認死理。就說他妻子小李被撞死後,他整個人就跟瘋了一樣,手術是做不了了,班也不上了,幾個懂事聽話的徒弟也不管了……」
去辦公室的路上,王亞楠還是不死心:「不會吧?咱們李局找他都得預約呢,你怎麼那麼大架子就把他趕跑了呢?」
天長市公安局會議室里,燈火通明。儘管擠滿了人,但是除了偶爾傳來一兩聲咳嗽以外,現場卻聽不到一點嘈雜的聲音,大家都在耐心等待著重要人物的到來。
「我不知道。我九點多回來時,她就躲在卧室的大衣櫃里發抖。」章桐感覺喉嚨有些發乾。
「你要打電話是吧?小妹,沒帶錢沒關係,明天經過時帶給伯伯就可以了。」老張笑眯眯地說道,伸手打開了通話按鈕鎖。
浴室里靜悄悄的,沒有人,昏黃的燈光下,只有滴滴答答的水龍頭漏水聲,眼前霧氣濛濛,章桐一邊脫衣服,一邊感覺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她抬頭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一臉的憔悴。
章桐一陣苦笑,「我每次來吃東西卻都沒有什麼胃口,其實也沒有多少時間,尤其是手頭有案子的時候,沒辦法,職業的緣故!在我看來,飯菜再怎麼香,都是味同嚼蠟,只要能夠填飽肚子就行。」
「對,沒人動過,是一個旅遊團的遊客偶然發現的,就這個樣子放在青石板的旁邊。那個遊客估計是破案的電影看多了,隔著塑料袋一看到裏面的人臉,立刻就打電話報警了。現在趙雲正在那邊給他作筆錄!」
走出第一醫院的門診大樓時,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間了,趙雲一邊開著車,一邊偷偷地瞧一眼身邊始終一聲不吭的王亞楠。兩人搭檔這麼多年了,這副表情對他來說是最熟悉不過的了。王亞楠正在為走不通的線索發愁呢。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
「你高中同學?九*九*藏*書在這個地方?男的還是女的?」趙俊傑那記者的職業敏感好奇心又一次佔了上風。他下意識地轉過腦袋看向走廊的那一頭,「方便透露一下嗎?」
章桐儘可能地快進鏡頭中的影像。沒多久,早上五點三十分左右,花工出現了,背著沉重的背囊來到墓園的花壇邊,放下背囊后,拿出大工具剪子,開始了每天的例行修剪工作。
「死者是女性,年齡暫時不能確定,目前從死者頸部的傷口來看,很可能是被割喉而死的,這道傷口足足有大約六厘米深!從傷口的整齊度和環繞頸部的弧狀刀痕來看,所用的工具應該是一把鋒利的專業刀具,就像我手上的這一把。」說著,章桐舉起自己的手術刀朝王亞楠晃了晃,鋒利的刀頭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別的情況,就要等我回實驗室解剖完屍體以後才可以告訴你了。」
王亞楠神色凝重地搖搖頭,「目前還不知道。我所擔心的是,這件案子有可能只是一個『開始』!」
她想到這兒,又轉回到辦公桌前,繼續查看侯俊彥的相關資料——侯俊彥,男,四十一周歲,在外科手術領域有著很高的成就,被稱作天長市的「一把刀」,曾經留學德國深造……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趙俊傑憤憤然地嘟囔道。
王亞楠站起身,一言不發地伸出戴著手套的右手,指了指離她不到半米遠的一個方形蛇皮袋,八九成新,紅藍相間,外表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章法醫給我提供了死者的人像複原圖,死者的室友也認出了死者失蹤時所穿的衣服正是我們在現場蛇皮袋中發現的衣物。為了保險起見,法醫那邊正在進行死者牙髓的提取,報告要明天才能出來,希望我們能找到有用的線索。我也已經派趙副隊長和學校的保衛處老師一起前往凱里縣了,他們明天一早就會把死者的父母親接過來進行認屍和善後工作。
章桐聳聳肩膀,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讓他們議論好了,我反正已經習慣了。」緊接著,她神色一正,催促道,「快點,別磨磨蹭蹭的,現場不等人!」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王亞楠趕緊跑到電話機旁,接起了話筒。
章桐笑著搖搖頭,一邊換鞋子,一邊問道:「辛苦你了,舅舅,我媽怎麼樣?」
幾分鐘后,章桐終於在卧室大衣櫃的角落裡找到了憔悴不堪、滿臉淚痕的母親。看著她縮成一團,渾身瑟瑟發抖的樣子,章桐心疼地連忙伸手把母親扶了起來:「媽,你在這兒幹嗎?別嚇唬我!我不就是晚了一點下班嗎,我這不是好好的,你別哭啊!……」
「真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用的是河豚毒素!也忒可怕了點吧?」潘建站在一邊自言自語地嘀咕著,「不知道究竟還有什麼東西是他不懂的。」
西四衚衕,全長不過三百多米,沒有幾戶人家,卻是天長市鬧市區的一個著名景點,因為歷史上某位名人的故居就在這個鬧中取靜的小衚衕里。此刻,西四衚衕整個被警戒帶給圍住了,兩輛頂燈依舊在拚命閃爍的警車停在警戒線外。幾個技術中隊勘察組的同事正在彎腰仔細搜索著現場周圍的蛛絲馬跡。
看著好友許久都不吱聲,王亞楠憋不住了,「怎麼樣?」
劉春曉的本田雅閣剛剛在小區的過道上停穩,前面小區花園裡傳來的一片嘈雜聲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著章桐遠去的背影,劉春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文檔並不長,前後總共也就五百多字。案件發生在三年前,天長市第一醫院的外科主任醫師侯俊彥陪同懷孕八個月即將臨產的妻子傍晚在江堤邊散步時,妻子意外被一輛違章行駛失控的土方運輸車撞擊身亡,侯俊彥也因此而傷了手部神經,從此後再也沒有辦法繼續做外科手術了。他承受不了喪妻之痛和自己事業被殘酷終止的雙重打擊,而肇事司機卻因為某些特殊原因而遲遲無法受到法律的嚴懲,侯俊彥投告無門,憤然自盡,在臨死前留下一份遺書,痛斥某些官員官官相護,包庇罪犯。
「對不起。」章桐咬了咬牙。
院長姓袁,人也長得很圓,是個矮胖的中年人,一開口就笑眯眯的。一番客套之後,當得知王亞楠和趙雲的具體來意時,袁院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老張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身邊情緒激動的女孩子,在等警車來的時候,他已經大致弄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是這個小姑娘報的警,她的室友在三天前失蹤了,失蹤時穿的衣服跟你們登的《認屍啟事》上的一模一樣。」
袁院長微微一笑,顯得很驕傲的樣子,可是隨即卻又露出了傷感的神情:「他是我們院里最年輕的研究生導師,因為他一手出色的外科手術技能,領導都很器重他,但是,也許是才能高了,人就自然顯得有些驕傲了。」說到這兒的時候,或許是意識到人死後在背後議論人家並不厚道,所以袁院長假意咳嗽了一聲,換了一種口吻繼續說道,「總之呢,侯俊彥侯主任是很不錯的一個醫生,他的離去不光是我們醫院,也是我們周圍很多人的一大損失啊!」
「死者生前沒有任何仇人,也從未與人結過怨,雖然身為電視台主播,但是生活圈子卻極為簡單。她最後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是這周二的晚上八點半,她下班后按照慣例前去路口搭計程車回家。但是直到當天午夜,她母親都沒有等到女兒回家。我也看過了路口的監控錄像,一切正常,死者搭上一輛深藍色計程車后就離開了電視台。根據計程車的顏色我們走訪了市裡最大的寶鼎計程車公司,經過GPS定位排查,結果顯示,在這個時間段,根本就沒有該公司的計程車在電視台的附近搭載過客人。也就是說,這輛帶走死者的神秘計程車很有可能是兇手假冒的!」
「大伯,是你們給我們辦公室打的報警電話嗎?」趙雲問道,同時亮出證件,「我們是公安局的。」
在沙發上坐下后,章桐開門見山地說道:「你要是為了我手中這個案子來的話,我現在只能說『無可奉告』。等案子破了,我們有專門的對外公共關係科可以解答你的一切問題的。」
「重案組除了她還有誰是母老虎?」趙俊傑一瞪眼,「人家王隊長和章法醫的關係非同一般,我來這邊也好幾天了,除了王隊長過來外,我從未見章法醫笑過。她們兩人就像親姐妹一樣,黏糊起來比親姐妹還親,你說你該咋辦吧?你沒事兒在會上顯擺個啥呀!」
趙俊傑點點頭:「我也有這樣的感覺。我仔細看過了案子的卷宗,孩子失蹤時已經八歲了,而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應該已經有了自己固定的記憶。如果還活著的話,那麼,二十多年過去了,她肯定會來找自己的家人!聽說章法醫她們家至今還住在原來的老房子里?」
章桐皺著眉頭,在屍體邊蹲了下來。戴著手套的手輕輕揭去屍體臉部表面厚厚的塑料布,一邊繼續詢問道:「我們來之前就是這個樣子嗎?」
終於,電話響了,她幾乎是立刻撲了上去,在第二聲電話鈴聲響起之前利索地把話筒接了起來:「小趙,說吧,移動公司那邊查到什麼了?」
章桐撇了撇嘴:「很正常,在解剖室里,沒有人的臉色會是正常的。」她伸出右手指了指面前死者的臉部,「仔細看,你發覺了什麼沒有?」
「那麼章法醫會同意你對她催眠嗎?」趙俊傑一臉的懷疑。
「儘快!」王亞楠說著,皺了皺眉,「死因現在有結果嗎?」
王亞楠大大咧咧地一揮手:「一個男人,連點脾氣都沒有,辦事拖拖拉拉的,不管他!咱們走!」
「兇手這明擺著是在顯擺自己!」潘建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章桐此話一出,劉春曉不由得愣住了,張了張嘴,半天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此刻的章桐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座雕塑,但是劉春曉很清楚,雖然表面上她並沒有表露出什麼,但是她的內心世界里肯定不會平靜。
送走了舅舅,章桐輕手輕腳地來到母親的卧室。
離開重案組辦公室后,章桐徑直來到了樓下更衣室,剛換好衣服,沒想到王亞楠的電話就不期而至了。
在得到肯定答覆以後,王亞楠立刻吩咐道:「你馬上去門口那個報刊亭,找攤主……對!就是報案那天我們見到的那個老人,叫他盡量回憶那天死者前去他那邊充手機話費時的情景,能找出號碼來最好,我記得他的報刊亭是手動的電話話費充值器,當月應該會有備份的!快去!我馬上到!」
小區花園裡,人們正團團圍著一個聲嘶力竭哭泣著的老婦人議論紛紛。老婦人坐在青石鋪成的花園小道上,披頭散髮,目光散亂,喃喃自語,拚命哭泣,根本就聽不清楚她到底在哭訴著什麼。
「是這樣的,大家先傳看一下這組相片,是從一家當鋪門口的自設監控攝像的鏡頭中所截取的。而當鋪所處的位置就在第一個死者王婭晶最後出現的那條乍浦路的小街上。」
章桐瞪了他一眼:「趙大記者,你就歇著吧,破壞了現場我可負不了責任的,反正一會兒還要回來解剖,夠你體驗生活的了!」
章桐拚命擠進了人群,扶起了地上的老婦人,柔聲安慰道:「媽,沒事,我在這兒呢,你別怕!」
王亞楠剛想開口問,可是轉念一想,又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她看了一眼這段日子以來明顯憔悴許多的章桐,點點頭,說道:「好吧,我會儘快給你答覆!我有個同學在戶政科的,可以查檔案。對了,伯母還好嗎?這段日子工作太忙了,我都沒有時間去看她!」
「小桐?稀客,快進來坐!」王亞楠伸手指了指自己對面的那張椅子。
「哎,小章,我正找你呢,你等等!」
「他也是有人報案才注意到的,當時觀景台上還有人,每天下午兩點,天子廟這邊都有文藝表演,人流很雜!」
王亞楠竟然臉紅了,吞吞吐吐地否認道:「誰……誰說我看上他了?我只不過問問,就問問而已!」
「還是個女的,長得這麼漂亮,干這活,真是可惜了!」
回到局裡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下午三點,章桐在辦完交接手續后,打算趁屍檢前先偷空去食堂吃點東西。多年飲食規律的紊亂使得章桐只要一過吃飯的點兒,就會感到胃部強烈的不適。
「你沒列印下來?」王亞楠看著手裡小小的U盤,皺了皺眉,「我討厭盯著電腦看那麼小的字!」
當天晚上,天長市電視台的黃金時段播出了對市公安局負責刑事大案的重案組女隊長王亞楠的專訪,當問及有關最近的這起懸而未破的女大學生碎屍案的最新破案進展時,王亞楠一臉平靜地說道,很快就會破案了。
「嘩啦!」女孩子合上了報紙,轉身來到老張身邊的那台公用電話機旁,看上去像是要打電話,可是翻遍了全身,又沒有找到錢。她回頭看了看報刊亭外越來越密集的雨絲,臉上寫滿了焦急。
看著章桐的背影,劉春曉的心中充滿了深深的失落。他本來想好了很多話要對她說——他這次回來不光是為了再次見到章桐,更重要的是,他要把自己的驚人發現告訴章桐,他深信這個發現很有可能就此解開章桐心中那個隱藏了多年的可怕的秘密!
「對,她們沒有搬家。她爸爸沒多久就自殺了,現場很慘,好像是跳樓的。」
那一刻,劉春曉分明在章桐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失落。
趙雲從隨身帶著的公文包里拿出了那張章桐複原的死者模擬畫像和拍有死者衣物的相片,遞給了女孩:「沒關係,你慢慢看。」
「到了,前面就是東山學院!看,王隊,那邊有一個老人在向我們招手。」趙雲伸手指著警車前方五十多米處的一個報刊亭門口,「他身邊還站著個女孩子,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還行,這麼多年了,還是老樣子,不過人年紀大了都這樣。」章桐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的表情,「你呢?」
「你拉倒吧,我就知道你今天突然請我喝酒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劉春曉笑眯眯地搖搖頭,「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小桐家裡的事情,真正算起來,我和她只不過同窗兩年而已。話說回來,你又怎麼會對這麼老的案子感興趣?難道你的時間很多嗎?你們干記者的不是一直都很忙的嗎?」
「誰?找我幹嗎?」章桐一臉狐疑,自己的朋友圈子很小,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並且個個都忙得要命,一有空就倒頭大睡,更別提如今在工作時間里有閒情逸緻來拜訪自己的了。
六點四十分整,她走出了東山學院的大門,向右面方向拐彎,走上了海天路。
「不用這麼破費吧?」
一提起自己老師一家的遭遇,剛才舉止還很得體的丁主任立刻顯得怒氣沖沖。王亞楠看了看身邊的趙雲,兩人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裏面一點聲音都沒有。章桐把手裡啃了一半的包子用塑料袋裝好,塞進了外衣口袋,伸手輕輕敲了敲門。
「小桐,是你嗎?」
「十八小時前,不超過二十小時。」
散會後,章桐在走廊里叫住了王亞楠,兩人一起走下樓。
章桐剛要打開車門,聽到這句話后,下意識地停下來仔細一聽。突然,她的臉色變了,一聲不吭地向前面嘈雜聲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就連自己的挎包掉在地上都沒有顧得上去撿。
「你要什麼?」
「誰?誰在那兒?有人嗎?」章桐的嗓音有些顫抖。
可是,八點過後發生的一幕,就讓章桐有些吃驚了。八點零五分,公墓對外開放沒多久,墓園小道上就出現了一個人影,身穿一件黑色風衣,手裡捧著一束菊花。他徑直來到了章桐父親章肖欽的墓前,獻花,點煙,然後默默站立……章桐的心怦怦跳著,由於這個人自始至終都背對著鏡頭,所以,章桐根本就沒有辦法看清楚他的長相,除了那一頭花白的頭髮和在一米七八至一米八之間的身高。
下班了,章桐收拾好工作台,隨手關上了檯燈,屋裡頓時只剩下門口反射進來的走廊的燈光。法醫辦公室位於地下室,所以所有的房間都沒有窗戶,只要關上了燈,屋子裡就幾乎是一片漆黑。
「章法醫,李局五分鐘前來電話,叫你馬上去他辦公室一趟,說有要事找你。」助手潘建一見到剛吃完飯回來的章桐,趕緊就把消息轉告給了她。
「亞楠,你來了?」
天長市第一醫院擁有整個天長市最豪華的門診大樓。這也難怪,這裏的醫生是最優秀的,每到專家門診的日子,一大早兩三點天不亮的時候就會有人前來排隊挂號,而一張小小的印有號碼的普通小紙片,經過黃牛一倒手,價錢就會漲四五十倍,買的人卻還是趨之若鶩。
章桐站在母親的床前,默默地注視著睡夢中的母親。她知道,也只有在睡夢中,母親才會感覺到那一份已經遠離的深深的愛。
章桐笑得更開心了。
「亞楠,我需要你幫個忙!」
遠遠地看見王亞楠正蹲在觀景台的旁邊,背朝著外面,仔細地觀察著什麼。身邊站著王亞楠的搭檔趙雲,一個面容和善的年輕人,正在詢問著一個穿著制服的巡邏警察。
「還行吧,每天上班下班出現場。」
「亞楠,你真確定是那女孩子?」
下班回到家時已經快晚上九點多了,章桐疲憊不堪地晃出了電梯,經過樓道,來到自己家的房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家門。
「就是你妹妹失蹤的那個,我看了。」劉春曉認認真真地說道。
儘管趙俊傑已經非常刻意每一個字眼,生怕再一次刺|激到章桐,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注意到章桐的臉色已經變得越來越冰冷,本來插在白色工作大褂兜里的手也因為不舒服而拿了出來,而那兩個剛咬了幾口的包子也在下意識中被她捏得面目全非。
章桐沒有吱聲,自顧自地戴上了手套,回頭對潘建吼了一句:「快點做事,還愣著幹嗎?想忙到天黑啊!」
「警察同志,什麼意思啊?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老婦人的神情有些焦急,她忍不住喋喋不休了起來,「我不就是拿了撿來的東西嗎?貪圖一點小便宜而已,現在的肉價這麼貴,我見到了,想肯定是別人丟掉不要的,又那麼新鮮,摸上去還溫溫的,看來剛出鍋沒多久,我當然就把它拿回來了,這應該不會犯法吧!警察同志,我現在全都交給你,不就沒事兒了嗎……」
「小桐,快出現場,西四衚衕!」
「好,你等一下!」老張迅速轉身從貨架上拿下了一份剛到的晚報,伸手遞給女孩,「收好了,剛到的報紙!下雨,要不要拿個塑料袋裝一下?別淋濕了。」老張好意地叮囑道,他注意到女孩子沒有帶傘,濛濛細雨把她的劉海都打濕了。
章桐神色嚴峻,迅速拎起電話,撥通了王亞楠辦公室:「亞楠,馬上過來一趟!有進展!」
「來我辦公室一趟,有個人要見見你!」
這段新聞播出后沒多久,電視台的新聞熱線就被打爆了,好奇的觀眾紛紛問起這件案子,但是所得到的答覆卻完全一致——案件正在掃尾階段,暫時無可奉告。
見此情景,章桐不由得暗暗苦笑,很少有事能把王亞楠給急出一嘴巴泡來,看來這個案子真的碰到麻煩了。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在耳邊響起,王亞楠猛地睜開雙眼,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張憤怒的臉:「你幹什麼?沒事兒在馬路中央傻站著,不要命啦!」
「動機!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兇手的殺人動機!如果找到了,那麼,我想我們就能抓住那個混蛋了!」王亞楠講話的語速非常快,只要她神情激動的時候,講話就會像開機關槍那樣讓人受不了。
王亞楠回頭又看了看冷冷清清的觀景台,長嘆一聲。正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這頭顱有些怪!」王亞楠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面前的解剖台,「是不是也煮過?顏色很不一樣。」
女孩盯著相片看了很久,然後咬著牙點點頭:「沒錯,是晶晶,睡在我下鋪的!這相片里的人就是她!」
王亞楠接過相片仔細一看,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相片所拍攝的是一個女孩臨死前的面容,漆黑一片的背景更加映襯出了被拍攝的女孩那絕望的眼神、無力地張大的嘴巴。果不其然,這張相片忠實地記錄下了前一個死者王婭晶臨終時的最後一刻。
章桐搖搖頭:「毒素有很多種,我們要進行系統篩查,這需要時間。」
拜祭完父親后,章桐攙扶著母親走出了墓園,她的心裏七上八下的,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安。在等計程車的時候,章桐實在按捺不住了,轉身面向母親,柔聲問道:「媽,你還記得爸爸在世的時候,有沒有什麼交情很好的朋友?就像陳伯伯那樣的?」
「我會的,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抓住這個混蛋的!」
助手乖在工具箱里找出一支小小的強光手電筒,扭亮后,對準了章桐手中的笊籬。笊籬里是一堆白花花略帶粉紅色的肉片狀物體,刀工非常均勻,每一片的厚薄程度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手電筒發白的光束穿透了肉片,把特殊的肉質纖維結構照射得一清二楚。
潘建調皮地一笑,「那個趙大記者啊,你不是要我給他安排點活幹嗎?我當時就猜到了你肯定不願意他老跟著我們,礙手礙腳的,到了現場見了死人又得哭爹叫媽,所以啊,你猜我大發善心幹啥了?」
章桐點點頭:「我五點半下班,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你來法醫辦公室找我吧。」
章桐停下了腳步,一臉的尷尬:「李局,你找我有什麼事?」
「那個號碼的機主姓名?」
「章法醫,你沒事吧?」潘建關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怎麼了?壞你好事了?」趙俊傑一臉的壞笑。
「我們干法醫這一行的,結婚挺難的。」章桐下意識地伸出了自己的雙手,無奈地一笑,「這雙手,一天到晚摸死人,嚇都能把人家嚇跑了!」
「在這兒呢!」王亞楠伸手指了指面前青石板旁,「就在裏面!」
兩人面前的小桌上擺了幾份茶點、一壺剛沏好的碧螺春。
章桐看完報告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抬頭嚴肅地看向身邊的王亞楠:「在第二個死者的體內查出了過量的恩氟烷殘留物,是正常使用劑量的五十倍。」
「屍體呢?」章桐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箱,邊說邊打開箱子拿出了一副醫用橡膠手套認真地戴了起來。
趙俊傑吃驚地一頁頁翻看著面前這本明顯已經保存了很多年月的剪貼簿,從二十年前章桐妹妹章秋的失蹤案開始,任何相關的報道都可以在剪貼簿上找到。
王亞楠不由得愣住了:「小桐,又收到了?」她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我記得去年和前年也是一模一樣的東西?日期前後也差不了幾天。究竟怎麼回事,和我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你想想辦法!你一個人扛著也不是回事!」
章桐點點頭:「我知道,他是我的高中同學。但他是檢察官,心理學並不是他的專業啊。」
「法醫都來了,看來真的有死人!」
王亞楠無奈地搖搖頭,伸手把U盤塞進了電腦插口處,沒多久,顯示器屏幕上就出現了一份目錄菜單,在輸入搜尋對象的職業、大致年齡以及家庭條件等更多標準后,目錄中只留下了一個案件。王亞楠屏住呼吸點開了這個案件的相關報道文檔。
乍浦路因為毗鄰東山學院和兩個很大的社區,所以並不大的小街上擠滿了很多小商鋪,每天的這個時候正是人流量最大最擁擠的時候。王亞楠的耳朵里灌滿了小商販的叫賣聲、電動車的鳴笛聲、小孩的哭鬧聲還有各種各樣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嗡嗡聲,一個不大的菜場就在乍浦路的三分之二拐角處。那麼,王婭晶為何單單選擇這麼一條路呢?
看著朦朧夜色中美麗的城市夜景,她卻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她知道必須讓自己的腦子儘快冷靜下來,因為正如好友章桐所告誡自己的那樣,自己正在面對的絕對不是一個智商低的人。王亞楠感到在自己肩膀上有一種無法言表的壓力。
在趕往東山學院的路上,王亞楠緊咬著嘴唇,雙眼死死地盯著前面的路面,車子在飛速地行駛著。她很清楚,只要拿到這個失蹤的手機號碼,然後調出通話記錄,那麼,自己離兇手也就更靠近了一步!死者是一個非常內向的女孩子,口風也很緊,她幾乎跟自己周圍所有的人都隱瞞了這個神秘的朋友究竟是何許人,包括這部手機的存在!現在看來,這部手機顯然是打開這個九連環迷宮的第一把鑰匙!
「我那時候就開始留心著報紙電視上相關的被拐賣的小女孩的解救報道,可是,杳無音訊。我失望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一則《尋人啟事》,也是小孩子失蹤,年齡差不多,也在那片地方,看著報紙上那張可愛的相片,我的心中真不是滋味兒。於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有意識地開始收集在天長市報紙上刊登的有關孩子失蹤的《尋人啟事》,年齡都是未成年。」
劉春曉這才明白為何自己在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孤獨和冷漠。幾次三番,劉春曉徘徊在章桐家樓下,他很想主動幫助章桐分擔一點生活中的艱辛,可是,性格內向的他卻一直沒有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直到高考發榜,班裡的同學們各奔東西,劉春曉都沒有勇氣向章桐吐露心聲,為此,劉春曉後悔不已。
「那你是什麼時候發覺有關聯的呢?」趙俊傑緊接著問道,記者的職業敏感讓他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看著女孩https://read•99csw•com幾乎要急哭了的表情,老張驚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能帶我們去你的宿舍看看嗎?」
章桐不由得愣住了,她的右手停在了衣櫃門上,皺眉問道,「女的?亞楠,你怎麼會突然想到問這一點的?」
「你母親身體好嗎?」
「他有說什麼事嗎?」
章桐點點頭。
聽著老同學藉著酒勁兒的一番豪言壯語,劉春曉不由得笑出了聲,隨即又長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把面前的啤酒杯端了起來,仰頭一飲而盡,緊接著神情嚴肅地說道:「我也只是聽說而已,至今好像還沒有找到那個失蹤的女孩子,也就是小桐的妹妹章秋。這麼多年過去了,依舊沒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是否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她什麼時候發病的?」老舅一邊檢查一邊問道。
「那你要多加小心,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這人不光智商高,心理還極度不正常!」
劉春曉並沒有立刻返回檢察院,他徑直來到了樓下的法醫辦公室,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剛想敲門,趙俊傑推門走了出來,一見到劉春曉,立刻一把把他拖到了走廊拐角處,左右看了看,這才小聲說道:「你小子也太大胆了,沒事兒凈往這兒跑!」
王亞楠尷尬地笑了笑:「老人家,沒說你犯法,你放心吧!你把你撿到的那個裝肉的袋子拿來給我們看看,好嗎?」
「我是《天長日報》的記者,我叫趙俊傑,請多多關照!」趙俊傑笑容可掬地上前伸出了手。
「我是王亞楠,哪位?」
「最近的攝像頭呢?有沒有查到什麼?」
「這些我們都知道了!」王亞楠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王亞楠趕緊朝章桐使個眼色,緊接著就迅速轉身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個洗菜用的笊籬遞給了章桐。
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願意來法醫工作的地方敲門,特別是面前擺著一具屍體的時候。警察也是人,只要是人,都會對死了的人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敬畏。
「好的。」潘建很清楚,肯定章桐今天的耐心已經到了一定的極限,要不然的話,她不會連電話也懶得接的。
丁主任一臉的疑惑,剛要開口問,轉念一想,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和我一起學習的總共有三個人,包括我在內。一個去年已經調動到外地去了,好像是北京吧,聽說幹得挺不錯的,現在也是主任了;還有一個嘛,移民美國了。目前為止,天長這邊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這個角度的攝像頭沒有,只有天子廟門外面的大街上才有。但是天子廟有五個出入口,尋找起來有一定的難度。」
治安組的負責人點點頭:「沒問題,我們馬上處理!」
女孩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點點頭。
趙俊傑繼續翻開自己手中的筆記本寫滿字的前幾頁,仔細看了看,然後抬起頭,換了種口吻,臉上的神色也隨即變得有些凝重,「我想知道的是二十年前發生在天長市郊外胡楊林里那宗離奇的女性幼童失蹤案的詳細經過。那個案子當時轟動了整個天長市,並且至今還未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成了一樁徹頭徹尾的懸案。」說到這兒,他略微遲疑了一下,緊接著小聲補充道,「當然了,你的心情我是能夠理解的,我知道失蹤的女童就是你的妹妹——章秋,而你是當時現場的唯一目擊證人,我這上面都有記錄。我查了原始的案件卷宗。章法醫,我知道你當時被兇手注射了麻|醉|葯,險些成為植物人,在昏迷一個月之後方才蘇醒,卻失去了記憶。只是,現在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是否能夠回想起當時的一些場景了?當時發生了什麼你還有大概印象嗎?還有,你為什麼要選擇法醫而不是其他工作呢……」
「犯罪心理學的研究純屬我的個人愛好而已。」劉春曉顯得很謙虛,「昨天正好李局來檢察院時說起想找人作一個模擬,我們主任就推薦我了。」劉春曉本來就是一個不善於撒謊的人,所以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都不敢直視章桐的眼睛。
「有案子,我們馬上走!你去把車開出來!」
「你沒錯呀,不必賠罪,搞得這麼正式幹什麼,老同學?」章桐忍不住笑出了聲。
女孩子沒有反應,她做了個奇怪的舉動,迅速打開報紙,旁若無人地在報紙上尋找了起來,確切點說是在報紙的中縫部位。
「恩氟烷?它是用來幹什麼的?」
「好,那你儘快把人像複原圖給我。」王亞楠一邊說著一邊向門口走去,把脫下的工作服重新又掛回到門上。在打開門的那一刻,她停下腳步,回頭說道,「信件和百合花束的檢驗報告在你桌上!」
為了減少媒體的關注度,李局在會前就下達了硬性的要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案件接二連三地發生,李局被無孔不入的媒體給折騰得有些受不了了。
說話間,兩個人一起肩並肩地向會議室外面走去。
章桐隨手帶上了門,來到王亞楠的辦公桌前,伸手從隨身帶著的挎包里找出了一張已經發黃的相片放在了王亞楠的面前。王亞楠注意到,相片中是兩個中年男子,身後的背景是北京的長城。
王亞楠點點頭:「還有別的我需要知道的嗎?」
「哦?」章桐皺了皺眉,「那你是為了哪個案子來的?方便透露一點嗎?不然的話我可幫不了你。」
母親依舊是茫然地搖搖頭。
「亞楠,我知道你很忙,有空幫我找找這個人,」章桐指了指相片中左邊的中年男子,「他叫陳海軍,是我父親的朋友,醫生,以前在天長市工作過。我有話想問問他。我們失去聯繫已經很久了,從1992年開始的。」
「我說過,但是她父母親執意要求辨認。心情嘛,我們也是可以理解的。章法醫,你安排一下吧,我們半個小時後過來。」
章桐跨上前幾步,低頭鑽進了觀景台的裝飾木沿下面,沒多久,她又探出了腦袋:「發現屍體的人有沒有動過裏面的東西?」
「媽,這到底是誰給你的信和花?」章桐抬起頭看向母親,母親卻不知何時已經合上雙眼靠著沙發睡著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走上了樓梯,徑直來到了三樓的院長辦公室。
「這個兇手是典型的完美主義者,並且很自戀,這一點可以從他對死者的屍體處理方式中很明顯地看出來。死者的屍體就像是他的傑作一樣,他哪怕花上很長的時間,都要一絲不苟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處理好,控制慾望非常強烈。他的生活中曾經經歷過一場很大的變故,使得他對周圍的某種人或者事物充滿了說不出的仇恨,他是在報復那些曾經傷害過他或者他生活中最在意的那些人或者團體。這一點上我傾向於我們公安部門,他要看我們的笑話。如今我們已經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來自媒體和社會大眾的巨大壓力。上一起案件發生後到現在,很多報紙雜誌上都對我們的破案速度頗有微詞。而這些,我想都是他最願意看到的回報。
夜深了,章桐依舊坐在電腦旁邊,緊張地注視著面前的屏幕,「幻覺、幻聽、幻視……」一個個熟悉的字眼不斷地在眼前閃過,章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終,她的手無力地從鍵盤上滑落下來。靠在身後的電腦椅上,她閉上雙眼,長嘆一聲。
「你再好好想想,好嗎?」章桐不想放棄。
「嗯。」王亞楠哼了一聲。她並沒有直接來到章桐身邊,而是走向屋裡唯一一張龐大的辦公桌,把手裡的文件袋放在上面,這才走到門邊穿上工作服。
窗外已是一片寂靜,小區里的燈在一盞盞地熄滅,夜深了,章桐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她從房間抱來了毯子和枕頭,默默地鋪在沙發旁的地毯上,關了燈,躺下來,身邊傳來了母親均勻的呼吸聲。章桐卻只能心事重重地瞪大著雙眼,獃獃地看著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
屋裡開著一盞淡紫色的小燈,朦朦朧朧的燈光中,母親像一個嬰兒般蜷縮著安詳地躺在床上,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下班了,章桐拎著替換衣服推門走進了公共浴室,由於忙著整理組織樣本,所以今天來得有點晚。門口的看護阿姨笑眯眯地抬頭打了聲招呼:「章法醫,看來你是今天最後一個了!」章桐心不在焉地笑了笑,點點頭,領了拖鞋和牌子走進了浴室隔間。
「小桐,你知道那個叫劉春曉的檢察官嗎?」王亞楠的目光中神采飛揚。這在章桐看來,可是很難得的。這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王亞楠不是因為公事而在上班時間前來法醫解剖室找章桐,「我剛開完會,他真厲害!是個心理學專家啊!分析東西頭頭是道!」
「這麼說,外面還有這樣類似的『包裹』?」王亞楠的臉色更難看了。
第二天一早,章桐手裡捧著一束潔白的菊花,身邊的母親抱著一個飯盒,兩人下了計程車后,默默地走進了天長市驪山公墓。
「快看,法醫來了……」
「沒關係的,我習慣了,」章桐頓了頓,說,「謝謝你的好意,你也不用問我那麼多了,我不會說的,你就當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上,幫我這個忙,我不會忘了你的!」說著,章桐站起身,拿起挎包,「我回辦公室了,亞楠,有結果就給我打電話。」
王亞楠怎麼看,都覺得這個侯俊彥和劉春曉描述中的兇手形象非常相符,只有一點,那就是這個人已經死了。總不見得是他的鬼魂出來作案吧?王亞楠不由得一陣苦笑。
「對!」章桐繞到解剖台的另一端,指著早就按照人體骸骨序列擺放整齊的現場帶回來的骨頭,滿臉無奈地說道,「死者的盆骨也證實了我剛才對於死者年齡的判斷,她不會超過二十歲,非常年輕,沒有生育過。根據骸骨的重量推算,體重不會超過九十斤,偏瘦。從屍體的情況可以推斷,兇手不光是個外科手術行家,而且對人體骸骨非常了解,你看,所有的骨頭都在這裏,除了剛開始的那一小塊指骨估計是遺落的外,剩下的一塊不少。而且從這些骨頭的表面可以看出,兇手沒有使用粗暴的外力,比如說刀斧之類來使骸骨分離。接縫處乾乾淨淨,一點損傷都沒有。真可以用『庖丁解牛』來形容他了!」
「他要欣賞自己的傑作!」王亞楠冷冷地回答道。
「就在這裏面裝著的,肉拿出來后,我還沒有洗,想著也不臟,就懶得洗了。」
劉春曉尷尬地笑了笑,趕緊扯開了話題:「我剛被調回天長市檢察院,負責刑事這一塊,今天正好來你們這邊熟悉情況。你呢?」
「嗯……好的……我馬上到!」掛斷電話后,章桐站了起來,「真不好意思,劉春曉,我負責的一個案子有線索了,要馬上回局裡,下次我請你吃飯!」
章桐抬起頭,看著母親越來越顯得憔悴瘦削的身影,傷心地嘆了口氣。每年爸爸的祭日和妹妹失蹤的日子是至今唯一還清晰地保留在母親腦海中的記憶了。可憐的母親,似乎活著對她來說就是一種折磨。她寧願把自己封閉在那遙遠的逝去的記憶里。
章桐早就已經習慣了王亞楠這種突如其來的不告而別,她沒有生氣,相反心裏重重地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話或許已經讓王亞楠看到了一點希望。那麼,作為好朋友的她,就很滿足了。
「她還好,睡了。」舅舅指了指章桐母親的卧室,「我在九點的時候給她吃的葯,應該可以睡到明天早上。你有什麼情況以後儘管找我,我反正也沒有什麼事。」
一聽這話,剛剛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個小筆記本的趙俊傑搖搖頭,神秘地笑了笑:「章法醫,你誤會了,我不是為了這個案子而來的。不過話也得說回來,我們記者可是很敏感的,如果你所說的這個案子破了的話,我們《天長日報》可是要拿頭條的啊!」他伸出細皮嫩肉的左手,輕輕拍了拍自己那當個寶貝似的公文包,「我這裏面可有你們公共關係科的王科長和我們簽署的媒體協定啊!」
還沒等到敲第三下,門就被迅速打開了,章桐趕緊把手縮了回來,一臉的歉意:「不好意思,差點打到你!」
老張也賣晚報,只是訂得不多,因為來買他晚報的人,幾乎清一色都是東山學院的老師,數量有限。而那幫老張口中的「孩子們」,他們的興趣無非就在流行服飾和軍事之類的雜誌上,有時候還會捎帶著把報刊亭中的漫畫統統一掃而光。每當這個時候,老張的心裏總會很矛盾,有錢賺,他當然開心,但是看著這些孩子動不動掏出來的就是百元大鈔,老張就會暗自嘀咕,這幫小子,一點都不心疼錢!
「是女的,叫章桐,是這裏的法醫。」
「那你們究竟是怎麼查出死者是死於這種特殊的動物毒素的呢?你不是說死者的屍體都已經經過水煮了嗎?」
「哪裡!你別胡思亂想!」劉春曉瞪了他一眼,「我正說到二十年前的那個案子,現在只有小桐能夠幫我們解開這個謎團!」劉春曉眉宇間緊鎖著,「你知道嗎?她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在她妹妹失蹤后的二十年裡,在那片森林里,還失蹤了八個孩子!」
「哦,回家!」老婦人乖乖地跟在章桐的身邊,走向了不遠處的樓棟。她一邊緊緊地抓住章桐的手臂,一邊卻還不忘記時不時地向身後看一眼,似乎那個她口中的「秋秋」此刻正悄悄地躲在自己身後一樣。
老舅站起身,一臉的無奈:「那你們為什麼不搬家呢?都這麼多年了,還是住在這個老房子里。很容易會讓她想起以前的事情的。」
章桐微微一笑:「老同學,這話你就見外了,這麼多年沒見,我該好好請你才對!」
章桐皺了皺眉:「那我就直接奔主題了。說實話,我一直覺得有些奇怪,兇手殺第一個被害者時,非常有耐心,死者先被下毒,然後在死亡後進行了屍體分割,兇手對待死者的軀體就像對待一件藝術品一樣,每一片肉的厚薄程度幾乎都是一樣的!他在死者的身上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思。而相反第二個死者,卻處理得很匆忙,從被綁架到被害,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更重要的是他對死者的處理方式,一刀斃命!死者的傷口顯示她是在活著的時候被殘忍地割了喉,雖然說死後被精心清潔過屍體,但是總體來說,和第一個死者的屍體處理方式相比較,還是顯得有些粗糙。我也曾經想過,究竟是什麼讓兇手徹底改變了屍體的處理方式?難道他的時間不夠用?按照我的經驗來看,第一具死者的屍體最起碼得耗費掉兇手九個小時以上的時間,而第二具屍體,用不了多久,只要是專業的醫護人員,在短短的一兩個鐘頭內就可以搞定屍體的全部清潔工作。亞楠,你有沒有考慮過有可能他的第一個案子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所在,而第二個死者只不過是臨時起意?只是為了混淆我們警方的視線?抑或是在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怒?因為來不及提前布局好,所以才會下手這麼匆忙?」
劉春曉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章桐已迅速站起身,冷冷地說道:「你們忙,我先走了!」緊接著,她就端著還沒有動幾口的午餐,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王艷點點頭。
章桐皺了皺眉,「你小子又幹什麼壞事了?」
在老婦人的身邊,一個滿臉怒容的中年婦女正緊緊地護著一個不停地哭鬧著的八九歲模樣的小女孩。小女孩顯然被嚇壞了,中年婦女一邊安慰她,一邊還在衝著坐在地上的老婦人不停地怒罵:「你這種神經病,誰說這是你的女兒了!你也不看清楚!把我孩子嚇壞了我可要找你算賬的……這種神經病跑出來怎麼就沒有人管管呢,出了事情我找誰啊!」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學院里,老張有些發獃,女孩剛才說的話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我總覺得晶晶肯定出事了,她不是那種對自己的生活不負責任的女孩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她不會放棄的……別人都不相信我,我就自己來找,我還以為她出了車禍,所以就來看看晚報上的啟事,看看能不能有她的消息……」
「對了,小桐,你今天出來喝茶,家裡人不會說嗎?」
「為什麼?」助手不解。
「王隊長,根據法醫報告,我們已經沒有辦法進行死者的DNA比對了,僅憑體貌特徵來確認死者,是不是不太嚴謹?」李局皺著眉詢問道。
王亞楠很清楚,無論換了誰,如果處在侯俊彥的位置上,都會產生絕望的心理。家破人亡,事業終止,一個人剩下的生命就是一片黑暗,望不到頭的黑暗。可是,暫且不管這個陳年的交通肇事案,最有可能是兇手的侯俊彥早就在三年前自殺身亡了呀,那麼,現在做這個案子的人又會是誰呢?難道自己的判斷方向有誤?
王亞楠倒吸了一口涼氣,眼前的解剖台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個人的頭顱。如果單單隻是骨頭的話,還不至於這麼讓人吃驚,但這是一張被完全剝去表皮的臉,臉上怪異的肌肉縱橫交錯,那灰白色的眼珠,還有那大張著的恐怖而又空洞的嘴巴,彷彿死亡在這一刻已經完全被定格了。
「沒問題!」看著好友陰沉著臉匆匆離去的背影,章桐的心裏感到了從未有過的不安。
檢驗報告是列印在一張薄薄的A4紙上的,章桐感覺到自己的雙手在止不住地顫抖,似乎自己離真相也就短短的一步之遙,她甚至可以確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夠解開那個讓自己家破人亡的謎團。可是,章桐卻又感到了一種隨之而來的恐懼,潛意識中她知道自己沒有勇氣去面對真相。
劉春曉的心裏微微一動,差點脫口而出自己之所以回來就是為了章桐。怕她看出自己內心的秘密,劉春曉刻意把目光移到了面前桌上的那朵鮮艷的紅玫瑰上,故作輕鬆地掩飾道:「哦,這裡是我的家鄉嘛,我不回來幹什麼,哈哈!」
「是你們家的老人啊,怎麼不看著點?瘋瘋癲癲的,還要四處亂跑,出了事情可就麻煩了!」身邊圍觀的人們好意提醒道。
聽了老同學的埋怨,劉春曉確實感到了情況的尷尬。他皺了皺眉:「那我去跟人家說去!」
丁主任沉默了半晌,這才勉強臉色緩和了一點:「好吧,你們想知道什麼?」
「關於兇手,我給出的描繪是男性,30歲至45歲之間,體格強壯,有著深厚的醫學背景知識,精通人體解剖學和生物藥理學。單身。收入豐厚,至少有一輛桑塔納2000型小轎車。擁有私人住宅,因為如果沒有私人住宅的話,那麼,他沒有地方對第一個死者進行那麼繁瑣的解剖。
聽到這樣的質疑聲,王亞楠剛想回答,那個自己從未見過面的陌生男子站了起來:「我來說幾句。」
離開院長辦公室后,王亞楠大大地鬆了口氣:「我說趙雲,是不是當頭頭腦腦的都是這麼一副德行,講話酸不拉嘰的?明明心裏對人家有看法,可是嘴裏還得一個勁地往人家臉上貼金,你說累不累啊!咱們李局長可不是這種人!」
「好的,我一定去!」
「章法醫,你放心,我說話算話的!」
劉春曉感激地看著趙俊傑,連連點頭:「兄弟,謝謝你!」
老張趕緊伸手打開了報刊亭里最亮的那盞燈,足足有六十瓦,頓時,小小的報刊亭里被照得亮堂堂的。
「他啊,整個一大閑人,說是在這兒蹲點體驗生活,可是我看他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章桐沒好氣地笑道,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隨即關上了電腦,站起身,「不管他了,走吧,我請你吃飯去!」
「王婭晶與章法醫的屍檢報告中所提到的死者身高年齡和體重大致相符,體型偏瘦,而她原籍凱里這個地方正屬於嶺南地帶,所以人種方面也完全相符,可以認定她就是本案死者。」說到這兒,王亞楠又指了指剩下的五張相片,「這幾張都是剛剛從死者所居住的宿舍拍攝的,由此可以看出,死者的失蹤並不是刻意的,大家注意看她的床鋪。」
老張對那個地方很熟悉。常年賣報紙,沒事幹的時候,老張幾乎把所有的報紙都看了個遍,他知道那個地方最可能出現的是兩種東西,那就是《尋人啟事》和《尋物啟事》。登這些啟事的大多是私人,但是有時候公安局的《認屍啟事》也會刊登在那裡,只不過幾率並不是很大。難道這小姑娘丟了什麼東西,以至於這麼著急要在晚報中碰碰運氣?老張的心裏暗暗泛起了嘀咕。
「哦?此話怎講?」
「他瘋了!」王亞楠喃喃自語。
「你還沒結婚?」劉春曉的眉毛微微一挑。
「你看看吧。」
六點五十六分,她進入乍浦路,繼續向前走。期間她曾經停下來掏出手機接了個電話。時間是六點五十九分零七秒,通話時間只持續了短短十三秒鐘就掛斷了,所用的時間最多只能夠說上一句話而已。如果按照死者室友所提供的線索來推論,和王婭晶通話的那個人,正在詢問她此刻的具體行程。
「還不行,光靠這些肉片,我只能說這個人手藝很高超,每一片都保持在厚度零點五厘米左右,長三厘米,寬一點八厘米。屍體在切成肉片后經過高溫水煮,有用的DNA結構都被破壞了,所以,除了蛋白質結構上可以分辨出來這是我們人類的肌肉組織外,我真的是一點別的辦法都沒有,就連他是活著被切成這樣還是死了以後被分割成這樣的都沒有辦法去作最終判定。」說到這兒,章桐停頓了一會兒,查看了一下助手遞過來的資料登記簿后,想了想,繼續說道,「還有,最主要的一點是,目前肉片的總重量是三十二點八斤。而一般人體總共有兩百零六塊骨頭,占人體總重量的五分之一左右,但我目前除了一小截一厘米左右長的手指骨外,別的骨頭一塊都沒有見到,尤其是死者的頭骨。」
「馬上就要嗎?」趙雲有些迷糊,「一個人的資料有很多啊!」
五分鐘不到的時間,這個神秘的掃墓人迅速離開了,只留下那一束後來章桐在墓碑前看到的菊花,還有那支燃了一半的煙。
「屍體表面的消毒劑是醫用甲醛,其中還含有一定劑量的次氯酸鈉。亞楠,咱們這個對手是個醫生!而且是個醫學知識非常豐富的醫生!他對醫學已經達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要知道如果他的次氯酸鈉劑量比掌握不好的話,會抵消甲醛的作用,而他卻恰到好處地把屍體表面的所有痕迹都去掉了!而死者的衣服也被清洗得乾乾淨淨!」章桐憂心忡忡地看著王亞楠,「說實話,這人讓我有些毛骨悚然!他太有耐心了!我有種感覺,只要他願意,他不會給我們留下任何線索證據的!」
「這不重要!劉春曉是你高中同學?真沒有想到!」王亞楠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不鏽鋼解剖台上,「他有女朋友了嗎?」
突然,隔著嘩嘩的水流聲,她的耳邊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一個小女孩的嗚嗚哭泣聲,聲音嘶啞,撕心裂肺,分明是一個女孩子被捂住了嘴巴后拚命發出的求救和掙扎。章桐的心咯噔一下,這聲音很熟悉!她猛地睜開雙眼,眼前卻依舊是淋浴間淡黃色的木門。而小女孩的哭泣聲仍然在耳邊徘徊。她迅速關上水龍頭,抓過浴巾披在身上,然後推開木門,探頭四處張望。哭泣聲戛然而止,偌大的浴室里一點動靜都沒有,除了淋浴噴頭裡滴答滴答的漏水聲。
看著父親的笑臉,章桐哭了,淚水無聲地滑落臉龐……
霧氣彷彿越來越濃,一種熟悉的恐懼感漸漸地瀰漫全身。她皺了皺眉,搖搖頭,肯定是今天幹得太累了,神經綳得太緊,所以精神上難免會有些恍惚。
走出電九-九-藏-書梯,章桐感到說不出的疲憊。她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家門前,掏出鑰匙,剛想打開門,眼前一亮,門被打開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舅舅焦急的面孔:「快進來,累壞了吧,孩子!」
章桐微微一笑:「有空來吧,我媽很惦記你的。」
劉春曉趕緊把話題繞開:「說說你現在的境況吧,好嗎?你為什麼選擇當法醫的?據我所知,基層女性法醫可不多啊!」
「你找我有事嗎?」自從上次餐廳不愉快的經歷后,章桐似乎總是在躲避著什麼,她沒有直面劉春曉的目光。
王亞楠幾乎從沒有進過醫院,除了那一次抓捕的時候被砍傷了手臂以外。所以在醫院里排隊挂號看病的種種麻煩對她來說根本就沒有概念。
想到這兒,王亞楠撥通了趙雲的電話:「走,咱們馬上去一趟第一醫院。」
當時間指向六點四十六分時,王亞楠拐進了乍浦路,她嚴格按照監控錄像上所顯示的時間安排著自己的每一步路。
章桐點點頭:「我的助手潘建已經申請了作毒物檢驗。他採集了一些死者的骨髓標本。高溫水煮會破壞脫氧核糖核酸的分子構成,但是對於一些毒物來說卻做不到,這些有毒物質,特別是化學毒素會很快沉澱在死者的骨頭上,浸入死者的骨髓中。」
半個小時后,法醫解剖室的門被準時推開了,趙雲第一個走了進來,在他的身後緊跟著一對面色慘白的中年夫婦。他們進來的時候,章桐注意到這對中年夫婦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目光中閃爍著難以掩飾的恐懼。章桐知道解剖室的溫度是比外面要低很多,這些都是因為要保證屍體有一個良好的存放環境,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這裏和死亡太接近了,第一次來的人幾乎都會有這樣的感覺——說不出的冷!
「亞楠,真的嗎?案件有進展了?那個混蛋真的就要落網了?」章桐的口氣中充滿了溢於言表的興奮。
「不進去了,有什麼事情就在這說吧,簡短點,我還有事呢!」章桐用眼角的餘光不耐煩地掃了下自己手腕上的表,兩隻腳就像扎了根一樣牢牢地站在門口,根本就沒有要進去坐一坐的打算。
王亞楠皺了皺眉。
「而根據報案的王婭晶的室友提供的線索,王婭晶當時聲稱要去看一個朋友,很快就會回來,還要求她的室友晚上替她留著門。可是就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剛想把信放下,轉念一想,隨即打開了信封,倒出了裏面的東西。一張薄薄的信紙輕飄飄地落在了她的手中,上面寫著「對不起」三個字。除此之外,沒有抬頭稱呼也沒有落款。
王亞楠戴上手套後接過蛇皮袋,緊接著又問道:「肉是直接裝在裏面的嗎?」
站在一邊的老張也湊過來看了看,皺眉嘀咕了一句:「這女孩我也好像見過……對了,我想起來了!她前幾天來我這兒充過一次手機話費,還落了一本書在我這兒。我正想著什麼時候等她再來充手機話費時還給她呢。嗨!真可憐!多年輕的孩子……」說著,老張彎腰到貨架底下翻出了一本有些破舊的《歐洲藝術史》,順手拍去了書上的灰塵,遞給了女孩:「看看,這上面的名字是不是你同學?是的話你就替我帶回去吧!」
趙俊傑不由得一陣苦笑:「不瞞你說,老弟,我是很忙,但是一輩子當一個碌碌無為的記者真的不是我的夢想。領導的一根指揮棒指到哪兒,我就得屁顛屁顛地跟著去報道,我趙俊傑是什麼人?將來的普利策獎得主!這才是我追求的目標!我喜歡舊案子,特別是那些還沒有破的舊案子,要是能夠因為我的報道而破了這個案子的話,我就滿足了!大丈夫死而無憾了!」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王亞楠和章桐一前一後走了出來,拐向走廊的另一個方向,兩人邊走邊議論著什麼。
「章法醫,你不覺得今天的耳根子邊清靜多了?」
潘建遲疑了一下,隨即點點頭,轉身離開了解剖室。
突然,女孩子的目光緊緊地盯住了報紙中縫處的一個地方,臉色頓時變了,雙手漸漸地開始發抖,呼吸急促。
章桐這一回沒有再迴避,她想了想,點點頭:「其實也沒有什麼秘密,我父親在世的時候就是一名法醫。女承父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就說說兩個死者吧,都是你負責解剖的,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王亞楠有些不耐煩了,「這可是你的本行,我想你也不會沒話說的!」
人像複原可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不光要精通人類學,還要有一定的繪畫功底。
章桐無奈地笑了笑,說:「我比你強,至少還啃了幾口包子,儘管已經涼了!」她伸手指了指身後辦公桌上放著的那袋包子,「喏,瞧見沒?還有一個給你留著,你要吃不?」
潘建撇了撇嘴,把趙俊傑晾在一邊,繼續低頭忙碌。
在趕回局裡去的路上,潘建一邊開車一邊哼著小曲兒,一臉得意。
章桐這才回過神來,第一個反應就是把檢驗報告迅速塞進了自己工作服的口袋裡,然後揮了揮手,恢復了一貫的鎮靜自若,「我沒事,你趕緊送去吧,人家等著要呢!」
「報案人提供線索說當他發現旅行袋時,旁邊還有一隻蛇皮袋,打開后看過,裏面也是一模一樣的肉片,但是卻被一個穿著『綠潔家園』保潔工作服的六十多歲的女清潔工拿走了。我們馬上根據這條線索找到了該名女清潔工的家裡,順利拿到了剩下的那些肉片。章法醫經過現場檢驗,證實所發現的肉片均屬於人體組織。但是由於被高溫水煮,所有能用來辨明身份的DNA結構都被破壞了,所以,我覺得目前我們最要緊的就是趕緊把剩下的那些人體碎片找到,盡量確定屍源。」
公墓管理人員點點頭:「來公墓拜祭的人都必須先登記姓名以及所要拜祭的墓碑號碼。警察同志,」他尷尬地咽了口唾沫,「自從上次發生了骨灰被盜事件后,我們已經吸取了教訓,並且對於很多安保制度都重新制定了嚴格的章程,也特地安裝了很多攝像頭來對整個園區進行實時監控,從而得以杜絕那種惡劣事件的再度發生,所以呢,警察同志,這一點,你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劉春曉點點頭,苦笑:「從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起,我就愛上了她。那時候我還不敢說,只是在暗中關注著她,還有這個讓她家破人亡的案子。她很與眾不同!」說著,劉春曉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種異樣的神采。
她一邊走,一邊留意著沿路的監控探頭。案發後,當班民警進行過沿路的走訪,但是這一次不一樣,王亞楠總覺得自己肯定是遺漏了什麼。在她的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在困惑著她,死者為什麼要選擇走這一條路?沿路還會不會有人記得她?
章桐一邊趕緊向圍觀的小區住戶們道歉,一邊把母親攙扶出了人群,邊走邊柔聲勸慰道:「媽,沒事的,我們回家吧!我今天回來晚了,真對不起,下次一定不再讓你擔心了……」
既然卡殼了,與其在這兒費工夫,那還不如就去第一醫院看看,問問他過去的同事,不知道會不會有些意外的收穫。
「你能說說當時和你一起在侯俊彥醫生身邊學習的同學嗎?」
章桐被其中一張相片的一部分吸引住了,她想了想,抬頭看向王亞楠:「這個司機的右手相片能不能再放大一點?最好放大到最大限度!」
在謝過老張的熱心幫助后,王亞楠和趙雲一起跟在女孩的身後走向了不遠處的東山學院大門。
章桐手中的勺子立刻僵住了,停在了半空中,她臉上的表情極度複雜,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王亞楠頓時來了精神頭,「哧溜」一下從解剖台上滑下來,來到章桐的辦公桌邊,隨手拿起了桌上的紙和筆:「慢慢說!我記著呢!」
「從第五個孩子開始。」劉春曉伸手把剪貼簿翻到後面,打開,然後指著一張有些模糊的相片。
「列印出來,馬上送到刑警隊辦公室給王亞楠隊長!」
「手術專用麻醉劑!」
「你說啥?說你只喜歡章法醫,都單相思這麼多年了?我看你的腦袋是被驢踢了!你叫人家章法醫怎麼做人?」
章桐尷尬地點點頭,注意到李局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那兩個已經涼了的包子上,她的耳根子頓時有些發熱,趕緊把包子揣進了兜里:「沒事,隨便問問案子,我也幫不上忙。李局,那我忙去了,下面還有工作呢!」
正在這時,趙俊傑出現了,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劉春曉身邊的椅子上,伸出胳膊摟住了劉春曉:「喲,老弟,吃飯也不叫我一聲!」
「我補充一點,」章桐站了起來,「人類的頭骨是整個人體構成部分中最為堅硬的部位,用一般的工具是沒有辦法把它輕易分解成小塊的,而就目前手頭的線索來看,只有這個頭骨是唯一能夠幫我確定屍源特徵的有用線索了。」
章桐做個手勢,小聲說道,「老舅,媽睡著了,你輕一點!」
聽到這些議論,潘建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章法醫,他們在議論你呢!」
「你這是?」趙俊傑有點糊塗了,他猶豫地一會兒看看章桐手掌心中的藥片,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面前緊鎖著眉頭的章桐。
王亞楠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什麼,她猛地一回頭,瞪著趙雲,嚴肅的神情把趙雲嚇了一跳:「你剛才說有人報案,那個巡邏警才注意到了觀景台下面?」
說著,她伸手指了指左面第一張相片,呈現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個瘦弱文靜的女孩子,皮膚黝黑,目光堅定。
「那我就幫不了你了。」章桐聳了聳肩膀,繼續埋頭查看面前的一大堆肉片。
「節約成本嘛,王隊,體諒一點,咱們現在不是整天都在宣傳說要低碳環保嗎?」趙俊傑狡黠地一笑,轉身走出了王亞楠的辦公室。
「媽,秋秋不在這兒,你認錯人了,咱們回家吧!」章桐感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迎面匆匆走來了李局,一見到章桐,他就叫住了她:「小章,這麼快就出來了?」
穿著工作服,正在埋頭整理解剖工具的趙俊傑聽到這個消息,頓時來了精神頭,湊過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章法醫,我和你們一起去!」
趙俊傑顯得有些難堪,他伸手撓了撓頭,換上了懇求的語氣,「就一小會兒,章法醫,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再說了,我也已經向你們李副局長請示過了,你就放心吧!」
「河豚毒素?」王亞楠一臉的疑惑不解。
劉春曉點點頭:「這是心理學中典型的一種有關我們人類自身的自我保護意識在起作用,一般來說,患者是在受到強烈的精神刺|激后,因為無法面對,從而自然而然地產生的一種自我封閉逃避心理。她主觀地隔離了這段不愉快的記憶,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段記憶會被喚醒,即便一個簡單的無意中的動作或者相關的場景,都能起到不可思議的作用。如果再加上專業的催眠的話,那麼,整個記憶就能清晰完整地再現。」
章桐走到第一個解剖台前。她沒有抬頭看這對中年夫婦臉上的表情,不過,那耳邊隨之響起的啜泣聲已經證實他們認出了女兒的衣物。章桐微微嘆了口氣:「還要繼續嗎?」
「媽,我回來了!你在哪兒?」章桐一邊放下挎包和鑰匙,一邊大聲招呼道。
「你們看,王婭晶只不過是一個剛剛來到大城市沒多久的農村女孩,可以說她的朋友圈子非常小,更別提和人結仇了。她在我們天長市的時間完全可以計算得清清楚楚。試想一下一個社會關係這麼簡單的女孩子,究竟是因為什麼會招惹下這樣的殺身之禍呢?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不幸地正好符合兇手的殺人目標!而章法醫也曾經證實這個兇手絕對是一個身強力壯的人,精通外科解剖、智商極高、性情冷酷,而且兇手做這起案子是有預謀的,從最初的挑選獵物,到接近獵物,然後選擇好拋屍地點和時間,最後預謀下手,中間是一套幾乎完美無缺的殺人計劃!」王亞楠的話音剛落,剛剛還是鴉雀無聲的會議室里頓時議論聲四起。
「秋秋!我剛才看見秋秋了!秋秋!秋秋!……媽媽在這兒……」老婦人緊緊地握著章桐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卻還在轉頭四處張望尋找著什麼。
劉春曉微微一笑,向大家點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專家這個頭銜我可不敢當,這隻是我的業餘愛好而已。那麼,我就直接說說我的看法了。」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面前攤開的筆記本,隨即開口直奔主題:「將前後兩個案子合併起來看,這個犯罪嫌疑人所定下的目標都是那種社會性質非常簡單的女性,可以說他的選擇是隨機的,她們之所以被挑選中,只不過是因為她們的各自條件在不同程度上符合兇手的要求而已。她們本身並沒有做過什麼。兇手選擇第一個目標女大學生的時候,顯然作了很充足的準備,從最初的接近到後來的動手乃至於拋屍路線,他都精心挑選。死者從被綁架到被害,中間持續了一段比較長的時間。而對第二個死者,卻顯得很匆忙,綁架后沒多久就加害了,這一點說明兇手受到了外部信息的刺|激,所以第二起凶殺案比較匆忙,兇手主要就是想向我們傳遞信息,他通過死者來向我們證明他的無所不能,我們抓不住他。」說到這兒,他刻意停頓了一下,「我下面想就這個兇手的一系列相關情況作一個性格分析。」
「要!我想看看晶晶!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了,她都是我的女兒!」聲音異常堅定,說話的是死者的父親,「警察同志,我一定要看看晶晶!」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死者父親的嗓音帶起了哭腔。
「沒什麼,」章桐搖搖頭,「對了,你怎麼還沒結婚呢?你也不小了吧?」
章桐站起身,把位子讓給了潘建,自己則獨自走到工作台的另一邊,王亞楠留下的那個大大的黃色信封正安靜地躺在那裡。
「趙雲,馬上調出所有和第一個死者有關的資料,從她出生開始,到她死的那天為止,一個都不能漏掉!馬上去辦!」一走進辦公室的大門,王亞楠就扯著嗓門四處尋找自己的助手副隊長趙雲。
「你最好來一趟公安局,我在會議室!」
六點五十九分零七秒,王婭晶接電話的時間。王亞楠站在監控錄像里所顯示的死去的女孩最後站立的地方,四處張望著,難道這裏就是自己所有線索的終點?每天匆匆來往于這條小街上的行人中真的就沒有人留心過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她不甘心地站在原地仔細觀察著周圍的情景。
「章法醫,這具屍體,我怎麼看上去像木乃伊啊?」潘建在一邊小聲嘀咕道。
「別賣關子了,快說,你要是太出格的話,李局可饒不了我,人家大記者可是貴賓啊!咱們是要顧及局裡的形象的!」
「我知道了!」趙雲把筆記本塞回了口袋裡,轉身迅速離開了。
天長市公安局的會議室里,連負責刑偵工作的李局在內,總共才坐了八個人。其中有一張面孔,王亞楠好像從來都沒有見過,腦子裡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看你整天和死人打交道,也該讓你休息一下了,這裏的蘋果派不錯,我在上海上大學的時候,校門口就有這麼一家,環境很好,蘋果派也是多年保持原來的味道!所以,回了天長,我還是經常來。念舊嘛!」
「不用了,我打的過去。」章桐淡淡一笑,轉身迅速走向了茶樓的樓梯口。
章桐不無悲哀地意識到,自己深藏了整整二十年的記憶正在一步步地被無情地喚醒。她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福還是禍,儘管有時候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夠有勇氣去直面這一段黑色的記憶,因為至少這段記憶能夠解開一個困擾了她很久的謎團,但是,她又很害怕,彷彿這段記憶是一隻潘多拉的盒子,一旦貿然地打開,很有可能自己從此後就將被它散發出的黑霧永遠地吞沒。
章桐當然明白劉春曉話語中所指的是什麼,她微微一笑:「說不怕,那是騙人的,剛開始的時候,見到那些面目全非的死人,心裏多少會有些彆扭,但是後來天天接觸了,自然也就慢慢地習慣了。」說到這兒,她話鋒一轉,「劉春曉,你是學法律的,是檢察官,為什麼又會對犯罪心理學感興趣呢?我今天聽亞楠說你在會議上很出風頭啊!」
正在這時,死者胸口的異樣吸引了章桐的目光,她慢慢地割開了包裹住死者胸口的塑料布,很快,死者雙手合十平放在胸前的樣子就露了出來,在死者手掌處,有一個硬硬的不規則的小角露在外面。章桐接過了助手潘建遞過來的小鑷子,然後仔細地一點一點地抽出了放在死者手心的東西,沒多久,一張小照片就出現在大家的眼前。章桐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潘建,兩人臉上的神色都很凝重,這張相片是用那種一次性成相的相機拍攝的,小照片上異常乾淨,沒有一絲血跡。顯然,這是兇手留下的信息。
「天吶!這簡直不是人!」王亞楠叫了一句。
老張是東山學院門口2042號報刊亭的攤主,在這兒已經賣了十年的報紙雜誌,也送走了很多批東山學院的畢業生。每每提起這些每天經過自己簡陋報刊亭的孩子們,老張的臉上總是會流露出感慨的神情。
「好的,我馬上到!」章桐立刻打開工具箱儲藏間的門,拎起了早就準備好的工具箱,同時通知了自己的助手潘建。
章桐皺了皺眉,她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老婦人,映入眼帘的是一張表情惶恐的臉。屋外雖然是陽光明媚的春天,但是章桐卻分明感覺到自己渾身一陣冰涼。她下意識地咬起了下嘴唇,一臉神情嚴肅的樣子。
回到客廳后,章桐扶母親在沙發上坐下,剛想轉身去倒杯水,目光卻在不經意間被茶几上的一封信吸引住了,信封旁擺著一束已經打蔫兒的百合花。章桐若有所思地看了母親一眼,伸手拿起了信封,顯然已經被母親拆開過了。這封信表面看上去沒有一點特殊的地方,和平常的信件沒什麼兩樣,收信人寫的是母親的名字,落款卻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內詳。
電腦很快就進入了工作狀態,先是一片漆黑,漸漸地,天色亮起來,但陰森寂靜的墓園裡仍看不到一點生命活動的跡象。紅外線探頭忠實地記錄著墓園裡的風吹草動。
沒有人回應,章桐的恐懼感越來越濃烈了,她感覺到自己的心怦怦地跳著,呼吸逐漸變得艱難起來。沒有絲毫猶豫,她立刻收拾好東西,穿好衣服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浴室。
章桐一臉的苦笑:「你就別刨根問底了,大小姐,我真的煩透了這種人了。趕明兒再來的話,就叫他找你去!讓你出名不就得了?」
法醫辦公室的門剛剛關上沒多久,門口就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咚」的一聲,門被撞開了。章桐吃驚地抬起頭,立刻皺起了眉,沒好氣地說道:「趙大記者,你既然這麼忙,我這兒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你還來這邊幹什麼?」
女孩欲言又止,最終默默地接過了書,掃了一眼封面后,一聲不吭地用手摩挲著書,滿臉悲傷。
「你真的沒記錯?」王亞楠顯得有些失望。
天長市公安局三樓監控室,王亞楠隊長正緊張地注視著面前的監控屏幕,她已經在這裏待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了,除了眼睛有些發酸發脹外,她的雙腿也幾近麻木。但是這些在她看來都不算什麼,看著身後白板上越來越多的線索記錄,她除了一步步接近真相的興奮以外,沒有別的感覺。
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是學校文理科分班名單公布的日子,大家都在議論這一次不知道會有幾個女孩子被分到理科班來,還有,會不會長得漂亮。正在這時,老師念到了一個特殊的名字——章桐,應聲站起來的是一個非常清秀的小女生,劉春曉都看呆了,他不由得慌張地低下了頭,那一刻,他平生第一次因為喜歡一個女孩子而變得臉紅。
老舅神色嚴峻地說道:「小桐,你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能再刺|激你媽了,她現在的神經已經非常脆弱,再這麼來兩次的話,她就得住院了!」
「你怎麼從這麼小一截骨頭就確認是人類的屍骨?」王亞楠指著托盤中那塊孤零零的有些發黃的骨頭,一眼看過去,還真的看不出這骨頭原本是屬於人類的。
整個女浴室有八十多平方米的空間,左右兩排全是淋浴隔間,中間是一排長凳子。此刻浴室里空蕩蕩的,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人。章桐選了左手第一個隔間,打開淋浴噴頭調好水溫后,就把自己整個放在了溫暖的水流下,任由水流沖刷著身體。她隨即閉上了雙眼,盡量讓自己放鬆。
劉春曉的陳述有條有理,話音剛落,剛才還鴉雀無聲的會議室里立刻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就連起先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的王亞楠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轉而用敬佩的目光暗自打量起了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檢察官來,尤其是那雙充滿睿智的眼睛,給王亞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劉春曉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溫柔地注視著章桐,緩緩說道:「小桐,我知道那對你來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但是,這種創傷后自我保護式的記憶性障礙會隨著年齡的變化而逐漸消退,小桐,我想你一定也很想知道在你妹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幫助你走過這個難關的。相信我!我對你沒有惡意,我只是想幫你走出心靈的陰影!」
這是一具屍體,平躺著,但是讓人感到詭異的是,這具長約167厘米的屍體卻被嚴嚴實實地裹在了厚厚的塑料布里!冷不丁地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人形蠶繭。
商鋪、招牌、行人、震天響的音樂,誘人的油煎大餅的香味撲鼻而來,沒多久又被川菜館刺鼻的辣椒味花椒味給沖得乾乾淨淨……王亞楠默默地閉上了雙眼,在心裏一點一點仔細地梳理著剛才映入自己眼帘的東西和人,這裡是王婭晶在監控錄像中最後出現的地方,王亞楠不相信她會什麼都沒有留下。
章桐皺了皺眉頭,「也沒什麼,一樁老案子,被我趕跑了。」
女孩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張,緊接著迅速拿起話筒,用顫抖的手指撥打了一個固定號碼。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電話那頭剛有回應,女孩立刻就嘶啞著嗓門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好,我……我是東山學院的……的學生,我想,我認識你們《認屍啟事》中的那個女孩子,她應該就是我失蹤了三天的室友,你們快來吧!」
「小桐,我實在是想不通,所有符合罪犯行為模擬畫像要求的人都被排除了,我現在算是徹底走進了一個死胡同里。」王亞楠坐在章桐身邊的不鏽鋼解剖台邊上,雙腳不停地來回晃動,嘴裏嘀嘀咕咕的,滿面愁容。估計整個天長市公安局裡,也只有王亞楠才有膽子動不動就把法醫的不鏽鋼解剖台當做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了。
今天下雨,老張的生意清淡了許多,把晚報擺上貨架后,老張看著報刊亭外麵灰蒙蒙陰沉沉的天,皺著眉嘟囔著:「這該死的天!」
「不會吧?你說的是王隊長?」
「怎麼樣,有什麼結果?」
章桐正要上床休息,突然,手機響了。她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床頭的鬧鐘,都快晚上十一點了,在這個時候找自己的電話,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章桐一邊接起電話,一邊開始打開衣櫃門尋找外套準備外出。
「他要報復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