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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獨木是很難活的,在河陽,要想活出個頭,你就得設法成為林子,成為林子里的大樹。根深葉茂,別人才肯依附你。你給不了別人依附,別人就不可能依附你。但在這片土地上,要成為大樹,多難啊。李木楠曾經以為,自己是大樹,是林子,現在才明白,他啥也不是,甚至還不是一棵樹。
「你把我當成了妓|女,妓|女!」沈佳歇斯底里,嘯叫聲震得屋子響。這時候,裏面床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
沈佳拿起包就走,夏鴻遠急了,餓狼撲食般撲住她。
人們這才發現,郭春海變了。人一旦失去權力,反倒像個人了,話也對路,心也善良,能跟老百姓說到一塊去了。又聽說郭春海讓老婆踹了,房子、家產、孩子,全讓老婆拿走了。此時的他成了一條喪家狗,整日夾著尾巴,東家出來進西家,認錯,賠情,能做的他都做了。你再有氣,還能跟他去較勁?殺人不過頭點地,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郭春海現在口口聲聲念叨著廠子,他光棍一條,都能替廠子著想,何況拖家帶口的。
林子強跟江上月的妻子打得火熱。彙報消息的人說,他親眼看見林子強陪江上月的妻子上街買衣服,而且,胳膊還是挽住的。
沈佳什麼也沒聽到,奪路衝出那間奢華的辦公室。
婆婆囁嚅道:「看待是看待,那是有我兒子哩,現在兒子沒了,難說!」
「我該回去了。」一片慌亂中,沈佳說。
蘇小玉艱難地止住腳,她要不止住,蘇萬財會追到樓上去。攤上這麼個爹,有啥辦法。
而在河陽,要想活出根來,是多麼不容易!
「不要……」
招弟、麻大姑,像兩個幽靈,時不時跳出來,騷擾她一下。蘇小玉幸福的狀態沒了,生活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最終你會一無所有——
一句話,李木楠的心便濕了。他本來已做好挨罵準備,想不到,想不到啊。
走進211,屋子裡的陳設令她大吃一驚,同時也讓她大開眼界,看上去更像文物的傢具散發出一股年代久遠的氣息,讓她有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摸摸這,坐坐那,新奇、陌生,甚至還有暗暗的緊張。說不清為什麼,當她走進裡間,坐在一張看起來像是練字用的書桌旁時,心裏便有了緊張。這緊張是一個神秘的地方帶給她的。透過對面的書櫥,沈佳嗅到了床的氣息,腦子裡立刻飛騰出許多想象,竟然都與傳說中那張清朝年間的古銅色睡床有關。書櫥後面瀰漫過來的氣息,充斥著女人的味道。沈佳惶惶地走出裡間,想找個光線明亮的地方坐,忽然發現一同進來的陳珮玲不見了。
「你出去,馬上出去!」李木楠有些慌。
「廠里……咋樣?」
「陳總呢?」沈佳的聲音帶著本能的緊張。
「難道你怕他,扳不動他?」
蘇小玉曾經以為,自己是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大女人。當初所以離開年輕的李木楠,決意嫁給陳天彪,並不是人們傳說的貪圖榮華富貴,當小三享現成。她是真的被陳天彪打動。他身上多有男人味啊,敢於征服,有野性。她迷戀他的雄才大略,更迷戀他敢作敢為的大男人氣魄。相比之下,李木楠就遜色多了,充其量只是一介書生,弱小,善於空談,常常不著邊際,聽著讓人激動,細一想卻落不到地上。蘇小玉打小就不喜歡空談,她喜歡實幹,喜歡有血性敢打敢拼的男人。這可能跟她出生在那樣一個家庭有關吧,父親蘇萬財這輩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嘴上功夫。罵起仗來,一個村子的人都罵不過蘇萬財,但全村人能過上的日子,蘇小玉一天也過不了。蘇小玉上大學,蘇萬財從不給學費,說我養你這麼大,現在還跟我伸手要錢,你虧不虧啊?蘇小玉就覺真虧了父親的,所以就靠自己,一邊打工一邊上學。正是打工那些經歷,讓她深深懂得,人的真功夫不在嘴上,而在手上。
「算了,拉都拉來了,怎麼說他也是董事長老丈人,你我要是不同意,董事長怎麼想?」
「好,好,好。」車光輝的心無法平靜了。
林子強說:「淑賢就是嫁了人,也不會扔下你不管。你想想,這麼多年淑賢是不是拿你當親娘看待的?」
一連讀了幾遍,李木楠先是震驚,而後是憤怒,最後,目光盯住那行字不動了。
「你來啦——」陳天彪微微睜開眼,瞅了一眼床邊默坐的李木楠。
這是個下午,特護區靜悄悄的,李木楠推開門,病房裡只有陳天彪一人,半躺在床上,雙目微閉。他輕輕走過去,坐在床邊,陳天彪並沒睜眼,仍然那麼躺著。李木楠一時有些心虛,頭上開始滲汗。他不知道接下來的談話該怎麼進行,陳天彪還會像以前那樣對他充滿期待充滿信任嗎?
第二天,蘇萬財大搖大擺走進河化,跟李木楠說:「我搞了批包裝袋,你看怎麼辦?」李木楠臉一綠:「你搞包裝物,跟河化有什麼關係?」
「你想的人多吧。」大丫故意道,目光卻溫情脈脈擱車光輝身上。自從搬到這兒,大丫心情好了許多,對車光輝的誤解也一點點沒了。隨著接觸時間的增長,對他,竟有那麼點意思了。
「嘿嘿,大小也是個事,不能讓我白等吧。」
很快,郭春海的口碑又好起來,畢竟是當了幾十年領導的人,大家心底里終歸還是高看他一眼的。「五整一改」方案一出來,人們的興趣又很快集中到未來廠長(改叫總經理)的人選上。大夥覺得楊光泉太軟,麵條似的,這種人能把廠子管理好?沒底呀——
老頭一驚,哥哥,數一下就一塊,了得!見婦女瞪著他,老頭狡猾地說:「我才數了十層。」說著掏出十塊錢,給了婦女。婦女喜滋滋地走了,心說鄉下人就是鄉下人,很簡單地就把錢嚇來了。老頭卻在心裏恥笑,「真是傻逼,老子都數了二十層,才收我十塊。」
是生活細節。蘇小玉原以為,嫁給一個男人,就能接受他的一切。享受他的成功,更能寬容他的缺點。但真到了婚姻中,自己先做不到。陳天彪看似輝煌無比,魅力四射,壞毛病卻也一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的農民做派。蘇小玉是個愛乾淨的女人,絲毫容忍不了男人的不衛生,可陳天彪偏偏是個不愛講衛生的人,按他的說法,沒這習慣。比如他一月不洗一次澡,一周不洗一次腳,不洗臉不漱口就上床,就要親熱。剛開始蘇小玉不在乎,日子一久,就受不了。強迫陳天彪進門換拖鞋,先洗手后吃飯,晚上睡覺,必須洗澡,洗乾淨才能同床。陳天彪一開始勉強響應,日子長了,同樣受不了。結果兩人為此事吵得不可開交,過激時,蘇小玉甚至拿不讓上床來懲罰他。陳天彪罵,老子上了半輩子床,哪見過這麼多規矩!更可怕的規矩還在後面,男人上了年紀,小便就不利落,容易灑到外面。蘇小玉想出一個妙法,每每陳天彪要進衛生間,必先跑進去說:「蹲下,坐上面,學女人。」
「怎麼,陳總沒跟你說?」夏鴻遠顯然沒遇過這種情景,他讓沈佳的臨陣脫逃弄得有些發矇,胳膊僵在空中,說出的話頓時沒了平日那種紳士風采。
真正的大樹是陳天彪。怪不得到現在,林子強還那麼熱心地給蘇萬財辦事;怪不得到現在,人們看他的目光還比不上看林子強的。林子強也有根呀,這根在河化盤橫交錯,不知網了多少人。
「你呢,你不也一樣嗎?」沈佳反問道。她的話明顯含著不滿,沈佳決然沒想到,李木楠找她來,會是這事。在她心裏,李木楠是那麼純真,那麼激|情,那麼富有正義感,跟此時的李木楠簡直判若兩人。
楊光泉像是遇到了救星:「改制我真是搞不懂,還是你來干吧,我一看文件就頭痛,這毛病你也清楚。」
蘇萬財這次沒急,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此事須從長計議。他把秘密壓在心裏,等,他相信機會是等出來的。可是再次偷聽到女兒跟李木楠談話后,他的心虛了,感覺不能再等下去。
一連幾天,陳珮玲都沒找沈佳。沈佳反而有點坐不住,假使陳珮玲真辭了她,又該到哪裡去落腳呢?沈佳這才發現,對陳珮玲,對浙大,早已有了感情。人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感情。女人啥關都能過,獨獨感情這關,過不了。
溫暖!對,溫暖。
「她回鄉下了,家裡有事。」
見車光輝目光有些異樣,大丫不自在,說:「你先請坐,我去換件衣服。」車光輝猛地抓住她,不容分說就將大丫攬了過來。
「我要喝水!」蘇萬財喝了一聲。這酒就是好,好酒,好酒一入口便能嘗出來,喝到肚子里更是不一樣。「水,我要喝水。」蘇萬財開始燒,燒得很,眼睛里冒火,看蘇小玉不像了,重影兒,恍恍惚惚,不像是他女兒。倒像,像啥哩,說不清,他搖了下頭,還是說不清。
剛坐上主席台,他便發現郭春海也來了。郭春海西裝革履,頭髮梳得油光發亮,看上去紅光滿面,精神抖擻。肥厚的嘴唇一努一努,坐在主席台下,遠遠地沖李木楠笑。
「還有葯嗎?」李木楠真想找點事做,可病房裡實在沒啥事兒。
「沒,沒遇九_九_藏_書啥事兒。」
改制一完畢,郭春海就去跑銀行,他的尾巴依然夾得很緊,逢人三分笑,點頭又哈腰。印刷廠是市上確立的試點企業,銀行少不了得扶持,貸款很快批下來。市領導又親自出面招攬業務,很短的時間內,印刷廠的機器聲又轟轟響起來。等外地考察團參觀時,廠子已是一片新景象。
沈佳跟夏鴻遠相識是在加盟陳珮玲旗下不久的一次晚宴上,夏鴻遠主動給她夾菜,令她受寵若驚。後來在舞會上,夏鴻遠主動邀她跳舞,更令她心潮起伏。夏鴻遠舞步嫻熟,氣質優雅,是舞場上令女人心儀的男伴。初次接觸,夏鴻遠留給她深刻的印象。他市長的身份,成熟男人的魅力,對女人得體而周到的照顧,都讓她心動。後來工作當中,她跟夏鴻遠又有幾次接觸,這種好感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真實。但她沒想到,所有這些都是偽裝,謙謙君子般的夏鴻遠原來有多張面孔,不同場合,他的面孔是不同的。更致命的,夏鴻遠對她早就有了那種心思。按他的話說,只要他夏鴻遠看上的,沒一個能逃得過去。
陳珮玲並沒吃驚,而是很中肯地說:「何苦呢,你以為就我這兒臟,黑暗?告訴你沈佳,這世界沒有你尋找的那種凈土,要想生存,就得付出代價,就得學會忍。忍你懂嗎?忍的啥時心上沒血了,你才能幹成一點想乾的事。」見沈佳沒有馬上離開,陳珮玲心想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接著說:「生為女人,最大的敵人還是你自己,你是個有才華有抱負的女人,但僅有這些還遠遠不夠,得學會犧牲。你走我不攔你,但我為你可惜。」
還有更重要的一條,楊光泉接替廠長后,從不替工人說句話,上面叫咋他就咋,簡直成了上面的傳聲筒。這種人靠不住!不像郭春海,敢跟上面作對。領頭上訪的是誰?是郭春海。踢陳天彪的是誰?還是郭春海。一直跑前跑后,把集資款(現在又說叫股金)從兩萬爭取到一萬的又是誰?還是郭春海!
從出納到保管,到採購,到統計,凡是重要崗位上的重要人員,李木楠一一請了過來,或吃頓便飯,或隨便找個地方聊聊天。李木楠發現,領導聯繫群眾的方法雖然很多,關鍵一條是領導要主動。領導一主動,群眾的心就近了,而且無形中心裏就有了堵牆,自然而然就把別的領導堵到了牆外。
「還行。」
一股冰涼襲來,沈佳軟軟地垂下手。眼看著李木楠甩手而去,沈佳內心強忍的悲就猛地倒出來。
「我,沈佳。陳珮玲,你給我開門!」沈佳的聲音很高,很野,醉漢罵街一樣響亮。原來她灌酒,就是為給自己壯膽。陳珮玲打開門,意外的敲門聲驚著了她,惶亂中竟連睡衣紐扣都未系好,大片粉胸露外面,飽滿的乳|房上跳躍著藍色的火苗。看清是沈佳,陳珮玲怒了,不能不怒,這種時候,陳珮玲是嚴禁任何人打擾她的。
江上月跳樓自殺,河陽城引起不小震動。儘管檢察院很快就做出對林子強不予起訴的決定,但在江上月的問題上,卻遲遲不下結論。江上月的妻子肖淑賢一直跟檢察院討說法,三天兩頭跑檢察院哭鬧,整得檢察長沒法辦公。有消息說檢察院讓林子強出面做工作,肖淑賢居然不鬧了,同意接受檢察院提出的賠償。但在賠償金的分割上,肖淑賢跟婆婆發生了嚴重分歧。婆婆堅持說兒子是她拉扯大的,兒子的命價理所當然歸她。肖淑賢不同意,她是江上月的妻子,江上月活著掙的錢歸她,死了掙的錢豈能落婆婆手裡?林子強建議,把賠償金以女兒的名義存起來,婆婆繼續由肖淑賢贍養。
「為什麼?」李木楠情急地問。
「好,過兩天就能出院了。」
「有啥事就說,沒誰擋你。」
黃風一把抓住二丫,抓得緊緊的。二丫說:「爸你發高燒,剛才還說夢話。」黃風問:「我說啥了?」二丫眼裡忽然有了淚,嗓子也哽起來,「爸,你在夢裡使勁喊,孩子,我的孩子——」
「我是無恥,可我沒搶權啊,沒乘人之危啊,更沒打人家老婆的主意。」蘇萬財邊說邊笑,笑得很陰,也笑得很損。說笑間,又把關於包裝物的合同往李木楠面前推了推。
李木楠抓起電話,猶豫一會,還是打給了沈佳。
難道真是這樣?
後來她在一家迪廳灌了一肚子啤酒,把自己灌得差不多醉了,才跌跌撞撞去敲陳珮玲的門。
蘇萬財窺探這樣的機會已不止一天兩天。陳天彪住院,河化大權旁落到李木楠手裡,令他無比懊悔。早知如此,就該在陳天彪掌權時多整他幾筆。但他不氣餒,他相信機會總是會來到的。得悉女兒要跟陳天彪離婚,蘇萬財沒怒沒惱,那個老男人都那樣了,當然要離。不能讓一朵鮮嘟嘟的花插老牛糞上,前些年插是因為女兒糊塗,糊塗夠了她自己就要離。蘇萬財覺得這是件好事,至少能雪掉他心頭的恥。但他緊跟著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女兒為什麼要離呢,莫不準是心裏有了別人?
車光輝剝蔥一樣剝開了大丫。立時,他驚住了,呆住了,笨拙而又強悍的雙手再也不肯往那粉白上碰,這哪是他碰的呀——
「不幹什麼。我就想問一件事,你把我家小玉怎麼了,多長時間了?」
看見的人都後悔,恨自個為啥要抬頭,為啥要看,沒看見多好,也用不著擔心,用不著胡猜亂想。唉——
「沒……沒必要,你覺得咋合適就咋弄。我,只是隨便問問。」
李木楠不只是驚訝了,直覺被人套在了套子里。兩人走後,他立即給財務部打電話,這兩天所有貨款都不能付,尤其蘇萬財這邊。朱部長在電話里彙報,蘇萬財的配件款已付了一半。李木楠驚問:「貨才到,手續都沒辦,付的什麼款?」朱部長說:「貨兩天前就到了,是林總批准付款的。」
「咚,咚,咚……」沈佳用力擂門,她豁出去了,大不了明天走人,她已做好走人的準備。
吃飯的只有她們三人,卻有五名小姐服務,一看就是百里挑一精挑出來的,身材、長相絲毫不比沈佳遜色。菜是清一色的素,夏鴻遠打趣說,吃素健康長壽,而且不增脂肪。陳珮玲幽默地說:「市長是嫌我們脂肪多了?」夏鴻遠嘿嘿一笑:「哪裡,是我老婆嫌我胖呀。」沈佳斜睨一眼夏鴻遠,覺得他一點也不胖,恰到好處地顯出一身官氣。
他終於明白,在河化,他是孤家寡人,上上下下,沒一個人能讓他信任,敢讓他信任。
「啥叫信口雌黃?李木楠,膽子不小啊,敢對我家小玉下手。怪不得她要離婚,原來是你!」蘇萬財突然加重了語氣。
陳天彪終於火了:「憑什麼要坐上面,我是男人!」
陳珮玲始終抓著沈佳的胳膊,十指深陷進肉里。後來她抖抖地將沈佳攬進懷,渾身痙攣著說:「你罵吧,罵出來心裏就舒服了。我不是人,我也恨我自己,恨死了……你罵,罵吧……」
「你?」大丫想掙扎,又感覺自己沒有力氣。
郭春海意外地掌了印刷廠的帥印,真可謂創造了奇迹。
「明白,明白。」郭春海拚命點頭,生怕林子強變卦。
擱下電話許久,車光輝還沉浸在突然而至的喜悅中。領導說的不是小事,他馬上要當政協副主席了!這事跟誰都沒提,一切都在秘密操作中。沒想,這麼快就有了消息,功夫不負有心人。
「不憑啥,江上月是我的兄弟,好兄弟呀——」林子強突然動了感情,痛徹心扉地捂住嘴哽咽起來。
下午五點,前子娘倆陪他舅去了鄉下。車光輝想起件事,喚丫兒,樓上樓下找不到她。這才記起,進門后就沒見過丫兒。這孩子,跑哪去了?
陳珮玲呆愣了幾秒鐘,馬上轉過神來。她聞見一股酒味,藉著燈光,看到一張扭曲的臉。略一猶豫,還是將沈佳拉進屋子。
車光輝這天喝了酒,膽子有點大。加上他來得突然,大丫沒準備,身上還穿著睡衣。大丫喜歡粉色,睡衣清一色是粉的,淡粉或者粉紅。襯托得她的皮膚更白,臉雖有些憔悴,但仍然掩不住誘人的美麗。尤其睡衣里半裸的一對酥|胸,粉中透著白的乳|溝,令人想入非非,欲|火中燒。
液輸完了,陳天彪自己拔了針頭,拿棉球摁住針孔。
蘇萬財欠欠身,故意大聲說:「不是你說的嗎,咋,忘了?」
不行,說啥也得把林子強拿掉!林子強一日不拿,河化就一日不得安寧!
李木楠大汗淋漓,他相信蘇萬財說出就能做出,要是把這人惹急了,轉身就能跑陳天彪那裡,添油加醋亂說一氣。正犯著急,林子強進來了,李木楠如同看到救星,急不可待地沖蘇萬財說:「這事歸林總負責,你……你找林總。」
沈佳終於平靜下來,說:「我不幹了,你另請高明吧。」
陳珮玲戰慄著,身體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步步軟下來。她被沈佳的痛苦淹沒了,身為女人,她豈能不理解沈佳此時的心情,但她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詞安慰沈佳,只能不停地摩挲沈佳的臉,一次次為她拭去淚水。這個時候,她的心裏竟沒有愧疚,真的沒有,有的只是九_九_藏_書同沈佳一樣的恨,對男人,對這個世界的恨!
夏鴻遠哪受得了這種拒絕,更受不了沈佳突然冒出來的傲氣。一把拉過她,不由分說就將手伸進沈佳衣服。沈佳拚命反抗,掙扎中一粒紐扣迸到了地上,她用力護住胸,同時高喊:「你再這樣,我要叫人了!」
興許,妥協就是人生。黃大丫這麼想著,抓著他的手慢慢變得無力,整個人變得像抽了筋似的。車光輝敏銳感覺到這點,一雙大手越發變得有恃無恐,在黃大丫身上極盡貪婪地撫摸。黃大丫動彈不得了,閉上眼,任由車光輝折騰。
再敲,裏面說話了。陳珮玲的聲音:「誰呀——」
沒等李木楠說完,沈佳便撥浪鼓似的搖起了頭。
二丫去了沒多久,空手回來了,說,老劉中醫死了,今兒一大早咽的氣。
這是報應,誰也躲不過。
蘇萬財又說:「你站住,我有話哩。」
望著眼前這張臉,李木楠腦子裡湧出許多往事,他想起陳天彪三顧茅廬去小廠請他的情景,想起初到河化的日日夜夜,想起陳天彪一次次力排眾議,將他一步步提攜到領導崗位上的良苦用心……往事如煙,往事又如一把刀,層層剝開他的心靈。
黃二丫頭也沒回,趾高氣揚吃早餐去了。
這以後,郭春海按林子強提供的名單,天天去串門子,去喧,去談。言談中自然少不了跟別人檢討一番,說以前在位子上,哪些地方做得不對,得罪了的大家,還請多擔待。人總是同情弱者,郭春海都這樣了,大家當然不會再對他有什麼意見。等得到大家的原諒,郭春海話鋒一轉:「我讓李木楠擼了不要緊,人嘛,高也能活低也能就。可廠子不能散,這麼多人靠廠子吃飯哩,散了咋辦?得尋思個法兒讓廠子活過來,活過來大家就都有指望了。」
正犯著悶,電話響了。是省里一位領導打來的,很婉轉地說,那事兒……定了。
大丫剛從醫院回來,晚上葉開由他母親照看。葉開母親最近突然不跟大丫吵了,以前婆媳是仇人,一個見不得一個。婆婆那雙眼,什麼時候都有毒,尤其大丫找公公葉兆天,不管是家事還是公事,婆婆眼裡立馬會奔出兩隻蝎子。這幾天婆婆卻出奇的溫順、體貼,處處替她著想。大丫想,興許是她兒子不久人世的緣故吧。
這話深深地刺|激了沈佳,沈佳惶惶離開。
望著望著,他心裏又浮出另一番感慨。
「是嗎?」
譬如一個河陽鄉下老頭進了省城,經過省城最大的五星級酒店時,被高樓震懾,抬頭數起了樓層。正數著,過來一省城婦女,婦女故意戲弄老頭,「數啥哩,這樓也是你數的嗎?數一層一塊錢,你數了多少層?」
二丫說:「爸我扶你上醫院吧,你燒得太厲害。」黃風堅決地搖了搖頭,他一輩子沒進過醫院,沒打過一針,偶爾有風寒肚痛的,就扛,實在扛不過去,找北關老劉中醫開中藥。
蘇萬財進來后一屁股坐沙發上,蹺起二郎腿,悠然自得。李木楠強壓住心中的火,問林子強有啥事。林子強說老蘇搞了一批配件,貨已經拉來了。
於是,簽字儀式前一天的股東表決會上,人們齊刷刷把票投給了郭春海,就連楊光泉,也心服口服投了他的票。李木楠整的人,工人們偏要擁護!在他們心裏,是郭春海替他們保住了飯碗。
接下來,他要認認真真考慮跟浙江人的合作了。
「我這下半輩子,全交給你了,你說東,我就東,你說西,我就西。我要是敢背你做一件事兒,天打五雷轟。」
夏鴻遠笑笑,沒回答,或者用他非常曖昧的目光做了回答。
打那天起,蘇小玉心裏多了東西。原來她堅定地認為,從她進門那一刻,那個叫麻大姑的女人就死了,再也不可能在這個家復活。但是她錯了,她驚訝地發現,有些東西是很難改變的,有些烙印一旦打上去,再也消失不了。
這是河陽新開張的一家酒店,老闆是地道的河陽人,干餐飲幹了將近十年,從最初一家羊肉泡饃館干到現在這個規模,稱得上河陽餐飲業老大。這幢五層大樓,征地到竣工,只用了短短七個月,裝修將近花了一千萬。一樓賣牛肉拉麵。二樓普包,以川菜為主。三樓是火鍋,河陽人又叫涮鍋子,以羊肉為主。四樓豪包,經營粵菜,海鮮。這五樓,就帶點超豪包的色彩了。從一樓到五樓,每個樓梯口都有禮儀小姐熱情地微笑,小姐們似乎長著火眼金睛,能一眼分辨出客人的檔次。她跟陳珮玲剛走進門,便受到熱情的恭迎。從大廳到包房,先後有六名小姐側身躬腰,像傳一道精美菜肴小心翼翼將她們傳上來。一進包房,沈佳的眼睛便被震住了。
兩天前,市長夏鴻遠約陳珮玲吃飯,點名讓她一道去。沈佳心裏喜滋滋的,不管任何時候,能被市長邀請,都是一份榮耀。
會議一結束,李木楠就想找林子強問個究竟。說好是讓新任命的廠長楊光泉簽的,怎麼成了郭春海?還沒等他找林子強,林子強已笑嘿嘿走了進來。
一大早,藍鳥廣告公司的職員們便忙了起來。拱門早早就吹了起來,兩個鼓風機像忠於職守的吹鼓手,賣力地往拱門肚子里吹氣。貼在拱門中間的「河化集團」四個大字在鼓風機的鼓吹下,使勁往外憋,看上去隨時都有脹破的危險。
沈佳笑壞了,嘴裏的菜差點噴出來。夏鴻遠遞給她紙巾。沈佳紅了臉,覺得不該在市長面前失態。
「不用了。」
一句問候,一句關懷,一個眼神,甚至一聲呵斥。
領導們一個個魚貫而入,李木楠沒想到,代表印刷廠簽字的竟是郭春海。
「……招弟呢,她咋不在?」
「真的?」車光輝有點激動,心已怦怦跳起來。
車光輝啥也不說,捧起大丫的臉,眼睛痴痴的,兩股子火灼燒著。
婆婆突然瞪大眼睛問:「她要是嫁了人咋辦?」
前子舅舅在新疆部隊上,這次專門來接前子。車光輝回到家,劉素珍正在做飯。一見弟弟,她的病立馬沒了,親自下廚,弄了一桌菜。前子圍著舅舅,問這問那,車光輝一時插不上嘴。飯後,他跟前子舅舅喧起前子去新疆的事。其實這是劉素珍的主意,車光輝並不十分贊成。前子舅說,部隊也在搞改革,很多事跟過去不一樣了,前子去了還是上學,拿不拿文憑倒在其次,關鍵得掌握一兩門技術,將來才好安排。
又過了半天,陳天彪像是很艱難地問:「你把汪小麗……撤了?」
「那……我派個人來?」
她跟陳珮玲鬧翻了。她怎麼也想不到,陳珮玲會把她送給夏鴻遠。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請你不要信口雌黃。」
更糟的是,這時候的蘇小玉,突然重視起溫暖這個詞來。以前她沒想過這個詞,以為婚姻就是男人娶女人,女人嫁男人,然後一塊奮鬥一塊打拚。過著過著突然發現,婚姻不是這樣,婚姻中是有很多東西,可溫暖才是最重要的。一個男人如果給不了女人溫暖,再多的山盟海誓,再多的金錢物質,都不能掩蓋掉婚姻的虛脫。她原來錯誤地認為,自己要的是成功,要的是輝煌,等這些東西體驗過後,才發現女人在婚姻中真正該要的,是溫暖!
林子強身後,竟跟著他最不想見的一個人。
「那你躺著,我上樓了。」蘇小玉丟下話,就走。
大夫檢查后,說不礙事,就有點風寒,打什麼「急救」。口氣分明是在怪二丫。
二丫恨恨瞪她一眼,對田二她已忍到頂點,不想再忍了,還口道:「你能了你來做,張牙舞爪,給誰耍威風?」
完了!說不定那壓根就不是氣球,河陽城放了多少年氣球,誰見過往樓頂撞的?那肯定是個……完了,這下又不知出啥事哩。
「有些事,等你……病好我再給你解釋。」
溫暖不了是因為沒有愛。他看中了她,不顧一切娶了她,原以為是愛,結果發現不是,只是男人的征服欲、佔有慾。想清這個現實,蘇小玉徹底崩潰了。
如果一切停留在這裏,夏鴻遠留給她的印象仍將是美好的,可是偏偏沒有!
「要!」車光輝再也不想忍了,幹嗎要忍,他已忍得夠久!要是換了別的女人,早就成他的獵物了。他覺得自己已夠君子,如果再君子下去,他就不是車光輝,懷裡這位也不再是黃大丫。
「你……聽到什麼,還……還是別亂信……」
「沒有就好。」陳天彪復又合上眼,臉色微微變幻著。
到這時候,李木楠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可他馬上又猶豫,靠啥拿,靠他自己?李木楠苦苦一笑,早上他跟林子強有過一次較量,是為江上月妻子的事。李木楠毫不知情,江上月妻子竟從廠里借走五萬,說是給婆婆看病。如果不是在財務室看到那張借據,這事就被瞞了過去。李木楠正在批評朱部長,林子強進來了,笑呵呵問出了啥事。還沒等他開口,朱部長便哭哭啼啼跟林子強訴冤,好像李木楠冤枉了她。林子強邊拍朱部長的肩邊沖李木楠說:「當時快下班了,她又賴著不走,我怕她找你,就做主借了這款。」
晚上,車光輝應酬到一半,將客人交代給下屬,自己read.99csw.com溜出來,興緻勃勃去找黃大丫。這段時間,他跟黃大丫的關係融洽多了。黃大丫現在住在東關富民花園住宅小區內,小區是車光輝去年開發的,規格高的幾幢都已住滿,大部分給了領導子女,也算是投資吧。其餘幾幢,住的多是搬遷戶。
「您……恢復得好嗎?」
田二小姐走過來,沖黃二丫發火:「幹啥吃的,到現在氣球還升不上去。」
一出醫院,李木楠的心情立馬變得不一樣。來時他怕,內心很恐懼,這陣,卻不再怕;來時他愁,這陣,心境居然出奇的明朗。改變心境的方法原來這樣簡單,就是要敢於面對你不敢面對的人,敢於面對不敢面對的事。他抬頭望望天,天藍得透明,深深吸了一口氣,頓渾身變得輕鬆。
誰說我做不成生意?破爛兒,你以為沒你我就活不成?錯了,你錯了呀,沒你,老子照樣做,而且是大生意!
傻,真傻。怎麼能拿林子強當朋友,怎麼能將很多事放手讓他做?上次借刀殺人,不但沒傷著林子強,反把江上月的命搭了進去。現在看來,還是陳天彪老謀深算。放虎歸山,老虎焉有不反撲的道理!還有蘇萬財,拿女兒要挾他,從他這裏不斷拿好處。弄不好,蘇萬財跟林子強早就串通一氣,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郭春海真正感謝的,只有林子強一個。
偏在這時候,李木楠又提出,讓她聯手,利用陳珮玲跟夏鴻遠的關係,擠走林子強。鬥爭,到處都是鬥爭,都是算計、排斥。茫茫世界,難道真的沒有一片凈土?李木楠都這樣,這世界,還有什麼值得她信賴!
所有信息當中,有一條引起李木楠高度重視。
「男人?男人就該聽老婆的!」蘇小玉高聲說。
對了,我找過汪小麗,原本是想跟她解釋清楚一切,讓你們重歸於好。可是她一句話提醒了我,你是一個只為自己活著的人,在你眼裡,什麼都沒有目標重要,女人不過是你藉以避難的場所,難過後,你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前程。這話太對了,小麗算是提醒了我,也讓我放下早該放的一切。對了,她已徹底原諒你,你不必為她和我內疚什麼,盡可沒有包袱地去追求你想追求的一切,權力,名譽,女人,但我相信,最終你會一無所有!
一小時后,他和沈佳坐在了第一次單獨約會的酒吧里。
林子強聽到這兒,心踏踏實實落了地。
「就給你耍,不服氣呀,不服氣你別升。」田二小姐挑釁地看著黃二丫,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此時的印刷廠已陷入癱瘓,工人早就不上班了,留守的除新廠長楊光泉外,再就是幾個家裡沒事又閑不住的人。郭春海可憐巴巴地走進楊光泉辦公室,一想起自己曾經耀武揚威地坐在那裡,頭垂得就更低了。楊光泉是個沒多少心計的人,幹了多年的技術副廠長,心思全熬技術上去了。見廠長駕到,忙起身迎接,又是遞煙又是倒茶,好像是他對不住郭春海似的。
可一個大男子主義的男人,能給得了她溫暖?
沈佳扔給邸玉蘭一百塊錢,心想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夜色中她的臉讓憤怒焚燒,恨不得立刻找陳珮玲算賬。
一股粉紅色的味兒撲進沈佳鼻子,裡間若明若暗的燈光下,陳珮玲的睡床發出一股子奇光,一個人影兒半卧床上,被子裹著頭。沈佳看不清是誰,但意識到自己敲門敲的不是時候。
等了半天還不見,車光輝開始起疑,莫不會?他腦子裡閃出一層不祥。
沈佳仍然機關槍一樣瘋掃著,她的話句句傷在陳珮玲心上。她罵陳珮玲賣身求榮,重色輕友,拿別人的尊嚴、肉體、色相換自己的利益。「你不是我的老總,我恨你!」沈佳最後說。
「誰讓他搞配件的?」李木楠臉上頓然沒了血色。
嫁給陳天彪后,蘇小玉確也激動過,她不後悔,真的不。那麼多人罵她,嘲諷她,啥話都有,有些髒得簡直入不了耳,她都能忍。她要的是陳天彪,跟別人無關,跟父親蘇萬財和母親姚桂英都無關。她只求他們能紅紅火火的,把這場不倫戀轟轟烈烈演下去。開始倒也行,陳天彪儘管上了年紀,但激|情依舊,熱度絲毫不輸給年輕人,蘇小玉幸福壞了。可慢慢,矛盾就有了。矛盾倒不是出在年齡上,也不是出在外人的攻擊上,蘇小玉才不在乎那些呢。
夏鴻遠惱羞成怒,一把推開沈佳,氣急敗壞吼道:「走——回去告訴你們陳總,以後少給我打電話!」
李木楠覺得該去看望一次陳天彪了。
一提上學,車光輝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從沒抱啥指望。不過,去新疆也好,換個環境。
「遇到什麼難事兒了吧?」
「你……憑啥?」婆婆遲疑地瞪住林子強,臉上是打死也不敢相信的神情。
李木楠同樣感到失望,他以為,只要把想法說出來,沈佳馬上會站到他這邊,鼎力支持他。誰知……
這話,既像是說給李木楠,又像說給他自己。李木楠覺得再待下去沒了啥意思,陳天彪這些話,已經明確把他的意思表達了出來,再想多聽什麼,就有點愚了,遂起身告辭。
李木楠介紹完經驗(他介紹的相當成功,林山寫的材料朗朗上口,念到關鍵處他自己都感動了),市上領導講完話,簽字儀式正式開始。
大夫跑進來,黃風卻在床上靜靜躺著。二丫懷疑剛才是不是看錯了,細一想,不會呀,分明看見他坐了起來,雙手伸直,做飛的姿勢。
剛出招待所大門,就被邸玉蘭堵住。
領導很淡定地說:「先跟你通個氣,到時該怎麼操作,就怎麼操作。」
楊光泉臉驀地變白,說話的聲音也不像了,唉聲嘆氣道:「不折騰咋辦,廠子沒了指望,一大家人還得過日子。」見郭春海一臉叵測,忙又說:「小廠,養個家,糊個口,實在也是沒辦法。」
「我怎麼專心?我在前面衝鋒陷陣,他在後面挖坑。」
老城裡人黃風這天遺憾的沒能作為圍觀者親眼目睹氣球撞樓的壯觀場面。他病了。怎麼能病呢?早晨起來都好好的,還在小院打了一陣太極拳。吃過早飯不久,頭猛地一裂,像要炸開似的,後來是胸,悶得透不過氣,他掙扎著躺到床上,就啥也不知道了。
裂隙因此而生,並且越來越大。蘇小玉最終發現,陳天彪把所有的溫暖都給了別人,麻大姑、招弟,包括那個令她憎惡的汪小麗。獨獨對她,溫暖不了。
他終於意識到,身邊人出了問題。怎麼辦?
「來了——」李木楠起身,恭順地說。
黃大丫迷惑極了,也興奮極了。她在內心裡幻想過這一刻,也嘗試著抵抗過這一刻,可每次抵抗的結果都是更深地陷進去。她像是掙扎在沼澤地上,越是想拔出雙腿,雙腿卻陷得越深。她痛恨自己,怎麼能這樣啊。他是什麼人,能跟葉開相比?可馬上又想,這人身上有股子野性,這野性,是葉開這樣的男人不能比的。況且……黃大丫拒絕著自己,不想讓自己想到錢,或跟錢有關的字眼。可是沒有辦法,葉開一場大病,讓她深刻地感受到這個字的存在,沒有錢真的不行。這個世界上,你可以仇視一切,獨獨對錢,對財富,不能抱有仇視。以前根本不世俗的黃大丫,現在也變得妥協起來。
蘇小玉恨恨地倒過來一杯水,見蘇萬財一直盯著她看,目光定定的,就想躲開。
「不要……」大丫扭了一下。
李木楠見他不對勁,蹙起眉頭問:「你想幹什麼?」
飯後,陳珮玲提出送送他,夏鴻遠沒有拒絕,沈佳當然不會多想。這時的夏鴻遠在她心目中還是非常完美的,是值得她敬重的。
見著車光輝,大丫心裏很高興,嘴上卻說:「你是大忙人,咋想起上我這兒來了。」
「都怪我,沒及時彙報。」
大丫還在呢喃,目光發出呻|吟,發出呼喚,車光輝卻再也繼續不下去了,這身子,這肉,哪是他一個粗人碰的。天生她就屬於葉開啊……
林子強笑笑:「你現在是老總了,說話做事別那麼直戳戳的,得講些策略。」
車光輝更緊地將她攬過去。
這一刻,李木楠甭提有多難受。鎂光燈下,他感到無數條毛毛蟲在臉上蠕動,恨不得一把撕碎合同,扔郭春海臉上。改制來改制去,竟改出這麼一個結果!
「嘿嘿,你煩我哩,煩,我讓你煩,有你煩不動的時候。」蘇萬財說著,重重倒沙發上。他喝得實在太多了,就著驢肉,一個人喝了兩瓶,兩瓶呀——
黃二丫望一眼田二,田二今天打扮得格外搶眼,大冬天的穿一套天藍色套裙,裙子剛剛裹住大腿,膝蓋和小腿耀眼地裸著。田二小姐沒圍圍巾,套裝下的襯衣領朝外翻著,一顆藍寶石顯眼地趴在裸著的頸子上,高聳的胸前別出心裁佩戴了一枚蝴蝶狀的胸針。黃二丫發現,田二小姐除過襠里沒作特別記號,其他該給男人提醒的地方都提醒到了。
這粉,是一嘟兒一嘟兒的粉,不是粉在肉上,是粉在骨頭裡,從裡到外的粉,粉出一朵一朵的雲,那雲不在天上,就開在這白生生的身子上。這白,不是一般女人的白呀,車光輝想起了鄉下的月光,水一樣瀉下來,大地被它read•99csw•com洗凈了,莊稼被它洗得有顏色了,更是這月下的女人,被月光洗出一片一片的暈白,有層次的白,流動的白。凸的地兒,月是實的,那光兒便有了彩似的,上面閃著亮亮的銀粉,銀光點點,目光擱上去,立刻便碎了,碎出大片大片的驚,大片大片的訝。凹的地兒,月是虛的,光兒便層層疊疊,如夢如幻,如層層的波,盪在豐嫩的莊稼上,莊稼立馬豐盈了,會說話了。它說,不要呀……
李木楠知道,自己中了套,這套下得猛啊,差點讓他全身沉沒!
「專心搞你的企業,別把心思用這上面,好不好?」沈佳含情脈脈地看住李木楠,彷彿有很多話要說。
借都借了,還能說什麼!李木楠不過也是想拿這事給朱部長敲個警鐘,別太目中無人。想不到中午剛要出大門,江上月妻子便撲上來,一把抱住他,又哭又鬧,折騰了將近一小時。
蘇萬財忽然翻起身,一把拉過女兒,跟她講起這次生意是怎麼做成的。
沈佳的淚湧出來,一看見陳珮玲,心裏的憤懣和屈辱齊齊地爆發,幾乎要撲上去,撕爛這個妖魔。
田二小姐急了,沖二丫背影喊:「黃二丫,球跑了,你不是說癟著嗎,咋一丟手就跑了。」
「你從河化賺不少了吧,該不該知足了?」李木楠口氣很輕蔑,一點不把蘇萬財當人物。
於是,林子強給他面授一番機宜,末了又叮囑:「以後少給我張狂,夾著尾巴做人,明白不?」
蘇小玉做夢也想不到,父親蘇萬財這筆大生意竟是跟李木楠做的!
「我能懂,我也是……打年輕時過來的。」
「真沒關係?」蘇萬財湊上前去問。
夜已經很深了,蘇小玉蜷曲在床上,一點睡意也沒。過去的日子一頁頁翻開,有愛,有激|情,也有恨,有說不出的苦惱。這一夜,蘇小玉是動搖的,她想用回憶溫暖自己,喚回已經走失的心。可是不行,真的不行,想來想去,除了絕望,竟什麼也不再有。這時她才確信,自己跟陳天彪,是徹底沒有希望了。原想如果還有一線可能,她就要收回那個決定,重新回到他身邊,哪怕多痛苦,也要堅持。哪怕堅持到他出院,堅持到河化有個結果,再提離婚也不晚。但是太難,不想這些還好,一想,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鳥籠子,離開令她傷心的河陽。
李木楠扔下電話,半天透不過氣。
「改了。」
他氣氣地回到核桃園,像是受了重創。好心情早也沒了,滿腦子想的都是我是個粗人,大粗人,土錘。他詛咒著自己,詛咒著葉開,腳步踏得騰騰響。人為啥要有短處,短處為啥要在關鍵時跳出來!
這一天,人們驚訝地發現,廣場那座龐然大物——河化大廈的樓頂上,又飄起了一條長長的紅帶子。目擊者說,紅帶子是一個像鷹一樣的氣球拖過去的,先在廣場上空飛旋,忽高忽低,人們抬著望時,就見氣球直直地沖樓頂飛過去,撞在了樓頂那根很模糊的旗杆上,有人聽見了一聲爆響,有人沒聽見。隨後樓頂升起一團紫煙,真的是紫煙,目擊者發誓說。那團紫煙後來變成一條蛇,盤繞著,舞旋著,沖向九霄雲外。那條紅帶子卻牢牢拴在了旗杆上。
「你裝什麼正經,連李木楠你都投懷送抱,在我面前擺什麼譜?!」
「想你了。」車光輝說著話,目光盯到大丫身上。最近他在大丫面前說話越來越放肆,有時甚至赤|裸裸的,大胆至極。這怪不得他,在他眼裡,大丫是一天比一天美麗。這個三十歲的女人,不知用什麼魔法將他牢牢控制住,真是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
「你……無恥!」
爽,爽啊。
二丫趕忙打120。急救車呼叫著開到門口時,黃風騰地從床上坐起來,目光直直地瞪住二丫,二丫嚇壞了,跑到門外,抓住大夫就喊:「快,我爸,我爸……」
「我能聽到什麼,什麼也聽不到呀。」
整個中午她都是在一種非常複雜的心境中度過的,目光始終盯在李木楠臉上,生怕不小心弄出什麼差錯,壞了李木楠的胃口。幸好李木楠吃得很有味,當然這是她的感覺,她把這感覺一直珍藏著。在她看來,這頓飯關鍵不在吃什麼,而在於跟誰吃。請她吃飯的是李木楠,而且是單獨請,所以不用李木楠表白什麼,她已心領神會了。
「嘿嘿,沒事,我能有啥事,吃得香,睡得著,打牌手氣又好,交運了,真是交運了。」
「不升就不升,當我怕誰不成,告訴你田二,老娘想升就升,不想升一腳踹天上去。」說著話便奮力一甩手,「噔噔噔」朝賓館大門走去。身後的氣球突地飛起來,晃晃悠悠上了天。一陣風吹,氣球拖著長長的條幅,像個巨型蝌蚪,到了半天里。
「我是……急了點,但我真是想把廠子搞好。」
恭迎在大門口的禮儀小姐讓氣球嚇壞了,全都抬了頭,直直地瞅著,不大工夫,「蝌蚪」不見了。
沈佳一開始有點拘謹,尤其夏鴻遠目光盯住她不動時,心裏就忍不住打哆嗦,夾菜連筷子都拿不穩。夏鴻遠的幽默風趣漸漸讓她適應過來。在她眼裡,平日高高在上、讓人生畏的市長大人風趣起來比老百姓還有意思。他故意用半生的河陽話說一些在老百姓中間廣為傳播的河陽典故。
郭春海大腹便便走上來,神情里滿是勝利者的從容。他一點不在乎李木楠的驚訝和疑惑,對著記者的鎂光燈,大筆一揮,將「郭春海」三個字寫在精美的合同紙上,然後沖鎂光燈笑了笑,扭頭就往下走。禮儀小姐忙攔住他,示意要跟李木楠握手合影。郭春海轉身瞟了一眼李木楠,把手伸過去。
如果說,主持河化這段日子他有什麼刻骨銘心的感受,那就是對人的感受。人在世界上,如同那些樹,你如果單從樹的枝葉來衡量、來判斷一棵樹的生命力,那你就大錯特錯。樹的生命力不在枝葉,在於根。有些樹根深枝粗,卻沒有幾片像樣的葉子,你不能說它就要枯死。那些千年古樹,一身干皮,枯枝敗葉,卻風吹不倒,雨淋不死,一活就是幾千年。而那些看上去清秀挺拔,枝濃葉茂的樹,冷不丁一場風就給吹斷了。為啥,它缺的是根呀!
你用不著自責,事實上你也不會自責。你不該愛我,我也不該愛你。我們原本屬於兩個世界,不幸錯遇在一起。我曾經幼稚地想,有一天我累了,你會把肩膀借給我,供我依靠。但我錯了。你的肩膀原本就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任何女人。不錯,你有才華,有野心,有抱負,但這些,都不是我愛的。我原來愛你的忠誠,愛你的善良。現在我發現,這些東西對你來說,是一種殘缺,是我看走了眼。我沒權力要求你做到什麼,我也不再奢望你能做到什麼,但我還是要說,別忘了你的根本,做人不能太貪,不能太急功近利,更不能忘本。
好長一段時間,李木楠都拒絕著沈佳。浙江老闆陳珮玲多次宴請他,都被他婉言謝絕。沈佳也給他打過幾次電話,言語間透出想見他的意思,李木楠照樣採取了冷處理。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排除一切干擾,全心全意搞好河化改革。他太想出政績,太想靠自己的力量,迅速幫河化解危脫困。哪知凡事欲速則不達,他太高估自己了。
寂靜。
圍觀者說,日怪,咋就那麼准呢,天那麼大,閉著眼睛也飛過去了,咋就硬往旗杆上撞呢。
操作完全是密不透風中進行的。關鍵時刻,拉他一把的還是林子強。當他躺在那家破招待所里,真的是萬念俱灰。除了偶爾找個小姐打發一下寂寞,他想不出自己還能做點什麼。林子強奇迹般出現了,開口第一句便問,想不想再當印刷廠廠長?郭春海一骨碌翻起身,想,想,做夢都想哩。
到底什麼傷透了她的心呢,讓她對這段曾經瘋狂的婚姻不再有一丁點迷戀?
寒風中,黃二丫圍著一條粉紅色圍巾,正往空中升氣球。這是最後一個氣球,綁在氣球上的條幅上面印著:「熱烈歡迎兄弟企業領導前來指導工作」,黃二丫費了幾次力,都沒能升上去。氣球明顯充氣不足,升到空中軟不拉沓的,一點都沒有歡迎的意思。她想再往裡面充點氣,可充氣工吃早餐去了。黃二丫折騰半天,粉嘟嘟的臉上折騰出細密的汗。
「分廠……都改了?」
這間足足有一百平方米的豪華包間,裝修絕對趕得上五星級酒店的標準。
那天晚上,李木楠扔下沈佳,鬱鬱寡歡地回到家。打開門,地上躺著一封信。
我走了。去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蘇萬財也不拿他當回事,往前跨半步,厚著臉說:「知足,你李總讓我知足,我哪能不知足。」
他苦惱,他絕望。
「不扯那些,我個大老粗,拐彎抹角弄不來,還是直腸子好。你說咋整我咋整,你講策略就夠了。我嘛,給你當個看家狗就成了。」
「……」
李木楠這吃裡爬外的,居然那樣欺負他女兒!
黃二丫說:「氣球太癟,沒法升。」
「有病啊你,敲什麼敲,回去!」
對呀,別人!蘇萬財恨死自己了,咋就如此遲鈍,咋就沒想到這一層呢?女兒是誰,沒九_九_藏_書有別人她會離婚?想清楚這點,蘇萬財就開始行動。他的行動很簡單,跟蹤!踩著女兒的腳步,不相信發現不了新情況。終於,蘇萬財大功告成。某一天女兒撲進李木楠家,一把抱住李木楠時,他就在後面。原來是他!蘇萬財先是氣憤,女兒怎麼這事也瞞他,不公平嘛。緊跟著,就笑。哈哈,李木楠,果真是李木楠!這時候蘇萬財才記起一些事,好像女兒嫁給陳天彪前,就傳出她跟李木楠相好的傳聞,只是那時他的注意力全在陳天彪身上,沒把李木楠當回事。現在好,一個剛垮,另一個又來接替,老天成心要給他機會啊。
郭春海隨便翻幾頁,佯裝心不在焉地問:「聽說你也自己辦了個小廠?」
說不清的是蘇小玉。
黃風想起來,身子沒法動。二丫急了,吵著要打120。黃風擺擺手,沙啞無力地說:「你去找北關老劉中醫,讓他開服中藥。」
郭春海啥也沒說,只是同情地嘆了一聲。
河化集團「五整一改」新聞發布會暨印刷廠、紙箱廠簽字儀式在河陽賓館多功能廳隆重舉行。
林子強磨了半天嘴皮子,還是說不轉婆婆,索性大包大攬道:「淑賢要不養活你,我養。」
猛地,一個人跳出來,李木楠眼前一亮,對呀,怎麼忘了她!
「哦——」
陳珮玲住大浙江大廈五樓。平日里,是沒有人敢輕易敲這扇門的。如果不是酒精的作用,沈佳就是有再大的憤怒,也不敢跑到她卧室撒野。
「女人!」陳珮玲堵在沈佳面前,重重地說。
這話的確大殺風景,後來沈佳想,如果夏鴻遠不說那話,或許事情會是另一番樣子。可惜他說了,而且恨恨的。問題的實質一下發生了變化。
「你好狠心哇,陳珮玲,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啊——你說!」沈佳已經不叫陳珮玲陳總,而是直呼其名。憤怒地指住陳珮玲鼻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痛痛快快鬧個夠。
「這事我不會做,而且我勸你也別做。」沈佳說。
「沒鬧。」
沈佳心裏有苦哇。
「你讓我出去我就出去啊,我出去到哪去,去找陳天彪,告訴他有人給他戴綠帽子了,還是他最親的人?」
找就找!這時候,蘇萬財已不怕找誰,河化就像他家,他喜歡找誰就找誰。想不到林子強出奇的痛快,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辦了,臨走,還付給他一筆定金。喲嘿嘿,世上的事,誰能說得清!
空氣變熱,變得乾燥。兩個人大張著嘴,像缺水的魚。那團粉紅的身子一旦牢牢貼在身上,車光輝身體立刻著了火,雙手再也不文明,瘋了一般探進去。大丫啊啊叫著,間或發出「不要啊,不要」的呻|吟。但她的身子分明又在迎合,在發著另一種呼喚。兩人掙扎一會,世界就成另一種樣子了。不知啥時,也不知是誰在先,總之,他們的唇吻到了一起,是熱烈的,激|情四射的,又是迷茫成一片的。他們吻得很持久,一個要把一個吸干一樣。後來,後來他們到了床上。
黃風別過臉,沒讓二丫看見眼裡的淚。
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里,白琳總是拿這頓飯提醒自己,凡是到她手中的發票,沒有李木楠的簽字,一分錢都不支付。她的固執後來讓財務部朱部長很惱火,但她自己卻很高興。因為自從這頓飯後,她在財務部的地位明顯提高,再也沒有誰敢對她指手畫腳。
李木楠的腳步僵住,目光在沈佳臉上停了幾秒鐘。就在沈佳張口的一瞬,他突地甩開沈佳的手,離開了酒吧。
二丫回來的時候,黃風正做噩夢,一隻巨大的鷹飛向他家,叼起人就飛。好像就是刮大風時掙死在他家的那隻鷹。鷹飛到半空時,他看見鷹嘴裏叼著的不是大丫,不是二丫,好像也不是丫兒,但明明是從他家叼出去的。他使足了勁喊:「呔!」可嗓子被什麼堵著,發不出聲音。正急著,被二丫搖醒了。
李木楠也開始走他的群眾路線。在發現蘇小玉留給他的那封信的第二天中午,單獨請財務部出納員白琳吃了頓飯。白琳結婚不久,新郎在部隊坦克團工作。接到李木楠的邀請,白琳非常惶恐。一個小小的出納員,居然能得到如此高的禮遇,不能不讓她激動。提前回到家,對著鏡子又是打扮又是梳妝,彷彿赴一次至關重要的約會。
「沒了,你回吧,廠里不能沒人。記住,幹事就得像個幹事的樣,瞻前顧後不行,耍小聰明不行,要讓人服你,首先自己要行得端,立得正。干錯了不怕,就怕一錯再錯。河化……不能再出錯了……」
車光輝顫顫的,手顫,心顫,眼顫,他終於明白,自己為啥一見她就丟不開了,她是千年的精、萬年的妖。怪不得,怪不得葉開有了她,門都捨不得出,一年四季,像天守著地,土地守著莊稼,牛羊守著草地一樣。她值啊——
陳珮玲扶住搖搖晃晃的沈佳,呵斥著讓她坐下。看得出,內心裡她是不願沈佳受此傷害的,扶住沈佳的手在微微發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一時卻又說不出來。
黃風目光直直的,躺床上不動了。
爽!爽啊!
狗日的氣球!
「放開我!」沈佳吼叫,對夏鴻遠所有的好感一瞬間全沒了。
沒有迴音,整個大樓寂靜一片。
蘇萬財真是沒想到,他也能喝上波寶酒。
善後協議簽字前一天,林子強單獨跟肖淑賢有過一次談話。談的時間很長,內容卻無人知曉。這以後,兩家的關係便不一般起來。
沈佳感到不對勁,正想告辭就被夏鴻遠輕輕攬住了。他攬得很自然,很熟練,讓人幾乎挑不出毛病。沈佳臉紅了,很不自然地想擺脫他的手。但那隻手磁鐵一樣吸她身上,擺了幾次都沒成功。沈佳有點不知所措,更要命的是心裏竟泛起一層漣漪。就在夏鴻遠暗暗用勁想把她徹底摟懷裡時,沈佳忽地醒了,身子一縮掙了出來。
這一天的包工頭子車光輝卻是喜事連連,競爭激烈的電信大樓工程招標有了結果,河建集團以絕對優勢擊敗來自省內外的六家公司,一舉中標。中午他請招標小組的領導吃飯,老婆劉素珍接連打電話,催他回家,說是前子舅舅來了。
他的信息一下廣起來,大到某個領導(重點是林子強)跟哪些中層經常在一起,幹什麼,小到廠里誰在什麼場合發了句牢騷等等,就連廠里男男女女的私生活也源源不斷彙報上來。他這才發現,河化是個大世界,紛繁複雜,五花八門的事都有,風平浪靜的表象下,原來有那麼多的內容。怪不得河陽城有人說,河化水深呀,水一深,啥樣的怪事都有。
一進門他便這樣說。自從陳天彪住院,蘇萬財來的機會多了,來了也不像以前那麼放不開。有啥放不開的呢?媽的,白活了,以前真是白活了,讓一個破爛兒壓的,幾十年抬不起頭。這下好了,他住院,丟權,家成我丫頭的了。丫頭的就是我的!蘇萬財打了個酒嗝,爽,爽啊。
他倒在沙發上,雙手抱著信,久久,久久都不能平靜下來。
「嘿嘿,這麼快……」邸玉蘭獰笑著盯住她,拿自行車擋住她的路。
「工人……沒再鬧?」
田二小姐說:「你想要多硬,節約成本懂不懂?」
「說,啥事?」
比起生活中那些小節,令蘇小玉真正傷心的,還是麻大姑的復活。正是從那天起,陳天彪變了。以前很少回村子的他,第二天就驅車回村,還在招弟家住了一宿。
李木楠遇上過不去的坎了。
「好吧,我知道你們都看我笑話,這關還是我自己過吧。」說著就要離開,沈佳起身,橫他面前,牙齒咬在一起,輕聲喊了聲木楠。
蘇小玉感覺自己的世界完全亂了,亂成一鍋粥。她以為,逃開已經不再愛她,她也不再喜歡的陳天彪,生活就能清靜,就能恢復到她嚮往的那個狀態。可是不行,父親蘇萬財不讓她回去,母親姚桂英也不讓她回去。有天晚上,母親姚桂英大半夜跑來,跟她耍瘋,說膽敢離開陳家,離開這金窩窩,就死給她看!李木楠也不讓她回去。他們用一條條繩索,捆綁了她,讓她忽然間進退兩難!
郭春海心裏一笑,對付楊光泉這樣的獃子,他還是綽綽有餘,便說:「我來看看改制的事。」
「看啥看,沒見過咋的,快點準備。」黃二丫不久前下到公司製作部,算是自己找了份苦差事,田二小姐得意死了,有事沒事總要找理由奚落一番。這陣逮著機會,哪能輕易放過。
人活歲數樹活根,說的正是這個理……
蘇小玉見又是他,扭頭就上樓。蘇萬財嘿嘿笑了聲,躲我哩,能躲過嗎?
「你站住,我有話說。」
「讓開!」沈佳吼道。
婆婆畢竟老了,經不住林子強連哭帶發誓的勸說,再說也擔憂真跟媳婦鬧僵,後來,點頭答應了。
「你這妖精哪像老婆,要是大姑在,會這麼……」話說一半,陳天彪噎住了,沒說完。蘇小玉臉色陰起來,怔然地看了陳天彪半天,啥也沒說,出去了。
「放開——」如果他不是市長,沈佳可能就要罵他流氓了。
不行,得馬上解套,馬上從這局裡跳出來。可是怎麼才能解套呢?李木楠又難住了。自己勢單力薄,哪方面都比不了林子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