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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重拳出擊

第十一章 重拳出擊

「好!」
汪老這次來銀州,一是跟新一屆省委交換胡楊河流域綜合治理意見。之前他已向省委發來一封長達五萬字的建議書,詳細談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見,同時也將秦西嶽跟車樹聲寫的方案鄭重推薦給了省委,請省委認真研究。還有一項任務,是受人大常委會調研室的委託,集中調研人大代表履行代表職責的情況。全國兩會即將召開,汪老想藉此機會,走訪一些省市人大代表,了解他們的思想狀況和工作狀況,同時就他們所提的問題進行匯總,以便在新一屆人大會議上,提出更富時代感和責任感的議案。
余書紅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任命徐守仁為公安局長,除了省市紀委插手的案子,其餘的,她全交到徐守仁手上,並要求徐守仁在兩個月內全部結案,然後送給他兩句話,八個字:「實事求是,就案論案。」
「四十多萬?」強逸凡傻眼了。這些錢在香港也許不算什麼,但在偏僻落後的大西北,卻無異於一個天文數字。父親難道真的……
思思被父親的態度嚇壞了。路上她就擔憂,父親一旦得知實情,肯定會將她罵個半死。見父親怒火中燒的樣子,她嚇得往後縮了縮,怯怯地道:「我跟他沒聯繫過,也不想聯繫。」說完,斜眼看了看強逸凡,又大著膽子說:「爸,眼下不是追究歐陽的時候,得想辦法,趕快讓強叔叔把簽約的事停下來。」
就在許艷容第四次找完章含秋時,沙縣方面查到一個重要情況。賈一非車禍案發生前一個月,沙縣綠洲賓館發生過一件事:有人冒充公安,曾在一個雨夜查過這家賓館,當時查到了兩對到賓館開房的男女,一對當場放了,一對,被帶到了派出所。但沙縣公安方面卻沒有這項記錄,去年那個時間,公安部門也沒派人到賓館掃過黃。
鍾超聽了,臉上微微一紅,帶著歉意道:「不,是政府沒把工作做好。老秦是在幫我們挑毛病,幫我們改進工作,省委很感謝他。」
許艷容怔了一下:在這個時候強逸凡找她,會不會……
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血氣什麼時候都替代不了智慧,儘管小丫頭真是為賈一非的冤情而來,可她哪是周鐵山的對手啊。從她闖進周鐵山辦公室的那一刻,她的人生便徹底改寫了。
「什麼?」
世間最不可靠的是什麼?恐怕就是愛情,就是那些山盟海誓了!
周鐵山本來是不打算外出的。歐陽和麥瑞被帶走,多多少少還是引起了他的警覺,可是齊默然那邊口氣正得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這便讓他有了信心。加上剛剛把小丫頭搞到手,他也想出去放鬆放鬆。結果這一放鬆,就給放出了問題。還沒回到河陽,他就被稅務部門的人帶走了。
他真的去了北京,周一粲打電話找他的時候,他正在飛機上。在北京,確實有人親口跟他講,高層已決定免去高波同志的省委書記職務,由他擔任。那人還信誓旦旦地說,這消息十分可靠,要他立即回省上,作好就任的準備。
遁著這些線索,許艷容對章含秋的私生活展開了調查,通過沙縣方面的關係,終於查到,章含秋跟沙縣教委一位姓方的副主任有染。偵查人員發現,有兩次,都是天快擦黑時,方副主任悄悄溜進小區,鑽進了章含秋那個單元的門洞。
對方巴不得他沉默,反正他們有旨意在,就是想拖垮他,徹底拖垮。
用不著了。

4

事情還是跟水車灣的拆遷有關。本來秦西嶽是鐵了心,決意不理此事。姓佟的老闆派員跟他商談合同的事,秦西嶽想也沒想就說:「你們怎麼定就怎麼執行吧,不要在小問題上浪費大家的精力。」可就在他打算簽約時,水車灣的群眾突然找到他,向他道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水車灣的開發項目有假,立項是按經濟適用房批的,姓佟的老闆卻玩起了偷天換日術,整個水車灣只在臨近天峴山那一塊辟出一小塊地方,打算象徵性地建四幢經濟適用房,而水車灣這一大片,卻要開發成銀州最大、最豪華的商業別墅區。
周一粲說:「歐陽你甭跟我講這些大道理,這些大道理我一聽就頭痛。總之請你放心,這邊一理順,我馬上給你發函。」
秦西嶽這次可是憤怒到家了。他不但要阻止即將在河陽舉行的簽約儀式,還恨不能親手將歐陽這吃裡爬外的東西送進法網!那天晚上,強逸凡走後,父女倆重新坐回了客廳。望著突然消瘦下去的女兒,秦西嶽心事凝重地問:「思思,跟爸說實話,你跟歐陽這小子,是不是有了問題?」

3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秦西嶽輕輕嘆息著。
左威心存僥倖,問:「會不會是周鐵山使了手段,想把河化弄到他手裡啊?」
圍繞這八個字,河陽很快掀起又一輪風暴。那些卷進風暴中的犯案者,這一次再也不敢心存僥倖,在強大的攻勢面前,一個個繳了械。

1

她決心為此赴湯蹈火!
「那可不敢,我也就配管管身邊的事,大事要事,我管不了,水平有限。」
在得知丈夫的用心之後,章含秋忍不住就指責賈一非,說他利欲熏心、手段卑鄙,不料卻引來一場大罵。章含秋剛跟賈一非爭辯幾句,賈一非就氣急敗壞地抓起茶杯,沖章含秋砸了過來。兩人吵完架后,章含秋打電話將方副主任約到賓館,本是想跟他訴訴心裏的苦,沒想到兩人說著說著就抱在了一起,後來竟又稀里糊塗地上了床……
原來如此!
許艷容很快將這事聯想到周鐵山身上。在沙縣,敢冒充公安查賓館的,只有周鐵山,這也是他一貫的做法。周鐵山手下有許多保安,穿警服對他們來說就像演戲的換上戲裝一樣隨便和自然。而周鐵山更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據說當年他收購沙縣糖廠時,一開始曾遭到縣上某位領導的反對,後來周鐵山就是通過盯梢,在賓館拍到了對方跟一位播音員上床的證據,才迫使那人在會上表態,支持周鐵山的收購……
秦西嶽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裏嘆道:這人,已是無可救藥了。
這是一個重要線索。許艷容斷定:章含秋的隱情,就與這起「掃黃」事件有關——她一定是被人抓到了把柄,迫不得已,才在賈一非車禍案中扮演了一個自己並不想扮演的角色。
他抓起電話,想跟剛才通話的副局長問個究竟,號撥了一半,又停下了。還用得著問嗎?
誰能想得到,在即將過去的這個冬天,秦西嶽又風風火火地投身到另一場維權事務中。
「毛副院長,現在我們也該站出來支持一把西嶽同志了,不能讓他總是單槍匹馬地做事。樹聲同志可能不方便,暫時先不要通知他。院里其餘專家,包括研究生,你都通知一下,願意跟秦西嶽同志站一起的,都號召起來,從精神和道義上支持他,讓他把自己的使命履行下去。」
「你怎麼知道?」
秦西嶽有點過意不去地說:「汪老你別這樣說,我受不得表揚。我這人脾氣不好,工作方法也有欠缺,很多事情我也是嘗試著去做,做得還很不夠。」
許是秦西嶽鬧出的動靜太大,這天齊默然突然找來胡浩月:「最近下面反響很大啊。你這個組織部長,也得多聽聽下面的聲音。」
安排完這些,周一粲想到省城,專門向齊默然彙報一下,免得齊默然對她有更多看法。就在她要出門時,周鐵山慌慌張張走進來,道:「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麼?強偉都已經提前把事情捅出去了。」
胡浩月這才恍然醒過來,心裏懊悔得不行:他指的是這個啊。
「這事……真是歐陽做的?」沉吟半天後,秦西嶽又問。
誰知,齊默然突然打來電話,問她簽約的事怎麼還不抓緊。她剛把自己的設想說了一半,齊默然的批評就到了:「辦事拖拖拉拉,哪像個干工作的樣子!」她還想斗膽解釋幾句,齊默然已經不耐煩了:「把其他工作都停下,抓緊簽約!」
這話忽然讓周一粲陷入到極大的矛盾中。
不白才怪!這些日子,他被齊默然派去的人帶到了一個自己也說不清名字的地方,不分晝夜,輪番審訊,要他交代出在擔任市委書記這六年裡,到底受了多少賄,貪污了多少公款。縱是他有一萬張嘴,在這些人面前,又怎麼能說得清?起初兩天他還認認真真回答,再三申明那錢不是他貪污的,只是借款,用來救了一個朋友的孩子,後來他將那錢還了。對方立刻抓住他的話,質問他到底救了誰的孩子,是哪個朋友,錢又是從哪借的。強偉越想澄清,問題反而被攪得越複雜。對方一口咬定:「一個市委書記找人借錢,不是索賄是什麼?」強偉這才閉口不談了,對方再問,他就用沉默來回答。
「沒用的,你跟我說這些,一點也沒用。我手裡真沒什麼材料。我還是請求你,別再打擾我了。都是女人,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章含秋長長地嘆了一聲。許艷容發現,她眼眶有點濕,這是前幾次沒有過的。
「怎麼會這樣?」周一粲的聲音顫抖著,身子緩緩倒在了椅子上。宣傳部長見狀,趕忙走近她問:「周書記,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周一粲擺擺手:「你把人帶走吧。宣傳的事,先停下。」
臨走時,李副主任神秘地對她說,省城已有行動,歐陽默黔和麥瑞已被省廳帶走了。這消息雖然令人振奮,但畢竟是經歷了太多變故,許艷容再也不敢把一切想得太過樂觀。她提醒李副局長,一定要慎而又慎,決不能讓對方有所察覺。
來到一輛車前,秦西嶽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上車!」
強偉很快從昌平還有別的地方借來錢,還了那筆賬。還賬時他才發現,最初這錢竟是從移民款中借的,後來會計又從其他賬上把錢挪了過來,然後用河陽賓館的發票平了這賬。
汪老聽了,沒再說啥。他已從鍾超這兒得知,在半月前結束的省人代會上,秦西嶽以高票當選為全國人大代表。看來像他這樣的知識分子,還是很受老百姓歡迎和擁戴的。這也是他這次要跟秦西嶽認真交換意見的一個問題:社會發展到今天,知識分子如何將悲憫意識和批判精神化為實際行動,如何能在自己可及的範圍內,更好地為國家、為民族、為整個社會的進步與發展獻計獻策?汪老甚至想,他要向全國人大建言,適當加大知識分子特別是有苦難精神和民本意識的知識分子在全國人大代表中所佔的比例,降低和減少影視明星、公眾人物特別是政府官員在代表中的比例,這對反映民聲,體現民意更有好處。當然,這個想法還不成熟,還需要進一步跟各界代表交換意見。
正當左威等人驚惶失措的時候,許艷容仍在暗中履行著她的職責。強偉被帶走,自己被革職,這些,都沒阻斷許艷容調查的腳步,相反,她調查得更加執著了。她已是第五次來沙縣找章含秋了,賈一非車禍案不能徹底揭開,就無法掌握周鐵山等人的犯罪證據,更不能將周鐵山跟齊默然的權錢交易揭露出來。身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警察,許艷容深知,周鐵山跟齊默然,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賈一非曾經掌握的那些資料,就是這案子的突破口,只有拿到它,才能順藤摸瓜,查出更多線索來。可是章含秋像是心事很重,對此事始終遮遮掩掩,不肯深談。許艷容來了四次,章含秋哭了四次,除了一句「我對不住他」,就再也不肯多說什麼。
這個高度具體是啥,周一粲沒說,但她心裏很清楚:就是要統一到她周一粲這邊來,絕不能讓強偉的遺風繼續左右幹部職工的思想。
「章老師,我這次來還是那個目的。眼下強書記身遭不測,河陽的形勢你也能看到,我真擔心,再這樣下去,那些證據就會被他們徹底銷毀。如果從你這兒拿不到更有利的證據,不僅你丈夫的死因不能查清,河陽所有的迷案,怕都會……」許艷容說到這兒,拿眼觀察著章含秋。其實這番話她已經說了好多遍,每說一次,她心裏的陰影就要加深一次。想想這段日子周一粲等人的所作所為,她真怕隨著河化的簽約,扣在河陽上面的那幾隻蓋子就會被人焊死,再也無法揭開。
建言書一共兩份。一份,是專門針對河陽近期發生的一系列問題提出的,其中就涉及到河化集團兩筆巨額資金的非法流失;另一份,是秦西嶽對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感想,以及對現實工作提出的批評。他在裏面談到:農村工作再也不能這麼搞下去了,虛假的東西已坑害了我們多年,形式主義和表面主義已成為我們工作中的兩大頑疾,如果一任這股風再蔓延下去,非但我們確立的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這一目標實現不了,而且農村建設的步伐,只怕還要倒退。因為,基層政府的很多做法,已嚴重傷害到農民的積極性,並破壞了黨群關係。西部農村本來就發展緩慢,有些地方甚至談不上發展,此風如果遏制不住,勢必會給農村的發展帶來新九_九_藏_書一輪災難。
周鐵山這一次是得到消息最晚的。銀州發生強烈「地震」時,他還開著強偉坐過的那輛車,拉著他的小情人,在青海湖度「蜜月」呢。這個小情人是他剛剛搞到手的,很嫩,剛剛二十歲,念了一年大專,不念了,回來闖世界。說來難以置信,她竟是章含秋的表妹,長得比章含秋還那個。小丫頭一開始很張狂,怒氣沖沖跑到他辦公室,說是要為表姐夫討個公道。周鐵山問你是誰啊,小丫頭說:「我是章含秋的表妹,賈一非你總認識吧?「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汪老的語氣這才沉重起來:「你反映的情況很重要,我也從其他方面聽到了一些。默然同志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是一個對中央對地方都極不負責的人。中央反腐的決心很大,推進民主建設的決心也很大,我們也正在加大這方面的建議。還是那句話,莫伸手,伸手必被捉。這樣吧,我儘快將你反映的情況彙報上去。西嶽啊,這些年,你為地方事業的發展,為維護百姓的利益,為推動民主化建設作了不少努力。你辛苦了。」
思思是含著淚把實情說給父親的。她在歐陽去香港看她時無意中得知了他的郵箱密碼,歐陽走後,她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懷著很難說清的心理打開了信箱,結果,當場便被信箱里的內容驚呆了。
信箱里不但有歐陽跟麥瑞互訴衷腸的綿軟而又肉麻的信件,還有他們一起偷情時拍的照片。
「這個混蛋,我饒不了他!」秦西嶽憤怒地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用力摔在了地上。聲音驚動了外面的姚嫂,跑進來問:「怎麼了秦老師,你跟孩子們發什麼脾氣?」
是啊,感情……
秦西嶽沒坐,徑直來到胡浩月面前:「有份材料請你轉交給齊默然同志。」說著,雙手將建言書遞上。胡浩月沒接,驚訝地望了秦西嶽半天,目光轉向毛西:「這怎麼回事?」
官性有時候其實很接近獸|性,至少,在貪婪和暴虐這兩方面,表現得很相近。
這一天,齊默然被雙規了!
其實消息早在一周前就已傳開,只是傳播的範圍相當小,外人不知曉罷了。齊默然是最早聽到消息的,給他透露消息的,正是那位副局長。他在電話里說:「老齊啊,中央對你們的班子爭論很大,焦點就在你身上。雖然有人替你說話,但很遺憾,你接替高波的可能性很小。」
這些天他反覆研究過強偉的貪污案,要說,這事定性為貪污,並不虧強偉。錢他的確拿了,而且當時也確實是從移民安置款中拿的。這點強偉有過解釋,他在北京只打電話說急著用錢,並沒說是從哪個賬上拿。當時由他直接負責的,就是這筆移民安置款,會計理所當然就從這賬上拿了四十萬。過後,強偉問起過這事。會計說,錢是從事業費中借支的。強偉說,先從我工資中扣吧,等籌到錢,我再還上。四十萬,一下兩下的,他從哪籌?加上他工作如此繁忙,就算有地方籌,也沒時間啊。結果那筆錢就在賬上掛了很長時間。後來有一天,會計神神秘秘地說,賬他做平了,借款的事,不用他再費心了。強偉一驚,抬頭盯了會計半天,問:「怎麼做平的?」會計詭秘地一笑:「強書記,做賬是會計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總之,這錢我跟誰也沒提,也沒第三個人知道,你就把這事忘了吧。」
說著,一行人步行走出機場。汪老指著機場對面的天峴山說:「樹都長得老高了。當年我在銀州工作的時候,這山光禿禿的,草都不長。」鍾超道:「植樹造林,綠化荒山,是一項長遠的工程,我們正在探索經驗。」
周一粲如今正在一步步地體驗著這種感覺。
但他能抗拒到底嗎?
李副局長說,他們耍了點小手段,在教委方副主任身上做了點文章。方副主任的小舅子因賭博被派出所抓了進去,方副主任跑來領人。李副局長示意手下,以方副主任干擾執法為由,將人帶到了他那裡。在他一番耐心說服下,方副主任居然承認了跟章含秋的不正當關係,進而也道出了去年賓館那起掃黃事件的真相。
這還不算,還有更過癮的:她終於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行事了。官場最大的興奮點在哪兒?不是人們想象中發號施令的快|感,也不是眾人艷羡的那種前呼後擁的威風,更不是憑藉手中權力為自己謀取好處的那種實惠感。而是意志。一個人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並適時地,將自己的意志變成別人行為的準則,最終讓自己變成大家意志的統帥者,這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啊!
這一天,周一粲終是強行阻止了自己前往省城的腳步。天色很晚的時候,她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打給她在省委的一位朋友。那朋友很是謹慎,聽完她的問話,只是說了句:「眼下誰也說不清要發生什麼,還是靠自己的判斷吧。」
許艷容這次還是一無所獲,章含秋儘管始終都是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樣,但一涉及到她跟賈一非的感情,還有那些材料,便會劇烈地搖頭,堅決不讓許艷容再說下去。無奈之下,許艷容只好告辭。看來,想從章含秋身上拿到打開車禍案的鑰匙,真是太難了。
消息很快傳開,那些剛剛高興了沒幾天的人,突然間全都傻眼了。幾乎在同一時間,宋銅和左威不約而同地跑到了宋老爺子這裏。宋銅進門就說:「爸,出事了,銀州剛剛打來電話,說……」話還沒說完,宋老爺子就吼了起來:「慌什麼慌?瞧你們這點兒出息,不就帶走個歐陽跟麥瑞嗎?跟你們有啥關係?」
歐陽默黔剛出機場,就被老丈人秦西嶽堵住了。
上任不出一周,她提出,先在全市幹部中間開展一場大討論,大爭鳴。河陽到底要向哪個方向發展,是繼續穩住農業大市的地位,還是要爭創工業強市?或者,能不能另闢蹊徑,充分挖掘河陽的旅遊資源,打好文化這張牌,將河陽打造成一個旅遊強市?同時借瑞特公司收購河化這一歷史性|事件,全面展開招商引資,將河陽這塊小蛋糕迅速做大,進而推動河陽各項事業的全面發展……
…………
一連問了五家單位,五家單位都是用模糊的語言敷衍他們。這下,秦西嶽被激怒了。作為水車灣的合法居民,在政府提出搬遷時,有知情權是最起碼的。按照市上批准的方案,水車灣的老住戶要搬到離銀州五十公里的永縣苦水鄉,整個水車灣,由市上統一規劃,統一建設,作為政府民心工程,主要建設居住面積不超過八十平方米的經濟適用房。當時就有居民提出,既然是民心工程,又是經濟適用房,為何不採取就地安置的政策?市上的答覆是一期工程主要用來安置幾家國有老企業的職工,二期工程工期遠,工程竣工怕在四年以後,怕老居民等不了,只能採取異地安置的辦法。
思思獃獃地在電腦前坐了一夜,腦子裡一片空白,第二天忍不住將電話打給了麥瑞,想聽聽這女人對此事怎麼解釋,沒想到麥瑞的回答遠比那些情書和照片還要讓她震驚。麥瑞說:「思思你才知道啊?我跟歐陽都好幾年了。你這麼粗心,怪不得歐陽要在外面找女人。」思思剛要開口還擊,就聽麥瑞又接著說道:「思思你還是離了吧。反正我不會放棄歐陽,他也不會放棄我的。如果不想離呢,你就得有點忍耐心才行。不過這事兒你可要想好了,免得哪一天給你撞見,你還不把自己給氣瘋了?」
「老齊?齊默然同志?」副局長關切地問了幾聲,良久,像是輕笑了一下,「我也是從側面打聽來的消息,不一定準確,不一定準確啊。」說完,沒等齊默然再說什麼,就將電話壓了。
他再次拿起電話,想打給北京曾向他作出過保證的那位,這可是他最最靠得住的關係啊。不料,他連撥幾遍,電話里都是那個相同的聲音,很溫柔,也很令人絕望:對不起,你撥打的是空號,請查詢后再撥。
強逸凡說:「我在河陽,是專程來見你的。你有時間嗎?」
瑞特公司急於收購河化,其動機果然不純,目的更是可怕。強偉的懷疑終於被證實了:瑞特公司的興趣不在河化集團,而在河化集團下面一個製藥廠上!強逸凡委託的國際商業組織在調查中發現,早在四年前,瑞特公司就已經暗中改變了發展方向。由於遭受國際同行的惡性競爭,瑞特公司原來很有優勢的生物製品項目頓時陷入困境,其他幾個輔助產業又因技術和管理的不到位,發展不盡人意。後來瑞特公司又想涉足電子信息業,並率先在中國大陸投資,但因這兩年國內的電子信息產業發展迅猛,使得瑞特這樣的國外公司毫無競爭優勢。其在深圳、上海等幾家子公司的業績表明,他們在國內的投資是失敗的,並沒有達到預想的目標。在此背景下,歐陽向公司高層建言,將電子信息行業的投資大幅削減,重新發展自己的優勢產業——生物製品,並在中國內陸地區建立自己的生物製品基地。這方案表面上看起來沒錯,也符合國際大公司戰略調整的思路。但,商業組織發現一個十分可疑的跡象:瑞特在國內的生物製品業有涉毒的可能。儘管瑞特前期採取了大量手段,做得非常隱蔽,商業組織卻意外地查獲了一份瑞特總部跟東南亞組織的談判備忘錄。備忘錄表明,瑞特進軍中國大西北,就是想為廣州新設立的瑞爾康生物製品有限公司尋找麻黃素生產基地。而在大西北,擁有麻黃素合法生產線和麻黃草種植基地的,只有胡楊河流域的本省和與本省毗鄰的海湖縣。瑞特去年跟鄰省的合作,其目標,就是奔海湖製藥廠去的。結果因麥瑞小姐在談判過程中不慎泄露機密,讓鄰省高層有所警惕,不得已,瑞特公司才將目光轉向了河陽。
從會計的神態還有語氣中,強偉感覺不對頭。第二天,他叫來審計部門的同志,安排對移民安置款審計,結果發現,會計挪走了一百多萬!強偉這才害怕了,真的怕了。還好,會計沒把這筆錢揮霍掉,他還算膽小,只是拿它在河陽的市場區買了幾家商鋪。如果真讓他把錢揮霍了,強偉這輩子,怕都沒好日子過了。
「不,你知道。」院長突然加重了語氣。毛西一怔,就聽院長又說:「這字我會簽,但不是在這上面。這樣吧,你安排辦公室,將這份材料以社科院的名義上報省委,同時抄報一份給中科院。」
河化集團下屬的河陽生物葯鹼廠是經嚴格審批后成立的小型藥廠,是胡楊河流域內唯一具有麻黃草收購和麻黃素中間體生產資格的企業。這些年由於國家對麻黃素的限制越來越多,監控也越來越嚴格,該廠的生產規模一壓再壓,三條生產線目前只啟用了一條,而且還處於半停產狀態。其產品的加工和收購都是嚴格遵照國家的指令性計劃進行,河陽方面無權進行任何形式的干涉。
望著面前這張憔悴的臉,鍾超感慨萬千。強偉的名字他很熟,還在鄰省工作時,他就常聽秘書長說起。秘書長對強偉評價很高,說這是一位難得的將才,有魄力,有衝勁,更重要的是,此人有良知。
秦西嶽不相信。隔壁老吳激動地說:「啥事你都不相信,可到頭來啥事都是真的。這次要是有假,我老吳把水車灣這房子讓出來,把占你老婆家的還給你老婆!」大家眾說紛紜中,秦西嶽心裏就起了疑。他跟著老吳他們,來到銀州市規劃局,詢問水車灣開發項目的具體情況。規劃局的同志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這就讓秦西嶽心裏的疑惑更重了。
就這麼著,他跟小丫頭認識了,他先是很客氣,將她安排在自己的賓館里,好吃好喝伺候著,等小丫頭享受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甩過去一句話:「你是打算告我呢?還是打算在我公司里謀個差事?」
「爸……」一看秦西嶽的臉色,歐陽默黔就意識到:可能出問題了。但他只想到一層,就是跟思思的婚姻,還沒意識到自己更大的陰謀已被秦西嶽完全掌握。
有了方副主任這番證詞,接下來的問題就好調查了。許艷容跟李副局長交換了意見,對下一步工作重新計劃了一番,因為急著見強逸凡,匆匆跟李副主任告別了。
歐陽默黔臉色倏然一變。秦西嶽這番話,一下子讓他驚呆了。「你……你……」他的嘴唇抖著,卻說不出話,目光驚駭地盯在秦西嶽臉上,懷疑自己剛才是聽錯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自己精心布下的一盤好棋,怎麼會被這老爺子輕易戳穿?
幾天後,鍾超同志上任了。中組部派出五個人的隊伍,加上全國人大三名同志,一併抵達銀州。銀州的空氣「唰」地變緊了。
兩天後,一封由社科院五十余名專家和研究生聯合簽名的材料飛向了北京。至此,銀州方方面面的聲音全都傳到了北京。
短暫的驚詫之後,強逸凡請許艷容坐下。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兩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尷尬。尤其許艷容,一想到前些日子那場照片風波,就感覺在強逸凡面前坐不住。她相信,九-九-藏-書胡玫一定將照片的事跟強逸凡說了,指不定還在強逸凡面前說她多少壞話呢。這麼想著,臉頰禁不住紅起來,心也怦怦直跳。強逸凡也是極不自在,那天他從秦西嶽那裡跑回家,母親先是告狀,將父親跟許艷容的事渲染了又渲染,將父親貶得一文不值,許艷容更是讓她說成了娼婦。好在對父親,強逸凡還是很能理解,有時候他也想,父親這一生,要說也很失敗,雖然官居要職,但在婚姻上沒一點幸福而言。母親心理狹隘不說,單是那張嘴,就讓人受不了。強逸凡試著勸過母親,誰知不勸還好,一勸,母親的話就沖他來了:「好啊,你現在有了工作,能掙大錢了,就跟你老子合成一夥,欺負我了。」母親就是這樣一個人,總懷疑別人對她不忠,自己遇到任何挫折,都要先怪罪到別人身上。想想,父親能跟母親生活到今天,也算是一件不簡單的事。對婚姻、對感情,強逸凡有他自己的理解。他的確不能明白,父親為什麼要為這樣一份沒有感情的婚姻葬送掉自己的一生?想想自己曾經在感情上的荒唐行為,他覺得自己跟父親真是差別太大了,這也許就是所謂的代溝吧。
「你還想跟我演戲?這些年你在我面前演了多少戲?你害了思思還不夠,還要害更多的人?你個不走正道的孽障,還有臉到自己的國土上丟人?上車!」
「真是不好意思,說好了不再打擾你,你看,我又來了。」許艷容訕訕道。
「我怎麼知道?你以為只有你們這些人上面有關係?我周鐵山雖然無能,但關鍵時候,通個風報個信的人還是有的。」
必須讓他離開!這是鍾超還未正式上任時就有的想法。
思思跟歐陽的婚姻,算是走到頭了!
他不敢想下去,匆匆說了句告辭的話,就急著往自己家趕。思思跟了出來,也要跟他一塊兒去。秦西嶽在後面喝道:「思思你給我回來,你的事情還沒說清楚呢!」
許艷容頓時感覺到了希望。看來章含秋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長著一副鐵石心腸,賈一非的死,對她的打擊還是滿沉重的。她趁勢說:「含秋,正因為你我都是女人,我才能理解你的苦衷。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麼難言之苦,如果相信我,不妨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什麼事?我到底有什麼事?」許艷容驚問。
他已經作好了就任的準備啊,這些天,他把就任演說都準備好了。可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啊?
畢竟他是全國人大代表,對他的措施不能違反原則。省委決定先以查稅為名,將他控制起來,然後再向全國人大提出報告,請求中止他的人大代表資格。
「去哪兒?公安局!」
思思和強逸凡帶來一個壞消息,這消息足以令秦西嶽這樣的知識分子為之精神崩潰!
「千真萬確!國際商業組織的調查絕不會有錯!這不,剛剛拿到調查結果,我就急著趕來了。」強逸凡道。這個調查結果同樣驚出他一身冷汗,他生怕父親真的跟瑞特把收購合同簽了,這樣的話,父親就會成為千古罪人。而葯鹼廠一旦落入瑞特手中,後果將不堪設想。要知道,現在國內對外資企業的監控是很不到位的,個別省市甚至為了自己的局部利益,竟對外資企業採取放任態度。在一些人的姑息、縱容下,有人便打著外資企業的招牌,啥禁區都敢闖,啥雷區都敢踩。而麻黃素生產又具有極強的欺騙性,它可以加工成中間體、半成品,甚至粗加工一下,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賣出去,等到了東南亞地區,搖身一變,就會成為價值連城的冰毒原料!
「你們來得正好,快請坐。」毛西熱情地站起來,迎接兩位。胡浩月臉上卻浮現出一層灰暗。他懷疑地看了一眼毛西:莫非這兩人是他故意叫來的?
齊默然頭上的汗「唰」就下來了。半天,他才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
余書紅認為鍾超偏激了,偏激得可怕,卻又不能說服他,只能寄希望于以後。
李副局長鄭重地點了點頭。
兩位同志只好帶著強偉出來。隨後,省紀委作出決定:給予強偉黨內嚴重警告處分,暫時調離河陽,聽候安排。
「你跟我來。」秦西嶽忍住心頭的怒火,也不管歐陽身後還跟著那個叫鮑爾的高鼻樑男人,冷冷地命令了一句。
帶著種種猜想,許艷容再次敲開章含秋的門。章含秋似乎有些意外,她沒想到許艷容會這麼頑固,因為上次她已把話說得很絕,請許艷容不要再打擾她。
許艷容釋然一笑,這時候她才覺得不那麼緊張了。想想也真是好笑,在強逸凡面前,她緊張什麼呢?
憑女人的直覺,許艷容斷定,章含秋跟丈夫賈一非感情並不怎麼好,賈一非死後,章含秋的表現也有諸多令人生疑的地方。通常來說,丈夫突遭車禍,最最悲痛的應該是妻子,可據她調查,那些日子,章含秋並沒表現出多大的悲痛,雖也哭過鬧過,但都帶有表演的痕迹,這一點章含秋的幾位同事還有她最好的一位女友都有過疑惑。許艷容在調查中,親耳聽她們說,賈一非一死,章含秋倒像是突然解脫了一般。事實也確是如此,賈一非車禍案被交警部門以私了的性質了結掉后,章含秋很快離開原來的學校,到沙縣縣城附近一所中學任教,她將原來的住房賣了,在沙縣新修的一個住宅小區重新購了房,目前雖說身邊沒出現別的男人,但給人的感覺像是她早已從喪夫的悲痛中解脫了出來。
一旁的強逸凡先是一怔,等聽清秦西嶽是在說自己父親時,臉色陡然一變,失魂落魄地說:「我爸貪污?被雙規了?不可能,我爸怎麼會貪污呢!」
她愛強偉!
周鐵山的手下以掃黃為名沖了進去,不由分說,先拿照相機一陣亂拍,等把照片拍夠了,才將他們帶到另一家賓館,強行讓他們寫了認罪書和保證書。當時方副主任並不知道這夥人是周鐵山派來的,還以為真是警察在辦案。結果一個月後賈一非出了事,章含秋正要找有關方面反映可疑情況,周鐵山突然打來電話說,照片在他手上,保證書也在他手上,如果她不想跟姓方的一道身敗名裂,就乖乖的啥也別說,讓交警處理好了。
汪老笑著說:「人無完人嘛。一方面要工作,另一方面,也要注意身體。把身體搞垮了,我可不答應。」
「此事確鑿嗎?」強逸凡還未說完,秦西嶽早已大驚失色。他打斷強逸凡,情急地問。
直到第三天,汪老一行要到胡楊河流域實地考察,秦西嶽才匆匆忙忙趕來,見面就檢討:「你看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瞎忙,真是瞎忙。」汪老打趣地說:「你這個代表,當得可真到家,啥事也管,啥事也過問。我看,你乾脆辭職,做專職調研員好了。」
望著面前一張張嚴肅的臉,齊默然手裡的話筒一下子掉落下去。他的身子晃了幾晃,最後,雙腿一軟,支撐不住,倒在了沙發上。
這一路,秦西嶽跟汪老真是談了不少,除了胡楊河流域下一步的治理和河陽的治沙問題,談得更多的,還是代表這個話題。汪老這才發現,這兩年,秦西嶽在如何當好這個代表的問題上,的確下了一番功夫。他靠的不僅僅是一份熱情,更多的,是良知,是責任,是對老百姓那份實實在在的感情。
矛盾就是由就地安置還是異地安置引發的。結果水車灣的居民在上訪中了解到,所謂的民心工程完全是個幌子,真正的用途是將水車灣開發成依山傍水的豪華別墅區,還美其名曰要建成銀州黃金住宅小區,提升銀州城市品位,打造西北第一人居都市。
秦西嶽最反感的,就是動不動就提什麼富人區、豪華區,好像一夜之間,天下人就都暴富了,就都要變著法子玩奢侈了。別墅區?就目前銀州的經濟狀況而言,大部分老百姓連二手房都買不起,那些別墅到底蓋給誰?
巨大的不祥湧來,再次壓住了他。
這個冬天,長達兩個多月的時間,秦西嶽帶著十個由他挑選出來的老住戶代表,層層上訪,層層質詢,終於將水車灣的開發真相搞清了。老吳他們說的沒錯,包括他在內的五百多戶老居民,都讓姓佟的老闆給騙了。不,準確地說,他們是讓當地政府騙了,因為立項是政府批准的,搬遷工作又是政府帶頭做的,所有的許諾都是政府替開發商作出的。所謂的一期工程用來安排國有企業職工,純屬謊言,事實上壓根兒就沒有一二期工程之說,更沒有哪家國企的職工能享受到這一陽光政策,入住到水車灣來。
會計的目的沒達到,幾間商鋪又被強偉收回了,便一直耿耿於懷。儘管強偉將這件事壓了,沒作任何處理,但他還是覺得心裏不平衡,於是暗中將強偉借款的事說了出去,而且添油加醋,說平賬也是強偉的旨意,購那些商鋪,更是強偉的主意……
院長望著方案,長久地不做聲,末了,輕嘆一聲,對毛西道:「這份方案,凝結了西嶽同志的心血,也道出了全院專家的心聲。你說,我該不該簽字呢?」
銀州期待著,河陽期待著。
這天下午,秦西嶽剛跟張祥生通完電話,還沉浸在剛才的交談中沒醒過神呢,院門突然被推開了,門外傳來思思的聲音:「爸,我們回來啦!」
周一粲聽出了周鐵山話里的意思:他還在河化這事上耿耿於懷,到現在都不肯死心呢。齊默然和周一粲突然決定將河化賣給瑞特公司,令他極為不滿,為此他還跟齊默然當面吵了起來。這些日子,周一粲打電話他一律不接。周一粲原來還想讓他贊助一下籤字儀式呢,後來一轉念,還是放棄了。
「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帶上你那位高鼻子的主子,立即滾回英國去;第二,乖乖跟我到公安局,把你做的醜事說清楚。」
但今天來,他不是跟許艷容探討婚姻的,更不想把這些情感夾雜在裏面,他是為父親而來。從回來到現在,他還沒打聽到父親的下落呢。他問過秦西嶽,秦西嶽也說打聽不到。父親到底讓他們帶到了哪裡?還有,父親真的貪污了那麼多錢?
「休想!」歐陽默黔叫了一聲,掉頭就往回走。這邊,鮑爾一行已等得不耐煩了。歐陽默黔看見,河陽方面接他的人正在麥瑞的引領下,微笑著朝他走來。機場的天空蔚藍一片,空氣十分清新,甚至還彌散著一股淡淡的香味,這一切,是多麼美好啊。可這個敗興的老頭子,卻偏要來攪他的局!他的步子慌亂而沉重,就這幾十米的距離,他居然艱難得走不過去,好幾次,他都感覺雙腿發軟,腳步踉踉蹌蹌的,好像隨時都要癱倒在地上。麥瑞看著不對勁,率先跑過來,挽住了他。
就在河陽方面的人熱情地邀請歐陽和鮑爾一行上車時,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停車場另一側,突然走過來幾位身份神秘的人,跟河陽方面的代表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出其不意地奔向一輛麵包車。幾秒鐘后,歐陽默黔和麥瑞被帶到另一輛車上,鮑爾幾個則被請上一輛掛著安全部門車牌的小車。
他耳邊猛然響起雪地里秦西嶽說過的一番話:「民聲是什麼?是老百姓的呼喚,老百姓的期望,更是老百姓的眼淚。上上下下一直在強調,要讓底層發出聲音,可底層能發出聲音嗎?這個時代太過嘈雜了,強勢階層咳嗽一聲,都能把老百姓的聲音覆蓋掉。要想讓底層發出聲音,就得加強代表制度的建設,讓代表真正替老百姓說話,替老百姓鳴不平。老百姓的聲音壓不住啊!你聽聽,站在這雪地里,你就能聽到,那吼吼的風聲,其實不是風在叫,是大地在叫。大地的聲音,就是民聲啊——」
強逸凡拿到資料后,就跟父親聯繫過,可父親的手機一直關著,死活打不通。打到辦公室,秘書支支吾吾,不肯說實話。強逸凡感覺父親一定是出了什麼事,這層擔心一直在他心裏藏著。其實早在他上次到河陽,在跟父親深談過一次后,這種不安就已經籠罩了他。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父親竟會被指控為貪污。臨上飛機前他還在電話里問過母親,母親沙啞著嗓子說:「你爸好幾天沒跟我聯繫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坐在飛機上,他還在不住地想:到底出了什麼事啊?父親怎麼突然間就銷聲匿跡了呢?
這個冬日寒冷的夜晚,秦西嶽蒙受了他人生最大的羞辱。心愛的女兒被歐陽這白眼狼玩弄了,而那個名叫麥瑞的女子竟厚顏無恥放蕩到如此程度,這一切,都大大超出了秦西嶽的想象,也遠遠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你抽空去趟社科院,要他們管好自己的隊伍。專家應該像個專家的樣子,別整天不務正業!」到了這時候,齊默然不得不把話往明白里說了。
不知覺間,一層冷汗浸透了她的身子,她感覺有些涼,有些冷,不,那簡直是一種徹骨的寒冷。房間里明明有暖氣,可她怎麼會這麼冷啊!她抓起水杯,拚命喝了幾口,感覺身子暖和了一些,便又拿起電話,往省委打。她想,這個時候省委應該有消息給https://read.99csw.com她,應該有人指示她,下一步該怎麼做。可連打幾個,都無人接聽。她的心裏暗得不能再暗了,像一個突然沉入深海中的人,感到窒息,難受,心跳也似乎完全停止了,恐怖一陣陣襲來,要將她徹底吞沒。
秦西嶽走出客廳,就見思思風塵僕僕站在院里,思思身後,竟又立著強家那小子。
老虎等人一開始還抱著抵抗的態度,拒不交代是怎麼害死老奎的,後來見宋老爺子一家全翻了船,宋銅在拒捕中,差點被周濤一槍擊斃,防線這才崩潰,如實交代了威逼恐嚇老奎,讓他精神崩潰,終於拿起玻璃碎片割脈自殺的犯罪事實。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老奎一開始並沒有完全劃破自己的動脈——畢竟自殺是件需要極大勇氣的事——當時老奎一見血,先自暈了,手一直抖得厲害,再也使不上勁。當時如果及時被送進醫院,老奎完全可以被搶救過來。誰知宋銅聞知后,竟在電話中威逼老虎,讓他及早結束老奎的性命。老虎便親自上陣,拿起玻璃碎片在老奎割出的傷口上又補了一下,才將老奎的血徹底放了出來。
就在秦西嶽為此事震驚的時候,河陽方面也是一片混亂。周一粲本打算等大整頓告一段落後,再安排簽約儀式。她這樣安排自然有她的想法。她不想急著簽約,因為談判的事是在強偉手上有了結果的,急著簽約,就等於是肯定了強偉的工作。另外,她想把簽約場面弄得盛大一些,隆重一些,這樣就需要時間,需要精心準備,特別是到會的嘉賓,她得一個個斟酌,一個個提前拜訪。這是一次難得的聯絡感情的機會,她絕不能輕易浪費掉。
拖了兩年之久的小奎死亡案,真是左威一手導演的。王軍和馬虎在交代出如何虐待致死小奎的同時,又交代出兩起暴力執法致傷當事人案,同時還交代出這兩年以案件執行為由,向當事人詐取錢物,為左威斂財的若干犯罪事實。一個基層法院院長,憑藉手中權力,竟能斂財三百多萬。這三百多萬,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錢啊!難怪老百姓要唱:大蓋帽,兩頭翹,吃了原告吃被告。
思思這才止住啜泣,抬起一張淚臉道:「爸,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不過在內心深處,她也確實憎恨對感情不忠的人。
通完電話,秦西嶽還是不放心,他怕汪老一忙,把事情給忘了,更怕齊默然等人在上面有保護傘,就算汪老出面,也不能把他怎樣。他又將電話打給車樹聲,要他無論如何也要打聽清楚簽約的時間,還有歐陽默黔到銀州的日子。車樹聲一聽他的口氣,哪敢說不?接完電話,就將電話打到了河陽。車樹聲現在也變得聰明了,怕周一粲瞞他,沒向她打聽,而是打給了周一粲的秘書。秘書一聽是周書記的丈夫,當下一五一十就將簽約時間還有歐陽和鮑爾一行乘坐的航班說給了車樹聲……
既然有這個疑惑,秦西嶽就得將其解開。如果真是按最初的立項,要替老百姓蓋經濟適用、買得起住得起的房子,居民的工作他可以做,由此產生的矛盾他也可以協助政府及開發商調解。但如果真像老吳他們說的,姓佟的老闆是在玩欺天術,要把這兒建成什麼富人區、黃金住宅區,他秦西嶽一千個不答應!
由於河陽班子的突然調整,上次確定的簽約時間被迫往後推了,瑞特公司副總裁鮑爾一行也不得不暫時回到香港。聽到她升任市委書記的消息,鮑爾立刻發來賀電,向她表示祝賀。隨後,歐陽默黔又來電詢問:新的簽約時間定在何時?周一粲笑著說:「歐陽你急什麼?現在還愁合約簽不了?等我把河陽這邊整頓好,馬上確定時間。到時,我要搞一場全省最大的簽約儀式。最好,能請來央視《同一首歌》,為我們助興。」
見面的一瞬,兩人都有些傻。強逸凡沒想到,許艷容會這麼年輕,這麼漂亮,從外貌上看,比他大不了幾歲。他根據母親的描述,曾把她想象成是一個半老徐娘,哪知道她的氣質、容貌,還有身上傳遞出來的氣息等等,跟他預想的一點都對不上。許艷容呢,倒是驚訝於強逸凡的老練、成熟,還有他眉宇間透出的那股剛氣。她雖沒見過強逸凡,但在內心裡,一直是拿他當孩子看的,這可能是因為強偉的緣故吧。強偉老是當著她的面,提起他這個兒子,許艷容也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類似於母愛般的情愫。
轉而一想,不會的,逸凡這孩子她還算了解,不至於受他母親的慫恿和蠱惑,找她算賬來了。便說自己還在沙縣,正準備趕回去。強逸凡說了一家賓館的名字,然後告訴許艷容,他在賓館等她。
思思是在上次回港后不久,察覺到歐陽跟麥瑞的關係的。之前心裏雖說也嘀咕過,但從沒認真去想,更沒想到事情會那麼嚴重。在香港生活了幾年,思思對感情、對婚姻,似乎有了比在內地時更為開放的觀點。她從不過問歐陽的私生活,在婚姻這片天空下,給他的自由空間很大,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可以接受或原諒歐陽對她的不忠。當年她跟強逸凡所以沒能走到一起,最關鍵的原因,就是她在打算要嫁給他的時候,竟意外地發現:強逸凡同時還將自己的感情分出一部分給了另外一個女人。那女人是強逸凡的頂頭上司,也是強逸凡的東家,年齡比強逸凡大得多,是個在香港投資界頗有身份和地位的老女人。
強偉聞知消息,苦苦地嘆了一聲。他知道,又一場戰鬥要打響了。倒是兒子在一天深夜安慰了他:「老爸,啥事都甭想那麼嚴重。離了你,我媽照樣能活,而且說不定會活得更好。那個許……阿姨,我見過,蠻不錯的。老爸,機不可失,你可別再犯錯誤啊。」
幾乎同時,秦西嶽也在緊張地奔波著。這一次,秦西嶽再也不溫文爾雅了。溫文爾雅沒用,真是沒用,他變得簡單、直接了。他跟代表們說:「如果我們連最基本的政治秩序都維護不了,還談什麼民主建設?還談什麼和諧?政治生活的不正常才是對民主的公然藐視,對法制的粗暴踐踏。」
春的腳步剛剛臨近,冬天的影子卻未徹底褪去。一場大雪悄無聲息裹住了山川,裹住了大地,銀州一派銀裝,格外妖嬈。
強逸凡終於被許艷容說服了,心情漸漸沉穩下來。他感激地說:「謝謝你,聽了這番話,我心裏有底了。」
「什麼?」周一粲忍不住叫了起來,聲音幾乎失了真。
他收回目光,沉沉地道:「你的事我聽說了,你也別作解釋,不管怎樣,隨便動用公款是不對的,這個淺顯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懂。法就是法,犯了,你就沒什麼好說的,還是主動承擔責任吧。」
歐陽默黔這才犯了疑。如果單是他跟思思之間的那點事,老爺子沒必要看他剛出機場就把他帶走,老爺子不是不明白他這次回來的目的。
對此,鍾超有鍾超的想法。強偉當然不是貪污,如果貪污,不會笨到直接從賬上拿錢,況且也用不著在賬上掛這麼長時間。身為市委書記,隨便張個口,甚至稍稍暗示一下,甭說四十萬,就是四百萬,也有人送來。況且他一上任,余書紅便主動找他,將事情的原委道了出來。從內心講,他是能理解強偉的,也不覺得這事做得多不光明。但這事有個前提,就是他沒及時把問題處理掉,更沒對會計作任何處理,兩樣事合到一起,就讓人覺得彆扭了。
「我怕什麼?」周一粲強作鎮靜,隨口應了一句,心裏對周鐵山的不滿幾乎達到了極點:這人真是張狂啊,居然不把她這個市委書記放在眼裡!要不是他帶來的那個消息太突然、太可怕,她可能忍不住就要發作了。
余書紅再三替強偉跟許艷容解釋,可鍾超就是轉不過彎來:「沒問題?你說沒問題就沒問題?讓他強偉親口對我說,他對妻子忠誠嗎?讓她許艷容親口對我說,她對丈夫忠誠嗎?就算他們忠誠,這股風傳出去,別人也不會認為他們忠誠。那他們以後還怎麼開展工作?」
李副局長正是許艷容在沙縣托的朋友,以前也在河陽東城區工作,去年幹部交流時被派到沙縣的。此人很有正義感,性格跟周濤有點像。
強逸凡這次是陪同大旗國際投資公司總裁前來河陽洽談合作項目的。他們已向河陽方面提出了收購河化集團,並以河化集團為依託,跟河陽方面一道對胡楊河流域進行生態投資的意向書,就等河陽方面作出答覆了。
會不會真的有事啊?
「真的?」
做人還由得了自己,自己清,則清,自己正,則正。做官,卻很難由得了自己,水清則魚清,水渾,那魚也就難得不髒了!有時候,清與渾之間,其實根本就沒有界限。比如眼下,他能說強偉清嗎,又能說強偉渾嗎?
周鐵山不帶任何表情地掃了她一眼,丟下一句話,走了。
大地的聲音!
強偉掄起拳頭,要揍強逸凡,最終卻將拳頭狠狠砸在了自已的大腿上。
章含秋最終還是沒能拿出檢舉材料的複印件。賈一非車禍案的真相,是李青山交代出來的。何正平帶人依法搜查周鐵山的住所時,在其小別墅二樓的保險柜內,查得當初從車裡拿到的那個黑色皮包,裏面的材料詳細記錄了周鐵山花一百四十多萬,私下賄賂李源權等人,為其當選人大代表拉票的過程;同時也有材料紀錄了周鐵山依靠李源權等人,低價收購沙縣糖廠,侵吞國有資產的犯罪事實。令人吃驚的是,在另一個保險柜里,發現大量錄影帶,上面有這些年周鐵山數次向齊默然等人行賄的鏡頭,還有周鐵山以卑劣手段,在其經營的桑拿中心、演藝中心和賓館內偷|拍到的省市及縣鄉領導尋歡作樂的場面,其中就有齊默然和周一粲在浙江大廈演藝中心觀看色|情|表|演的全過程,畫面真是不堪入目。
宣布任命這天,齊默然沒有到會,他借故有病,拒不出席會議。其實這時候他出不出席已沒任何意義了——就在中組部副部長宣布中央任命鍾超同志的決定時,中紀委一行六人,在省紀委、省高檢領導的陪同下,走進了他家。
「這個混蛋!」齊默然罵了一聲,憤怒地將電話掛了。聽著話筒里那「嘟嘟」的忙音,周一粲的心,猛然就亂成了一團。
許艷容進屋后,章含秋久久沒有說話,目光怔怔地停留在許艷容臉上。許艷容的頑固破壞了她的生活,但也在她心裏激起一層層細浪。生活的荒誕恐怕就在於此:有些事你刻意要忘掉,但總有一雙手要為你掀起那厚厚的幕簾,讓你時刻都能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去年強偉也是如此,幾次約見她,要她把賈一非留下的東西拿出來。強偉跟許艷容一樣,一口認定:那麼重要的材料,賈一非不會只留一份,一定還留有複印件。那時候,章含秋真是叫苦不迭。她手裡哪有什麼證據材料啊?賈一非如果肯把這些交給她,他們的婚姻也走不到今天。但這些話,誰信啊?
冬天很快過去。整個冬季里,過得最為寂寞和傷心的,恐怕要數許艷容了。在這場大快人心的除惡風暴中,獨獨沒能發揮作用的,居然也是許艷容。余書紅來到河陽不久,東城區便任命周濤為公安局副局長,配合市局展開調查與偵破。許艷容卻像一個閑人一樣,一直晾在那裡。後來她耐不住,主動跑去問余書紅。余書紅嘆口氣,跟她簡單地說了一句:「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有些事我卻幫不了你。有空,你還是自己去省上爭取爭取吧。」
是啊,「良知」這個詞,看似簡單,但真要永久地保持在身上,又是那麼難。有些人官一做大,不但良知沒了,就連起碼的人性也沒了,通身上下,只剩一樣東西,那就是可怕的官性!
在河陽班子的配備上,鍾超也是難了又難。本來他對余書紅是另有安排的,打算將她扶正,在省委做秘書長。這個角色很重要啊。鍾超為官的經驗就是,任何時候,身邊都得有一位忠於職守,敢於諍諫,不諂媚,不搬弄是非的人。人在高位上,不可能永遠不犯昏,得有個人不停地在你身邊,提醒你,敲打你,甚至否定你,這角色只怕非余書紅莫屬。但河陽的班子一連提了幾個方案,都覺欠妥,派誰去他都不放心。河陽實在是特殊,別的不說,單是幹部隊伍的構成,就頗有意味。宋老爺子的勢力根深蒂固,多年來培植了一大批像陳木船這樣的人;強偉又在那兒一干六年,這在全省、全國,怕都少見。要想開創河陽工作的新局面,單憑鐵腕手段,怕是遠遠不夠。
「我不知道。」毛西說。
「是應該探索,西北缺的不只是資源,還有綠色。」汪老道。

2

「什麼事情?」周一粲驚問。
「我也知道這不可能,但事實就是這樣。你沖我吼什麼?去問你父親啊,問問他把那四十多萬弄到哪兒去了!」
「你是豬啊?」宋老爺子歇斯底里地吼了一聲。
拿出章含秋和方副主任的照片,賓館當天值班的保安一眼就認出:那晚被帶走的,就是他們。
「想什麼辦法九-九-藏-書?」秦西嶽火道,「強偉貪污公款,被雙規了。你讓我找誰想辦法?」
緊跟著,周一粲、陳木船、胡浩月、宋老爺子等也被省紀委先後帶走。短短三天,從河陽到銀州,先後被紀委和檢察院帶走的,多達二十餘人!
人走盡后,周一粲慌忙抓起電話,給齊默然打。對方手機關著,撥了幾次都是忙音,往辦公室打,也沒人接。
說著話,秦西嶽搭乘汪老的車,往流域去。
秦西嶽驚訝地「啊」了一聲,隨即他便明白:一定是汪老的話起了作用。
他在建言書中呼籲:得從根本上解決我們的體制問題,更得從源頭上剎住這股歪風了。
「不會吧?」周一粲的聲音完全變了,氣軟無力,臉上更是蠟黃一片,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頹然地坐回到沙發上,求救似的盯住周鐵山。彷彿周鐵山有什麼錦囊妙計,能化解掉這一場突然而至的危機。
汪老是在第二天下午才聽說這事的。他笑著對鍾超說:「西嶽這同志,簡直成上訪專業戶了。」
第二天,胡浩月帶著兩位處長,來到社科院。沒想到剛跟毛西把話頭扯開,秦西嶽和車樹聲就進來了。
許艷容正猶豫著要不要到章含秋母親那兒問問時,手機響了。許艷容下意識地擺弄著手機,沒去理會。
秦西嶽驚怒之餘,代表水車灣全體老住戶,聘請了律師,以公民的合法財產不受侵犯為由,一紙訴狀,將市政府三家部門還有開發商一併告上了法庭。汪老抵達銀州這天,秦西嶽正在忙著準備起訴材料。
知道事情的原委后,許艷容凄然一笑,這笑帶幾分悲涼,也帶幾分悲壯。春節快要到來時,她決然去找丈夫,這一次,她是去跟丈夫離婚的。她倒要看看,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會不會做到對事業的無比忠誠!
手機還在持續響著,許艷容一看,是個以前從沒見過的陌生號碼,心裏便有絲疑惑。接通后,對方問了句:「是許局長嗎?」許艷容「嗯」了一聲。對方這才告訴她說:「我是強逸凡啊。」
齊默然懊惱地瞅了胡浩月一眼。這人,這人怎麼就……
強逸凡回到省城的第二天,銀州傳出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中央終於作出決定,調鄰省省委副書記兼省長鍾超同志擔任本省省委書記。
思來想去,他決定給汪民生打電話。現在也只有依靠汪老,才能制住瑞特了。這一次,他說啥也不能讓歐陽這白眼狼的陰謀得逞,更不能讓瑞特將西北這塊土壤拖進罪惡的深淵。
不讓許艷容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是新任省委書記鍾超的意思。余書紅很是吃驚,鍾超哪方面都好,都值得尊重,唯獨在男女關係上,卻十分守舊,而且非常頑固。他是堅決不容許身邊的工作人員還有自己的親屬犯此種錯誤的。用他的話說,一個連自己妻子或丈夫都不能忠誠的人,能對工作忠誠?一個不忠實於家庭、不忠實于婚姻的人,不論多優秀,都不能算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這是鍾超的觀點。
再查,就發現,姓方的副主任曾是章含秋的大學同學,兩人同一年分配到沙縣,又是錯前錯后結的婚,兩人在公開場合表現得很陌生,但從電信部門提供的電話記錄上,卻發現兩人經常在深夜煲電話粥。
強逸凡沒回答,而是將目光轉向思思。思思沉痛地說:「爸,是他做的。我也通過別的渠道作了調查,這些年,他瞞著我,做了許多卑鄙骯髒的事。」
「你當然不怕了,你周大書記怕什麼啊?」周鐵山不陰不陽地說,「不過有句俗話,叫『樹倒猢猻散』,還望周大書記好生掂量。我也是看在咱們同一個姓的份上,趕來跟你通個信兒。既然你不領情,算我多嘴。」說完,悻悻地往外走。
「還能是什麼事?實話跟你說了吧:他查出的那點底細,全都捅到中紀委了!」
這一夜,他真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在思思低低的啜泣聲中,他好幾次憤怒地站起,又頹喪地坐下。天亮時他終於平靜了下來,輕聲對思思說:「甭哭了,孩子。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要緊的,是你要堅強。婚姻錯了可以從頭再來,可那份堅強要是丟了,你就一輩子都爬不起來了。」
省紀委的人想打斷他,中紀委負責人擺擺手,示意讓他先把電話打完。齊默然吼了一陣子,回頭一看,屋子裡黑壓壓站滿了人。這些人啥時進來的,他居然不知道!
大爭論還沒搞上十天,周一粲又提出要在全市領導幹部中間開展一場大整頓:整頓思想,整頓作風,整頓紀律,要把全市領導幹部的思想,先統一到一個高度上來。
趕回河陽,已是深夜。許艷容怕太晚了見面不方便,就打電話問了一下。不想強逸凡表現得更為急迫,說無論如何,也要跟她見一面。
許艷容沉重地告訴他,強偉的下落她也打聽不到。這是齊默然精心安排的,就怕讓人知道後有人會四處說情。「不過,」她吭了一下,接著道,「你父親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他,更要相信組織。他是挪用了那些錢,但據我了解,那錢不是他自己用的。我雖然不能告訴你,那筆錢到底去了哪兒,但我堅信,你父親不會把它們裝進自己腰包,而且,那錢也不是移民安置款。有人故意將它說成移民安置款,是想加重他的罪名,以此陷害他。」
「我什麼苦都沒有,只求你們能放過我,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他。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做對我很殘酷嗎?」章含秋哽咽著,忽然問了這麼一句。許艷容一時沒話說了。本來她還想試著說出方副主任的名字,看看章含秋有什麼反應,章含秋這番話,讓她忽然就沒了勇氣。的確,人是不能亂揭別人的傷痛的,特別是對一個不幸的女人。
很快,河陽陷入一片混亂!
為了體現她獨有的執政風格,她並沒有急著換下面的班子。當然徐守仁之類的人是必須換掉的,對像他這號人,她一刻也沒耽擱,快刀斬亂麻就給換了。接下來,她要穩一陣子,穩中求變,這是她所要追求的。她要在穩中慢慢建立同盟軍,也就是培養和發展她自己的力量。這個過程可能很漫長,也很複雜,但一定充滿快樂。對人如此,對事,她卻採取了截然相反的政策。之前強偉提出,要多幹事,少說話,要多解決普通問題,瑣碎問題,也就是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問題。她認為這太婆婆媽媽,一個人怎麼能老是陷在瑣碎事務中呢?一個市怎麼能老是把腳步停留在這些雞毛蒜皮上呢?她是一個有大氣魄的女人,是一個要干大事業的人,她必須在這個「大」字上做文章。
強偉的頭髮白了,這才幾天工夫,他的頭髮就變白了。
代表們被他感染了,在他的竭力說服下,紛紛在建言書上籤了字。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她才懂得,生為女人,找到一個值得用一生去愛、去追隨的男人才是最最重要的。
胡浩月馬上說:「我剛從河陽回來,河陽的反響的確不錯,幹部都發動起來了。」
雪后第三天,全國人大常委汪民生帶領調研組一行十三人抵達銀州,省委書記鍾超到機場親自迎接。跟鍾超一道前往機場的,有人大張祥生副主任,專程從河陽趕來的余書紅書記等。望著滿目的白雪,還有白雪掩映著的山川,汪老激動地說:「瑞雪兆豐年啊。」鍾超笑吟吟迎上去,握住汪老的手:「早就盼著您來了。」汪民生笑著說:「我也一直想來,可實在是騰不出空啊。」
思路提出來了,最終怎麼實施,那不是她現在要考慮的問題。現在,她必須全力以赴,儘快將瑞特公司這隻金鳳凰引到河陽來,讓她築窩,產卵,進而下出一大筐一大筐的金蛋來。
強逸凡終於鼓起勇氣,將心頭的疑惑問了出來。許艷容聽了,反問道:「難道你也懷疑自己的父親?」
強偉差一點就垮了。
周一粲頹然倒在沙發椅上,心裏滾起一團接一團的黑雲。她害怕的這一天終於到來了。齊默然啊齊默然,你不是說一切太平嗎?你不是說高層已表態了嗎?怎麼還會這樣,怎麼還會這樣啊?
思思一開始還不肯說,怕父親承受不住,更怕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會讓自己精心樹立的形象在父親面前徹底垮掉。她想繼續留給父親一個樂觀向上、無憂無慮的印象,這印象她已經維持了多年,不想就此毀掉。無奈,父親問得很堅決,也問得很徹底,她只能咬著牙,將實話說了。
秦西嶽感慨萬端。他真是搞不清,為什麼有些東西會如此頑固地殘存在我們幹部隊伍中,尤其是殘存在領導幹部的腦子裡?為什麼中央每提出一項戰略舉措,下面就會以更多、更大的虛假舉措來應對?難道「假」這個字,真就成了毒瘤,無法剷除?難道我們的幹部考核體系、任用體系,永遠都走不出只看表面不問實質這一死角?
周一粲空前地忙。
不料,還沒等她把意思表達出來,齊默然便問:「是周鐵山跟你說的吧?」她想了想,極其艱難地「嗯」了一聲。這個時候,她真是不敢再向他隱瞞什麼了。
胡浩月離開不到兩小時,院里幾位領導就都接到了電話,要求社科院開展思想大整頓,堅決抵制不良傾向在學術單位的泛濫。院長找毛西談話,毛西竟拿出一份材料,請院長在上面簽字。
思來想去,他還是將目光回落到余書紅身上。找她談話這天,他語重心長地說:「河陽的情況你比我熟,不用我多說什麼。派你去,也是迫不得已。省委要求你輕裝上陣,不要有任何心理上的偏見。一方面要把問題查清,查實;另一方面,也要從發展著想,不要把它再搞成幫派鬥爭。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如今換一屆班子,就要展開一場血淋淋的廝殺,弄得下面的幹部一聽調整,就膽戰心驚,哪還有心思再考慮工作?河陽不能亂,更不能垮,你必須把它儘快帶出低谷,帶到正常的軌道上來。這個擔子不輕啊,但省委相信,你有能力把它扛起來。」
「鮑爾副總裁也被他們帶走了。我跟他們交涉過,他們態度很強硬。」
秦西嶽沒理姚嫂,這陣兒他已完全顧不上什麼體面了。歐陽做出如此荒唐可怕的事,讓他這個當岳父的還有啥臉面見人?他的心情亂極了,腦子裡轟轟炸響著「歐陽默黔」四個字。到後來,他終於按捺不住了,氣急敗壞地沖思思吼道:「他現在在哪兒?我要立刻見他!」
周一粲這才意識到,她又犯錯了。
想不到歐陽默黔竟將貪婪的目光盯到了它身上。
「爸!」
「許……」強逸凡忽然間不知該怎麼稱呼許艷容,叫「許局長」覺得生硬,而且她現在也不是局長了,叫了反而讓她難過;叫「阿姨」吧,她又太年輕,實在叫不出口。猶豫了一下,乾脆還是學剛才那樣,啥也沒叫,直接道:「我想替父親把那錢還了,你能幫這個忙嗎?」
世間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呢?婚姻這條船,註定了要在浩瀚無垠的深海里經受風浪,至於能否到達彼岸,遠不是誰的意志能控制得了的。思思跟歐陽在一起,說不上有多幸福,但最低限度,這份婚姻讓她有了歸宿感。思思說穿了還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她其實特別看重兩個人的相互廝守,認為雙雙白頭到老才是最最完美的愛情。本來,對她與歐陽未來的感情生活,她就是這樣憧憬的,哪知道,她對婚姻的全部信任感,還有對「家」這個字眼的依賴,竟隨著歐陽、麥瑞之間奸|情的暴露而被徹底摧毀了。
於是,她召開緊急會議,將簽約的事分頭安排下去。到了這時候,她還不忘把場面搞大點,搞隆重點,特別是媒體宣傳這一塊,她對宣傳部門下了硬指標:省內新聞媒體,要一家不漏地請到會場;中央駐省媒體,要宣傳部長親自到銀州去請,一家一家落實;至於宣傳材料,她要親自審定。
章含秋的母親至今還住在鄉下,是沙漠深處一個叫作棗兒台的地方。那兒的紅棗很有名,是沙縣一大特產。章含秋也是最近才知道,棗兒台曾是秦西嶽當知青時插隊落戶的地方。當年的秦西嶽風華正茂,一腔熱血,在棗兒台一呆就是六年,秦西嶽對沙漠的感情,大約就是在那時產生的。章含秋的母親,確切說應該是章含秋的奶奶,曾是秦西嶽的房東。當年章含秋的母親剛剛出嫁,從沙縣的另一頭五道壩子嫁到了棗兒台。秦西嶽跟幾個知青住在她家,一家人對知青照顧得很好,雙方也因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這些年,秦西嶽有空就去棗兒台,去了還是住在老房東家。賈一非死後,章含秋的母親曾經找過秦西嶽,當時的目的是想讓秦西嶽幫著多跟肇事方要點錢,後來聽說肇事方是個跟她一樣的老農民,又嘆息著說:「算了吧,人都死了,要錢能頂啥用呢?別再把那家人也給逼死了。」許艷容一開始還懷疑過,賈一非去省城那天,事先跟秦西嶽通過電話,會不會是想通過秦西嶽,把檢舉材料交到省人大呢?後來她問過秦西嶽。秦西嶽說,賈一非是跟他通過電話,但絕口沒提舉報材料的事。賈一非反映的是另一件事:沙read•99csw•com縣人大要蓋新的辦公大樓,預算方案已經出來了。賈一非說,這項投資近兩千萬元的辦公樓又是一項腐敗工程,這意味著人大主任又要藉機撈錢了。他請求秦西嶽出面制止此事。秦西嶽後來專門了解過這事,查明修建人大辦公樓只是李源權等幾個人的想法,而資金、建設用地等一系列問題都還沒有落實呢。秦西嶽不禁暗暗搖頭,責怪賈一非又在捕風捉影。聯想到他跟人大主任李源權之間的矛盾,秦西嶽心想這賈一非真是有點走火入魔了,就連做夢都在想著要扳倒李源權……
毛西說:「西嶽同志一直想見省委領導,說他心裏有疙瘩解不開。今天正好是個機會,我把他跟樹聲都叫來了。思想上的問題,還是請組織上跟他們談談,我們搞業務的,對思想工作不是太在行。」
另一個,她思來想去,還是打給了齊默然。她想,無論如何,她應該親口問問他。如果真有事,他不會不向她透露,如果沒事,那真該謝天謝地了。
「不可能,秦伯伯,這不可能!」強逸凡再次吼道。
齊默然還在電話里沖兒子齊亞洲發火。齊亞洲拖著哭音說,李小雨失蹤了,家裡的錢也不見了。沒容齊亞洲把話說完,齊默然就聲嘶力竭地吼道:「你給我把她找回來,她要是拿著錢跑了,你也別進我這個家!」這個時候,齊默然全然沒了以前那份從容,說話的語氣再也不像以前那麼溫和有禮了。
強逸凡說:「我不是懷疑。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至少,我應該知道父親在哪兒。」
聽到消息,周一粲大驚失色。當時,她正在跟宣傳部門的同志布置任務,宣傳部門的通稿寫得太過簡單,她看了很不滿意,要求他們將這次簽約看成是河陽政治經濟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來對待,宣傳的調子不能只停留在招商引資這個層面上,一定要拔高,要把它跟河陽的改革開放掛起來,跟構建和諧河陽掛起來。《河陽日報》的老總剛要請示,單純在簽約上做文章,怕是有小題大做之嫌,能不能把河陽工業企業的整體情況跟這次簽約結合起來,從尋求突破口的角度去宣傳?這當兒,周一粲桌上的電話響了。電話里,負責迎接歐陽一行的副市長拖著哭腔兒說:「周書記,出事了!省公安廳經偵處來了幾位同志,將歐陽跟麥瑞帶走了!」
秦西嶽心裏,更是充滿期望。
鍾超骨子裡最痛恨的,就是這官性。從為官第一天起,鍾超就告誡自己:先做人吧,這輩子能把人做好,就對得起父母,對得起天地了。這麼多年過來,鍾超的感覺是,做人容易,做官難,真難。這跟別人的想法可能相反,關鍵是別人沒在高位上坐過,如果坐了,怕也會發出這樣的感嘆。
「爸,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他警惕地問。
「我姐夫是你害死的!」小丫頭果然有個性,一點不在乎是站在誰的地盤上說話,沒等周鐵山再問,機關槍一樣先掃射了一陣子。周鐵山半躺在沙發椅上,等她把話說完,然後道:「你這性格,應該去當警察。要不要我幫你推薦推薦?」
周一粲一把拽住他:「你發什麼神經?把話說清楚再走。」
「逸凡?」許艷容驚喜地叫了一聲,叫完,又覺得自己的這份驚喜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畢竟是強偉的兒子,而不是強偉本人。她這份掩飾不住的激動,不正恰恰暴露了自己與強偉的關係和對強偉的思念嗎?
「誰是你爸,你還有臉叫我爸?」秦西嶽怒視著歐陽默黔,如果不是在機場,他真想衝上去,先摑他兩個耳光。
第二天,秦西嶽帶著強逸凡給他的那份調查資料來到省委,要求當面呈給齊默然,然而他的要求被拒絕了。省委接待室的工作人員說,齊書記不在,你可以把材料留下,由我們負責轉交。秦西嶽當然不能把材料留下。他又來到省人大,要求面見李副主任,卻同樣遭到了拒絕。秦西嶽這才醒過神來:他早成了一個不受歡迎的人。他也真是老糊塗了,虧他還能在這個時候想到找他們彙報工作!他無聲地離開省人大。他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今天,會找不到說話的地方,會敲不開一扇門。
鍾超這樣做,並不是想證明他有多清正,多鐵面無私,關鍵在於,強偉已不能繼續在河陽幹下去了,無論從他本人還是從河陽的整體工作考慮,他都不能讓強偉繼續留在河陽。
章含秋苦苦一笑:東西找不到,不打擾她就是一句假話。她上次那樣說,也是情非得已,她有自己的苦衷啊。
歐陽聽了她的這番話,放下心來,道:「不是我急,時間不等人。搞公司不像搞政治,時間就是效益,效率就是企業的生命。」
不久之後,全國人大依法中止了周鐵山的人大代表資格,並批准對其逮捕。周鐵山苦心經營一場,最終卻發現,所謂的保護傘到頭來非但保護不了他,卻連他們自己也保護不了。絕望之下,他和盤供出了這些年在齊默然的暗中支持下,鐵山集團在全省各地工程建設中非法洗錢的重大犯罪事實。周鐵山在前後八年時間里,累計向齊默然及其兒子齊亞洲行賄或分給好處共計人民幣四千二百六十多萬元。這些錢,有的被齊亞洲揮霍了,更多的被李小雨提前轉入了國外銀行。
齊默然抱著電話,眼前驟然就黑得啥也看不清了,身子也沉得不能動彈,頭更是重得抬不起來了。
「認識,當然認識。這麼說,你就是賈一非的小姨子了?」他用貪婪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幾個來回,最後確信,她真是章含秋表妹,這才笑著說,「好,你比你表姐有性格,比你那爛姐夫,更有性格。說吧,冒冒失失闖進來,有什麼事?」
半個月後,省委重新調整河陽的班子。出乎所有人預料,這次受命擔任河陽市委書記的,竟是余書紅!
一把手的滋味真是過癮啊。這才當了沒幾天,她就深深地陶醉在其中了。只要你往那兒一坐,就可以為所欲為地發號施令,不管你說什麼,都有人點頭哈腰,都有人俯首稱是。哪像以前,每說一句話,都要考慮這話該不該說,強偉聽了會不會有想法。現在不必了,現在她可以盡情地說,可以沒有任何顧忌地說了。還有,以前到下面,儘管也有人迎來送去,儘管人們也會表現出唯唯諾諾的樣子,但跟現在一比,就差遠了,現在的這種服帖,這種恭維,才是她一直希望的。
麥瑞還在恬不知恥地說著,思思腦子裡,卻早已是惡雲翻滾。
就這麼一句,他就給強偉定了性。紀委的兩位同志翻了一陣白眼,等待他說下去,鍾超卻沒了下文。半天,見他們還愣在那兒不走,鍾超又抬起頭道:「怎麼,你們也不平衡是不?」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暴風驟雨過後,強偉在省紀委人員的陪同下,坐到了省委書記鍾超的面前。
「亂彈琴!」胡浩月說了一聲,憤然起身,生怕走得慢了,讓秦西嶽纏住。
院長接過材料一看,原來是秦西嶽和車樹聲整理出的胡楊河流域綜合治理方案,該方案已由車樹聲按秦西嶽的建議,轉到十四位人大代表和八位專家的手中。專家們對此方案評價甚高,在提出補充意見后,積極響應秦西嶽的倡議,紛紛在方案上籤了字。十四位人大代表更是義不容辭,表示堅決支持秦西嶽的觀點,上書中央,上書全國人大,強烈要求省委儘快召開治理會議,專項部署治理工作。同時呼籲省人大,召集和組織專家團,深入胡楊河流域,全面展開流域生態和環保工作的調研。
周鐵山見她臉上有了冷汗,知道她是真怕了,這才說道:強偉趕在齊默然對他採取措施前,將他掌握的很多材料一併寄到了中紀委。估摸著就在這幾天,中紀委很可能對齊默然採取斷然措施。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死結,自己解不開,別人更是無法替他解開,高官也不例外。
歐陽默黔回頭看了鮑爾一眼,沒顧上解釋,乖乖地跟著秦西嶽往候機樓旁邊的停車場走去。
周鐵山說:「啥事該做,啥事不該做,你自己想吧。」
跟強逸凡見面已是晚上十點多了。許艷容正要坐車回河陽時,沙縣公安局李副局長打來電話,說調查有了新的進展,有個情況要當面向她說。許艷容來到李副局長說的地方,李副局長快人快語,很快就將事情說了。
他不甘心,他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他齊默然盼星星盼月亮,多少年苦心經營,不就盼著這一天嗎?不可能,絕不可能!
許艷容搖搖頭:「現在不是還不還錢的問題。據我了解到的情況,你父親兩年前已經將那筆錢還了,有人抓住不放的是他曾挪用公款這個事實。你父親在這件事上確實有疏忽的地方,就算有急用,也不該直接從市委賬上拿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啊。就算拿了一天,也是挪用。況且,這一次他們原本就不是沖這筆款來的,這筆款只是個借口,這就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安靜地等。我相信過不了幾天,你父親就會有消息。」許艷容沒敢跟他提省廳帶走歐陽默黔的消息,這畢竟是另一碼事。強偉到底能不能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目前還沒一點靠得住的消息。
那會計這樣做,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做河陽賓館的經理。
汪老閉上眼,果然聽到有無數的聲音在響,在叫,在訴說和呼喚。
強逸凡剛到香港時,賴以安身立命的地兒並不是現在這家大旗國際投資公司,他的東家是香港花生銀行的股東,人稱百面女人的東港華都實業掌門人米琪。此人背景複雜,經歷更是非同尋常。她父親曾是香港金融巨頭,後來被黑社會所殺。她從十九歲接管東港華都,歷經風雨,飄飄搖搖,終於沒讓父親創下的這片基業在自己手上垮掉,而是讓它有了更大的發展。誰能想到,強逸凡到東港門下不到三年,竟鬼使神差地跟米琪有了關係。一開始思思還不相信,還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對強逸凡說:「你那個女東家可是傳奇人物啊,聽說她對內地來的俊男情有獨鍾,你可要小心啊。」強逸凡也故意道:「此生能被富姐包養,也算是一大快事。鄙人何樂而不為呢?」哪知此話說完沒兩個月,東港內部便曝出米琪與強逸凡在新加坡考察期間因欲|火難耐而偷偷開房的新聞,此事還被「狗仔隊」盯上,結果讓香港的報紙當桃色新聞爆炒了將近半年。迫於種種壓力,還有對強逸凡的不信任,思思終於跟強逸凡分手了。當時,她正巧邂逅了來港考察市場的歐陽,兩人一見如故,很快便墜入愛河。此事對父親震動很大。思思知道,父親在心底里,是期望她能嫁給強逸凡的。出此變故,父親當然不能接受,於是他將這筆惡賬全部記到了強逸凡頭上,認定是強家這小子坑了自己的女兒。儘管思思啥也沒跟父親講,但父親固執地認為,是強逸凡被香港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所以才背信棄義甩了思思。說來也真是可笑,她跟強逸凡之間,從來就不受什麼誓言的約束。倒是歐陽這邊,一上來便信誓旦旦,大有不追到她就活不下去的架勢。
事情果然是周鐵山派人做的。方副主任說,那是他第一次跟章含秋開房,兩人儘管感情很深,但從來不曾越過雷池一步。出事前一天,章含秋跟賈一非又發生了爭執,起因還是周鐵山。賈一非拿著那些檢舉材料,跟周鐵山討價還價。周鐵山願出二十萬,把這些東西全買了。賈一非卻堅持要價八十萬,還附帶了一個條件:要周鐵山動用關係,將他安排到沙縣教委主任的位子上。周鐵山哪肯受賈一非要挾?他所以拿出二十萬買檢舉材料,主要還是沙縣人大主任李源權的意思。李源權怕賈一非真把事情抖出去,對誰都不利。哪知道賈一非竟然得寸進尺了。周鐵山鼻子里「哼」了一聲,警告賈一非:「你小子別想得太美了,再不住手,我讓你連小命也保不住!」
因此,給個嚴重警告,還算是處理得輕了。
看見秦西嶽,歐陽默黔臉上一怔,步子也隨之僵住了。「爸。」他喃喃地叫了一聲。
余書紅沒回答她,也沒法回答她。
周鐵山後來摟著她,撫摸著她發育得很好的乳|房,心裏想,金錢這玩意兒,對付別的不行,對付兩種人,特管用。一種就是齊默然這樣的貪官,一種就是小丫頭這樣姿色非凡、頭腦卻簡單得一塌糊塗的女人。
罪惡被層層掀開,真相終於大白于天下。
半小時后,汪老的專線接通了。秦西嶽絲毫不假客套,一口氣說了兩個小時,將強逸凡調查到的情況還有河陽發生的事一併向汪老作了彙報。汪老在那頭靜靜地聽著,等秦西嶽說完,這才感嘆了一聲,說:「西嶽啊,你的性子還是那樣,一點也沒變。」秦西嶽說:「我變不了。」汪老說:「不能變,變了就不是你秦西嶽了。」
秦西嶽這天沒能到機場,他被另一件事給纏住了。
獨獨不交代犯罪事實的,就剩一個齊默然了。
「怕了是不?」周鐵山緊跟著又說。
河陽一時轟轟烈烈,真可謂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燒得帶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