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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由於跟張副省長跟得太緊,上江市和省城裡,看出名堂的一些人,不免要拿閑言碎語磨牙,發出來的獨特聲音,李越季的耳朵也收藏了一些,但她對這樣或是那樣的評說,始終保持泰然處之,似乎是故意在有與無、虛與實之間,人為製造朦朧氣氛,再就是也有另外一種嫌疑,即有意利用這樣一種省市之間的輿論捆綁,獲取無形的官場身價效應,總之在她與張副省長的關係上,一直罩著一層神秘色彩。
李越季把移交補償方案,交到了省政府秘書長手裡,秘書長讓她這就去張副省長那裡,說張副省長正在等她呢。
李越季點頭道,有關移交補償方案的事,我都跟秘書長彙報了,到這裏來就是想聽聽張省長的指示。
李越季能喝多少白酒,鞏長英心裏是有數的,一年的黨校生活,酒桌上的節目自然不會少,酒上誰會逞能,誰真有實力,都是眼皮子底下的事。過去鞏長英見李越季喝得最多的一次,也不過一啤酒杯小糊塗仙,照眼前這位白總,少一半的量。
李越季端起酒盅說,來來,借花獻佛,我敬鞏廳長和白總一杯!
鞏長英道,是中學同學,李市長。
剛才我聽鞏廳長講,鞏廳長跟李市長,也曾是同學。白總說。
白總接茬說,是啊李市長,一些具體內容,下來咱們還得具體商談。
前年,李越季在省委黨校參加地市級領導「三講經驗交流會」,張副省長到會作報告。散會後,張副省長被事追著,急匆匆跟大家告別,健壯的背影被一群地市級領導的目光推著,朝車子走去。就在張副省長快要接近車子的時候,李越季突然從人群里跑出來,衝到張副省長跟前,舉起手裡的傻瓜相機,招呼立在車旁的張副省長的司機過來,幫忙給她和張副省長照個合影。
李越季心領神會,張副省長這是要自己在移交這件事上,千萬不可馬馬虎虎,更不能拿上江市的利益套取個人的私慾。
每當她有這種感覺時,她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像自己這樣的市長,如果打算體會一個普通老百姓提心弔膽去村委會,或是鄉政府辦事時的忐忑感覺,那就到省委省政府機關大院來,因為在這兩個地方,每一雙眼睛面對你這個廳局級的市長,都能流露出權力的優越和主宰者的高傲。
李越季想,這個九_九_藏_書白總,真不是一般商人呀,活人的生意做,死人的生意,她也惦著。在那塊良田上搞墓地,是那麼回事嗎?於是李越季就在心裏埋怨鞏長英不長腦子,這樣的忙,他居然也能開口幫?虧你還是建設廳廳長呢,心裏都沒個活人和死人的用地標準!
握過手,寒暄了幾句,張副省長把李越季讓到沙發上。
李越季感覺白女人的手,軟綿綿的,又是那樣的小,心想這才是一隻女人味十足的手,不像自己的手,骨節大,肉也多,要是光看手不看面部,會讓人覺得自己的手,簡直就是一個干粗活男人的手。
而鞏長英較之過去,也明顯反常,就是不跟李越季鬧酒了,過去不管在什麼場合的酒桌上,他可是從來就沒有閑過。
李越季一笑,推開門,迎著張副省長的目光說,是我,張省長。
鞏長英瞧了白總一眼,接過菜單說,也是,市長上桌,哪能親自點菜呢?要不說我這人,沒有眼力見呢,天生不會侍候領導,沒多大出息了。
鞏長英一笑,神神秘秘地說,咳,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李越季抬起頭,舒展了一下酸溜溜的臂膀。她這時已經在記事本上,記滿了兩頁紙。
那是一個副省長的專車。李越季收回手,靠在座椅背上,心裏怦怦直跳,又重溫到了上一次來省政府機關大院時的那種感覺。
因為李越季與白女士半生不熟的緣故,今天的這個場面,就多少有些戲劇性了。雖說大家臉上都不缺少笑容,可也都能體會到別人心裏的彆扭。
李越季被他倆的一唱一合,搞得有點暈場了,臉也紅了。
李市長,白總,還用我給你們再介紹一遍嗎?鞏長英笑嘻嘻地問。
李越季回想起來了,這個女人姓白,具體叫白什麼,一時就想不出來了。與此同時,李越季也就明白了鞏長英,為什麼要苦心經營這樣一個飯局,跑不了也是衝著能源局那幾塊閑地來的。
去酒店的路上,鞏長英對李越季說,今晚他只是個陪客,請她的大東家,這會兒已經在酒店裡等著了。
酒上消停了,正事從鞏長英嘴裏滴滴嗒嗒流出來。李越季想,看來東家白總,事先和鞏長英對今天飯桌的行動步驟,進行過口頭綵排。
以往跟鞏長英這些人喝酒,李越季但凡覺得不對勁時,都會找理read•99csw•com由耍賴,少喝一些,可是今天這個場,是白女人支起來的,她明白一旦輸了酒,也就等於輸了面子,而女人在女人面前,最顧及的就是一個面子。
李越季接過話說,中學真,高中假,進了黨校都不傻。白總,你說我跟鞏廳長一年的黨校同窗,算是哪一出呢?現在人們可是都在說人生知己,十有八九出自中學同窗啊。
李越季想,撐著吧,撐到哪算哪,喝大了也好,還談個屁事,落個省心。
李越季認識這個女人。
鞏長英總算把菜點出來了,兩個女人都沒有異議。接下來鞏長英問李越季喝什麼酒,李越季不假思索地說,看白總吧,我隨白總就行了。
李市長,我說你這張嘴,怕是又要開鍋了吧?你就煮我吧。鞏長英說,一臉裝疼的表情。
等讓過這陣意外感受,李越季心說,這年頭,可不好說,什麼不假呀,嘴巴上造一個假中學同窗,那還不是一眨眼就出來的事?
白總瞟了鞏長英一眼,也一臉笑咪|咪。
這兩位的雙簧,唱得還算有戲,難怪他們是中學的同……想到這,李越季也不知受了什麼指使,把同窗的那個窗,想成了床,心裏禁不住一陣好笑。
李越季沒有接白總遞過來的菜單,而是把菜單推到了鞏長英面前,揮了一下手道,鞏廳長知道我的口味,就請鞏廳長代勞吧。
你這是在藏什麼貓貓啊,鞏廳長?李越季有些摸不著頭腦。
別,千萬別再往下想,李市長。鞏長英臉上的笑,不是好笑。
五點四十分的時候,鞏長英過來接李越季。
李越季深信這句話!所以,在官場上只要有機會,她都要向領導靠攏,有時甚至在不是機會的時候,她也能因地制宜,即興發揮,為自己創造出親近領導的機會。
鞏廳長,你不會把我……
張副省長提醒她,要時刻保持頭腦清醒,說如今能源局的日子,大不如從前好過了,也在忍痛往市場經濟這條路上扭轉,這從國家能源戰略調整上,就可以看出能源行業的緊迫感。
迎面開來一輛嶄新的奧迪,李越季讓司機放下車窗,伸出手,衝著錯過去的奧迪,不住地揮手,那輛奧迪打了兩聲喇叭開走了。
原來李市長,是這麼幽默的一個人。白總說,用手勢招呼李越季入座。
李越季在門口,穩定了一下情緒,read.99csw•com低頭瞧了瞧下身,試著在臉上攤開一種含有淡淡羞澀的微笑,感覺熱身準備差不多了,這才舉手叩門。
謝謝李市長。白總說,這才拿出名片,畢恭畢敬遞給李越季。
我回上江找李市長,還要用名片?白總笑吟吟說。
一個人的仕途機遇在哪裡?百分之七十在你的上級領導那兒!
李越季拿出筆和記事本,神色很虔誠。
從此後,李越季就主動站到了張副省長的隊伍里,平時有事沒事,都要打電話彙報工作,心用得恨不能把上江市的檔案局,搬到張副省長家門口。尤其是今年,她也不知從哪兒得到信息,聽說張副省長年底有望變成常務副省長,這下她的活動慾望就更強了,變著法兒遞增去省城辦事的次數,哪怕每次只能跟張副省長說上幾分鐘的話,她也能心滿意足,偶爾趕上張副省長忙,不能給她幾分鐘的彙報時間,她也不在乎,因為踩著省城的土地通個電話,照樣可以表達自己的心情,尤其是沒啥正經事的時候,通上一個電話,比見面的效果還要好呢,這是她從實踐中品味出來的。
李越季說,鞏廳長的事,就是我李越季的事,只要有這個合作機會,我會想著白總的。
然而白總像是看破了她的心裏盤算,三盅酒過後,就不再拿酒找熱情了。
噢,那個鞏長英。張副省長點下頭,沒再說什麼。
這個女人長得很瘦小,眼睛不大,嘴唇很薄,膚色光滑,簡約的身段,像是南方水土滋養出來的,年紀雖說不大好猜測,不過還是能讓人感覺到,她已是個邁出青春門檻兒的女人了。
想當年,李越季朝副市長那個位置上起跳時,差一點沒撲空,多虧了張副省長託了她一把,托住后又稍稍往上一舉,她的命運就改變了。
說完正事,張副省長問道,李市長,是不是這一次,還是輪不到我請你吃飯?
見李越季磨磨蹭蹭不給痛快話,鞏長英就說,李市長,我知道這件事,也不是幾句話就能辦明白的事,這個道理,白總也懂,是吧白總?
後來張副省長暗示李越季,移交這件事,在省里很晃眼,她在這件事上每邁出一步,都必須在地上,留下清清楚楚的腳印。
我知道李市長在上江的口碑,玉白水清。白總笑盈盈地望著李越季說。
張副省長看了一眼手錶說,李市https://read.99csw.com長,不好意思,今天只能給你十分鐘時間,稍後我還有事。
就是就是,李市長這張臉,就是整個上江市的名片。鞏長英說得很開心。
我要是不認識李市長,那我還能算是上江人嘛!我說老同學,你可真會說笑話。白總說完,就把一隻瘦小而白晰的手,朝李越季伸過來,你好李市長,多謝你賞光。
李越季知道鞏長英擅長顛倒黑白,就笑道,那我今天,就學著喝點白酒吧。
儘管明白張副省長這是說的一句客套話,但李越季心裏還是一熱,忍不住說,張省長,看你每次都這麼客氣,你再這樣客氣,我都不好意思來了。晚上,我跟建設廳鞏廳長,一塊坐坐。
你鞏廳長要是再有出息,我們還不得跑到聯合國總部去找你呀!李越季說,抿嘴笑起來。
等到了酒店,李越季一看今晚做東的人,居然是上江市一個女房地產開發商。
當連著被白總敬了三盅后,李越季才意識到事情不妙,剛才鞏長英說的話,可能是有譜的事,看來是自己看走眼了,把這個瘦小的女人小瞧了。
一如李越季剛才所料,從鞏長英舌頭上掉下來的東西,還真是能源局待交的那個閑置農場。白總有意把那個農場買下來,建造一個高級墓地。如果整體出賣市裡有困難,白總說租用一百年也行,如果說這條路也走不通,那再看看能不能跟市裡聯手合作,一家出地皮,一家出資金。
張副省長笑道,指示也好,關心也好,我就簡單說幾句吧。
當——噹噹——手指敲擊出來的聲音,節奏舒緩,迴音悠長。
張副省長辦公室的門,半開半掩。
李越季的專車駛進省政府大院。
李越季假模假式看了一陣名片,然後抬起頭,皺著眉頭說,哎呀白總,不好意思,我的名片忘到車上了。
鞏長英瞪大了眼睛問,李市長,你說什麼?白總喝什麼你就喝什麼?哎李市長,今天我可是跟你說真話,白總除了白酒,可是不喝別的酒,而且白酒的量……半斤往上去。
白總說,第一次跟李市長出來坐,也不知道李市長,喜歡什麼口味,李市長請隨意點吧。
直到張副省長的車子開走了,還有人瞪著兩眼發愣!
噢,原來白總,是鞏廳長的同學呀?李越季鬆手時說。
今天,一盅白酒,鞏長英能斯文地敬上幾次,李越季心裏就豁然一https://read.99csw.com亮,把鞏長英和這個小女人的關係,聯想到包子皮和豬肉餡上去了。
另外,能源局現在兩個當家人手中的權力,都還沒有在他們的腳底下生根,從這個意義上說,在移交這件事上,他們不論是為了大局利益,還是個人的前途,這兩個人勢必要在移交的得失上,全力跟上江市較量,所圖的無非是從工作業績中,獲取走出權力磨合期的資本,所以說移交這件事,不是急火急燉的事,要拿文火,慢慢煨著,在靈活中尋找主動,在合作中求進展,儘可能使市局兩家,都能在這個事上,做出各自需要的亮色來。
此情此景,讓她身後的那些地市級領導,全都看呆了。
今年初,在一個匯展中心奠基儀式后的酒會上,工商銀行的一個副行長,把這個女人引見給了李越季,說她過去一直在深圳開公司,現在回上江發展了,對上江房地產前景格外看好,就找了一個台灣人,合資收購了上江市一家經營不善的房地產公司,實力不凡,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是讓李市長多多關照的意思。離初次見面不長時間,李越季又在上江市一個居住環境研討會上,再次見到了這個女人,不過這一次,李越季只是跟她打了一聲招呼。
當推開那扇一通到頂的走廊門,張副省長的辦公室,就袒露在了李越季的視野里,她的心跳蕩起來!
李市長吧,請進來。
李越季從秘書長屋裡出來,沒直接去見張副省長,而是去了衛生間。小解過後,她站到洗手池的壁鏡前,打開鼠灰色隨身包,取出一把精緻的牛角小梳子,把鬢角上的散發,往一起收了收,然後開始補口紅,最後是往後退兩步,把鏡子里的半截李越季,仔細端詳了一遍,覺得夠勁了,才挺胸抬頭,離開衛生間,走樓梯上到四樓。這過程中,李越季把她做女人的另一種細膩,表現在了手機上,她把手機的鈴聲,調到了震動上。
張副省長首先是站在宏觀角度上,強調了這次移交工作里所包涵著的政治意義,進而針對李越季本人指出,此次移交,雖是她進步的一次台階,可也是個能把她整個兒吞噬的泥潭,榮辱取捨,就看她在行進路上,如何躲閃紅燈了。
話題,就又從土地問題回到了酒上。
跟你說白總,我這位紅顏知己,不光會幽默,還是個出了名的女強人呢。鞏長英津津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