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雲好奇，也搭這會兒嘴閑，就掏出那個墨綠色的硬盒子，一看盒子面上的商標，知道盒子裏面的東西，也是鱷魚牌的，就忍不住打開盒子，原來裏面的東西是一個男式手包，散發著淡淡的羊皮氣味。

先贏是紙，后尾贏，才是鈔票。李副主任噘著嘴說。

我總不能讓我的搭檔，馮仲看著鄒雲笑道，等會兒一|絲|不|掛從這裏走出去吧？

馮仲道，李主任，你不會是怯場了吧？

幾個人帶著酒氣來到麻將室，圍著電動麻將桌坐下來。四人中的這張生面孔，剛才范久鳴給大家介紹了，叫杜榮，奔五十歲去的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民營企業家。

鄒雲看出來范久鳴這是在拿自己搭台演戲，只好實表情，虛語調地說，我說范書記啊，你這不是在顧主席面前寒磣我嘛，這兩千塊錢我能拿出手嗎？這樣吧顧主席，除了這兩千塊錢，咱們在意向一次活動，市局兩家聯合搞一次書法繪畫展什麼的，我們能源局裡，寫寫畫畫的人也不少，到時你們文聯管掛展標，我們能源局文聯出血。回頭我跟局文聯主席打個招呼，至於說細節上的零碎事，到時你們商量定吧。你看這樣好不好，顧主席？

這兩千塊錢，自己花了意義不大啊，我說鄒書記你的意思呢？范久鳴望著正在喝咖啡的鄒雲說。

范久鳴笑著搖搖頭，沖鄒雲道，唉，瞧見沒，鄒書記，多虧沒敢多甩，加起來也就是幾萬的事，愣是把我們的顧主席感動成了這樣，這要是給他十萬幾十萬的話，還不出人命啊！

杜榮望一眼馮仲，馮仲臉上沒有熱鬧的意思。

畢慶明找轍說，姓鄒的剛上道，一次兩次謹慎，也是可以理解的馮局長。下來，我再找機會攻攻他。

鄒雲本想幽默一下，卻是沒想到這一幽默，竟然給壓在心裏的難題，找到了化解的辦法。

七嘴八舌，意見不統一，只好徵求李副主任的意見。

要叫我說呀，哪也不要去了，動車動人的麻煩，還是就地消化食，打幾圈麻將得了。李副主任說，我記得寶銀這地方的麻將桌都是進口貨，可以自動洗牌。

什麼規矩？李副主任率先開口問，看得出他正在抑制內心的興奮。

參賽者的獎品，裝在一個白色的紙制禮品袋裡，鄒雲偷偷看了一下，袋子裏面有一件法國版的鱷魚襯衫，還有一個精美的墨綠色硬盒子，不知裡邊裝的是什麼東西。

自摸！馮仲樂道，我今天還真就過生日嘍！

鄒雲放下杯子說，范書記，那就把我那份，也給了你。

小牌局上，扎一把飛鏢，三十塊五十元的夠得上刺|激，頂多扎到一百塊錢打住；而在大賭場上，一把飛鏢的份量，掂量起來可就沉了，成千上萬的扎，也不是新鮮事，有時趕上背運，飛鏢不上路ｒｅaｄ•９9csw.cｏｍ，扎不到正地方，就能讓一個正在過著小康生活的人，轉眼間變成窮光蛋。

馮老弟，你這不是在拿我逗笑話嘛。李副主任說。

鄒雲把手包拿出來，剛要打開拉鏈，畢慶明不知怎麼就來到了他身邊，一把捂住了他手裡的鱷魚皮包。

馮仲看了范久鳴一眼，說，范書記，也說不定，我能把省城贏到上江來，當禮物送給你范書記呢。

畢慶明這個冒昧的動作，一下子把鄒雲搞糊塗了，范久鳴也給驚著了，扭過腦袋看了一眼。

范久鳴蹭地站了起來，拍著顧主席的肚子說，行呀顧主席，買一贈一的買賣，你今天算是來著了。得，鄒書記這麼捧你的場，我就大力支持一回你的工作，等會兒我動員其他領導，把兩千塊錢，都捐給你們文聯，讓你們提前過個小年！不過顧主席，我可有言在先，等領導們的血汗錢進了你的腰包，你可不能亂花亂髮，否則的話，我可就不客氣了！

李副主任不知是因為衝動，還是累著了，兩個眼睛里都充血了，紅得像兩顆打磨出來的雞血石。

李越季跟上說，李主任，我下午也有事，下次你來，我再陪你玩吧。

扎飛鏢，是本地牌桌上的一句俗語：即在某一圈牌開始前，臨時往上加註，人數不限，四人可同時扎飛鏢，如此一來，這一把的輸贏，就沒有準了。

不知鄒書記對麻將，有沒有研究，一起玩玩？李副主任望著鄒雲。

我們這是給你們上江市的企業家們，省點時間去幹事業，我說范書記。馮仲說得有滋有味。

杜榮看了馮仲一眼，老道地說，馮局長，您來調弦吧。

李副主任抱拳道，承讓承讓，馮局長。

馮仲點著一根煙，偷著看了鄒雲兩眼，像在揣摩什麼。

杜榮拿出五千塊錢，放到桌上說，我再試試。

李副主任說，行行，弦，就調到51吧，李局長。

馮局長，那您看姓鄒的這麼做，是故意跟咱們裝糊塗呢，還是……

一桌的人，給這句話逗笑了，李副主任還故意造勢，一勁兒鼓掌。

鄒雲笑道，李主任，我跟范書記不一樣，我上桌，手發潮，我要是被你李主任贏到省里去，恐怕就回不來了。

李主任，我就知道你要打麻將。范久鳴說，那我可就不隆重陪你了李主任，等下我找幾個老闆陪你摸幾圈。

杜榮說，我試試運氣。說完把一千塊錢，輕輕壓到了兩千塊錢上。

鄒雲嘿嘿了幾聲，笑道，行了范書記，你再說，顧主席他就——就地融化了。

輪到了李副主任坐莊，鄒雲從一板里數出一千塊，扎飛鏢了！

兩圈牌打下來，鄒雲感覺錢包里差不多還剩下兩千多塊錢了，就收起了桌上的錢包，彎腰從鱷魚皮包里摸出那一萬九九藏書塊錢，滿不在乎地放到桌角上，甩了一下手說，看來不動用國庫，還真是頂不住了呢。

畢慶明這是第二次在鄒雲那裡碰壁了。頭一次鄒雲愛人在北京住院，畢慶明顛顛竄到北京，送去一萬塊錢。事後，鄒雲把錢如數退給了畢慶明。

鄒雲側著臉，看了一眼畢慶明，感覺他的眼神里有暗示，便沒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等畢慶明走後，鄒雲在往袋子里裝盒子這一過程中，敏捷地把盒子打開一縫，伸手進去掐了幾下皮包，意識到皮包里有貨。鄒雲環視了一下四周，沒發現什麼異常的目光，長出了一口氣。從手感上說，包里的貨，差不多是一板人民幣（一萬元）。錢在腦子裡一出聲，鄒雲心裏就格登了一下，趕緊抽出手。

顧主席一拍胸脯，感動得直哽咽，范書記，你就放心吧，我顧永泰，不是那號貪便宜沒良心的人。我從來都認為，到文聯賬號上的錢，都是全市守法納稅人的辛苦錢，我沒有理由胡來，范書記！

……往外送這一板，送得鄒雲好辛苦，手累，眼累，心也累，究竟喝光了幾杯茶水，他心裏都沒數了。

馮仲的目光，刷一下從一萬塊錢上滑過去，定到了鄒雲臉上。馮仲說，鄒書記，這就動用板磚了？你可別嚇著同志們。

克隆一下，也是說不定的事，范書記。顧主席繞到范久鳴背後，撅著屁股獻殷勤，范書記，我覺得您把這兩千塊錢，捐給我們文聯，然後我們再去化點緣，就能搞一次像樣的活動了。范書記，您說，這麼一來，您這兩千塊錢的意義，是不是就深遠了？

一直在察言觀色的馮仲，覺得鄒雲的這一舉動反常，一是他沒有麻將癮，二是他跟李副主任沒有交情。一個省人大主任，還是副的，陪他吃頓飯，這面子就算是給足了。馮仲抿了一下嘴唇，又盯了鄒雲一眼。

杜榮瞟了鄒雲一眼。

這時建行行長，領過來幾個人，一一介紹給了鄒雲，有交通行行長，農行副行長等，鄒雲掏出名片，跟這幾位財神爺交換，嘴邊上掛著客氣話。

問話來得有點突然，鄒雲一時反應不過來。

李副主任一挺胸道，嗯，有氣魄，有賭魂！鄒書記，是一千吧？好，我跟你一千！說完把一千塊錢，摞到了鄒雲那一千塊錢上，看了看馮仲和杜榮問，兩位，不跟著熱鬧熱鬧？

在市寶銀大廈舉行的首屆上江市和能源局領導橋牌對抗賽剛落幕，頒獎儀式就跟上了。這次聯誼性質的橋牌賽，是由東能油品銷售股份公司出資贊助的，參賽者共分六個組，第一組由范久鳴和李越季搭檔，對手是馮仲和鄒雲，打七局，勝負結果，不作為獎品發放依據，六個組的二十四名參賽者，最終的獎勵都一樣，每人一個證書，兩千元人民九_九_藏_書幣現金，外加一份紀念品。

范久鳴一笑說，這窮單位里，要是再沒個像顧主席這樣的巧嘴婦，這日子還真是不好過，是吧鄒書記？

馮仲臉上喜滋滋的，像一個得到了大筆壓歲錢的孩子。他把贏來的錢，用雙手攏到面前，嘟囔道，千刀萬剮，不贏頭一把，我今天算是給這句老話，套牢了套牢了！

其實鄒雲也沒料到馮仲會往麻將桌上摻和。不過鄒雲倒是沒多想，只是覺得馮仲卷進來也好，在這棘手的一萬塊錢的去路上，多一雙眼睛，就多一份光明，何況這雙眼睛還是馮局長的眼睛！

在酒會序幕拉開前，省人大的李副主任，沒用多長時間，就把特邀嘉賓這個角色的戲演完了。

此時滿天星貴賓室里，熱鬧氣騰騰地起來了，打招呼、問候、握手、拍肩、寒暄、抽煙、交換信息、竊竊私語、嘀嘀咕咕、嘻嘻哈哈，市局兩家官場上的主要人物，還有前來捧場的上江市各界名流，都聚集到了這裏，一派休閑和交易的氣氛。

起牌后，沒打出幾張，李副主任就用一個小屁和，把桌上的錢，全都收走了，樂得合不攏嘴。

馮仲對鄒雲此舉，反應得比較明顯，眉頭皺得很深。但是他沒說什麼，只是嘴角蠕動了一下。

鄒雲一笑，長出一口氣，眨了幾下酸溜溜的眼睛。

鄒雲沉住了氣，沒急著從身旁的禮品袋裡取出那一萬塊錢，而是從西服內兜里掏出錢包。他想，在開始階段，先拿自己的錢遛遛場，跟他們打這個馬虎眼還是必要的。一般情況下，鄒雲的錢包里，除了有幾家銀行的信用卡，備用現金不會低於五千塊錢，這也是他多年外出養成的應急習慣。

馮仲把從包里拿出來的煙，放到身旁的小茶几上，揚起臉來說，李主任，還是老規矩吧，51。

杜榮的皮包就放在身旁，往外掏錢和往裡裝錢時，臉上基本沒有與輸贏相關的表情，給人的感覺像是在玩假幣，大把大把的輸，也疼不到心裏去。

范久鳴笑道，雖說一加一等於二，不過我要是那樣做了，豈不有虎口奪食之嫌？不仁不義之說？

鄒雲拍了一下一千塊錢，說，李主任，怕被我紮上？

李副主任是上江的常客，每次來都要擠時間，找人摸幾圈麻將，沒辦法，就好這個，而且每次離開上江，他的口袋裡都有收穫，多少都要裝走上江的一部分資金，因為范久鳴每次給李副主任找來點炮的人，不是老闆就是總裁，三萬兩萬的人家不當錢看。

馮仲低聲低氣道，往後做事，你要考慮周全了，別再幹些瞎子點燈白費蠟的事了。還有在江小洋麵前，說話做事也要留出餘地來，能不讓她知道的事，最好是繞過她，別到頭來把什麼事都搞成雞飛蛋打。

鄒雲明白，這裏說的51ｈtｔps://ｒｅａｄ.9９csw•ｃom，指的是錢數。

閑了多時的李越季，這才端起酒杯，站起來說，各位領導，來來，咱們共同為李主任在上江找到新麻友，乾杯！

馮仲的心思，這時就被他平時埋得很深的賭性牽引到了牌桌上。五千塊錢上了桌面，這在馮仲看來，才剛剛有那麼一點點賭錢的味道。他搓著手說，哈哈，等會兒，誰要是不過生日，可就虧透了！

李副主任說，可以可以，李市長。

這時桌上的人，圍繞著李副主任的興趣，開始考慮下一步的娛樂活動了。范久鳴打算請李副主任去打乒乓球，李越季有意安排一場保齡球，市人大主任則對去開發區游泳更感興趣，而馮仲和鄒雲在這個事上，始終沒出聲，都沒顯露出當把娛樂東道主的意思。

嘿嘿，鄒書記，意思意思就行了，這多不好意思。李副主任笑道，臉上有真的也有假的。

顧主席不失時機地說，謝謝范書記，謝謝范書記給我們文聯捐上兩千塊錢。

畢慶明弓著身子低聲說，鄒書記，小禮物，小禮物，不值得您在這裏看。

照這麼說，能源局的領導，也都個個是大款了。范久鳴瞥了馮仲一眼，鄒書記和馮局長今天上戰場，那我這裏，可就省了兩個大老闆。

好好，就51。杜榮隨和道。

范久鳴揮手道，別價，老顧，又跟我來這套了是不？這樣吧，你要是能說服鄒書記也捐，我馬上就從錢包里拿兩千塊錢，先墊付給你。

好牌，好牌！李副主任軟塌塌地說，姜，還是老的辣，馮局長！

嗯……這一板是參賽者人人都有份呢？還是部分人有？鄒雲想，要是部分人有的話，都有誰？兩家的黨政一把手？還是……對啦，省人大的李副主任有沒有份呢？鄒雲意識到，今天得到這一板的人，不大像是自己一個人，於是倍感事情棘手。因為他明白，在這裏明著把錢退給畢慶明是行不通的，鬧開了畢慶明就地栽跟頭是小事，問題是叫別人在此下不來台就是大事了，今後這關係還怎麼處？等事後處理吧，也不是上策，別人的眼睛沒看到，沒看到的話，想證明自己清白就費事了。鄒雲越想越來氣，真想使目光，把在另一張桌子上的畢慶明拎過來，好好收拾他一頓。

馮仲見大局已定，就說，聽說李主任最近麻技又見長，今天我和鄒書記，就借這個場子，再向李主任討教討教。過去，馮仲跟李副主任打過兩次麻將，他對李副主任在牌桌上的用心勁，不怎麼感興趣。

馮仲沒好氣地說，我要是能吃透他，還用拐個大彎到橋牌賽上去扯淡？直接塞過去十萬二十萬不就完事了嘛！

現在鄒雲面前，可能只有一千塊錢了，這是半天沒開口的馮仲，拿眼睛估摸出來的數。而也正是在這一刻，馮仲如夢初醒，意識九_九_藏_書到了鄒雲今天打這場麻將的真實用意，心裏猛地顫悠了幾下。

你們這些大企業里的當家人，腰纏萬貫呀！李副主任說，發亮的眼光，在一萬塊錢上很有感情|色彩地轉了轉。

畢慶明滿口答應，是是是馮局長。

范久鳴扭過脖子，嚯，這狗嘴裡，還能吐出象牙？

接下來，鄒雲渾身上下就沒法輕鬆了。直到酒會過半，他才趁著亂鬨哄沒人注意的時候，悄悄把鱷魚皮包拿出來，打開，看見裏面果然就是一疊人民幣，厚度告訴他，那確實是整整一板！鄒雲猛然間回過味來，這肯定是畢慶明導演的鬼把戲，藉機向自己行賄，怪不得剛才畢慶明那樣失態，原來他是怕皮包里的事露餡兒。

插移交事宜的空當，市局兩家的領導走到了一起娛樂放鬆。

當晚，馮仲心事重重地給畢慶明打電話，說了他給鄒雲那一萬塊錢的去向。

這時，在一旁插不上嘴的市文聯主席老顧趁機湊上前來說，范書記，您要是想讓這兩千塊錢有意義，放光彩，我倒有個好辦法。

能工作，會生活，這才是你們年輕幹部的所為嘛，好好，好啊鄒書記！李副主任高興起來。

顧主席向鄒雲投來感激的一笑。

第一把牌，李副主任做莊，馮仲和了，小屁和，鄒雲和杜榮各輸五十，李副主任是莊家，翻一番，一百。

正趕上省人大一個姓李的副主任在上江市巡視，於是李副主任就給特邀來做了頒獎嘉賓。

馮仲這一腳插的，讓范久鳴和李越季也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倆也都知道馮仲對李副主任沒什麼好印象，尤其是在麻將桌上。范李二人你看我，我望著你，臉色費解，彼此彷彿都在用眼睛說，馮局長湊的是哪門子熱鬧呢？

李副主任說，可以可以，范書記。

現在李副主任是大贏家，馮仲贏一點有限，鄒雲和杜榮輸出去的錢，厚度差不多。然而鄒雲心裡有數，這個杜榮，牌打得比自己有門道，雖說他也是在故意往外送，可人家輸得不動聲色，像那麼回事，進進出出的有節奏，有路數，有主攻方向，想必是他來的時候，范久鳴有所交待。

再飛最後一鏢！鄒雲拍了幾下腦門，把一千塊錢往前推了推。

鄒雲想到，等會兒上了牌桌，就當個點炮高手吧，主要是給李副主任點，適當的時候，再扎幾支飛鏢，這樣手裡這一板來路不明的人民幣，也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轉手了，儘管此舉不是消化這一板人民幣的上佳辦法，可眼下能把這一板分散到李副主任等人的口袋裡，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鄒雲對麻將的興趣不大，來到上江后，他還沒摸過麻將呢，倒是看過一兩場。

馮局長，我說你可要小心點，千萬別把你的能源局，輸給了李主任，李主任的胃口大著呢。范久鳴這是在拿玩笑話敲打馮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