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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馮仲靜心屏氣,品嘗著等待一個同路人電話的心情。
女人教他學會了享樂!
幾年前,馮仲以妹妹的名義在北京註冊了一家公司,生意的主旋律內容,說來還都是石油設備買進賣出,而且跟畢慶明沒什麼業務瓜葛,往來的錢款,倒還沒有多少秘密的色彩,無非也就是散發一些他手中權力的氣味,後來改變經營方向,跟畢慶明聯手做起走私香煙、光碟、手機、電腦,以及後來的成品油等非法生意,是因為他手中的權力變了味道。前年,馮仲被畢慶明弄到香港和澳門轉了一圈,回來后就跟畢慶明穿上了連襠褲。
羅嗦什麼?好啦——馮仲一臉慍色。
記住了,哥。馮英說,哥,萬一事大了,你也……
馮仲手裡還拿著聽筒,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他想,畢慶明這個王八蛋,居然連聲招呼都不打,就他媽的溜走了。馮仲喘著粗氣,猛一揮手,把話筒扣下去,砸出來的聲響,嘭地把寂靜的房間填滿了,從牆壁上彈回來的破碎音,圍繞他嗡嗡地叫著。
馮仲坐進藤椅里,用多年來的一個習慣性動作,點著了夾在手指里的煙,淺淺吸了一口,煙頭隨之一亮,紅紅的,很有生機的樣子。這時若從庭院門的門縫裡張望馮仲https://read.99csw•com,你的心必會撲嗵幾下,因為你肯定不會把葡萄下的馮仲,看成是一個人,他多像一個鬼怪故事里的幽靈啊!
老兄回我電話
你那位異性戰友,真沒跟你說過什麼?馮仲問。
就到這吧,隨時聯繫。馮仲道,我給你一個新機號,從明天起,你就打這個號碼。馮仲把號碼說了兩遍,而後問,記住了?
那邊,范久鳴在等馮仲先掛斷電話。
……在。范久鳴說。
馮仲拿起手機,回到了屋子裡。
馮仲明白畢慶明這話里包含的特殊意思,可事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只好用沉默叫畢慶明明白,他的默許就是他們今後合作的開始。
遠處,傳來火車隆隆的賓士聲,隨後是鋼鐵磨擦出來的聲音四處飄零。間或還能聽到附近樓群里,傳來輕微的鼾聲,嬰兒的啼哭聲。
范久鳴道,我說我這幾天,怎麼找不到郭田這個兔崽子!老弟,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馮仲一激靈,坐了起來。
而這時馮仲家的院門前,響過一陣拖拖踏踏的聲音,像是那些去小區大門口,做流動性早點營生的能源職工家屬,也有可能是能源局哪個單位里,待崗或是下崗的大老爺們,面對變化莫測的現實生活,read.99csw.com以及無處可躲的生存壓力,正在悄悄地揭去能源人臉上那麼一層銹跡斑斑、無憂無慮的表情;那麼一副優越與虛榮混紡出來的面罩,把生存中真實的需要放在真實的環境里。養家糊口的小人物,只有這樣起早貪黑,才能把今天與明日的生活貫通下去,才能讓兒女把大學夢一路做下去,才能把老爹老娘的身板呵護好。
那次回來的前一天晚上,抑制不住內心喜悅的畢慶明,就著人頭馬賦予的暈眩勁,聲情並茂地說,馮局長,您是大器晚成啊!
這時,假如借得一絲蒙蒙的亮色,你再從門縫朝庭院里張望,你就不會再把馮仲,看成是一個幽靈了,因為他現在的這個凝固姿態,有了一點泥塑的味道。
怎麼著老弟,還玩起簡訊來了?范久鳴笑道,噢,那你一定是剛從美國,或是英國回來,這時差還沒倒過來吧?
賭博讓他不再回憶過去!
做人的立場一失去,原則的防線一崩潰,馮仲的心態,馬上就放縱了,在香港的最後幾天里,他與燈紅酒綠中,全方位墜落。
馮仲打開床頭燈,穩住神說,樹叢他,還說了什麼?
可是沒多長時間,范久鳴就把電話打來了。
嗯……我說馮仲,你不會是在拿老兄九九藏書我過愚人節吧?
那先這樣哥。哎對了哥,你現在需要錢不?
馮仲說,不要慌。明天一早,你關門離京。
此時天色如墨,葡萄藤葉的氣息,瀰漫在徐徐的微風裡。
別說了,馮仲打斷她的話,我這裏的事,我自有章法,你們不用操心,走好你們腳下的路,就行了。
我剛接到北京的信息,東能公司可能要有麻煩。馮仲口氣低沉,另據可靠消息,畢慶明和郭田,現在廣州,有出逃意向。
樹叢他叫我給哥報信,還讓我馬上關了公司,找地方先躲起來。
馮仲想,范久鳴這會兒該睜開眼睛了,就拿起手機,但僅僅是按了三下就停住了。他咧嘴一笑,跟著點點頭,目光攤在手機顯示屏上,手指頭在那些阿拉伯數字上緊忙了一氣,總算是寫成了一條簡訊息,小心翼翼發送出去。
過去,他幾乎不發簡訊息,因為對他來說,拿著手機實在沒必要裝聾作啞。
洗漱過後,馮仲像往常一樣,換上運動裝,把藤椅和小藤桌,分兩回搬到葡萄架下。又去泡了一壺龍井茶,拿來一盒軟中華,還有手機。
這不重要,范書記。馮仲自嘲。
半天,范久鳴才開口,信息是官道上來的?還是水渠里流的?
那次在香港,馮仲一天一夜裡,就輸掉https://read.99csw.com了畢慶明一百二十萬港幣。當時馮仲被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刺|激,掠奪得大腦里只剩下花花綠綠的港元了,金錢把他身上每一根神經的功能,都對接到了一個個籌碼上,每一次下注,他都暗暗祈禱反敗為勝!等到後來停手的時候,他沒想到自己能輸出去這麼多錢,他覺得頂多也就是幾十萬的事。而這時的畢慶明,就解開了圈套上的一個環扣,半真半假地跟馮仲說,這麼大一個窟窿,不犯點錯誤,看來是堵不上了。
有戰友的日子,就是幸福的日子了,我說范兄啊!馮仲酸溜溜地說。
眾叛親離,我現在已是孤家寡人了,還能有什麼意思?走一步算一步吧,但願潮水,不會濺到我們身上。馮仲說,江小洋還在上江吧?
行了,喝牛奶吃麵包,戴眼鏡夾皮包,準備上班吧,有事跟我聯繫。馮仲這番話,讓人聽著又很輕鬆。
回來后不久,馮仲就把妹妹和妹夫樹叢引上了走私這條道,幾趟水貨跑下來,利潤讓他和妹妹及妹夫目瞪口呆!貪婪的斂財慾望,從此膨脹,一發不可收拾。
喝掉兩壺茶,抽了半盒煙,耗盡這一段時光,馮仲家的院門外,深深淺淺的腳步聲,男男女女的咳嗽聲,哼哼哈哈的對話聲,各種輪胎的滾動聲,九九藏書還有一些不明物體發出來的聲響,明顯多起來。
深更半夜的時候,馮仲被妹妹打來的電話驚醒了。現在家裡只有他一個人,他愛人幾天前去了昆明療養。
馮英道,那我去成都吧,這也是樹叢的意思,哥,他明天也往成都趕。
馮英吸溜著鼻子接著說,哥,樹叢剛從廣州打來電話,說畢慶明和郭田這次帶他去廣州,根本就不是什麼看貨,而是準備出境,咱的一筆貨款定金,也被他們轉移走了,樹叢這會兒找不到他們倆了。哥,樹叢要是沒良心,這個電話,就打不回來了。哥,樹叢懷疑北京緝私部門要有行動了,叫我問問你,這兩天,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馮英沒敢再說什麼,把電話斷了。
馮仲歪著頭,目光零散成多股,從茂盛的葡萄葉之間穿過去,與遠天上剛剛探出頭來的晨曦交融在一起,喉嚨處猛地滾動了幾下,像是嗓子眼那兒,突然間卡住了什麼東西。
馮仲下了床,攥在手裡的話筒顫了一下。
畢慶明拿下馮仲,首先不是從色情上做文章,而是在賭博上。
范久鳴道,操,這一大早的,我都讓你搞糊塗了。
哥,可能要壞事!馮英說。
這年頭,沒有錢揣在口袋裡,說話不硬氣人前不顯貴不說,孝心也是難盡!
金錢改變了他的人生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