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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請便。"
黃江北淡淡地笑了笑。他發覺這一句"是的",是小高在他面前使用率最高的一個口頭語,說來自然而圓熟,得體而動聽。一開始,他挺煩他老那麼說,後來聽著聽著,倒也覺得順耳了,現在居然覺得還挺好聽。
小外甥說:"二叔,我們早把輿論造出去了,說是連萬方那樣的大公司都買我們的產品。所以,萬方這次收不收我們的貨,對我們廠子來說,是泰山壓頂一樣重要。萬方要是退了貨,那就會有一大批客戶也會跟著退貨。這一股風刮起來,那我們這個完全由您二叔一手辛辛苦苦扶持起來的廠子,真可得給刮垮了。您是不是……給葛總打個電話,請他無論如何要照顧這一回。六道河鄉是您的老家,他們這麼較真兒,不是在打您的臉嗎?"
"要是實在安排不過來,我給那邊再說一下,隨便找個理由,推到明天或者後天……"
夏志遠問:"他在哪兒?"
即便是午覺,曲三春縣長的習慣,也還是要舒舒服服地脫了衣服,躺到大床上,蓋上厚厚的棉被,拉嚴實了窗帘,裡外三道都不許出一點聲音地睡。為了使這怎麼也不可少的午覺睡好,他甚至午飯都吃得很簡單,只是象徵性地點上一點。等到午覺睡起后,再由老伴給炒上兩三個菜燙上二兩老白乾,蒸上一個四兩重的白面饃饃,最後再來一碗蛋羹,吃飽了,最後用手裡剩下的一塊饃用力擦去碗邊蛋羹,去喂被他取名為"黑子"的那條大狗,悉心地摸著黑子那軟軟和和的肚子和奶頭,笑著罵一句:"你狗日的今兒個又多吃多佔了,去吧去吧。"便打著響響的飽嗝,慢慢地向縣政府走去。他堅決反對縣領導坐車上班。"你擺啥譜呢?縣城就屁股那麼點兒大,一泡尿,都能從東城灌到它西城,這點路都走不動,你別跟我當這個縣領導。"這時候,一般情況總是三點二十五到三點三十,所以,林中縣縣政府下午的會議,一般都安排到三點四十五分左右開始,再晚了,也得挨他罵:"都四點了還不幹活兒,想啥呢?等開晚飯,是不是早點?"
"質量有問題,就好好查查嘛!"他瞪起眼嘟噥道。
田衛明完全失控地喊道:"田衛東,今天我才算看透了你,你他媽的有刀就盡往死豬身上砍。你想著還要往我身上栽多少贓?我挪用了一千四百萬公款,我他媽的該槍斃、該殺頭……我他媽的徹底算完了……可我只拿了一千四百萬,多了我一分錢也不會承認!我不知道還有什麼一百六七十萬的黑帳!我還沒掉到井底哩。你要落井下石,太早了!你就這麼對待你這個哥哥……當年家裡沒有一個人待你好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把你看作是外來的野種時,你以為只有田曼芳那婊子待你好?你想想,我是怎麼對待你的!"
"謝謝。聽說你老婆下個月生孩子?"
"林中縣的曲縣長還在等著您呢。他說他一早就來了,已經等了您四十多分鐘了……"
"看啦。怎麼?"
張檢察長解釋:"這人一方面得熟悉萬方情況,另一方面還得九*九*藏*書有比較豐富的辦經濟案子的經驗,在關鍵時刻還得穩得住陣腳……"
"可是從萬方的帳上看,他拿走了近一千六百萬,還差二百萬哩!"
這時,電話響了。
夏志遠興奮地:"哪兒的消息?"
林書記一邊戴上花鏡,一邊從秘書手裡拿過文件,並對那二位說了聲:"對不起,我先看個急件。"
"我找個理由,請他明後天再來?"
林書記不滿意地:"瞎說,這麼大個檢察院,找不到個帶隊的?"
"你們又找衛明核對過沒有?"
田衛東做了個手勢,讓那些跟他一起追上塔來的大漢們走開。而後,他疲憊萬分地在樓梯板上慢慢地坐了下來。
小高又回到黃江北辦公室,黃江北在埋頭處理那一大堆文件。他好像有話要跟黃江北說,但一時又不敢打擾黃江北,只是在邊上假裝著收拾文件什麼的磨蹭。
"不,跟他們說,今天一定看,一定給結果。那份報告呢?"
"市人大的那個報告,您看了嗎?"
七十二
蘇群拿起電話問了一句后,忙把電話又交給了夏志遠:"您的,快,鄭局長讓您馬上上他那兒去哩。"
黃江北堅決地:"不,不談了,我要按中央制定的企業法辦事。他曲某人也該按中央的決定辦。說我向著資本主義也罷,向著反革命也罷,談不通,就只好不談了。"
"前天,我給您送來的那份市人大常委的報告,您看了嗎?我知道,這幾天,尚老師住院,不該催您,可……那邊已經打了幾次電話來問結果……
"中旬十七八號吧。您放心,我不會影響工作的……我已經安排好了,把她送回我老家去……"
七十三
宋品三答道:"就留了兩個人。一個姓楊,還有一個小個兒。""有人監視他們的活動沒有?""放心。一直是二十四小時監控著。"
這時,小高也微微地笑了笑。他喜歡黃江北有時顯露出的這種傻勁兒,說要幹什麼,就不顧一切了。這樣的人做領導,總要吃大虧。但這種人身上心上的真意和火力,總能使小高為之心動。
"怎麼還得那麼長時間?"
"我就不信,沒了鄭彥章,你檢察院就拿不下萬方這個案子!三天之內,工作組一定要進駐萬方。先不要公開亮工作組的牌子,想個別的理由進去,等查出點名堂來了以後,再正式打工作組的牌子。"
他說:"萬方跟那些攢黑車的傢伙不一樣,這是正經的大公司,要創自己的牌子。對這些東西的要求能跟那些攢黑車的傢伙一樣?"
門外站著田衛東。她一愣。
"能進來嗎?"
黃江北揚起眉毛,追問:"幹嘛呢,吞吞吐吐的?"
"是的……"
"沒怎麼……"
蘇群對葛平說:"平平,你把你聽到的,給老夏說說。"
張檢察長為難地:"找不到合適的帶隊的……"
蘇群:"您就甭問了,一會兒車就來接您,平平,你也跟車一塊兒走吧。"
黃江北抬起頭:"高德和,到底什麼事?"
田衛明從一個灌木叢里躍出,向一個荒草崗跑去,田衛東忙帶人追了上九_九_藏_書去。田衛明跑進一個廢棄了的小教堂,田衛東追進小教堂。田衛明跑上塔頂,田衛東追上塔頂。田衛明一腳跨出欄杆,回過身來威脅道:"田衛東,你他媽的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了!"田衛東忙收住腳步:"你冷靜些……別亂來……"
小高的心又怦怦跳動起來:"沒事……"
老鼠索索地從積滿塵土的大樑上溜過。灰暗的氤氳中,兩行眼淚,慢慢地慢慢地從田衛東臉上流淌了下來。
她獃獃地看著那停走了的電鐘,閉上了眼睛。這時,有人敲門。她忙睜開眼,又把電鐘的電源插銷插上。
"你瞧這幾天忙的。給雙城子煤礦子弟學校新落成的教學樓剪綵,又到井下轉了一圈,看了看剛上崗的一幫合同工。下午又去看了幾個老礦工的家,看了幾位前任礦長。晚上還去市政規劃局聽他們談了談今後十年市政建設預案,那也是準備提交下次市人代會討論的主幹文件。回來就挺晚了。這麼吧,今天我一定把那份報告看了。"
"不談也成……不過……"
"沒事你老在我眼前磨蹭什麼?"
"這是財政局的每日一報。這是稅務局的每日一報。這是銀行的……還有工交口的……"
"……不是故意的……這是我們在監視田家兄弟時,偶爾發現的……"
"是的……"
七十四
"偶爾也不行。"
"就你們這個小破廠子事兒多。"他哼哼地出了一陣滾燙的粗氣,披上老伴遞過來的外衣,趿上小保姆遞來的布鞋,小外甥忙把電話機遞了給他。
"曼姐,我查了衛明挪用款的數字,但始終和萬方的虧空數對不上頭,怎麼算也還差一百六七十萬。您能幫著回憶下嗎?"
這時,田衛東在找那兩個會計師反覆地核實驗算,希望能改變他倆的核算結果。因為那結果太不可思議了,那無處可查的一百多萬元到底是誰挪用了呢?不能再讓黃江北感到這兒在撒謊。失去這最後一點信譽,就會失去最後一點"和平解決"問題的可能性。
林書記一下瞪大了眼,"誰讓你彙報黃市長的行蹤了?誰讓你們去監視黃市長了?"
小高說了句:"沒什麼……我去送文件……"就趕緊在自己非常的懊惱之中,走了出去。他再次懊惱自己沒勇氣去提醒一下這位代理市長。
小高立即從一大堆文件中找出那份報告。
張檢察長說:"大概還得五六天吧。"
"我這就走……"
黃江北懊惱地:"對,還有這位曲大人……"
葛會元不想接這個電話。他正在和幾位總工程師研究這檔子棘手的事。特地從城裡趕來參加研究的田曼芳也在場。凡是涉及到林中縣的一些事,葛會元總要把田曼芳請回來。人們不理解他為什麼那麼器重田曼芳。那些人除了並不了解田曼芳實在的能力以外,也不明白,葛會元藉助田曼芳溝通那方方面面關係的用意。他清楚,在這方面,沒有任何人能代替這位田曼芳。沒接這一個電話,因此這一個下午,葛會元都不得安生。曲縣長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往這兒來,一直到晚上,葛會元回read.99csw.com到家,他默默地呆坐,不一會兒,客廳里的電話又響了。葛會元神情緊張地:"跟他們說,我不在……"
兩位高級會計師對田衛東的反覆追問已經無可奈何,只有苦笑的份了。"我們已經反覆核對了三遍,你說……"
林書記回過頭來問張檢察長:"你那頭,人選定了沒有,什麼時候能進駐萬方?"
"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我說……"
"你這人怎麼這樣?"
"我沒什麼可回憶的。"
出了辦公室,他顯得有些沉重,一時間竟然不知去哪兒。猶豫了一會兒,咬咬牙向,樓道盡頭的一間小會議室走去。小會議室里空空的。一個橢圓形茶几上,放著一部電話機。小高輕輕鎖上門,快步走到茶几邊上,拿起電話,但沒等撥號,他卻又遲疑起來,額頭上細細地滲出了一層汗珠,呆站了好大一會兒,這才下定決心去撥號。他想給林書記說說這件事,讓林書記出面"提醒"一下黃江北。但等林書記病房那邊電話接通了,他卻沒等對方拿起電話,慌慌地放下了電話。在電話機旁呆站了一會兒,把自己狠狠地罵了一通,才沮喪地往外走去。
這時,那個叫楊子的大漢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叫道:"衛明……衛明跳樓跑了!"衛東忙撒腿追了出去。
"曼姐……"
沉默。
黃江北搖搖頭:"明後天,明後天再談什麼?昨天晚上從市規劃局回來,都後半夜兩三點了,他來找我,纏了我兩個多小時,直談到天快亮了才走。該說的我都說了,六道河鄉煞車管的問題,純屬生產經營方面的問題,按全國人大通過的中外合資企業法,這一類問題,得由萬方公司自行決定取捨,誰也不能搞行政干預。對合資企業是這樣,對其他企業也應該是這樣。這是符合經濟規律的。道理十分簡單明了,但你跟他就是說不通,他總覺得我是在跟他打官腔……說我一心只向著合資企業,不替老區的鄉鎮企業著想。"
"絕對沒這個意思……"
前天,市人大打了一份報告,說是要提前召開新一屆的人民代表大會。林書記特地把這個報告圈給了黃江北閱。文件從小高手裡過,他自然也就看到了。從來不為自己手裡過的那些公事動心的他,這一回可正經地"怦"然而動了。提前召開新一屆人代會,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意味著要提前解決章台市市府班子的問題。是要讓黃市長當正式的市長,還是要把他換掉?小高不安了。年齡雖說不算大,但在機關已待了不少年的他,早已習慣了領導的換屆換班,習慣了不動感情地在不同的領導手下工作,為不同的領導跑腿。這是他無法選擇的,簡直就跟家庭出身一樣。別問他是什麼樣的人,你聽話肯干就行,就這一條。大事情上要憨厚老實,小事情上要機敏靈活,能把這兩點結合得完美無缺者,方為好秘書。所以他從不為領導的去留動感情。但這一回他確實非常"不應該"地動了感情。他希望黃江北留下來,希望黃江北從代理變正式。而且他也感覺到,這點並不是read•99csw•com不可能的。但多年坐機關的經驗又告訴他,許多特別有把握的事,到了最後一刻卻發生了巨大的戲劇性的不可逆轉的變化,希望變成了失望。因此不能坐等機會成熟,要努力攻關。可那份文件送到黃市長桌上已經兩天了,沒看到他有任何動靜,怎麼了?不關心?他不是那種不關心自己政治前程的領導啊,怎麼提醒他一下呢?
"預產期在什麼時候?上旬中旬?"
"還有個情況,就是……黃市長這兩天多次和田衛東有往來……"宋品三吞吞吐吐地報告道。
這時,秘書走了進來:"市人大常委有個急件。"
回到卧室的葛會元忙找出葯來,趕緊地吞了兩片,神情才慢慢地安定下來。
盧華真的非常想不通:"老葛,你坦然一點,你是萬方名正言順的總經理,你有權對煞車管的質量問題作出最後裁決,國家有企業法保護你和你的公司!別躲著,去接電話,頂他們一回,看他們能把你腦袋揪得下來不!"葛會元的手嗦嗦地顫慄:"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盧華懇切地:"會元……"葛會元站起來就往自己卧室里走:"你就別再來逼我了……去告訴他們,我不在……"盧華心一酸,忙轉身走了出去。
他拿著幾份卷宗,反覆考慮著,第八次走進黃江北辦公室。
"或者……您再跟他談談,回來再處理這些文件。"
夏志遠辦完事,急急忙忙地趕回家,一推開門,就看見蘇群和葛平在房間里等著他。見了夏志遠,葛平眼圈一下便紅了,眼淚忍不住地撲簌簌往下滴落,夏志遠也著實難過了一陣。"還沒回過家吧?"夏志遠忙問。葛平只是搖了搖頭。"鄭局長怕她一回家,左右鄰居傳出去,又招那幫人跟她過不去。"蘇群解釋道。"那就住我這兒吧,我這兒有空房。"夏志遠說。蘇群說:"我已經安排好了,還是上我老舅那兒,吃的住的都現成。再說,那兒離圓覺寺也近,跟鄭局長談個事什麼的,也方便。葛平把許多重要情況告到北京,鑿鑿實實立了一大功。聽說,中央和省委要派工作組來章台解決問題。"
林書記拿起電話餵了兩聲,只有嘟嘟的忙音,以為是串了線,嘟噥了聲:"這電話局也真該搞搞質量萬里行了。"便放下電話,又去問宋品三(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你說什麼?田衛明帶來的那幫人,都回省城了?全走完了?"
"你是不是說,離了鄭彥章這樣的人,章台就辦不了萬方那樣的案子了?"
"根本就沒法跟他談這件事嘛,一談,他就跳腳,就罵娘。他說只拿了一千四百萬,除此以外,他一分錢沒多拿。"
她藏起皮包,關好所有的抽屜、櫥櫃門,撿起掉在地上的紙片……略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這才去開門。
小外甥說:"哪兒跟哪兒啊!咱們這管子多少人都用了,都攢出多少輛車了,從來沒聽誰說過這管子有問題。"
"我實話告訴你,你哥當時從萬方取走的每一筆錢,我都有記錄,但是,在我的帳上,沒有這一百七十萬的記錄……可以肯定地說,這筆錢不https://read.99csw.com是你哥拿的。"
黃江北頭都不抬地:"幹嘛呢……磨蹭來磨蹭去的……"
今天,不到兩點,他就被那兩個"火燒了屁股"的傢伙,從床上叫了起來,你說他惱火不惱火。照往常,他非得拍著桌子罵不可,但今天盤著腿坐在床上干惱了一陣,也只是哼哼一聲"什麼一點破事!煞車管怎麼了?那個葛會元又怎麼了?"那兩個都是他老家六道河鄉煞車管廠的業務員,其中的一個還是他老伴姑家的一個小外甥。那小外甥告訴他:"我們拉去三卡車貨,他們一車都不要,愣說質量有問題。"
"沒事了吧?你現在替我把門鎖上,把電話掐斷,來人來電話,你都替我擋駕。我馬上把這份報告看了,並且爭取利用這半天時間,把這一堆東西都處理了。"
七十一
小高今天已經是第幾次借口進黃江北辦公室來要跟黃江北說一說那件事,他自己也記不清了。走到辦公室門口時,還挺有勇氣的,但一走到黃江北面前,他就泄氣了,他就會對自己說,算了,這又不是我份內該說的,多管這閑事幹嘛呀。要是按他過去的脾氣,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但今天卻怪了,他怎麼也放不下這件事。他總想"干預"一下黃江北的"命運"。說實話,這也是黃江北一大"超人"之處。他就是有能耐吸引注自己身邊的工作人員,讓他們漸漸地變得跟自己同心同德同呼吸同命運。你看夏志遠是吵著要走,但你看到了嗎,在走與不走,真走假走,走得瀟洒走不瀟洒,即便走了心裏到底是一股什麼滋味等等一系列並非不重要的問題上,夏志遠還有許多未能克服、甚至不一定能克服、即便克服了心裏也不一定舒服的難關在等著他。
"送回老家去?你不跟著去伺候一段?女人生孩子時,自己男人不在身邊是最痛苦的事。做丈夫的也會留下遺憾。可以請假。為生孩子,影響什麼都不為過,一個新生命。"
"那還可能是誰呢……"
說不清田曼芳是怎麼得知中央要派工作組來章台的消息。她經常能得到這種只有省委常委們才能及時得知的消息。她說她能把電話直接打到好幾個省委常委的桌子上。而這一點,許多地縣級幹部還不一定能辦得到。因此,對於這種話,你聽了也就聽了,不必全當真。但今天,她的舉止,證明她的確得到了內部消息。你看她此時在萬方公司本部她的辦公室里,竟然清理起存放她私人物件的抽屜來了。該銷毀的銷毀;準備帶走的便——放進一個皮包里。最後,她走到那個掛在牆上的大電鐘面前,猶豫了好大一會兒,拔去電源插銷,讓電鐘停了下來。她想表示什麼?她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是她作為萬方副總經理而存在的最後一刻?還是作了某種重大決定的那一刻?還是……什麼也不是,她只是想把時間停下來,靜靜地(自欺但欺不了人的)不再讓那人類基本的存在方式之一的"時間",來催促自己。夠了,她擁有過時間,這就夠了。可對於任何一個活過的人,又有誰沒擁有過時間?
"我不知道。也許董秀娟知道,找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