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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這時小高匆匆趕來,是他打電話把他叫來的。"別慌,沒什麼大事。今天沒事了,早點回家,伺候伺候老婆。順便問一句,我一直對你挺厲害,你不恨我吧?"
果然是田曼芳,跟她一起來的還有鄭彥章和葛平。田曼芳在聽葛總跟她談了那個"重大"情況后,覺得問題複雜了,自己一時拿不準主意,想來想去,還是去找了鄭彥章。鄭彥章還沒等田曼芳說完最後一句話,就叫了聲:"快走,跟我去找葛老頭兒!"但還是晚了一步。
"我腦袋在這兒。鑿實。那位田副省長通過董秀娟于也豐,從萬方公司挪用了一百七十萬,從章台住宅總公司和市局辦的劍鋒建築服務公司,挪用了三十二萬,託人帶到上海深圳炒股票……"
"他們事先不跟您商量,就採取了這麼大的行動,這的確說明有關方面已經不信任您了……"
"根據已經核實取證的來看,下面幾點是完全可以敲實的:一,田衛明從萬方挪用了一千四百萬公款……"
林書記在黃江北家門前等了有四十來分鐘,還不見江北回來,真有些著急了。他不會因想不開而也去做了傻事?不會。江北內心的堅毅,他是有所感覺的。但再堅毅的人也不一定能禁住這樣的打擊。剛才得到消息,人們在離萬方公司十來里地的一個山谷里,也就是那輛車翻車的地方,找到了葛會元。他死了。他坐在一塊巨石旁,用一把鋒利的哈薩克小刀割斷了自己兩隻手腕上的脈管,他說他太累了,在留下的遺書里,是這樣說的,他想休息。林書記怕黃江北得知這消息后,心裏更加受不了,便急急趕來看他。過了一會兒,從大雜院里走出來一個老人,問:"你是來找江北的吧?江北回來好大一會兒,進了屋也不見他開燈,一直黑燈瞎火的,你們要是機關的,趕緊去看看吧。"林書記急急去叫門,黃江北果然獃獃地面對著那個未被葛會元燒毀的信封,在沙發上躺著。身前的茶几上,一盒火柴被他無聊地劃掉了大半盒。林書記拉他上外頭吃飯去,黃江北說不餓。但林書記還是強行地把他拉到一個很乾凈的小飯館里,叫了江北平時愛喝的小米稀粥、焦圈和北京醬菜,又加了一碟蒜泥白肉和一盤碧綠油光的清炒荷蘭豆。
"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女人有過什麼……"
"你支持我這樣做嗎?"
"但他的確給了您一個批條,讓您接受那批劣質煞車管……"
葛平眼淚一下涌了出來:"批條一交出去,黃市長不就要坐牢了嗎?"
"今兒個,你哪也甭去。老老實實給我歇一晚上。"
他沒想到,夏志遠在大門外等著他。夏志遠的眼圈也是紅的。
林書記瞪起眼睛,立即打斷鄭彥章的話:"我深更半夜上你這兒來不是要聽你講什麼田衛明田衛黑。你別跟我繞彎子,你知道我想問的是誰的事兒。怎麼,還不相信我這個市委書記?"
林書記心裏一酸,眼圈也微微地紅了。等黃江北把這頓便餐吃完,林書記把他拉到家裡,才告訴了他有關葛會元下落的消息。林書記還告訴他:"晚飯前,田曼芳還來找過我。她說,煞車管是她做的決定,和葛總、和你都沒有關係。事情真是越鬧越複雜。我準備把這兩個新情況,都向中央工作組彙報……"
"煞車管的事給您招了這麼大的麻煩,實在不好意思。"
"尚冰和小冰拜託你了……"
"你知道了?知道我要去找中央工作組說清情況?"
"黃叔叔……"
葛平忙轉過身來拉住林書記哀求道:"林伯伯,您是章台一切事的最後裁決人,您說讓黃市長為這件事坐牢,這世界還有公道嗎?!"
田曼芳把小妹摟在自己懷裡,竭力讓自己也平靜下來,然後對葛會元說:"葛總,您喝口茶。您和我,還有盧姐,還有平平和小妹,我們都不願那些人借這件事搞倒黃市長,這是真心的。黃市長他不是一點私心都沒有,但正如您說的,他不貪,他心裏有老百姓。他還有別的一些能幹之處,章台不能缺了這樣一位父母官。但https://read•99csw.com我們同樣不願意您為這樣一件事毀了您清白的一生。您一生已經夠坎坷的了,您還有盧姐,還有這一大家子人。現在中央和省委的領導,已經在親自過問章台的問題,您們都還有好日子在後頭。所以我來跟您商量,能不能讓我來承擔這件事的責任……"葛會元一怔。田曼芳平靜地:"您聽我說。我不是個好人,在田衛明挪用公款這件事情上,我起過很壞的作用,沒有煞車管這件事,我也要完。您以前說過,多給章台留下一個乾淨的人,這比什麼都好。所以,我求您把這批條燒了,讓我來承擔這個責任,也算我最後為章台、為咱們萬方做一件好事……"說著,田曼芳哽咽了。葛會元呆了一會兒,又慢慢低下頭去。
林書記氣憤地:"這幫傢伙太壞了!"
小高心一酸:"黃市長,您這……"他早看出,也對黃江北的打算有所耳聞,但沒想到分手竟就在今天。黃江北眼圈微微地紅了:"別恨我,小高……我真的只是想把章台的事辦好,沒有別的打算……"小高連連點頭:"我知道……"黃江北和夏志遠上車走了。小高默默地抽泣著。這時,林書記的車快速開了過來。林書記急問:"看見黃市長了沒有?"小高忙指了指:"他剛走……"林書記忙說"快上車。給我帶路。"
那天早晨,鬧鐘把小冰吵醒,她急忙翻身起床一看,父親已經把屋子收拾好了,正在廚房裡摘菜。小冰趕緊地穿著毛衣毛褲,就上廚房裡幫忙去了。"小冰,如果有一天,我們家像你許多同學家裡一樣,重新過起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的生活,你會接受得了嗎?假如爸爸要出一次遠門,這個家、還有你病重的媽媽,都得由你一個人來照顧,你不會放棄你的學業的吧?""爸爸您這是什麼意思?""答應爸爸,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要放棄學業……""您今天是怎麼了?""沒什麼,隨便說說……閨女一天比一天大了,不會再是爸爸的小乖乖了……""爸,您今天怎麼了,盡說這種傷心話?""我一會兒去醫院看你媽媽……""我也去。""今天不是星期天。""我要去。""聽話,老老實實給我上課去,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你的學業,任何時候都不能再跟人耍小姐脾氣……任何時候都要記住,你已經是個大人了,你只是一個平民的後代……"
"江北,不管要發生什麼,不管我活著還是不能活著,我一點不為自己曾和你一起有過的這些日子後悔。我永遠相信你!"
"到上海深圳炒股票這件事,核實了沒有?"
"沒有借條,你怎麼落實田的這將近兩百萬的問題?"
尚冰無聲地哭著。
"林書記,我一到您面前,說話就哆嗦。對,咱們不說田衛明。現在要說田副省長。現在可以很有把握地說,董秀娟于也豐的死,都和田副省長有直接關係。"
"你不知道?他們沒跟您商量過?"
夏志遠無言地緊握著黃江北的手。
是的。接到黃江北的信以後,葛會元很傷心。他能理解自己這個當年的學生急於讓萬方出成品車的心情。但他不能理解江北居然願意冒這麼大風險,去為自己做一件"重大政績"。他覺得自己的這個學生,過去沒這個毛病。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熱衷於不該有的"政績"。"政績"不能從根本上造福于老百姓,何為"政績"?從來不敢對抗上級的他,這一回決定要做一回不聽話的人。他把黃江北的信往抽屜里一鎖,想好了,不管他什麼市不市長,決不採用那個非常不保險的煞車管。他甚至想著還要把江北找到家裡來好好地"罵"一頓。江北做學生時,他都沒捨得罵過他,現在得罵了,不能再慣他這些毛病了。在這個階段,不管誰來纏他,他就是不鬆口,就是不用那個煞車管。曲縣長為這件事,一天打過八次電話給他,他都紅著臉頂住了。如果後來不是田副省長親自打電話來干預,他本來是要做一回真正的總經理的。後來,九-九-藏-書他接到了田副省長的電話,後來,由中央工作組查清(那已是多半年後的事了),曲縣長見葛老頭兒這一回出乎異常地"頑固",急了,就去找田副省長,逼著田出面。田本來不想摻和這件事,但曲縣長這一回也不是"稀"的了,因為這件事跟他老家的利益關係太大。眼看自己又要退了,這個廠子跟他退休后的日子,有莫大的關係。他"威協"田,請他一定要開口說話。他有這個本錢,因為田借錢去上海深圳炒股這件事,只有他可以出來作旁證。當初,田招集人在麗都大酒家談論這件事時,在場的,除了那兩位被委託人,在股票被全部套住后,已攜帶剩餘款,跑出境去了。現在唯一能出來說"是"或"不是"的,便只有他。田自然明白這一點。兒子的問題再大,也不能把他怎麼的。但自己這一百多萬的事,就足以使他下台。也許,因為他是個副省級幹部,能饒他一死;也許,正因為他是副省級幹部,而要他一死,以警天下人天下的副省級幹部。他只得給葛會元打電話,甚至說了這樣的話:要真出了事,我來負責,你老葛就別操心了。葛會元頂不住了。他畢竟只是個"葛會元"啊。他手裡拿不出任何證據來證明,他是聽了田副省長的話才下令使用了這批煞車管的。而那幫人現在卻四齣活動恨不能上電視台廣播電台去張揚,葛會元是根據黃江北的指令,才使用了這"操蛋"的煞車管的。我當時要是稍稍地硬氣一點,就不會給江北造成這樣被動的局面。是我把江北推進了死胡同。我是一切事故的罪魁禍首。一切的一切都應該我來承擔。
八十一
難道見了棺材就該落淚?
黃江北急急忙忙地下樓去,剛出樓門,見一輛小車明晃晃地開著車燈,直撲這兒而來,走近了一看,竟是田曼芳那輛藍色的馬自達。
"什麼事電話里不好說?"
林書記晚了一步,黃江北先他五分鐘,走進了中央工作組所在房間。
黃江北決定去找中央工作組"自首"了。
"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重大消息?"
田曼芳深夜來到葛會元家,告訴葛會元,剛才曲縣長也去找了她,讓她來說服葛總,儘快地把黃江北的批條交給中央工作組,這樣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否則,死了那麼些孩子,無論是上面還是章台市的,都不會善罷甘休。
鄭彥章說:"那你說怎麼辦?這是法律!"
盧華說:"他把門關死了單獨跟她談的。"
黃江北低沉地說:"這不符合實際情況……煞車管事件,和田曼芳毫不相關。我應該去找中央工作組談談,把我該承擔的責任承擔起來……"
八十五
"現在查明,田副省長讓董秀娟替他從萬方和劍鋒等公司挪用款子時,是寫了借條的。這兩份借條一份保存在董秀娟那兒,一份則留在於也豐那兒。今年上半年,田來章台檢查工作時,找了一些借口,向董秀娟于也豐提出要把借條要回去。董於二人礙於面子,也出於對田的信任,非常幼稚地把借條還給了田。後來眼看事情要暴露,肖長海等人找董於二人要那兩份借條,以補上他們各自帳上的虧空,董秀娟就去找田,田突然變臉,反口不認帳,搞得董秀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面對將近二百萬的一筆爛帳,從來沒經歷這麼大的經濟問題的董秀娟覺得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了……她一死,于也豐預感問題將全堆到他頭上,唯一的出路也只有一死……"
黃江北沒有回家,他由著那身泥水的公共車,無目的地把他帶到總站。這兒沒有人認得他。他在章台的時間畢竟還太短,而且很可能就此就結束了……他明白,不論今後能不能查實田副省長在翻車事件上的責任,他黃江北的責任是不能開脫的。這樣的瀆職,也許要判他刑,讓他坐上幾年牢。四十二歲,我是為了我自己嗎?蒼天在上……我不是為了我自己……
葛會元冷笑道:"他們要拿它打倒黃江北。黃江北倒了,這些大人們就清白了,他們就沒責任了,哈哈,真九-九-藏-書妙,太妙了。"田曼芳小心翼翼地問:"您不希望他們扳倒黃江北,是嗎?"葛會元睜大了雙眼說:"田曼芳,江北這個人有他讓人討厭的地方,但是他不貪。他如一輪朗朗清月,心可鑒照天地。縱觀古今中外幾千年歷史,當官的不貪,這實在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所能寄託的最後一點希望啊…"
八十二
鄭彥章:"現在看來,他們想先發制人,藉著剛發生的翻車事件,把所有人的視線轉移到黃江北身上去,最起碼也是想藉此以爭取時間,來和有關知情人串通,消滅有關罪證,以逃脫法律的懲罰…比如,他們和上海深圳方面的人串通,使我們取不上那方面的證……"
黃江北站了起來:"林書記,我不是小孩,我也不是弱不禁風的林黛玉,我是黃江北。"
田曼芳用滿是冷汗的手,緊緊拉住葛會元那雙一直在顫慄的手,懇求道:"葛總別猶豫了……"
黃江北安撫道:"您別急,葛老師不會出什麼大事的……"
葛平的臉一下白了:"您是要讓人儘快處理黃市長?"
葛會元跳了起來:"沒有!"
到傍晚時,田衛東突然來約黃江北,有些不能在電話里說的事,要跟黃市長說。
鄭彥章說:"你跟我吼什麼?你爸爸不交出黃江北的批條,他本人就得為這件事負責……一二十條人命,那他就得去坐牢!"
黃江北對林書記說:"請您重新估價、重新起用鄭彥章,就算我這個非常委的代理市長在職期間提的最後一個請求。""誰給你限期了?""林書記,別的問題就不要再談了,事實證明,解決章台問題,必須快刀斬亂麻,鄭彥章有很多毛病,但他是一把快刀,他有經驗……""他有經驗,卻用在跟我唱對台戲上!""林書記……""江北啊,你摔了這麼一大跤,還不吸取教訓?你就是要想做這樣的』快刀』,才摔了這麼一跤的。事到今日,你還欣賞老鄭頭那樣的』快刀』?""鄭彥章同志比我有經驗,他看起來冒失,但在關鍵時候,他所做的實際上是很有分寸的……""你這麼說,他還可以當市長?進常委?""林書記,這也並不是不可以設想的嘛!在章台提拔鄭彥章這樣的人,會鼓勵一大批正直奮進的人站在我們黨一邊,站在我們的事業一邊……""江北啊,你叫我怎麼說你呢?我這兒正在為你的事絞盡腦汁,讓你平安過關,你卻還那麼不安分地想重用那些跟我過不去的人……""林書記,您愛惜我,是不是為了章台?""好好好……不談了……""林書記,我現在還是代理市長不?""當然……""對市檢察院至今空缺的反貪局局長一職,我能不能向市委提出我的建議?""當然。""我要正式向市委常委和市人大常委提出這個問題。""要跟我較一下勁兒?你真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
後來他來到醫院,給尚冰帶去一束她最喜歡的石竹花。尚冰說:"又沒人管你了,瞎花錢!"他笑笑。尚冰說:"你們爺倆這幾天在家怎麼窮對付的?看來在我死以前,還真得先替你找好一個媳婦才行。"黃江北說:"又亂說了。"尚冰說:"江北,我昨天又想了一夜。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問問你。"黃江北說:"你說。"尚冰說:"除了我以外,你還喜歡過別的女人嗎?說真話。"
"要是一定要算一個的話,葛老師的女兒葛平大概也許……但她在我看來的確只是一個小妹妹……"
黃江北到老師"失蹤"的地方去了。他在那塊大石頭邊坐了半夜。他要老師給他勇氣。他知道,自古以來就有瀆職一說。自古以來的刑法就為這種罪定了種種處罰的律令。但自古以來,瀆職的多,真正受罰的少,特別是嚴格按律令處罰的更少。即便自己願意受罰,上下一袒護,也就過去了。但天下有多少是自己願意受罰的?除非他有病。現在,黃江北真要問一問自己,你真有病?因為他願意受罰。他想來想去,他必須受罰。否則他覺得自己沒法面對那些孩子,還有那個倔強的華https://read.99csw.com隨隨的陰魂。上大學那會兒起,我們這一代人就一直對中國千百年來,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的現狀深惡痛絕,我們一直對當官的只從當官里得好處,從來也沒有從他們的失職瀆職中受到應有的懲罰而忿忿不平。中國必須結束這種局面,否則根本談不上現代化,也談不上精神文明。不幸的是我罵過這種現象,而自己偏偏讀職了……如果我今天為了要躲過這一關,便在自己的嚴重失職面前,彎著腰裝孫子,我這一輩子將在良心和法律面前再也直不起身來。我這一輩子就甭想再談什麼正直和道德,談什麼原則和規範。那樣活下去,只能是混日子。我不願意這樣彎著腰去賴一個官噹噹,更不願意那樣混到老。這隻是其一;其二,現在可以看得很清楚,田家那邊是想抓住翻車事件,把章台的水搞渾,是要把黃江北的錯誤和他田某人的"錯誤"攪和在一起,打一個渾仗。最低限度也是藉此爭取時間,做種種手腳,使這邊無法取到過硬的證據,逃避最後的懲罰,最低限度也是希望爭取不受大的懲罰。他們以為黃江北會千方百計地躲閃,一躲閃就會引起民憤和紛爭,一有紛爭就會產生拖延和猶豫。而他們需要的正是這種拖延和猶豫。現在最不能給他們的就是這種拖延和猶豫。
黃江北親自指揮著人們尋找葛會元。葛平、小妹、萬方的工人、特派的民警、還有田曼芳、夏志遠、單昭兒……都出動了。找了一天,沒找到。
林書記慢慢地嘆了口氣說道:"願意承擔責任,這還不好辦?江北,這件事到底怎麼處理,你讓我再想一想,在我作出最後結論前,你不要輕舉妄動。做什麼,一定要跟我商量。我們一起來想辦法,把可能造成的危害減少到最小最小。今天晚上,你就別走了,就住我這兒。"
八十四
"因為要從萬方拿錢,董秀娟曾經把田的借條給葛會元看過。當然,根據田的吩咐,她讓葛總看了后,就很快收了回去;但她設想到一貫為人軟弱的葛總,內里卻是十分明白的人,知道這件事的利害關係,當那份借條從他手裡過的時候,他就把這份借條複印了下來。他怕走漏風聲,引起田和董的不高興,沒敢找別人辦這件事,就讓自己的女兒去辦。這份借條的複印件一直保存在葛平那兒。這一年多,我也一直在找這份借條。田家的人也感到有人複印了這份借條,讓田衛明來糾纏葛平,還欺侮了小葛平……"
"……"
林書記逐漸興奮起來:"抓緊辦。"
黃江北問:"他跟田曼芳說了什麼?"
"這我相信,但你心裏還喜歡過誰嗎?"
隨著盧華的指引,黃江北看到在書桌的一角的煙灰缸里的確有一大片燒成了灰的紙。在煙灰缸旁邊還放著有他親筆開的一個信封。
鄭彥章說:"只有在最短的時間里,乾淨利索地了結黃江北這件事,才能避免問題複雜化所可能引起的一切惡果
尚冰無聲地哭著。
聽到這兒,黃江北明白,葛老師大概是找不回來了……
"這不是你該過問的。"
鄭彥章說:"平平,這種時候我們不能感情用事……"
林書記不作聲。他該怎麼說呢?他能怎麼說呢?難啊。
但無論怎樣,總還要找啊,總得知道一個下落啊。
葛平叫道:"這些年,到底是誰在作踐了章台、作踐了萬方公司?是黃江北?"
葛平急問:"那怎麼辦?"
"我還要到醫院看看尚冰,然後,再去看看師母和平平,小妹……在沒有免去我這個代理市長職務前,我想我還是應該、也能夠把我這市長的職責擔當好。即使是將功折罪,我也得這麼干。"說到"將功折罪"時,他心裏突湧起一股異樣的酸熱,眼淚差一點又涌了出來。
盧華說:"老葛失蹤前,除了寫了這個條幅外,還把你給他的那批條燒了……"
"到底鑿實不鑿實?"
"我派蘇群去上海深圳,剛接到他從上海打回的長途,說情況屬實,只是取證工作難度大,進展比較慢,有些知情人從田那兒得了好處,自己不幹凈,採取九九藏書不合作的態度。但是上海檢察院、公安局,包括上海市紀委,以至市委市政府領導對這件事都非常重視。這個證據肯定能取到,就是還需要一些時間。"
黃江北心裏一熱,眼圈便紅了。
該安排的都安排了,還要做些什麼呢?對,還有一件事是必須做的。
大約到這個令人難以接受的夜晚快要過去的時候,黃江北家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這子夜后、天亮前的電話鈴聲聽起來格外地驚心動魄。為車禍事件的善後,幾乎是剛進家門,剛在沙發上躺下的黃江北,渾身一顫,忙折起身抓起電話。是小妹打來的,她問:"我爸爸在您那兒嗎?他說他上您那兒去看您了。"黃江北心裏一緊,一種極不祥的預感襲來,使他渾身立刻顫慄起來。盧華忙從小妹手裡拿過電話,著急地補充道,他說他去看你,都走了好幾個小時了……一直到現在還沒見他回來。
葛會元還是不作聲。許久,大約總有七八分鐘吧,他突然抬起頭,讓盧華和小妹上外頭去,說他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要單獨和田曼芳說。盧華和小妹猶豫了一下,走了。小妹故意地讓門留了個縫兒,但一向不拘小節的葛會元,這回卻精細地覺察了小女兒的這點"小花招",走過去用力地把門撞死了,還"咔"地一下,把門鎖也上上了。靜了片刻,葛會元急促促地開始向田曼芳敘述起什麼來。而後,又是一片寂靜。而後他倆短促地議論了一會兒,好像並沒有得出什麼結論。於是又寂靜了下來。十分鐘后,門開了,田曼芳走了出來,臉色十分沉重,簡短地安慰了一下盧華和小妹,就匆匆走了。
尚冰掙扎著撲到黃江北懷裡哭泣起來。
他坐在那塊大石頭上想了一夜,就像哈姆雷特在和他父親的陰魂對話一樣……葛老師是在別人的錯誤面前軟弱,犯下了他自己幾近於不可饒恕的錯誤。我更不能在自己的錯誤面前軟弱,犯下更不可饒恕的罪惡。
黃江北冷冷地打量了一下田衛東,以手示意,"請走吧,我忙著哩!"
黃江北說了聲,您別急,我馬上就過來。拿起依然還在門背後滴水的雨衣,叫通了市府小車班的電話,等他趕到葛老師家,盧華抽泣著在門口已經等了他好大一會兒了。盧華說:"田曼芳走了以後,他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誰也不讓進,後來我想去勸他休息,才發覺書房門是開著的,他不見了,桌上留個條兒,說是去看您了……"
"最高方面來的人,正式找您談話了沒有?"
"如果沒有別的事了,那請回吧,我不有別的事。"
一直在另一個屋裡注意地聽著他倆談話的盧華忍不住地趕出來說道:"老葛……"葛會元漲紅了臉叫道:"沒有!"這時,小妹突然衝到葛會元的卧室里,不一會兒,拿著黃江北的那個批條跑了出來。說:"這是我昨天替您收拾房間找到的……"葛會元忙上前去奪。盧華一邊護著小妹,一邊對葛會元說:"會元……一二十條人命啊……"葛會元瘋了似的大叫:"鬆手!你們想把它交出去?你們願意讓那些人殺了黃江北?"田曼芳一時也慌了手腳:"盧姐,您鬆手……小妹,給你爸沏杯茶……"
"田副省長?"在場的所有的人都叫了起來。
黃江北走出住院部大樓的大門。當他回過頭來看時,看到尚冰還在窗前目送著他。他心裏一酸,眼圈便紅了。
"今天檢察院突然採取行動,帶走了田衛明,也通知我,暫時不準離境,等待專訊,並且凍結查封了有關田家的一切銀行賬戶和不動產。"
"不要跟我再談這件事。"
書桌上有一幅墨色淋漓,顯然是剛寫不久的真草條幅,上面寫著"蒼天在上"四個斗方大字。黃江北的眼眶一下濕潤了起來。
八十三
"尚冰,你……"
田曼芳說,葛會元告訴她,真正要為煞車管事件負責的,認真計較起來,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萬方的總經理,直接給生產流水線上下達使用這種煞車管命令的人。另一個是田副省長。
"噢,你感到意外了?"
黃江北忙走進葛會元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