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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別跟我扯那些,我再說一句,讓他們立即去把東西拉走。」
「我的天!你真敢拿。這麼多錢,是誰替你從萬方搞出來的?」
夏志遠還穿著濕衣服,卻捧著杯熱茶,忙問:「怎麼了?」單昭兒只說「快走!」,腳已出了門去,一頭就進了隔壁那個小房間。打開那兩個雪白的小玻璃葯櫃,使勁地翻找起來,把夏志遠直鬧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你找什麼呢?」單昭兒說:「安眠藥……」「安眠藥?這會兒,找什麼安眠藥啊?」「哎呀,你叨叨個啥!快找。一大瓶剛買的安眠藥不見了,你沒覺得剛才曼姐的神色挺不對頭的……她從這個小屋裡出來時,手裡拿著一樣什麼東西……」
又過了一會兒,她走過來開門,很平靜地站在門口那一縷鮮黃的燈光之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著單昭兒和夏志遠。桌上的遺書和藥片都不見了,只有那杯猩紅色的葡萄酒,一動不動地在原處放著。她淡淡一笑說:「幹嗎呢?哪兒著火了?瞎嚷嚷!」
「這跟你沒關係。」
夏志遠冷笑道:「查的就是你女人房間!」
單昭兒說:「進呀,還傻站著幹啥呢?」
單昭兒奪下田曼芳手裡的酒杯,追問:「曼姐,到底還有什麼事,你說呀。」
他倆眼睜睜地看著田曼芳的車從自己面前慢慢地開走了。
八十七
田衛東佯作不知:「哪套紅木傢具?」
田曼芳叫了聲:「夏志遠,這是女人房間!」
黃江北追了兩步,沒追上。
田曼芳瘋了一般地撲了上去:「你打,我叫你打……」
久久地……久久地……風雨不息……
田衛東匆匆走進樓下一個房間,房間里的電腦印表機正嘩嘩地列印著,不一會兒,田衛東取過列印結果,急急地看了一下,臉色當即變了。他拿起列印結果,就跑了出去,這時,田衛明正在樓下另一個房間里打電話:「薩金卡,你現在在哪兒?在機場?你上那兒幹什麼?寶貝兒,你大點兒聲。我聽不清楚……你怎麼了……你想走?坐下一班飛機回烏拉爾?」
田衛明惱怒地:「敲門,為什麼不敲一下門?你他媽的是條狗?」
田衛東一把卡住田曼芳的脖子,使她再也叫不出來。不一會兒工夫,田曼芳便噝噝地被憋得透不過氣來。田衛東這才鬆開了手。田曼芳忙坐了起來,驚恐地往後縮到一個角落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田衛東也微微地喘著。過了一會兒,他拿起一瓶礦泉水,遞給田曼芳。田曼芳猛地推開田衛東的手,撲過去拉車門。車門果然一下被她打開了。她衝下車去,也許由於驚恐,也許由於掙扎后的疲軟,她沒跑了兩步,腳下一絆,便摔倒在地上。田曼芳驚恐地看著一步步逼近過來的田衛東,在地上索索地往後倒退著。田衛東慢慢走到田曼芳跟前,卻站住不動了,臉上突然顯現出一種叫田曼芳無法理解的愧疚和沮喪。他把手伸給田曼芳,想把她拉起來,但田曼芳卻沒理他,躲開他那隻手,從地上跳起,快步跑出了黑洞洞的車庫。
「這是幹嗎呢?嗨,您跟我那些朋友講什麼客套?這些傢伙這兩年玩原始股賺大發了,錢燒得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一套兩套紅木傢具對於他們算個什麼嘛!沒事兒,拿著,送禮庸俗,受賄卑鄙,可這……既不是送禮,也跟受賄壓根兒沾不上邊兒。是收藏交換,合理合法,您甭緊張。任建新、張思卿都管不著。」
「紅木傢具……我沒有九九藏書啊……」
田曼芳終於放下了酒杯。
黃江北冷笑笑:「哪套?還有哪套?你一共玩了幾套?」
田衛東一把揪住田衛明的衣領:「別跟我再說你那些宋瓷古硯了,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吧,這是你吹噓的那個你在烏拉爾辦的飛機修造廠的全部明細賬,去年實虧八百八十九萬瑞士法郎。你還指望它給你賺回錢來填上萬方這邊的欠賬哩。」
田衛東刷白了臉叫道:「幹什麼?看看還能不能救你一條狗命!」
田衛明一愣:「不可能!昨天我還和薩金卡的老爸通了長途,老頭說得挺好的,烏拉爾這個廠子今年賺了,有錢給我填補這邊的虧空。還說錢一兩天內就匯出。」「給你匯錢?給你匯逮捕證!你還沒轉過鷂子來呢?他父女倆合夥在坑你這個冤大頭。」「不可能不可能……我這就趕到機場去,把那小婊子養的弄回來。」
「別再嘴硬了!好好想想吧,這一千四百萬的賬怎麼還?該醒醒了。挪用公款一千四百多萬,這意味著什麼,你明白嗎?照著這一千四百萬,人家就可以判你一百年刑、再槍斃你十八回。我的傻哥哥!」
田曼芳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別逼我了……別逼我……」
田衛東上前一把奪下田衛明手裡的電話,把那份計算結果扔在他臉上。
夏志遠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你……先進屋換衣服……」
風雨飄搖著慢慢升起……升起,旋轉……旋轉。它們讓我們看到黑暗,看到陰濕,看到動蕩和孤獨……也看到了這一對年屆中年的男女,毫無顧忌地相擁在這天地之間、曠野之上……
「讓他們馬上來把東西拉走。」
黃江北不再理睬田衛東,揣起收條,轉身向樓下走去:「明天早上七點半,我等著你拉東西的車。七點半你車不到,我就自己雇車,往檢察院市紀律檢查委員會送。」田衛東愣了一下,忙追了出去。這時,外面的雨正嘩嘩地下得跟捅破了天似的。別墅的大門外,停著黃江北來的時候乘的計程車。田衛東搶先一步趕到計程車跟前,掏出一張一百元的大票子,塞給司機:「不用找了,也不用開票。您趕緊回吧。」司機愣了一愣。田衛東忙替他關上車門,催促道:「快走吧你!」黃江北想上前阻攔,田衛東又推了一下司機,叫道:「嗨,哥們兒,你還等什麼呢?走吧!」車這才猛地向前一衝,開走了。
田衛東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從萬方挪用了一千四百多萬,我的天!一千四百多萬,是不是?」
單昭兒遲疑地打量著田曼芳的背影,總覺得有些不對頭,感覺要出事,心裏挺擱不下的。進了房,一邊打開衣櫃,翻找替換衣服,一邊依然疑惑地想著剛才的事。忽然,她停下手,急急地對夏志遠說:「快陪我上那邊去看看。」
田衛東一甩手,狠狠地抽了田曼芳一個耳光。
單昭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去。但她並沒有要把手抽回去的意思,只是輕輕地說了聲:「我冷……」夏志遠捧起單昭兒的手,把嬌小而勻稱的她整個兒地擁進了自己的懷裡,用自己那寬厚的肩背、用自己整個的身心替她抵擋著這天地間一陣緊似一陣的風雨……
單昭兒心裏一熱,覺得這傢伙還真有點兒「可愛」,便趨前一步,踮起腳尖,剛想去親吻他一下,旁邊一個小房間的門突然開了。這小房間是她們自備的一個小藥房,陳放著各種各樣常用藥品,以應酒店裡員read.99csw•com工們不時之需。田曼芳從那裡走了出來,她手裡好像還拿著一點什麼東西。單昭兒忙鬆開手,倒退了一步,叫了聲:「曼姐……」田曼芳似乎有些慌張,把什麼東西往身後藏去,匆匆地應了聲:「回來了……快進屋去吧……」說著,便頭也不回地拿著那東西,徑直進她自己的房間去了,並立即碰上了門,「咔嚓」一聲,從裏面把門鎖上了。
田曼芳拿起一粒藥片扔進嘴裏慢慢地嚼著。
八十八
田曼芳掙扎著:「我跟他說什麼,你管不著!」
田衛東走了之後,田曼芳這才跟做了一場噩夢似的跑出車庫,渾身就像是在發著高燒,瑟瑟顫抖,呆站在夜空下,由著大雨嘩嘩地澆淋。她木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一次又一次的屈辱,難道就沒有一點法子來讓這幫子人不高興不舒坦不如意一回嗎?幾百年前的竇娥衝著蒼天叫過: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在過了這樣幾番輪迴后,難道還要讓另一個女人,面對著這樣一場風雨,再這麼喊叫一番嗎?
黃江北直截了當地問:「那套紅木傢具是怎麼回事?」
「問你話呢!是,還是不是?」
田衛東手裡又使了點兒勁:「聽著,我再問一遍,你跟他說什麼了?」
不一會兒,那包藥片和那個空瓶就全給找了出來,臉色蒼白的單昭兒一把搶過那兩樣東西,沒容田曼芳做任何解釋,就像扔一顆即將爆炸的手榴彈似的,用力扔出了窗外。最後又去翻床。夏志遠剛要把手插到枕頭底下,田曼芳撲過去,用力按住了枕頭。夏志遠不由分說推開田曼芳,從枕頭底下掏出那封遺書。
「你懷疑她上這兒來拿安眠藥了?就是拿葯拿個幾片兒不就得了,拿一大瓶回去幹什麼?」
田曼芳苦笑笑:「別追問了。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灰飛煙滅。剛才我就是一時想不通,一口氣憋在那兒了。幸虧你們來得及時,來,為我們都能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存在著,干一杯。」
田衛東上前說:「黃叔叔,一會兒我用車送您,求您再待兩分鐘,我還有幾句話要對您說。第一,我跟您保證,明天早上七點半以前,我派車把那套東西給您拉走。第二,我現在向您承認,這套傢具是我搞的鬼,是我的餿主意,是我的幕後策劃。您不想聽聽田衛東為什麼要在背後搞這鬼嗎?您不想聽聽,田衛東這一次回到章台,這麼樣地上躥下跳,一會兒是人,一會兒又做鬼,到底是為了什麼嗎?您不想讓我跟您亮亮我的底牌?」
這時,有人跑進來:「黃市長來了。」田衛東、田衛明不覺都一愣。田衛明氣急敗壞地說道:「他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又是田曼芳這婊子!你剛才沒狠狠教訓她一頓?」田衛東啐道:「你給我閉上你的嘴!」馬上又過去對兩位會計師說:「辛苦您二位,趕緊再算一筆賬,把我哥在境外的那些不動產都作破產清理,看看還能拿回多少錢。一點兒也別落下,一分一厘全給我算上……」田衛明忙問:「幹什麼?」
單昭兒哭著喊著:「曼姐……曼姐……」
田衛東在答應黃江北四十八小時內拿出證據證明章台的問題和他田家無關之前,已經雇了兩個高級會計師,在這幢別墅里住著,替他查賬。已經查了好幾天了。這件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沒告訴衛明read.99csw.com,也沒對他爸爸說。預感告訴他,他那位做什麼事都蠻不凜的兄長,在章台,在萬方,多多少少會有一點麻煩事。要不留下一點麻煩,也就不是他田衛明了。但他覺得不會鬧什麼大的紕漏。他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還不是捅大婁子的人。說白了,讓他當大壞蛋,他還沒那種膽識哩。他覺得是這樣。
「黃叔叔……」
田衛明沒有答話。
田衛東一下衝進門來。
田曼芳喘著:「你想知道嗎?好,我告訴你,我要他把你們全家都抓起來,都弔死掐死……」
追了一段,單昭兒實在跑不動了,只得大口大口地喘著,站了下來。這時他們才發現,剛才是手拉著手在跑的,而且一直到這會兒,還在拉著。
這時,夏志遠也醒了,揉揉眼睛:「誰送的花?」單昭兒臉一紅:「你別管,趕緊把被子疊好!聽到沒有?」說著,忙帶上門,抱著花衝到田曼芳房裡。房門開著,房間收拾得異常的整潔,但人不在了。單昭兒心一緊,忙四處尋找,找到車庫,只見田曼芳穿著一件杏黃色的緊袖口的尼龍綢短風衣,一條淺色牛仔褲,褲腿塞到高筒膠靴里,打扮得跟個「西部帥姐」那般精神,正在用一根長長的橡皮管子沖洗車子。看見單昭兒慌慌地跑來,便調皮地歪了歪腦袋,舉起右手,對單昭兒做了個特歐化的手勢:「OK」,好像昨天晚間壓根兒就沒發生任何事情似的。我算是服了你了。單昭兒感慨地鬆了一大口氣,正要向田曼芳跑去時,夏志遠慌慌地也找來了。他只裹著一件單昭兒打掃衛生時穿的藍色工作大褂,那大褂太小,緊繃繃地遮了上遮不住下,露著光腿桿和光腳面。單昭兒羞得無地自容,田曼芳卻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田衛東一驚:「他們向您夫人要收條了?這些狗娘養的,真不會辦事兒!您等著……等著……」說著,便火急火燎地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工夫,便拿著那張收條回來了,滿臉歉疚地連聲說道:「該死該死。這件事我不知道,確實不知道,絕對不知道!怎麼著也不該向您夫人要收條……見外,太見外了……」
「別再跟我說你那個小婊子養的了。我問你,這兩年你做生意所花的那些錢,都是從萬方賬上搞出來的?」「我用這些錢辦廠子,我能賺回更多的錢……我會還給他們的,連利息一起還!我決不會讓他們吃虧的。」「我在問你,你花的那麼些錢,是不是都是萬方的?」「我說過要還他們的。」「你別跟我繞彎子,我問你這些錢是不是挪用了萬方的?」「是的……」
雨越下越大了。田曼芳和黃江北分手后,就開著車來接昭兒和老夏。她在木料場附近,不停地按著喇叭,把車速放得很慢,來回地轉著圈,尋找這兩人。單昭兒和夏志遠卻在遠離木料場的一個窩棚里躲著雨。窩棚是漏雨的,當然更加灌風。單昭兒打了個寒戰。夏志遠脫下外衣,遞了過去。單昭兒好心地推拒著:「不用……」夏志遠把外衣往單昭兒手裡一塞,大步走出了窩棚。單昭兒叫了兩聲「志遠……志遠……」見夏志遠連頭都不回,一徑地在雨夜裡遠去,便咬了咬牙也衝進雨里,想去拉回夏志遠,但沒料想踉踉蹌蹌地剛跑了幾步,大雨就打得她睜不開眼睛,不僅找不見夏志遠,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了。她慌亂地大叫起來:「志遠……志遠……我看不見路了……志遠……」
田衛明來奪電話:「那個九-九-藏-書小婊子養的要跑了,帶走了我的信用卡,帶走了我全部的金銀細軟,帶走了我這十年裡收集的全部宋瓷古硯。別的不說,就那把宋窯青瓷提梁壺,拿到香港倫敦隨便哪個拍賣行,絕對能賣好幾十萬美元。」
單昭兒嚇呆了,甚至都倒退了一步。夏志遠忙去握住單昭兒的手。
「是……」
夏志遠推開她:「躲開,例行檢查。」
「好吧。那我就只有把它交市紀委和市檢察院查處了。」黃江北說著就要走。
田曼芳好一陣找不見夏志遠和單昭兒,以為他倆在風雨變大以前,就已經找到便車回家了,也就掉轉車頭小心翼翼地加速,往城裡駛來。車慢慢駛進水上大酒家後院的車庫,她剛下車,原先黢黑一團的車庫,燈突然自己亮了起來。她看見田衛東在燈光下,臉色鐵青地站著。她一驚,剛想叫喊,就被田衛東推進了車裡。車門重重地關上,並立刻發動了。田曼芳撲過去,想打開車門,衝下車去。田衛東用力再次按住了她,惡狠狠地問:「你找黃江北說什麼去了?」
單昭兒說:「曼姐,我覺得你還是有什麼瞞著我們。就算田衛東這畜生打了你,也不至於就……就要去吃安眠藥!」
田衛東追下來時,就沒顧得上拿雨具。這時,被大雨澆得透濕的他,好像對雨毫無知覺似的,兩眼灼灼閃著亮,急迫地懇求著。黃江北似乎被說服了,起碼也是被田衛東這一時的氣勢吸引住了。他猶豫了一下,慢慢地把自己手中的雨傘,向田衛東頭的上方傾斜了過去。
夏志遠在門外叫道:「你別以為我來不及阻止你吞葯,你現在手頭沒有劇毒物,至於安眠藥,你就是把那一瓶全吃了,我也能讓大夫上上下下地替你都插上管子,把這些安眠藥從你肚子里灌出來。你想遭那罪嗎?還是乖乖地開門吧,你死不了,別找那罪受了。你也沒必要死,你就是什麼也不為,只為了讓那些死活跟你過不去的傢伙多難受兩天,你也不能現在就死……」夏志遠最後這句話說在了田曼芳心坎上。讓那些傢伙多難受幾天!酒杯在田曼芳手裡哆嗦了起來。
田衛東回到那幢鄉村小別墅。小別墅的樓下大門廳里,燈光幽暗,牆上那個德國進口的裝飾掛鐘滴答滴答地走得特別響亮,屋裡卻顯得特別安靜。田恩富和好幾個萬方公司的人,都略有些緊張地坐在那一圈靠牆放著的真皮大沙發里,屏息靜氣地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田衛東大步走進門廳,那幾個人立即都站了起來。田衛東理都沒理他們一下,就直接向那兩位會計所在的房間走了過去。
田衛東笑著去阻攔:「別急別急。紅木傢具……我想起來了。是這麼回事,這兩年不是到處都在興什麼收藏熱嗎?收藏這收藏那,我有兩個朋友別出心裁,想收藏名人使用過的舊東西,特別想收藏名人家裡的舊傢具。找我琢磨這件事,我就推薦了您……他們找您去了?拿一套紅木傢具換了您的舊東西?這兩個傢伙出手還真可以。」
第二天一早,夏志遠還在床上睡著。單昭兒醒來后,忙披上睡袍,去試著開門。門居然吱呀一聲被拉開了。門把上還插著一束極漂亮的鮮花,花叢中夾著一張小小的卡片,上面寫道:「小昭兒,真誠地為你這非法的新婚之夜祝福,甜蜜嗎?」
夏志遠有點兒發愣了。這個挺精明的漢子,一到單昭兒面前,常常就要發愣。「你沒發現,她今天晚上穿得特別整齊嗎?她穿著晚禮服。天哪,https://read.99csw.com她幹嗎穿著晚禮服?」單昭兒的臉突然發白了。夏志遠似乎也悟過來了一些什麼,大叫了一聲:「快!」兩人衝到田曼芳房間門前。這時,田曼芳在房間里剛打開瓶蓋,正用小剪刀,取著瓶口裡的軟木塞,單昭兒在門外使勁地擂著,叫著。田曼芳只是不做聲,終於取出了那個軟木塞,便嘩嘩地往外倒藥片兒。單昭兒急得都快要哭了,田曼芳還是跟沒事兒人似的,從容地把一整瓶的安眠藥全部倒在一張白紙上,把一封已寫好的遺書端端正正地放在梳妝台的正中央,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紅葡萄酒。她在做這些事情時,顯得特別地平靜沉著,格外地有條有理,一絲不苟。這時,夏志遠開口了,他說:「田曼芳,聽我說,你再不回答,我就砸窗戶了!」
八十六
田衛東不敢怠慢,吩咐完了就大步走進樓上小客廳。黃江北正在那兒等著他。
過了一小會兒,他走了過去。單昭兒一下撲到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這時,他們聽到了來自公路上的汽車聲。從車前燈漫散開的餘光里,他們認出那是田曼芳的車。於是兩人大聲叫著,揮著手,急忙向公路上跑去。但他倆的這點叫聲,在這浩大的曠野里,剛喊出口,就被那地崩天塌般的風雨聲吞沒了,根本無濟於事。
平靜的微笑立即從田曼芳臉上消失了。頃刻之間,她好像老了二十歲,頹然坐倒在那把十分講究的磨砂真皮美人榻上,臉色變得那樣的青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緊接著,兩顆碩大的淚珠便慢慢地、慢慢地從她合起的眼縫裡滾動著閃爍著,流了下來。過了好大一會兒,田曼芳才把剛才田衛東打她的事說給了他倆聽。
這時,有人跑了過來,急慌慌地對田衛東說:「衛東,烏拉爾那廠子的賬算出來了,兩位會計師請您去看結果。」田衛東二話沒說,撇下田曼芳,就向停在車庫外一個暗處的紅色天霸車跑去。
「順便請您的那兩位哥們兒,把收條也給我捎來……」
「我就問她今晚幹嗎要拿這一大瓶安眠藥,到底要幹什麼!」單昭兒急急地說。
夏志遠站住了。其實他離她並不遠。
田曼芳頹然地坐了下來:「你們走吧。」她從梳妝台的一個小抽屜里取出那枚白蓮花胸針交給單昭兒。「你們也該去換換衣服了。我不會再有事了,真的過去了。讓你們看到我這麼脆弱,真不好意思。回你們房間去吧,我向你們保證,今晚的事情絕不會再發生了。還是老夏你說得對,對付那些折磨過你、誹謗過你、拋棄過你、一心一意要加害於你的王八蛋,最好的辦法就是,活下去,而且拼著命地活得比他們還要好。走啊……」她把他倆推出門去,然後又把他倆推進單昭兒的房間,用力帶上了門。單昭兒趕緊去拉門,田曼芳已經在門外上了個反鎖。單昭兒在房裡一個勁兒地拍著門,叫「曼姐」。田曼芳在外面只是不搭理,她無力地倚靠在外頭的門框上,默默地哭了起來。
夏志遠和單昭兒後來在半道上截了一輛便車才一身狼狽地回到了水上大酒店。夏志遠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提出送昭兒回房,單昭兒卻已經開口了:「不進屋去坐一會兒?喝杯熱飲料祛祛寒。」夏志遠忙問:「會讓你那位田表姐看到嗎?都這麼晚了……」單昭兒臉一紅,說道:「你管人家看到不看到哩。」夏志遠不再多嘴了,只覺心劇烈地跳得慌神。他倆悄悄溜到單昭兒房門口,單昭兒掏出鑰匙,輕輕地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