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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回憶

第五十九章 回憶

「我知道,」我含糊地說,「我記得呃,派特記得在那兒看見你了。」我瞪了梅蘭妮一眼,她聳聳肩。
我再次用力擺動手臂,想保護自己,但碰到了懸在我頭上的那隻手。我顫抖起來,那隻手也顫抖了。
「你在那兒還好吧?」他問。
我把手從握住我的那隻大手裡抽出,我想摸摸自己的臉,但有個人把手伸向我,我怔住了。
我深吸了口氣,突然感覺神清氣爽。
我可能有些迷惘、不知所措,但我不蠢,梅蘭妮的生活經驗沒有白費,我從中受益匪淺。伊恩和傑萊德一樣正直體面,絲毫不差,我不會像梅蘭妮那麼沮喪。
有腳步聲跟著我,克勞德·斯賓娜又在跟蹤我了嗎?我不需要穿夾克衫,這兒很暖和——終於到了暖和的地方!而且,我想體會下空氣吹拂皮膚的感覺。我不願意朝她看,也許她會以為我聽不見她的聲音,然後她就會回家。她對我太無微不至了,但我現在差不多是成年人了,她不能一輩子呵護我。
「我一點兒也沒生氣,」我低聲說,「而且我——我找不到任何其他人。只有派特的記憶,派特住在這兒已經我想不起她什麼時候來的,也不記得任何其他名字。」
我的第十次生命歷程開始了。
楚蒂和傑弗里、希斯、佩姬和安迪、布蘭特,甚至還有……
「那還不夠好,」伊恩反駁,「這必須也能讓你感到快樂。」
「小漫?聽得見我嗎,小漫?」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
「桑妮!」
「她就在這兒,」醫生安慰我,「在冷凍箱里,馬上要運走了,我們覺得你能告訴我們把她送到什麼地方最好。」
伊恩很快樂,看到他這樣,我的憂愁突然減輕了,不那麼難以忍受了。
「讓我來告訴她,讓我說!」傑米從梅兒身邊擠過來。手術台邊上越來越擁擠。手術台不太穩當,搖晃了一下。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小漫,回來吧,我們讓你走。」
喬迪,貼在凱爾身邊,她也看了我一眼。
她是個新鄰居——太好了,我喜歡認識新朋友。
「我願意留下。」我附和道。
我眼角的餘光看見梅蘭妮和伊恩驚訝地站直了。這個身體,約莫十七歲,但看起來比她的真實年齡年輕多了。
不好意思?有人問道,我不熟悉這個聲音。
他們是我的朋友,派特。梅蘭妮告訴我。
「我我不知道,」我坦誠地說,「感覺很詭異,就像轉換了物種那麼詭異。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不可思議,我我不知道。」
「喬迪沒有反應,我嘗試了儘可能久的時間。」
我的心臟疼痛得更劇烈了——為了這個從不認識的女人,我的眼睛繼續環視周圍的人群,突然怔住了。
你能給我指下路嗎?很抱歉,你叫什麼名字?
你會感覺到開端就像結局,有人這麼提醒過我。
我感覺到臉頰上暈開一片粉紅色,我從沒有經歷過肝腸寸斷的痛苦,但也從沒經歷過心潮澎湃的喜悅。這讓我害羞起來,好一會兒我才說出話來。
「威逼。」另一個分外熟悉的聲音嘲笑著說道。
你好,我叫梅蘭妮。她對我微笑,九-九-藏-書我剛來這個城市大概迷路了。
「你喜不喜歡?」傑米問,他的聲音著急起來,「你沒有生氣吧?那兒沒有人和你在一起,對吧?」
「傑米!」
對於夜之花朵,這張臉堪稱完美無缺,如同把花朵的面容精確地轉移到人類身上。
「那麼說你願意留下。」
我的手比身體的其他部分更溫暖,那是因為有人握著我的手。被一雙大手握著,整個兒地包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伸向我的臉頰,我喘了口氣。我從他手上吸進了一口霧狀液體一層銀色的薄霧,嘗起來像懸鉤子。
我的腦海中閃過一種顏色——它從遙遠的生命體中呼喚著我——璀璨奪目的藍色,整個宇宙是明亮的藍色終於,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那個名字是對的,漫遊者。我是漫遊者,也是小漫,我現在想起來了。
「我留了下來,」她說,談不上揚揚得意,卻有些沾沾自喜,「就像你一樣。」她瞥了一眼凱爾的臉——他的臉比我以前經常見到的更一本正經——她的聲音變得沮喪,「雖然,我儘力了,我一直在尋找她,我會繼續尋找的。」
「刀?」我的身子打了個寒戰。
不應該是那個名字是嗎?我的耳朵對這個名字沒有反應,但有些東西有反應。我難道不是派特斯歐芬沐恩?派特?不是這樣嗎?但那種感覺也不對。我心跳得更快了,就像記憶中那樣恐懼。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女人的身影,她的紅色頭髮里夾雜著白色髮絲,綠色的眼睛很和善。我的母親在哪裡?但是她不是我的母親,她是嗎?
「讓我過去。」我原來的那個聲音厲聲說道。於是,我看見了自己的臉,那張健碩的臉,被陽光晒黑的皮膚,淡褐色的杏仁眼,上面的眉毛烏黑筆直,高聳的顴骨稜角分明反過來看這張臉,而不是我以前從鏡子里看到的倒影。
這個小小的謊言,對於愛人的渴求,讓我意識到,我留在了這兒。我會和伊恩在一起,還有其他家人。我的喉嚨哽咽了,猶如骨鯁在喉。
「漫遊者?我們都在等你,寶貝,睜開你的眼睛。」
「聽著,小漫,我明白無誤地知道你不想做什麼,但我們是人類,而且我們很自私,我們不一定總是做正確的事。我們不會讓你走的,你看著辦吧。」
沒問題!跟我走。我叫派特斯歐芬·沐恩,但我家人大多叫我派特。你是從哪裡來的,梅蘭妮?
「她在呵IUL?」我用尖銳的嗓音追問道,「派特在哪兒?」看不見她,我很惶恐。我從未見過比這個孩子更柔弱無助的生物,她的臉龐皎潔似月光,頭髮明媚勝陽光。
「醫生!」我用虛弱憔悴的聲音呼喊,「醫生,你保證過的!你在我面前發過誓,尤斯塔斯!為什麼?你為什麼言而無信?」
「你就是你,」伊恩告訴我,「你在屬於你的地方。」
「即使是老實人,也會在威逼之下就範,小漫。」
那隻伸向我的手也停住了,懸在我頭上。
「為什」我想問他,但再也看不見他們了,我什麼也看不見了想不起更多事情了。
「她醒了!」有人興奮九_九_藏_書地呼喊起來。
「但還是比你年紀大,我差不多」說到一半,我突然改變了句式,「還有兩個禮拜就是我的生日了。」
她笑得很勉強,忽然間,我認出了她。
「當然嘍,所有的劇本不都是那麼演的么?而且,你也會沒事的。我們可不是傻瓜,我們沒有看見誰就抓誰。」
我心跳加速,害怕得很。我從沒被這樣驚嚇過,我不明白。
離這兒很近,我告訴她,就在那條路第二個拐彎的地方,但你可以直接從這條小巷子里穿過去,筆直向前就能走到那兒。
傑米,傑米在這兒,我的心臟又有些忐忑不安地跳動起來。
注視著那雙眼睛,我的心臟又緊張地跳動起來,而這並不是來自另一個生命歷程中的愛的記憶。我覺得口乾舌燥,胃抽搐起來,他的手臂碰到我後背的地方比我身體上的其他部分更灼|熱。
「我說過我不想成為寄生蟲。」我輕輕地說。
那麼,喬迪死了嗎?我想知道,那顆未諳世事的心臟跳動得厲害。我這麼粗魯地驚醒了這個可憐、虛弱的東西。
傑米拍了拍我的臉,讓我回過神來。他的手在我臉頰上顯得那麼大,我吃了一驚:「他們讓我一起參加劫掠,為了幫你找個宿主。」
我循聲望去,我看見他站在陽光里,手裡拿著閃爍的冷凍箱,我上一次生命中的回憶突然歷歷在目。
「喬迪?喬迪發生什麼事了?」我焦慮地說,微弱的聲音越來越響,尖聲尖氣,像鳥叫聲。我掙扎著想坐起來,伊恩用手臂支撐著我的身子——我那嶄新的身體十分瘦小,不要花什麼力氣就能挪動——他扶我坐起身,這樣我就能看見所有人的臉了。
我想看說話人的臉。
我四處張望的眼睛發現了一直在尋找的藍色,像藍寶石、冰雪和午夜的天空。
那裡的確有些東西,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男孩。男孩緊張似的用手摩挲著自己長長的頭髮,也許他也因為迷了路而焦躁不安。他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很激動。那個男人一動不動地站著。
伊恩慢慢地抬起我的臉,直到我注視著他的眼睛,雙頰的紅暈變得更深了。
空氣中的味道很奇怪——悶熱,又有點霉味。我記得這個味道但我生命中肯定沒有聞到過這種味道。
醫生給我吃了多少止痛藥?為什麼一切像在閃閃發光。
我繼續匆匆環視簇擁在我床邊的那一張張臉孔,而醫生停頓了片刻,回答我的問題。
「你不是寄生蟲,」梅蘭妮堅定地說,她摸著我的頭髮,挑起一縷,纏繞在她的指間,「這個身體不屬於派特,也沒有其他人來認領。我們等待著,直到確信這一點,小漫。我們試著喚醒她,像喚醒喬迪那樣嘗試了很久。」
太陽落山了——萬物都是玫瑰色的,這讓我想起我的朋友……她會叫什麼名字?和波紋有關的某個名字?一陣接一陣的波紋,她是朵美麗的花朵。這兒的花朵都了無生機,很乏味,但它們聞起來芬芳撲鼻,香氣是這個地方最大的特色。
傑米、傑萊德,我的心咚咚直跳,但這種感覺卻很奇特,怪怪的,很九_九_藏_書微弱,又很忐忑不安。
「伊恩,伊恩,我在哪兒?」我喉間冒出的聲音嚇了自己一跳,那麼尖銳、激動,很熟悉,但不是我的聲音,「我是誰?」
派特斯歐芬沐恩去哪兒了?我找不到她,只有數以千計空白的記憶片段。一個貼滿照片的房間,卻沒有人住在裏面。
我的眼睛全都濕潤了,鼻子不自覺地抽了一下。
她說話的方式,節奏和調子,而不是音色,讓我想起所有那些無聲的交談,我腦海中的那個聲音,我的姐妹。
有東西擦拭著我的臉頰,像霧一樣輕柔。我熟悉這個氣味,是葡萄的味道。
我的臉上有股輕柔的觸碰——我的嘴唇、我的眼瞼感受到了溫暖的壓力。啊,它們就在這裏。既然我找到了它們的位置,我就可眨眼睛了。
快樂卻又沮喪,興奮卻又悲傷,安心卻又恐懼,被愛著,卻也被拒絕過,耐心卻又憤怒,平靜卻又瘋狂,完整卻又空虛百感交集。我可以感受每一種情感,它們都是屬於我的情感。
「噓,都過去了,」伊恩小聲說,他的氣息把幾縷金髮吹到我臉上,我把頭髮撩開——習慣性動作,「你真以為你可以就這麼離開我們?小漫!」他嘆了口氣,但這是愉悅的嘆息。
我什麼也看不見,除了一片暗紅色——是我眼皮底層的顏色。我想睜開眼,於是我開始尋找控制眼皮的肌肉。
都可以。我也笑了,我喜歡她的笑容,這條街上有兩個來自蝙蝠星球的,他們住在那棟栽著松樹的黃色房子里。
所以,我撒了謊,多說了一歲:「我要到十八歲了。」
我驚訝地盯著桑妮和凱爾看了一會兒,接著又把目光轉向周圍的人。
這個聲音,這股我耳邊溫暖的氣息,更熟悉。聽見這個聲音,有一種奇異的感覺貫穿我的血脈。一種我從未經歷過的感覺,這個聲音讓我的呼吸停止了,手指顫抖起來。
我可以感覺到自己平躺著但這種感覺也不對勁。我沒有那麼矮小,我感到自己縮小了。
圓形的大鏡子,鏡框是一圈金屬雕成的玫瑰。鏡子里的臉也有點圓,小小的。臉上的皮膚有著同樣的銀色光澤,是月光般的銀色,像手上的皮膚一樣,鼻樑上也點綴著些許金色的雀斑。睜大的灰色眼睛,被鬈曲的金色睫毛圍攏。眼睛那柔和的色澤後面,隱隱約約閃爍著靈魂的銀色光芒。淺粉色的嘴唇很飽滿,幾乎是圓形的,像嬰兒的嘴唇,裏面長著整齊的白色小牙齒,下巴的地方有個酒窩。金色的捲髮從我臉頰邊傾瀉而下,超出了鏡子中的視野,頭髮上閃爍著明亮的光暈。
「我想我可以那麼做,」我小聲說,「如果這能讓你快樂。」
他吻了我,就在所有人的面前,但我很快就把觀眾拋在了腦後。他這樣做無可厚非,大家沒有議論,沒有疑惑的表情,也沒有反對。只有我和伊恩,熔岩彷彿在這個嶄新的身體里流動,把它熔鑄為一體。
這真是我的手嗎,這麼纖細的東西?它是孩童的手,除了上面修長的粉白色指甲,被修剪出完美、光滑的曲線。白皙的皮膚上有一層奇特的銀色光澤,九_九_藏_書還分佈著金色的雀斑,顯得格格不入。
她笑了,靠過來抱住我的肩膀,她比我記憶中的更健碩。
「我可不相信,你太咄咄逼人了。」
他突然把我拉近他的懷裡。我不明白。感覺很奇怪,我不喜歡這樣。
我聞聲而動,我脖子上的腦袋動起來時感覺很奇怪。和以前感覺不同,但同時,又似乎和以前的感覺完全相同。
哦!哦,你們好。我把手伸向那個男人——他離得最近。
我要去打個招呼,她小聲說,但她的語氣發生了變化,變得警覺起來。她注視著昏暗的小巷,彷彿期待著看到什麼東西。
「用清醒露。」有個聲音說道,我沒有辨認出這個聲音。
聲音有些熟悉,但又不那麼熟悉,聽起來像我自己?
我轉頭看她,也不認識這張臉,她很漂亮。
是這種銀色和金色的奇妙組合讓我找回了記憶中的影像:我腦海中看見鏡子里反射出的臉。
我的臉還是她的臉?
記憶中隱隱的哀傷和痛苦觸動了我,這個身體從未感受過如此劇烈的痛苦,它瑟縮著避開這陣刺痛。
我還愛著傑萊德,意識到這點讓我心痛。我沒有釋懷,對他愛的那個身體依然心存嫉妒,我向梅兒瞥了一眼。我看見她憂傷地彎起嘴角——那曾經是我的,我知道她理解我。
「你知道我不會真的用刀的。」
海蒂和莉麗也在,莉麗的微笑有些痛苦——雖然痛苦,依然不減真誠「我們可以讓她保持不脫水的狀態,但沒有辦法喂她。我們擔心她的身體器官會退化——她的肌肉,大腦」
我拉起他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感覺如此虛弱,他能感受到力量嗎?
伊恩把我臉上的金髮拂到腦後,把手放在我的臉頰上。他的手真大,單單一個手掌就能蓋住我下頜到額頭的距離。他的觸碰宛如一股電流穿過我銀色的皮膚,電流過後,皮膚有些刺痛,我的胸口也隨之感到刺痛。
記憶里的場景讓我產生了片刻的迷惘,因為我不太習慣這麼多文明的產物——與此同時,我除了文明的產物什麼也想不起。漂亮的梳妝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點綴著花邊的精美飾品,琳琅滿目的玻璃瓶,裏面裝著我摯愛的各種香味——我喜歡的?還是她喜歡的?還有一盆蘭花,一套銀色的梳子。
「我想大概會的,」我認同地說,「我想這大概也會讓我非常非常快樂的。」
傑米捏了,捏我的手,梅蘭妮把手放到傑米的手上,當傑萊德也放上了他的手后,梅蘭妮笑了。楚蒂輕拍了下我的腿,傑弗里、希斯、海蒂、安迪、佩姬、布蘭特,甚至莉麗,都在朝我微笑。凱爾稍稍擠了進來,咧著嘴巴,笑容滿面,桑妮笑得就像默契的同謀者。
哦。
伊恩捏了捏我的手,靠過來,在我頭髮的縫隙中耳語。他的聲音太輕了,只有我聽得見:「我把你抱在手中,漫遊者,你是那麼美麗。」
「嘿,小漫!這太不可思議了,對吧?你現在比我還小了!」他揚揚得意地咧開嘴。
但這一次,這個結局是我經歷過的最大的驚喜。比我記憶里九次生命歷程中的任何結局都更出人意料,比從升降https://read.99csw.com梯里跳下去更難以置信。我原以為再也不會有回憶,再也不會有思想意識,這是個怎樣的結局?
伊恩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既欣喜又緊張。他的臉比以前更大,抬得格外高,但他的眼睛還是我記憶中的那種藍色,他是把我系在這個星球上的精神支柱。
「我們好像快要失去喬迪的時候,凱爾讓我們把桑妮放回去。」醫生繼續平靜地說。
哦!你想去哪兒?我帶你去,我們的車子就在……
記憶中的這張臉讓我回過神來,那是我的臉!但我不記得這你好。我說道。
「梅兒?梅兒,你沒事了!」
我每次只能盯著他看幾秒鐘,這種羞怯,對我而言如此新鮮又讓我困惑,羞怯讓我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落在了自己的腿上。
好一會兒,我的眼睛才能看清東西。那刺痛我雙眼的藍色——太蒼白,太黯淡,不是我想要的那種藍色。
有人用手撫摸我的臉頰:「漫遊者?」
「我認為脖子上架著刀才算威逼,傑萊德。」
不,不太遠。我想去散散步,但現在我不知道怎麼走回貝克街。
他握住我的手,手掌非常用力。
「你不太介意待在這兒吧,小漫?你覺得自己可以忍受嗎?」他小聲問我。
她笑了笑:你是指聖地亞哥還是歌唱世界,派特?
醫生已經擦乾了眼淚,傑布在醫生周圍東張西望,他的表情既滿足又充滿好奇。旁邊那個女人我一下子沒認出來,因為她的臉比我以前見到的時候更富有生氣,而且我也不常看見她——她是曼迪,以前那個治療師。我旁邊的是傑米,笑得很燦爛。他旁邊的是梅蘭妮,傑萊德在她後面,手環抱著她的腰。我知道,他的手永遠不會感覺自在,只有當他觸摸著她的身體——我的身體!他討厭他們兩人之間被任何縫隙阻隔,他會儘可能地緊挨著她,直到永遠。這個景象讓我感到一陣揪心的痛楚,纖瘦的胸膛里那顆脆弱的心臟戰慄起來。這顆心從沒有傷心過,它不理解這樣的回憶。
「我們儘力不去驚動她,」傑米說,「她看起來太弱不禁風,你知道嗎?看起來也很善良。我們一起選中了她,但必須由我來作決定!瞧,梅兒說我們得找個年輕的——有更長的生命留給靈魂,諸如此類的意思,但也不能太年輕,因為她知道你不想當個小孩子。而傑萊德喜歡這張臉,因為他說沒人會懷疑它。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危險,與危險恰恰相反,傑萊德說每個看見你的人都會自然而然地想保護你,對吧,傑萊德?但我擁有最終決定權,因為我要找個長得像你的人。我覺得她看起來像你,因為她看起來像個天使,而你像天使一樣善良。還有美麗,我知道你一定是美麗的。」傑米露出大大的笑容,「伊恩沒去,他只是坐在這裏陪著你——他說他不介意你長什麼樣。他根本不允許任何人碰你的冷凍箱,甚至我和梅兒也不行,但這次,醫生讓我觀看了手術。這太炫目了,小漫。我不懂,你以前為什麼不讓我看。不過,他們不讓我幫忙。伊恩不準任何人碰你,除了他自己。」
我鬆開、握起拳頭,仔細地審視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