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快就可以重新擁有梅蘭妮了，」我厲聲說道，「我只想要幾分鐘，傑萊德，就給我那點時間吧！」

「嘿，醫生。」我小聲呼喚。

「我知道，我站在你這邊。」

「現在我不敢想他們，求求你，讓我走。」

我腦海中的梅蘭妮屏住了呼吸。她又在努力迴避，想給我這最後幾分鐘內屬於我的自由，也許她害怕聽到這些謊言。我走了以後，她不會喜歡這種回憶的。

「結束后，我會讓醫生來叫你。」

「你知道，我讓你這麼做，伊恩差點要殺了我，也許我應該讓他殺了我。還有傑米，他永遠也不會原諒我們中的任何一個。」

我走向手術台，跳了上去，坐在上面。我用堅定的雙手拿起止痛藥，旋開蓋子。我把方形的小薄片放在舌頭上，等它溶解。

「對不起！」傑萊德的手臂握住我的肩膀，安慰著說，「我很抱歉，沒想到嚇著你了。」

我在他身上靠了一會兒，但我可以感覺到時光飛逝。時間到了，時間到了。

又停頓了片刻，他的手沒有鬆開。

「甚至連回憶也不能嗎，小漫？你想要什麼？」

當然，這隻是我的臆想，這兒還是夏天。對於我，這兒永遠是夏天。

「但小漫，我我有太多東西想對你說。」

「等等」

我走進了房間，這房間以前總是讓我提心弔膽，醫生準備好所用的東西了。在最幽暗的角落裡，我看見兩張床並在一起，凱爾打著呼嚕，他的一隻手臂鉤住喬迪一動不動的身子，他的另一隻手臂仍然抱著桑妮的冷凍箱。她一定會喜歡那樣的，但願有什麼方法可以告訴她。

我用力移開嘴唇，我們在黑暗中喘著氣，我們的呼吸溫暖著彼此的臉頰。

瓶子打開了，我聽見reａｄ•9９ｃsw•coｍ他搖晃瓶子，把麻醉劑倒在他手中的紗布上。

「跟著你，一整夜我都跟著你。」

我不能忽略時間，一分一秒像倒計時那樣滴答流走。即使是激|情似火的時候，我也能感覺到時問在拖曳著我，把我吸進漆黑的走廊里，帶我遠離所有這些火焰和激|情。

「你會很疼嗎？」

他極力忍住眼淚，那張瘦削的臉抽搐起來。

「你做到了。」

這些是他為我的墓碑留下的話，我的墓志銘，我很高興能夠聽他講出來。

「尤斯塔斯，這個是姓氏，我父母是殘忍的人類中的兩個。」

我深吸了口氣，儘力保持聲音的平穩。

「下雨的時候，這裡會怎樣，傑萊德？」我小聲問，「大家睡在哪裡？」

「不會，醫生，」我撒了個謊，「我什麼也不會感覺到。」

流逝的分秒把我拉向終點，他不再抱著我的時候，感覺很冷。我從他身邊每邁出一步，寒冷就在加劇。

「我愛你，小漫。」

「當然。」我咬緊牙關說道，這樣他就聽不出我聲音中的慌張，「經過了今天的事，我還有別的選擇嗎？這樣下去，事情不會好轉的，而且這也不是傑布可以做的決定。」

這次沒有猶豫，他的手臂圈住我，讓我緊緊靠在他胸前。他把嘴唇貼在我的額頭上，他說話時，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吹拂起我的頭髮。

心和靈魂，對我而言，不是同一樣東西。我被分裂得太久T。是讓某些東西複原的時候了，讓一個人變得完整，即使那會把我排除在外。

騙子。

我在心裏點了點頭，我想知道那時的氣氛是怎樣的。所有鬧矛盾的人睡在一起，會尷尬嗎？又或是很滑稽？一種改變？像睡衣晚會九九藏書？

再見。我們一起說道。

「留在這兒，小漫，和我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我不想讓你走，求求你。我無法想象沒有你會怎麼樣，我無法想象。我不知道如何如何」他說不下去了。

南面的隧道感覺只有幾碼長，我看見了前方點著的明亮的燈籠，醫生正在等我。

黑暗中，他遲疑了一陣，手臂沒有動。我彎下身子掙脫他的手臂，但他抓住了我的手腕。他抓得很用力，我不能輕易地擺脫。

我期待著一種幸福愉快的感覺，等待著止痛藥像上次那樣使神經放鬆，但還是沒有任何不同的感覺。這一定根本不是止痛藥——人們只不過盲目地相信這種葯，我又嘆了口氣。

他的手臂抱得更緊了：「我還沒說完。」

但是，感覺不一樣，我可以體會到這點，這次是為，我。他抱住這個身體時，叫的是我的名字——他把這個身體當做是我的身體，當做是我，我可以體會到其中的區別。有一瞬間，只有我們兩個，只有漫遊者和傑萊德，我們都在燃燒。

醫生用手輕輕地把紗布捂在我臉上。我深吸了一口氣，毫不在乎這濃烈刺鼻的氣味。我又吸了口氣，這時，再次看見了那三顆星星。它們不是在召喚我，它們在為我放行，把我留在漆黑的宇宙里，我在那麼多次生命歷程里遊走其中的宇宙。我融入黑暗中，天空卻越來越明亮。它根本不是黑色的，是蔚藍的。溫暖，靈動，璀璨的藍色——我向它飄去，全無恐懼。

「怎麼了？」他低聲問。

他的手臂依然環抱著我。

「求你了！」

「我應該和你一起走。」

「那麼輪到你了，讓我和沃爾特和韋斯待在一起。」

「小漫，我想來陪陪你。」

謝謝ｒｅaｄ•99cｓw•ｃｏm你，小漫。我的姐妹，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他很擅長說謊話，而且，他一定非常肯定我會說這些。

「那麼，現在停止吧。」

當然不能允許傑萊德待在那兒，只有醫生值得信任，只有他給過我承諾，而且，我並不會離開這個星球。我並不打算住到海豚星球或花之星球，在那兒一直為我撇下的所愛之人而悲傷，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們都已經死了——如果我有眼睛的話。這裡是我的星球，他們不能讓我離開。我會和我的朋友一起留在塵土中，留在漆黑的洞穴里。一個人的墳墓，埋葬我所成為的那個人。

「醫生，告訴些事情，你的真名叫什麼？」

這些話依然有威力傷害我，讓淚水刺痛我的眼睛，這一點讓我憤懣不已。我努力去想伊恩——他是精神支柱，就像某種程度上凱爾之於桑妮——但傑萊德的手抓著我，他的氣息撲鼻而來，我很難想著伊恩。恰似整個打擊樂團在敲鑼打鼓的時候，沒法分辨一首小提琴樂曲「那讓我走吧，傑萊德。你走開，我想一個人待著。」我兇狠、果敢、有力地說出這些話，很容易就能聽出這些不是謊話。

「照顧我的家人，別讓其他人殺害他們。」

「不會有那種感覺的，」我小聲說，「所以沒有必要。」

我笑了一下，又嘆了口氣：「傑萊德等著，他在大山洞的後面。我答應過他，結束后你會告訴他。就等到我——等到我不動彈了，好嗎？到那時，他要做什麼阻止我的決定已經來不及了。」

「醫生，把我麻醉吧。」

「謝謝你。」我再次道謝。

「我不能，我不能再忍受了，可以了吧？」

我們的臉只相距幾英寸，他縮短了距離，即使是https://read.99csw.com現在，我在這個星球上最後的時間里，我還是忍不住回應他，汽油遇到了明火——我們再次燃燒起來。

「好吧。」他輕輕地說。

「我只不過是想想象一下有我的參与，這樣想帶給我快樂的。」

我嘆了口氣：「謝謝，傑萊德。你知道我有多愛你，用我的整顆心。」

「你究竟想要什麼？」他低聲說，聲音很緊張，哽咽了，「我會給你任何東西。」

「謝謝你。」我小聲說，用力掙脫他的懷抱。

我會的。她向我保證。

沒什麼不同，這時，我不再感到疼痛——身體上的疼痛。

我想在末日到來之前解答所有的小疑惑。

「我一定會照看好他們的。」他魯莽地打發了我的請求，「我是說你，我能給你些什麼？」

「你在這兒做什麼？」我氣喘吁吁地質問他。

「我明白，謝謝你，醫生，但我要你兌現承諾。」

「不行，你向我保證過。我做到了我答應的，不是嗎？」

開心點吧，梅兒。享受生活，為我感恩地活著。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傑萊德，相信我。」

我已經做過這個很多次。以前，我總是閉上眼睛走開，因為知道一副新的眼睛會睜開。現在我還是這麼確信，這件事很熟悉，沒什麼可怕的。

我用空出的手拭乾眼淚，但沒有用，馬上又湧出了新的淚水。不，我甚至帶不走回憶。

「給我一個謊言，傑萊德。告訴我，你想讓我留下。」

眼淚簌簌地落下，我慶幸是在黑暗中。

「那麼我會待在這兒。」他沙啞地說。

「等等小漫」那時的情景。「生活和愛會繼續，即使沒」再見，傑萊德，梅兒說她馬上會見到你我匆匆跑進隧道，遠遠離開他，生怕他用那些讓我感激的謊言說服我不要走，我的九_九_藏_書背後只有一片沉寂。

醫生抽了抽鼻子，用手背擦拭眼睛下面。

「我不想做這個手術，小漫。」

「這是我需要的，傑萊德。」

他想了一會兒才回答，我可以聽見他聲音里的哽咽聲：「我們」他咽了口氣，「我們都搬到娛樂室，大家都一起睡在那兒。」

我著實被嚇了一跳，驚恐得尖叫起來；我如此恐懼，尖叫聲只是一聲喘不過氣來的短促哀號。

傑萊德慢慢地鬆開手，那種明顯的不情願溫暖了我身體中間冰冷的空虛。

「你是我見過的最高尚、純潔的生物。沒有了你，宇宙也會黯然失色。」他悄聲說。

突然間，我變得無所畏懼。心跳速度趨於平穩，呼吸更深了也更放鬆了，最困難的部分已經過去了。

我趴在手術台上，伸展開四肢，把臉轉向他。

他的痛苦並不像伊恩的痛苦那樣讓我揪心。對於傑萊德，痛苦很快會過去。快樂近在咫尺，幸福的結局。

他把視線從桌面上移開，剛才正在擺放藥品，他的臉上已經流下了淚水。

沒有人比傑萊德用自己的身體在我最後這幾分鐘內說的謊言更動人了，為此，我無限感激。我可以帶走這個謊言，因為我哪兒也不去，但這個謊言消解了部分離別的痛苦，我可以相信這個謊言。我可以相信，他會如此思念我，以至於思念會抵消一些他的快樂。我不應該奢望這些，但畢竟，相信謊言總是讓人好受些。

「如果如果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有些懷疑。

「我還想要一樣東西，讓我一個人做這件事，求求你。」

「我能給你什麼，小漫？」他很堅持。

「我什麼也不能帶走，傑萊德。」

「你要去見醫生？」他問，問題毫不含糊。很顯然，他說的不是寒暄式的拜訪。